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寒纪事（月篇 生子）情关——牧秦

耍点手段来达成目的，像是欺骗啊、苦肉计什么的，像我就被他骗得团团转，齐律称不上是好人，但也绝不会视人命

如草芥，弑兄夺位这种事他不会做。”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结，齐雍逼前一步，目露凶光。“他就是这么做了，用这把剑──”一手举起剑，一手指著自己

肋下的位置，“刺进这里，留下一道伤疤，你要看吗？天真的小娃儿，看齐律是怎么捅我一刀的？”

月瑾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说：“我相信他。”

就算把证据赤裸裸摆在他面前，他仍然坚持己见。

齐律会使诈蒙骗，但不会随便动手杀人，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他。

齐雍瞪著他，与他互不相让对视良久，突然又回过身去，迈开步伐。

“他很幸运。”头也没回地，留下这么一句话。

月瑾愣了一下，觉得他话中有话，加紧脚步追上去，欲问清楚却没机会了。

“到了，就是这里，奉祀祖先与历代帝王牌位的祖庙。”

四方围墙环绕著庄严壮丽的建筑群，重檐四注顶、木雕盘龙柱、汉白玉石阶、青色琉璃瓦，规模宏大、肃穆华丽，此

刻却显得凄清冷寂。

齐雍和月瑾站在正殿门前宽敞的院落中，月光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齐雍环顾四周，很不高兴的撇下唇角，嘴里喃念

著：“不该来的都来了，幸好我也早有准备。”他对著前方暗处扬声道：“出来吧，齐律，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就如

同你明白我今晚会带他来到此地，你欠我的，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话落不久，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齐雍狐疑地眯起眼，月瑾则是瞠大眼睛。

那个人的身形修长，步履稳健，长发未束随风飘扬，身著一袭青衣，后背一柄长剑，银白月光照出他举世无双的绝色

面容，那是月瑾日夜思念，到死都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男子张开双臂，轻唤：“小瑾。”

月瑾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再用力捏了自己一把，好痛！不是作梦？

真的……真的是他？

“娘！”

孩子气地扑进他怀里，触摸到实体，温温热热的，真的不是梦！月瑾忍不住激动落泪，“娘……娘……”

“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爱哭啊？”男子拥著他，语带宠溺。

月瑾生得不俗，清秀标致，但是跟眼前这个男人相比，简直犹如云泥之别，齐雍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收敛心神，记

起正事。“齐律呢？他在哪里？”

“我在这儿。”

齐律就站在他身后，齐雍迅速转身面对他，“你不是一个人来。”

“那又如何？你引来的人比我更多。”

“真是麻烦。”

“先解决他们再办正事？”

“正有此意。”

兄弟俩双双拔出剑，齐雍对空喊道：“魏陛下、兰郡王，别再躲了，现身吧。”

钟楼上火光亮起，火把被点燃，兰萧和魏香绫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同一时间，四周各处制高点皆燃起火把，

十多名埋伏的弓箭手搭箭拉满弓弦，蓄势待发，还有数十名手持刀剑等各式武器的绿林人士，将他们四人团团包围。

“雇用江湖中人为打手？哼，全是一些无名小辈，敢跟我玄麟宫作对的，尽管放马过来。”

齐雍此话一出，有不少人面露犹豫。

齐律年少时不但闯过江湖，而且小有名气，此时也举起手中锋芒锐利的银剑，气势慑人。“谁欲成为游侠慕容海的剑

下亡魂？”

更多人倒抽一口气。

“你们在干什么？快将那些人拿下啊！”魏香绫沈不住气，大声催促。

“不，计划改变，放他们走。”身旁的兰萧表情高深莫测，复杂的目光直盯著下方的某个人。

“你在胡说什么？你──”魏香绫倏然住了口，她从没在兰萧眼里见过这种眼神，痴迷的、狂热的、爱恋的，她顺著

他的视线往下望去，一眼就找到答案。

很难不去注意到他的存在，那个男人太美，美得令天下所有女人嫉妒。

“拿下他们！”魏香绫妒火中烧，比她美丽的人都该死！“弓箭手放箭！”

“不准放！”兰萧吼道：“全都不准轻举妄动！”

“搞清楚，这里由我发号施令。”魏香绫狠狠瞪他。

底下众人全抬起头来看戏。

“起内哄？”齐雍语带嘲讽：“究竟打不打？大爷我忙得很，上面的快点决定行不行？别平白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场面正僵持不下，忽闻一声悦耳轻笑。

“让我来吧。”男子推开月瑾，修长身影如飘逸的白云，伸出右手握住背在身后的长剑，缓缓抽出，刹那间银光四溢

，皎洁月光洒满剑身，渐渐聚拢成为一股能量，犹如银龙在剑身周围流窜。

外行人也看得出这把剑与众不同，男子舞动月光长剑，看似没使出什么力气，轻轻地向著钟楼的方向，由上往下一划

。

剑气远胜过千军万马，势如破竹、无坚不摧，瞬间突破包围网，击中钟楼仍余势未停，直接将钟楼后方的高墙弄出个

大洞来。

转眼间整座楼摇摇欲坠，逐渐往左方倾斜，魏香绫的尖叫声想不听到都难，她的护卫们已经去救她了，倒是兰萧面无

表情地施展轻功自行脱困，理都不理她。

砰！一座砖造建筑就在众人面前塌毁，男子蛮不在乎地笑笑。

“有谁想和我过两招么？”

魏香绫雇来的无名小辈们面面相觑，心道钱果然不好赚，光是那柄神兵利器的威力，再来个几百人也不够死，他们这

些人算什么。

一旦萌生退意便无心再战，那些乌合之众陆续逃离现场，不管魏香绫如何气急败坏大呼小叫，人还是全走光了，只剩

下她从云台带来的十数名手下和护卫。

这不就得了。男子收剑回鞘，定定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敛起笑容。

“好久不见，兰萧。”

32

“小君……”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上次见面已经是八年前，他带月瑾到巫寒来找他的时候了。“这些年来，你过得好

吗？”

“再好不过了，兰萧，事实证明没有你，我也能过得很好。”月君影冷淡地说：“你对小瑾下毒手这件事我不追究，

是我把他交给你，所以责任在我，但是你竟然狠得下心虐待自己的亲骨肉，不论何种理由都无法原谅，从今而后，我

不想再见到你，你也别再出现我面前。”

月君影无情的转身，牵著月瑾的手离去。月瑾频频回头看，兰萧那瞬间血色褪尽的脸，是从未有过的苍白，月瑾知道

兰萧很爱他，问题是他居然没有追上来，只隔空对著修长美丽的背影问了一句：“你打算去哪里？”

“弋沙。”月君影头也不回，“虽是你布的局，却是我起的因，我必须去阻止战争，这是我的责任。”

“我就知道，阻止战争只是藉口，你真正的目的是要去找他。”兰萧再也无法冷静，“你站住，我不准你去找他，小

君，小君──”

月君影不理他，对他彻底死了心，兰萧一把妒火烧上心头，举步便要去追，齐律却横剑挡住他的去路。

“他不计较可不代表我不会跟你算帐，兰郡王，你对瑾儿做的事今日我要替他讨回公道。”

兰萧自鼻孔哼出气。“就凭你？”

齐律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撇开身份权势地位那些身外之物不谈，单论武功造诣，放眼整个武林能当他对手的

不满五个。

“别忘了还有我。”齐雍持剑立于兰萧身后。

“死对头联手？别让人笑话了。”这两人武功本就不低，一旦联手兰萧再厉害也讨不了半点便宜。“齐宫主，与其多

管闲事，不如先解决自己的恩怨，想必玄麟宫亦不愿与巫寒云台为敌才是。”

“谁说我们是死对头来著？兰郡王，你曾经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还不了解宫廷斗争之中，权力最能腐蚀人心吗？当初

齐律那一剑是为了救我而非杀我，假如不是他，我活不到今天，现在我不过是要向他讨回属于我的东西，如此而已。

”

兰萧大为震动，目光闪烁盯著齐律。“你打算让位给他？”

齐律神情无比坚定，“我所珍视的东西远比权势更为重要，当初你将他送来我身边，为的不就是今天？我爱他胜过一

切，为他我可以将皇位拱手让人，毫不恋栈。”

说出来可能没人会相信，兰萧将儿子送到大齐的真正目的，就是希望他能有个好归宿，如今兰萧心中感到无比欣慰。

他违逆天命，让命中注定仅有一面之缘的齐律和月瑾提早五年相见，不只改变大齐的未来，也改变这两个人的命运。

齐律果然如他所料，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就是做不到齐律那么潇洒，说放手就放手，也因此，他留不住自己最

爱的那个人。

闭了闭眼再睁开，兰萧恢复面无表情。

“你会好好照顾他……和肚子里的孩子？”

“用我的生命保证。”

“很好，你们还等什么？放马过来吧，要算帐要打架我都奉陪。”

兰萧手无寸铁，齐律于是抛开剑，“你别插手，齐雍。”

“这种时候还当什么君子。”没架可打，齐雍转移目标，魏香绫那个女人也该吃点苦头得点教训，他想揍她一顿屁股

很久了，千金小姐就该待在深闺中绣绣花鸟弹弹琴，温柔娴淑才可爱。

那边齐律和兰萧已经打起来了，两人都是内家高手，一时恐怕分不出胜负。齐雍找上魏香绫当消遣，持著亮晃晃的长

剑步步进逼，唇边噙著不怀好意的笑容，吓得魏香绫花容失色，躲在两名护卫后头，高声命令弓箭手放箭却无任何动

静，她惊疑不定抬头，望见原先安排在各处制高点的手下竟全被撂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姑娘，我的人已经控制局势，你再也使不出花样来了，乖乖束手就擒，或许还能少受点罪

。”

魏香绫这辈子还没有如此狼狈过，兰萧的计划很完美，也执行得十分顺利，直到他为了那个男人和她唱反调。

该死，教她如何能甘心彻退！尤其齐雍的笑容份外碍眼，像是在嘲笑她，刺得她心里不舒服极了，就算要彻，至少…

…也要让齐雍再也笑不出来。

“浩生，浩生──”

齐雍心一凛，这小妮子还有花招？念头刚起一阵风迎面扑来，杀气浓厚，他不自觉握紧手中利剑，下一秒一抹银白凌

空跃下，寒光乍现，齐雍迅速举剑格挡，当一声脆响，金属武器爆出火花。

只来得及看清一双刚毅的黑眸，下一瞬杀招又至，齐雍敛起全部心神专心一致对付眼前难缠的对手，谁料想得到魏香

绫身边竟也有人才，连番不留喘息余地的杀招教齐雍应接不暇，真的笑不出来了。

魏香绫藉此脱困，在护卫们的保护下扬长而去，那个叫作浩生的，见状也无意恋战，草草结束战斗，鬼魅般的身影迅

速消失在夜色中。

齐雍望著他离去的方向，一脸深沈。

“宫主，需要属下去追吗？”有人来到他身旁恭敬地问。

“不必，今日暂且放过，他日定会再狭路相逢。”

回身来注意另一边的战况，却发现打斗早已结束，兰萧不见踪影，想是已经离开，而齐律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

“怎么这就结束了？”丹凤眼瞥向齐律手里，“那是什么？”

齐律拿著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子，透明晶莹的瓶身里有颗小小药丸。

“兰萧给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给我这个……他行事左右矛盾，我都不晓得究竟是该恨他还是该谢他……”

这是天人草，齐律确定过，和当初月瑾给他的一模一样。兰萧说他炼了三颗，故意让月瑾偷走一颗是希望他能用来治

好自己的绝症，结果月瑾却把药让出去，没了天人草又怀孕生子，对身体损伤极大，月下兰制成的药物已经没有以前

有效，月瑾能活多久很难说，虽然不是在计划之内，但兰萧还是把最后两颗药的其中一颗交给他。

齐律明白兰萧并非突然良心发现，更不是要对儿子弥补以前的过错，这一切全是为了月君影。

“爱情使人盲目，做出超越理智的行为，譬如你，譬如兰萧。”齐雍不以为然收起剑，“喂，东西带来了没有？”

齐律抛出一个小布包，“全在这儿。”

齐雍单手接住，没有打开来查验，算是对齐律的信任。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瑾儿想家，我要和他回九重山隐居，不再过问世事。”

九重山哪？还真不是普通的远。

“该我的你已经还我，你要离开我也不留你，大齐这个重担我背下了，从今而后你我两不相欠，保重了。”

“你也是，大哥。”齐律淡淡一笑。

33

“娘，这些年你都到哪儿去了？为什么都不来找我？”月瑾说著又忍不住流下泪来，“我好想你，好想你……”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该把你交给兰萧，原以为他会善待你，结果让你吃了许多苦，是我对不起你。”月君影轻轻

为他拭泪，“当时饶川族人因为弋沙而家破人亡，几近灭绝，娘有责任为族人另觅栖身之所，那时你还太小，我舍不

得你跟著我流浪受苦才将你托付给兰萧，结果却害你受到更多伤害……”

饶川被灭，族人流离失所，他隐居九重山，直到十二年后才得知消息，他犯下的错误竟使族人受到牵连，无论如何不

能坐视族人四散分离，他把孩子交给兰萧，独自去寻找散落四处的饶川族人，并寻觅新的栖身之地。

“所以，他真的是我亲生的爹？”

“没错，他是。”

“但是他不相信……他对我、对我做那些事……”

“小瑾。”月君影忽然说：“你身在大齐皇宫，曾耳闻过白夜的故事么？”

月瑾露出不解的眼神。“白夜？”

“也该是时候告诉你了，小瑾，白夜是一只妖，四百年前曾在大齐作乱，杀害无数高官贵族、皇亲国戚，而咱们饶川

人就是白夜与人类结合所生下的后代，四百年的时间，饶川人逐渐壮大，人口倍增，身上所流的白夜的血液一代比一

代淡薄，到了你出生时，体内的妖力已经几乎没有了。”

“然而兰萧仍旧试图引出你体内潜藏的妖力，剧毒是其中一种方法，只是他失败了，在你身上留下无法治愈的后遗症

，他绝对料想不到，你会因为怀孕而改变体质，妖力浮现，娘一见到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不过也只有这段时间而已

，等你生产过后就会再度消失。”

“妖怪的后代？”月瑾半信半疑，“那兰萧他……要我的妖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