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我尽力而为。”诺曼十五想了一路的措词,现在看来,都不需要了,他想埃德蒙知道他要什么,好吧,只要他有,他愿意拿出来换取。地位、荣誉、封地,除了这个王位,一切都不在话下,他不喜欢拐弯抹角,他对自己父辈喜欢打的亲情牌一向不屑。在他看来一切均有价格,就拿现在的若代大公来说,自己夺了他的帝位,现在又有求于他。他愿意放下身段给双方一个台阶,他需要自己就给,他们各取所需,这不好吗?
埃德蒙笑了下,越发的看不起这位新上任的诺曼十五,他的笑容毫不遮掩自己的讥讽。诺曼十五放在大氅下的手,紧紧的握着拳头,他在制怒,拼命的克制自己。这几天他够了,一个没有钱的皇帝到处都在碰壁。他不想每天睡到半夜被大臣强拖起来要钱,这种感觉跟他想象当中做皇帝的感觉是背道而驰的。
“这里风景很不错,我可以参观一下吗?我还是第一次来。”
“这边。”埃德蒙让出路,他将脚步缓缓后退,并未跟陛下保持一致,他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但是这种行为却被认为是畏惧的一种表现,陛下顿时高兴了。
“埃德蒙,埃德蒙,我就说,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这里不比丹尼仕柯的生态园差,什么好事都叫你占了,你的祖父他总是将最好的给你,最困难的交给我。”陛下的语气带着一股子家人一般的嬉笑的味道。
“这里不是我的,是波纹科菲的。”埃德蒙实话实说。
诺曼十五看下左右,花园里寂静非常,那条叫蓉河的人工河流过岩石发出哗哗的悦耳声音,一个小丑,竟然拥有这么大的一座生态园,帝国的钱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已经能说明情况了。
“我很久没见到波纹科菲了,为什么不请他出来呢?”陛下回头问埃德蒙。
埃德蒙愣了一下,这位陛下一来,家里的人全部都集体的找了理由出去,没人愿意见他。
“波纹科菲上街了。”埃德蒙回答。
“上街?”陛下一脸难以置信。
波纹科菲此刻漫步在南区的商业街大道上,没人愿意见到新陛下,他是埃德蒙的人,生是,死了更是。埃德蒙不喜欢新陛下,他压根就没喜欢过,那个杀人凶手,他杀了几十万的无辜的人,现在还登在王位上扮演受害者。
人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可以卑鄙到这种高度,波纹科菲觉着他这次算是真的,真的见识到了。作为军政要员,揭穿他吗?波纹科菲的手里一点证据都没有,前铁狮军的一些重要的人都死于这场灾难。他和埃德蒙培养的一些亲信因为担心陛下的出行很多都去了,这次委派出去的都是精锐。原本若代阵营就无人可用,现在更是少的可怜。
南区的悬浮列车哗啦啦的从空中的磁力轨道驶过,街头的音乐声刹那的被盖了过去。波纹科菲站在一家面包店的橱窗看着那些摆放精美的点心,没人比他更加了解面包棒的价格了。在他五岁的时候,一百个二级信用点可以买八条,他二十岁的时候上等的精面粉的面包棒一百个二级可以换到五条。但是现在,一百个只能换到两条吗?波纹科菲仔细看下那条面包棒的重量,它甚至不到五百克。因为粮食紧缺而造成的国家内需不足,种种迹象已经慢慢露出来了。民众没有发现,那是因为卡蒙嘉的好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大家手里有钱,也不在乎那几个零头。
但是……两个月后呢?一百个一级也未必能能买到一条精面粉的面包棒了。
“波纹科菲……表哥?”一声带着压抑不住的声音因为磁力车经过之后,在寂静当中显得格外大。
波纹科菲扭过头,这个人,看上去很面熟,高高的个儿,黑黑的脸庞,他有一只眼睛上带着黑面罩。这人高高大大的,带着一脸极其热切亲厚的表情看着波纹科菲。他的肩膀上,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小丫头很可爱的噙着一只大拇指吸允着。
“休……”波纹科菲辨认了半天,终于认出这位完全变了样子的中年人,竟然是自己的表弟休(来自初始(小镇偶遇)章),他的妈妈是自己的亲姑妈。当年波纹科菲将自己的表弟发配到空间站了,他看着表弟身上那套洗的干净的军服,这小子都是中尉了。
“表哥,真是令人惊讶,竟然遇到了您。”休将孩子放到妻子怀里走过来,笑眯眯的给了波纹科菲一个大大的拥抱。
啊,自己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波纹科菲周围生活的都是若代堡几十年都不变样子的美人。即使是路易,那也是锦衣玉食,从本体上保养的非常好。突然看到一个瞬间变得苍老的人类,波纹科菲的大脑有些转变不过来。
就这样,休给表哥热情的介绍了在医院做护士的妻子,还有他的小宝贝。上一次见面,休被发配到空间站服兵役,之后干了五年因为意外的机械伤害,瞎了一只眼睛。关于这些安吉从未跟波纹科菲说过,也许压根她就看不起这位表哥。但是现在看到休变成这个样子,波纹科菲却内疚起来,他认识他的时候他是健全的。
“哎呀表哥,都过去了,年轻的时候,我不懂事,我庆幸您能送我去兵营,庆幸您给了我一个正常的人生。这只眼睛虽然没了,但是国家给了军功章,给了大笔的赔偿金。我妈妈拿这笔钱在南区开店铺,我们刚买了房子,活得都很好,所以您还是别内疚了。”多年兵营的生活令休的脾气语气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大大咧咧的说笑着,波纹科菲听着。
56.来自贝因托的商人团
温顿·乔的合法伴侣温顿·若埃尔在同一天,也出现在了南区。最近乔的脾气很古怪,总是压抑着一股子来自地狱的怒火,今天大早上他甩给自己一个交易器,竟然叫自己必须在一个星期内刷完这个交易器内的所有现金。有时候,乔的脾气真的真的很奇怪。
若埃尔无奈地靠着街边的栏杆,手里拿着一杯简装咖啡在慢吞吞的喝着,整整五个小时,从食物到家用品,他实在刷不动了。
“到底是怎么了呢?那个家伙?”若埃尔叹息了一下。这位如今已经是皇家医学院第一把刀的王牌大夫,被自己伴侣最近不稳定的情绪搞得不厌其烦。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自己陪他陪得太少了?好吧,下个星期他休假,把过去几年都没休的假期全部休起来,好好的陪伴乔。如果可以,他们就去乡下,随他……随他怎么吧,那么大的人了,总像个孩子一样。打定主意之后的若埃尔将空的杯子丢进废物处理器。
“哎?伯爵先生?”若埃尔看到一位熟人,以前非常喜欢去流星酒吧的那位休若·L·波纹科菲伯爵。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南区!
街的那头,波纹科菲跟一位健壮的先生聊得非常愉快。他不停地笑着,非常温柔、温和的笑,偶尔他会伸出手去揉一个小娃娃的头发,后来,他们一起很愉快地离开那里,看样子,他们有个共同的去处了呢。
那位伯爵先生是位大美人呢!若埃尔笑了下想,大概只有乔——当然他的大公先生也是非常非常美的美人,不过即便是谁也不如他的乔,那个给予他希望,给予他生命,给予他一个家的男人。
就是有时候有些太任性了!若埃尔想起这一点,便很无奈。
“若埃尔?”街边的一位体面的,穿着成套的老式贵族服饰,拿着绅士杖的老先生出声叫若埃尔。若埃尔犹如被电击了一般,这个声音有多少年没听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嘲笑讥讽的言语跟目光中,这位是他父亲的先生拿着皮带狠狠地抽了他,差点就没打死他。
付出的一切被视为不体面,他被剥夺了姓氏,剥夺了回家的权利,大冷的降温季,他连一件厚衣服都没披就被驱赶到街上,随他去死。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个人了,这个一辈子都不是很有出息的落魄贵族,斯特林·维埃尔男爵先生,他的生身父亲。
“若埃尔?”老男爵先生有些激动地走到若埃尔面前上下看他,他伸出手想握一下他的手,他甚至想拥抱他。
若埃尔倒退了一步,很客气地冲他点点头:“斯特林男爵先生,您好。”
维埃尔先生脸色僵在那里,他看着消失多年的以为早就死去的小儿子。一件加厚加大的休闲白色衬衣,休闲裤,休闲鞋,这么多年了,他一点不见变,多年前他便是这个样子,多年后他依旧如此的清秀俊逸。他以为他早已死去了,没想到,他没想到他还活着。
“你……你还恨我?”男爵先生苦笑了一下,当这个孩子离开自己之后他才知道,他先是失去了最爱的妻子,接着失去了最爱他的小儿子。
若埃尔释然地笑了下,轻轻摇头:“并没有,斯特林先生。”
“我跟你的哥哥、嫂子们一起来的,他们……他们也非常想你,真的想你,若埃尔,若埃尔,这么多年了。日子好了之后我们才开始有了良心,我知道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
老男爵在口袋里摸了一下,似乎什么也没摸到。
若埃尔记得母亲总是将绣有他家族标记的丝帕准备在他的口袋里。那种特定的丝帕,每一块原来要一千四百个二级信用点,那些钱有一段时间几乎要了他的命。现在想一下,为了这些人,如此的付出,简直……对不起生自己的母亲。
若埃尔从口袋摸出自己的丝帕,递给老男爵,这位贵族先生站在街边哭得就像个孩子。真是受不了他,妈妈活着他靠着妈妈,妈妈去世后他靠着自己。说起来,他还真的是一位有福气的人呢,总是有人照顾他。
“哦,谢谢……”这位一辈子无法独立的老贵族,站在街边抹着眼泪。
贵族?呵……真是可笑的群种。以前若埃尔很在意这个身份,但是自从活在流星酒吧,自从进了皇家医院,他见过老皇帝陛下随随便便便就签署上一封册封命令,好像他自己因为有功绩得过一些头衔,现在也是子爵了。但是这个子爵能卖钱么?在现在的若埃尔看来,贵族头衔一钱不值。
“Q?”伯爵看着手帕下的一个陌生图腾还有一个字母。虽然这个图案在卡蒙嘉新旧两系贵族家族图腾内没见过,但是,很显然这是一个贵族家的图腾。
“这是……我现在的姓氏,我伴侣的。我结婚了。”虽然觉得没有必要说,但是若埃尔突然就很骄傲。他很想告诉这位先生,他结婚了,他过得很好。
“呃……哦,嗯嗯,这很好,很好,很好!”老男爵夸奖了一会,看下四下。好绅士不会在街边闲言碎语,他是个保守的人。
“若埃尔,亲爱的孩子,我们找一家店子吧,你的两个哥哥,嫂子,还有姐姐今天都在这边。我们等一会他们好吗?”老男爵哀求着。
若埃尔很惊讶,对,他那家人,不过他何时有过姐姐?他怎么不记得了?这些人的行为,以前他觉得那是不懂事、没能力,现在想起来,那便是自私到顶点。这些人一起出现在南区?这真令人惊讶。
“就一会好吗?”老男爵继续哀求。
若埃尔想了下点点头。
他们找了一家街边的贵族才可以进的生态餐厅进去,老男爵还是那副老样子,每次进贵族才可以进的店子喜欢先环视四周,再咳嗽一声才进去。
若埃尔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跟着老男爵一起进去。他们找了一个闲座位缓缓坐下。老男爵讨好地拿着餐单递给若埃尔问他:“你想吃什么?”
“麻烦您,给我一杯清水。”逛了一上午,若埃尔实在想喝一些水。
“不,不用替我节省的,若埃尔,你哥哥,你哥哥罗兰德他现在在外交部有个差事,家里已经不一样了。咱们也有店铺,这几年贵族补贴越来越多,不用节省的。”老男爵讨好的说。
“我只想喝水,真的,斯特林男爵先生。”若埃尔冲他笑笑。
“好吧,我要一杯贝因托原产酒,给这位先生一杯柠檬水。”老男爵将餐单还给侍者。
柔情的老曲调低迷缓慢的演奏着,老斯特林几次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说。他看不出儿子过的怎么样,也没权利问。自从若埃尔被驱赶任他去生去死之后,他过了一段靠卖主产过活的日子,几十岁的人了,他终于明白生存不易。死去的一等民的妻子、消失的小儿子,生活是最最实在的锤头,它终于将这位落魄贵族的脑髓敲击清醒。五年前,老斯特林娶了一位比自己大四岁的寡妇,那位寡妇有个并不好听的名声,但是,她手里有些闲钱,而且,她的脾气在贵族圈里是有名的泼妇,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被他管得懂事了很多。去年大儿子罗兰德进入外交部,也是这位后妻给出的钱。
“我……我又结婚了,若埃尔。”老男爵对若埃尔说。
若埃尔呆了一下,抬头上下打量这个男人,他脖子下的领巾是旧的,但是,洗得很干净。以前这个男人根本不会穿这么旧的衣服,过季的东西他也不会用。
“是吗?”
“恩,对方大我几岁,是位不错的女士。有空你回家看看,卡琳她一直想见你,而且每次提起你就很生气。说我……说我失去了最好的孩子。”男爵猛地抬起头想把话题加深,他却发现若埃尔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他只是支着下巴,看着窗外。
波纹科菲伯爵跟那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转了出来,一位老妇亲昵地将手放进伯爵的臂弯,他们在热闹的交谈着什么,伯爵先生看上去……很开心,非常的开心。那是他的家人吗?
“若埃尔?若埃尔?……”有人在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若埃尔惊了一下,扭过头却看到了成堆的熟人……还有几位陌生人。他的两位哥哥,罗兰德和也罗恩,还有一位看上去很爽朗的女性,她冲自己友善地笑着。
“哎呀,在想什么,真是大吃一惊,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你。”罗兰德看着自己的小弟弟,就像一个上位者怜悯地看着失败者一般。
若埃尔点点头,看下他们:“你们好。”
“我来为你介绍,这位算是我们的小妹妹,你的姐姐,琳达。琳达,这个就是我们跟你说起过的那个总是叫我们受难为的若埃尔。”罗兰德为若埃尔介绍,
琳达走过来冲若埃尔笑了下:“这家的三个混蛋,才真叫你受难为了呢。有时候斯特林家人的没心没肺还真叫人心凉,可是,我的母亲爱上了您的父亲。真是没办法。”
若埃尔看下自己的两位依旧态度狂傲的哥哥,看着琳达瞪了他们一眼这两人便老老实实的样子。看上去还真的很可笑。
“若埃尔应该知道的,替他们付账单,便能买到他们廉价的忠诚。“琳达笑了下坐下,手上拍拍自己的交易器说。
看着自己的父兄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若埃尔也许在这一刻真的释然了,他们的人生观从来就没在一条轨道上交汇。
罗兰德在那里夸夸其谈地讲着自己了不起的工作,一口一个外交部如何如何。
琳达将一块小蛋糕放进若埃尔的盘子里低声说:“最近,有一个来自贝因托的商团会秘密抵达卡蒙嘉。他们带来了大量的廉价能源石,还有美神,还有大量的贝因托高档产品。据说他们想换走一些矿石还有卡蒙嘉的轻工业产品,而且听说这些人带着大笔的款子想要在卡蒙嘉投资。不知道罗兰德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总之现在大家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整个贵族层在为来自贝因托的秘密商团而疯狂,他们买了很多好衣服,想利用外交部消息灵通的便利捞一些好处。其实就是想着变着花样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