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规有定,每逢有新的巫觋与祭司继任时,教主必须参加,只不过见面地点是那什教的禁忌,我们没有权力进出。
所以,现任的教主,也只有祭司大人才知道。明天一过,新的巫觋大人也会见到。”
叶继非现在心里想得是,明天见到人,一定要说服对方让自己回去,才不当这个什么巫觋。
不远处,一些同岚若相似装扮的人正在发放手掌大小的符纸,上面画着些条条线线。
“他们在发什么?”叶继非问。
“是用来祈福保佑的符箓。”看到那些人腰系的深蓝绸带,岚若冷冷道,“又是昭慕雪。竟然想用这种手段笼络人心
。”
萧玄注意到了岚若的视线,道,“原来如此,你们是用腰间绸带的色彩来分辨的吗?”
“不错,腰系深蓝绸带鹅黄色流苏的都是她的人。”
“还真是很明显地表现出了自己的野心啊。”萧玄看着岚若,一字一句道,“又有势力,又不怕野心外露,这样的人
还需要用降头术这类的暗杀技来杀一个毫无根基的对手吗?”
听得萧玄的话,岚若眼神有变。
“你遵循你们的巫觋大人出来寻人,你手中的线索应该只有紫祭刃。虽然随便打听便能得知继非的名字,但是这生辰
八字,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人知道。试问,降头术最基本的两要素没有齐全,这术又如何能起效?”
“那是……”岚若语塞。
“然而那日出现的东西身上流出的又确确实实是降头术所用的尸液,这唯一的解释应该是降头术不只你说得那三类吧
!”
岚若的脸色愈见苍白,萧玄继续说道,“除却巫觋之外,那什教,最接近巫术的人应该就是负责记载抄录的文书了!
你不惜使计威胁我们来到这里,究竟是什么目的?”
说到最后,萧玄的眼里已满是戒心。
叶继非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体微颤的人,岚若慢慢抬起头,声音显得有些无力。
“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放心,我没有任何想加害你们的意思。”
岚若带着两人穿过了那片荼蘼花海,来到了一座峡谷,风吹过陈旧的吊桥,带来铁锈的味道,桥底,是参天的古树和
湍急的河流。
桥的尽头,连着的是一片火红的荼蘼。
“红色的……荼蘼?”萧玄惊讶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叶继非问。
“不,只是很少见罢了。”
“外界所见的荼蘼只有白色一种,而火红的荼蘼只有这里才有。”岚若遥遥望着对面,缓缓道,“那片红色是那什教
巫觋与祭司的归宿,而花海的里面,有一间被群蛇围绕的石室,那里,安放着历代教主的骸骨。这整个吊桥的对岸,
就是那什教的禁忌,那间石室也就是明天与教主见面的地方。”
“那里?难道又要我与蛇待在一起?”
叶继非一脸的不愿意,而萧玄想到得远比他深得多。
“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因为这里是一切事情的开始。”
岚若对着晚霞深深呼吸了一口。
“一年前,不,应该说是早在十年之前,那什教就开始变了。新任的教主对那什教不理不睬,丝毫不在意;一年半之
前,最受巫觋大人钟爱的昭慕雪在一夜之间被撤去祭司一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巫觋大人从外面带回了新的祭司。
三个月前,我半夜见巫觋大人偷偷来到这里,和祭司大人进了石室,之后,就有一人跟着进去。第二天,我问巫觋大
人昨晚去了那里,巫觋大人竟然对我撒了谎。我知道其中必然有问题,直到听到巫觋大人和昭慕雪的谈话。昭慕雪劝
说巫觋大人不要执迷不悟,希望可以投效他们;而巫觋大人痛斥她叛教,扬言要处刑她。虽然我没有证据证明是昭慕
雪暗杀了巫觋大人,但是当我问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否认,只是告诉我,忠臣不侍二主。”
“我和昭慕雪都是被巫觋大人收养长大的,从小开始,我就生活在这里。那什教对我而言,就是我的全部,我决不允
许他人做出对那什教不利的事情。”
“现在,那什教正在逐渐改变,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它究竟要引导我们去哪里?我想知道答案,我必须要见教主。
然而,要见那个神出鬼没的人,只有在巫觋继任仪式之时。为此,我告诉自己,不惜一切方法要将人带回来。”
“你说得没错,降头术不只有三种,还有第四种,灵降。灵降也需要符咒,与咒降不同的是,它运用的是灵界的精神
意识体,驾驭的是灵。我的巫术是与生俱来的,从小受巫觋大人培养,又是那什教所有文献的保管者,轻而易举就能
掌握。那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什么嘛,竟然用那么可怕的东西,你早说不就是了吗?”想了想,叶继非挠了挠后脑,道,“但是,如果那样的话
,我们就不一定会跟你回来了,呵呵!”
“请相信我是不得已为之,并没有想伤害任何人,希望你们不要离开。”岚若恳求道。
“忠臣不侍二主,昭慕雪的话是什么意思?”萧玄思索道。
“那什教听命于某一个暗中的人物,这是我唯一调查出来的线索。而昭慕雪口中的‘他们’,应该是与近日出现在她
身边的师弟有关。”
“她不是和你一起跟随巫觋大人的吗?她的师弟不就是你的师弟?”叶继非问。
“在我学习本教巫术之时,她从一个苗人手中习得了巫蛊之术。”
“巫蛊?记得……”叶继非点着太阳穴,道,“好像六月的古阴雷用的就是巫蛊之术吧!”
“古阴雷?他是昭慕雪的一个师兄。为什么你们会知道他?”
“你还记得她的师弟长什么样吗?”萧玄问。
“我只匆匆见过几次,应该说长得很漂亮,远看很容易误会成女子。”
叶继非脑海中第一反应出来的就是惊鸿的脸,而岚若的下一句更是让两人怔在了原地。
“他走路的时候会有铃铛声,好像手上带着金色的铃铛。”
叶继非立刻转头去看萧玄,只见对方已经皱紧了眉,表情严重。
“怎么了?”岚若不解地问道,可以感觉到两人听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后,情绪起了很大的波动。
“没什么。”
萧玄勉强扯了个笑脸,搪塞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和叶继非回去了,岚若还似疑惑地站在原地。
无言山庄。
三日前的一道圣旨,将高秦招去了京师面圣,上官涟漪陪同前往,留下萧优痕一人。不巧的是,主人前脚刚走,就有
人来找碴。
来人个个凶神恶煞,见人就砍,见物就抢,活脱脱一群强盗。为首的人手持五环大刀,几个金属环哐哐响个不停。
“光天化日之下抢家劫舍,这世道,还真变了。”
带着特有的尾音,白衣的少年站在池边。
凉晃晃的刀朝着少年砍来,少年淡定自若地笑着,就在刀快触到身体的时候,少年的脸色突然煞白,脚下意识地向后
挪了一步,不想,忘了自己是在池塘边。一脚睬空,刀锋从手臂上滑过,池中的莲花溅上了一丝红色。
闻声出来的萧优痕正巧看到这一幕,身形一动,转眼已将人滴水不沾地带离了水面,鼻尖飘过一阵墨香。
眼前的这帮强盗也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想到来抢劫俨然天下第一庄的无言山庄,下场自不用说。
见官府将人带走后,萧优痕来到了受伤的少年的房中。
少年已经换上了一件绿色纹状的衣衫,脸色还是惨白,左手臂上包着纱布。
“伤怎么样了?”萧优痕问道。
少年抬头看了看来人,支颌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不是庄里的人?”
少年坦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会在那里?”
“风把我吹来的啊!”少年笑道。
萧优痕直接无视了他的这句话。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萧优痕没有回答他,转而道,“你受了伤,天也暗了,最好跟家里人说一声。”
“受伤?”
少年仿佛没有听到萧优痕后面的话,撩起袖口,无所谓地将纱布一圈一圈拆下。
“你……”
萧优痕的话堵在了嘴边,那光滑无暇的肌肤,怎么看也不像是刚受过伤。
少年好似失望地叹了口气,见萧优痕一脸惊愕的表情,好笑道,“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看着对方挑衅的眼神,萧优痕很不给面子地否认了。
“虽然这样不妥,还是和你家里人联系一下比较好。你家在哪里?”
“家?”少年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家。很久以前,就没有了。”
对方风清云淡的语气,萧优痕不知该理解为是刻意隐藏了悲哀还是真的不在意。
“那好,你先在此休息一晚吧!”
第二天,萧优痕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特大号的脸摆在自己的眼前,脸的主人正用一种天真到邪恶的笑容看着自己。
“你干什么?”
萧优痕有些恼怒地推开了人,起床披上了衣服。
“我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尾音上扬,少年依旧重复着昨天的问题。
“五天前,县城赌场。”萧优痕没好气地答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指更早之前。”
“一大早你发什么神经,如果伤好了就快点离开。”
萧优痕不耐烦地推门出去,少年紧追其后,依依不饶。
“你好好想想。”少年拦住对方的去路,指着自己的脸认真地说道。
萧优痕注视着这个莫明其妙的少年,又是那个特别的味道,带着墨香。突然,把手伸向对方的发丝,少年一惊,立刻
退后了三步,眼里的戒备一闪而逝。
萧优痕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
少年原地驻足,踮脚,注视着人消失在转角。
第四十五章
那什教巫觋的就任仪式,虽然因为没有昭慕雪的出席而使人数少了大半,仪式还是顺利地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身着繁复装饰的叶继非站在那日岚若带领他们去的吊桥前,思绪混乱。
昨夜,两人几乎没有睡。昭慕雪的师弟就是惊鸿,两人几乎都认定了,就差确凿的证据。而萧玄口中的话,更是让叶
继惊讶不已。惊鸿竟然很有可能与前朝王室有关,而那次被紫祭刃破开的幽灵晶石就是最好的证明。
难道昭慕雪所说的‘投效他们’,会是指前朝王室的复辟吗?
靖婀走到叶继非身前,示意由自己带路。
萧玄和岚若躲在一旁,见两人渐渐走进那片红色,悄然跟了过去。
看着那些滑腻腻的爬行动物包裹了整个石室,叶继非心一横,闭眼,朝着靖婀打开的石门,飞似地冲了进去。
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幸而石室内没如自己所想那般布满了蛇,叶继非放心地长嘘了一口。
“原来圣树馆的叶少爷竟然那么怕蛇,这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难道怕蛇不可以吗?”
叶继非嫌身上的装饰累赘,脱下了外衣。
“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脱下它,衣服上混有雄黄,是用来驱蛇的。”
听闻,叶继非乖乖把衣服重新穿好,突然意识到对方刚才并没有用巫觋或是公子之类的称呼,而是用了自己都快要忘
记的那个称呼。
“你刚才叫我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说过吗?我可是从一个人那里,听说了很多你们的事哦!”
靖婀对着他眨了下眼,吓得叶继非一阵哆嗦。
“那个人是谁?”
“你马上就会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石门再一次开启,向日抱着岚若走了进来。
“是你?”
叶继非的表情说有多惊讶就有多惊讶,随即看到了来人怀中双眼紧闭的人。
“你把她怎么了?”
向日没有回答,将人抱到一边放下,在他离开的门口,萧玄站在那里,不解地看着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叶继非走到萧玄的身边,小声问道,“你怎么进来了?她不要紧吧!”
“是我请他进来的。”回答的是向日,“她只是被点了睡穴,巫觋大人不用担心。”
“怎么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我们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啊!”叶继非嘟哝。
“大概,这就是佛家所谓的缘吧!”
“谁要和你这种人有缘?谁碰到你谁倒霉!”
“是吗?巫觋大人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不要用那么名字叫我,感觉恶心。”
叶继非和向日你一句我一句地没完,靖婀好似看戏般,而萧玄却是忧心忡忡。
为什么向日会成了那什教的教主?惊鸿的事,他知道吗?如果昭慕雪所效力的是前朝,那与之对立的,难道是朝廷?
这个那什教,究竟是什么来历?这场内部纷争,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
停下与叶继非的拌嘴,向日很清楚萧玄在考虑什么,只是,在没能确定之前,什么也不能说。
“今天的会面就到此为止,作为教主,我只给新任巫觋一句话,好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维护那什教的团结。还有,
走得时候别忘了把她带走。至于醒后怎么和她解释,这就是你们的事了。”
维护那什教的团结?是要铲除昭慕雪吗?
萧玄抱起人,和叶继非离开了石室。
待人走远,向日走近靖婀,暧昧地抬起对方的下巴,不怀好意地凑了过去。
“竟然让心爱的女人来做这种事,他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本教主是该叫你祭司呢,还是笙妃娘娘?”
“既然你还知道本宫的身份,这种态度是你应该对待嫂子的吗?”
靖婀处乱不惊,向日自讨没趣地离开了对方身边。
“那,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有这个必要吗?”
“你也知道他很宠你,你说你想当捕快,他就帮你隐瞒身份让你玩;你说你要离开皇室,他也随你;你说人生无聊,
他也纵容你兴风作浪,对你加入其他组织一事不闻不问。”
“我也不是帮他杀了许太傅,攻下纱云,铲除六月了吗?”
“即使六月弄得民不聊生,我们也没有责怪过你。唯独一件事,你为什么没有报告幽灵晶石一事?你该很清楚,自从
你的祖父登基以来,朝廷一直在追捕前朝余孽。”
“我没有告诉过你们吗?”向日拍了一记脑门,道,“对不起,我给忘了。”
“你究竟在动摇些什么?”
向日蔑视着对方,笑道,“我的笙妃娘娘,不要忘了,你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妃子罢了。”
“你……”
这句话把靖婀气得不轻,怒视着对方。
“真是可怕。如果让他看到你这副表情,恐怕你笙妃的位置就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