妖都．神殇夜——雨天等放血

这里不是外面，而是墙的另一边、封存所隔离墙里面的走道！

「我还活着？」

没有目睹自己躲过冰柱攻击的那一幕就突然瞬移到安全地带，若不是腿上伤口传来过于火辣的疼痛，贵霜真会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

而将他拉回现实的，除了疼痛还有另一项事物。那即是手臂仍环在颈上，抱着自己倚在墙边喘气的苏芳。

「苏芳？你为什么在这里？」

贵霜不难联想到刚才是苏芳救了自己，但他却不希望苏芳跑到危险的地方来！尤其是这里！

「笨蛋！这里是妖魔封存所！来这里很危险耶！」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有危险的是你吧！」

第一次见到苏芳如此激动，贵霜楞住了。

当语尾的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通道彼方，终于让眼睛习惯暗处的贵霜这才发现自己骂错对象了。

真正的笨蛋，是他……贵霜才对。

「苏芳……」

「滚开！别碰我！」

苏芳别过头并推开贵霜，但对方那双执拗的手却硬是缠上来，要他面对贵霜。

「对不起……苏芳，别哭。」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哭的？」

声音已感染了泣音，苏芳硬是不让方才见到贵霜险些遇害时的惊恐心情传达给对方知道。

直到那一刻，苏芳才意识到贵霜对自己而言竟是这么重要的存在。

明明就是个烦死人的人类、明明就是脏到比老鼠还不如的人类、明明就是个只会傻笑的人类！但为什么，一闭上眼，心中想着的却又都是这个叫作贵霜的大笨蛋呢？

「乖，我没看到，我真的没看到，所以你尽量哭吧。」

被贵霜抱在怀里的苏芳并没有真的哭泣，只是他还无法挣脱贵霜的怀抱。惊魂未定的心，尚需一段时间抚平。

「刚才，我想到有句话一定要在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告诉你。」

贵霜下巴轻轻摩蹭着苏芳的前额，细细地低语：「我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妖都．神殇夜】《第五章-5》

「……」

温暖的细语一句句送入苏芳耳中，好不容易才抚平因惊吓而狂跳不已的心脏，脑海中竟然又荡入扰乱心绪的语言。

『过来吧！同伴，你我皆妖魔，既是同族，就不该为人类互斗。』

「……」

声声呼唤，听起来是如此热切，未料，这话语却令苏芳心烦意乱。

即使生活在人类世界，苏芳却未有一天忘却自己妖魔的血统。妖魔虽不是个团结的族群，却也非每个都是好单打独斗的独行侠。苏芳不止一次预想遇上同伴的状态，但他却从来没想过竟是在这状况下遇到。

墙外呼唤自己的，是同族。

搂着自己的，却是应该憎恶的人类！

「放开我。」

「苏芳？」

不带温度的手指轻轻扳开贵霜搂住苏芳的手臂，美丽的长发妖魔不发一响地站起身，表情似是挣扎，却又十分淡漠。

「苏芳，你怎么了？」

「他们在呼唤我，我得出去跟他们谈一谈。」

「不行！」

贵霜倒抽一口气，就是这一秒，全身血液像是逆流回心脏一样，整个胸口苦闷得说不出话来！

妖魔们在呼唤苏芳，意即……他们很可能会将苏芳一起带走！

不要！千万不要带走他！

神呐！苏芳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对象！我不想失去他！

「苏芳别去！」

「他们不会伤害我，但绝对会要你的命。我去引开他们，你趁这空档想办法求救。」

苏芳没有听见贵霜心底呐喊，他幽幽地潜入影子中，自贵霜面前消失无踪。

抓不住沉入地面阴影里的苏芳，贵霜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若不是突然恢复通讯的联络器另一头传来艾尔的怒吼，贵霜一定以为整个世界的时间全都停在这一秒。

「贵霜！你还活着吗？快回答呀！」

将贵霜拉回现实的声音带着绝处逢生的喜悦，几乎是通讯一恢复，艾尔就迫不及待的想确认贵霜安危，但通讯器另一头正在迅速处理伤口的青年可就没这么乐观了。

「艾尔快开门！马上！」

「开门？你不是已经在里面了吗？咦？安全门没有被打开的记录，你是怎么进来的？」

「快开就是了！你有问题等我回来再给你慢慢问！」

贵霜撑起行动不便的脚扶墙站立，同时厉声催促后方支援的同伴快点替他打开眼前这扇门。

「慢着，我不同意你的行动。」

执行二课课长的声音自通讯器传来，他的语气十分强硬。失联将近十分钟的下属在确定仍存活后第一件事竟然是想再次往战场跑去？说什么身为上司的弗兰都不会同意。而且从贵霜装备上的探测器回传来的消息可以得知，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已经受了严重影响行动的腿伤！

「课长！我一定要出去，拜托你！」

「没有合理的理由我绝不同意。」

「这事关我一辈子幸福！」

若是失去他……「苏芳」自己另一半的灵魂，那贵霜即使存活下来也无法在未来的日子里过得快乐。

而贵霜有预感，要是他再不快点追上，他很有可能永远失去苏芳！

「……不准。」

「课长！」

「受伤的人给我乖乖待在原地，艾尔，解除贵霜身上所有通讯。还有……」

弗兰像是恶作剧般笑了笑：「把侧门打开。」

「咦？」

通讯器另一头能很清楚听见艾尔的疑惑与贵霜重叠。

「要是被上级看到没用的下属受伤，我可是会被念个半死。你就想办法避过三色线扫瞄到安全地方避难吧，噢，当然，这个时候你可以尽量发挥你的路痴，我不会在意。只不过……」

弗兰这次则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路上记得好好想想悔过书该怎么写唷，五十大张全写着『我错了』的悔过书我是绝对拒收，记着啦！」

语毕，后援与贵霜的通讯全数被截断，取而代之的则是走道上亮起了通往侧门的指示灯。

「谢谢。」

仅管五十大张悔过书十分可怕，但比起失去一生挚爱又算得了什么呢

【妖都．神殇夜】《第五章-6》

高楼上，一身黑衣的妖魔──影祭似笑非笑地眺望远处正燃起阵阵浓烟的妖魔封存所。

就快沦陷了吧？人类的能耐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大呀！

即使所处世界已物换星移，变成另一种样貌，这些只有繁殖能力强劲的软弱人类还是只会思考如何驾驭他们无法控制的事物。

「创造人类的神只，大概也跟人类一样无知吧？竟然被自己一手创造的人类给毁灭掉。可笑的是这些自认聪明的人类，却不知道自己亦将毁在自己手造之物下。」

从上一个时代即存在的始祖妖魔，轻轻理了理微乱的衣摆后，转而面向后方自黑影中浮现的洁白妖魔。

「很高兴能见到你康复的样子，我是影祭，他是冰月。请问阁下芳名？」

「苏芳。」

明明是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在黑市以外的地方遇上同族，但苏芳却没有觉得特别高兴。

只有满腹疑惑……为什么自己连一点点的喜悦情感都没有浮现？

「找我什么事？」

「虽然很想再多聊些彼此的往事，但现在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吧！我需要你的量力。」

「我的力量？」意即他想利用我做什么吗？

似乎是从苏芳微微变色的脸上读出心中讯息，影祭连忙挥挥手，表示他完全没有苏芳所想的那种意思。

「为了在这块大地上筑起妖魔的国度，我等自十几年前便已集结各方同志为了这目标而努力。就如你所见到，现在已小有规模，除了再继续增加同伴之外，我等下一个目标即是得到能够令妖魔们安身立命的国土。」

远处传来从未间断的枪炮隆声，与紧张气氛完全呈反比的男子的声音，竟冷静得令人如此不适。

影祭刚才话中提到下一个目标，是要在这个满是人类的土地上抢来块属于妖魔的国土。这也就代表，即将有一场生存空间的夺战即将开始！

「为此，我等需要你的力量。来吧，你不也一直希望有个安身之所吗？现在的你，有力量去争取。」

见到男子伸出邀请自己的手，苏芳却犹豫了。

「安身之所……？」

「对，再也不必任人类为所欲为，亦不需再过着躲躲藏藏的每一天。」男子往前踏出一步，宽厚结实到有着充足说服力的手，又一次伸到苏芳面前：「来吧，我们需要你。」

曾一度放弃的希望，被重新拾起并摆在伸手可及之处。苏芳相信，要是现在搭上这只手，回应对方的邀请的话，那他就可以拥有自己应有的生活才对！

但是苏芳却迟迟未给予答覆。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伸手动作！而且这不是他一直渴望很久的事吗？

但他为什么会有「事到如今」的遗憾呢？

不错！事到如今……

在他终于习惯人类生活、在他觉得「这样也不错」的现在……他该拉住影祭的手跟他走吗？

苏芳不该犹豫的呀！

他本来就是妖魔，没道理要他过着人类的生活！

即使共处在同一个空间，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种。只消一点点小磨擦，即能引爆大规模战役。

就像现在，眼前燃烧着的妖魔封存所，还只是条未完全点燃的导火线呀！

「我还在考虑什么？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

用力摇头晃掉没道理的纷杂思绪。

却在苏芳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回应时，后头突然出现的牵绊紧紧地扣住苏芳五指，不让他作出回答。

「别走！苏芳，不要走！」

贵霜笨拙的言词挟杂着急促的喘气。

一口气冲上没有转运机的高楼顶层，且未经完善处理的腿伤仍汨汨地流着鲜血，疲累及失血过多，让贵霜眼前几乎是一片昏黑。但他已抱住苏芳……他另一半的灵魂。

即使眼前再怎么黑暗，他也不会认错那道光芒。

贵霜不想放手，只要能留住苏芳，要他做什么都可以：「我会乖乖的每周洗一次澡，也会每年整理房间一次。只要你能留下来，你说什么我都肯听。只求你现在听我说一句，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需要你。」

「你……」

箍在腰上的臂膀并未用力，但苏芳却无法挣脱贵霜的怀抱。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已竟丢弃了想从贵霜身旁离开的想法呢？

「哈！『任何人』？很抱歉，小弟弟，我们是妖魔呐。」

方才对苏芳伸出来的手轻轻一抬，贵霜竟被一阵突来的飓风给扫开来摔出护栏外。

「妖魔之间的谈话，人类不要随意插嘴……啊、喂，你！」

影祭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到不该受飓风影响的苏芳追着那道抛物线跃下护栏。

这里是一百多楼高的顶楼阳台，以这个高度，就算是妖魔，若没有一定的能力，摔下去也肯定粉身碎骨呀！

影祭不懂苏芳为何出手救那个人类，然而这个问题却也不是身为当事者的苏芳有办法回答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双脚为何动了起来，只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稳稳地降落在一楼钢板地上。

怀中则护着贵霜。

贵霜虽然因下坠途中撞到头部而昏过去，但大致上看起来并未受到太大伤害。

呼，还活着。

苏芳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但见到同样轻飘飘着地的影祭及冰月两名妖魔时，又不禁绷得死紧。

「那个人类对你这么重要吗？」

「……」

「……我不介意你带宠物一起加入，只是那家伙得小心被其他同伴当点心吃掉就是了。」

影祭指了指贵霜。

对于贵霜被妖魔同类视为「宠物」，苏芳心中颇有微词，但他选择沉默，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表达。

「关于刚才的邀请……很抱歉，我拒绝。」

这个回答出乎影祭意料之外。至今，尚未有任何一位同族拒绝他的邀约！

「因为这个人类的关系吗？」

影祭冷声质问，而一旁的冰月则悔恨刚才竟没有一剑解决掉贵霜。

「我不确定……只是，我现在无法答应你。」

或许将来的某天，苏芳会想要回到同族们的所在地。

但现在，他想跟贵霜在一起。

「因为这家伙救过我。」

而且没有我盯着就会做出一堆奇怪的食物来毒害自己、房间也不收、衣服一个月最多洗一次、猫食乱藏、墙角长的蜘蛛网比防弹衣更能防弹，还有、还有……跟他在一起，很「快乐」。

苏芳第一次感觉到的「快乐」，就是贵霜给予的。

还有最重要的「爱情」。

仅管至今苏芳还不太懂那是什么东西，可是他有想要弄懂的欲望。

所以他还不能离开。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并不打算放弃，一个礼拜后我会再回来听你的答案。」

瞧见远处信号弹的光芒，知道前线的同伴已攻下封存所。没时间暂留的影祭决定让苏芳多考虑七天，他明白对这种思考能力强的妖魔动用武力是不智之举。

所以影祭让对方好好思考。

「不要因为被环境冲昏头而看不清一切，不要忘了，人类跟我等妖魔是不共戴天的两种生命体。你若傻到真的想跟他厮守一生，就得做好一辈子足不出户，成为被他饲养的宠物的觉悟。」

妖魔的自尊心相当高，更不必说像苏芳这样高等的人形妖魔了！

「好好想想吧，七天后见。」

目送黑色狂风卷起影祭及冰月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远离，苏芳依旧抱着昏过去的贵霜，动也不动的沉思。

「被环境冲昏头……我吗？」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苏芳没打算当贵霜的宠物，更不可能被贵霜关在家里一辈子。

但他却愿意留下来。

因为怀里昏过去的这个人说过，他需要他。

「再怎么想也是同伴比较重要，可是我还是想待在你身边。」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视为珍宝般保护，没有邪念，就只是单纯的爱情。就是这种无杂质的感情，令苏芳不禁动了心吧？

「这句话我该对你说吗？」

轻轻摸过又冒出芽来的下巴胡渣，微刺的触感不禁令苏芳发笑。

但贵霜腿上处理得乱七八糟的刀伤却又让他敛起笑容。

正待苏芳自衣上撕起布条充当止血带时，身后出现几道不识时务的巨大人影罩住了苏芳。

「是你！唔！」

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几名机器人以封魔绳给五花大绑，嘴也被贴上防止出声喊叫的胶带。

封魔绳，这是除了政府军及警方和掮客之外寻常人都不会弄到手的配备。

捆住苏芳的这群人马却不属于前两者。

「好久不见啦，小美人。」

一张红润到令人作恶的油腻面孔贴近苏芳，那张脸，苏芳想忘也忘不了。

那是经手「他」的最后一名掮客！

「上次让你跑走，客人很不高兴呢。不过你放心，这次不会假借临检来交货了。」

给了苏芳一个要他放弃逃跑的丑陋笑容，掮客对机器人下令：「把他带走。」

留下仍昏迷不醒的贵霜，以及一句尚未说出口的话。

苏芳被来自地狱的使者，硬生生地拖回火海深渊去。

【妖都．神殇夜】《第六章-1》

睁眼后，不需花多少时间习惯光线，苏芳即能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挂满拘束器的石墙，透不进一点光，唯有发出弱光的雷射光束栏杆是仅有的光线来源。

断断续续的喘息震动着闷重的空气。

苏芳知道在这间牢房的石墙另一头，有某种低贱的生物正在抒发原始欲望。

试着活动身体，却像是失去四肢五感般，苏芳完全没有自己身体仍存在的真实感。

他没花多久便明白带来这种感觉的原因是来自束缚住他的赤红色绳索。

「封魔绳真是个罪大恶极的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