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红赝

作者:红赝  录入:05-07

朱濂之静了片刻,却不回答,只是反问道,"鱼剑山庄有叛徒,离心宫里难道就没有你秦庄主的人了么?"
秦剑的表情未变,他只笑了笑说道,"果然不愧是九爷。"他说着紧锁住朱濂之的眼眸又道,"不过九爷你不必这么说,秦某也不会杀你。"
"我为何想要你杀我?"朱濂之淡淡问着。
"九爷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那么谁来了也都是一样,这么一来少不得要受一些皮肉之苦,我想方不败他们的手段九爷应该比秦某人更清楚,生不如死的话岂不还是死了的好?"秦剑注视他缓缓说道。
朱濂之却淡淡笑了,他看着秦剑说道,"秦庄主你太高估我了。"
"哦?"秦剑微抬眉。
"活着总比死了要好,你说是么?"朱濂之垂下眸随意低语着。
"那么九爷其实是不愿意将事情告诉秦某了?"
朱濂之不响,似是懒得再作回答。
秦剑忽然发现要这个人开口似乎比登天还难,可杀了他却又觉舍不得,因为这样一来世上的许多秘密便也会随之而去了。
他仔细盯着朱濂之苍白的脸半响,才萧瑟地言道,"那九爷只有自己好自为之了。"他说着转身离开了屋子。
朱濂之这时低垂了眼,嘴角的笑容淡如微风。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会遭遇到什么,可他就是不喜欢如人所愿,黄泉也许是第一个,却也是最后一个。
烟熏轻袅,依然是一灯如豆。
佛本虚无,妄再生之戒,入了人世,看不破红尘,便是一念万年。
而他朱红御,那一刹那之心念果真摄尽了一生,于是被锁于其中,寸步难行。
可也不悔。
这是他的罪孽,本就应由他自身来偿还。
只是他深知,那个人已是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他的了。
朱佑樘从不喜欢这种阴暗的气氛,他甚至无法在黑暗中呆上片刻,所以先他而入的是鱼贯的太监,各自手捧一盏晶亮的琉璃宫灯,光亮一时洒满大殿各个角落,璀璨绚烂之极。
朱红御常年不见光的双眼闭了起来,他整个人此时似是被一片金光笼罩,而他正前方那一颗骷髅在众多颜色之中闪出了妖冶的光芒,显得十分美艳而诡异。
朱佑樘这才缓缓踱着步子走入大殿,众太监纷纷退下,将殿门轻轻阖上,而他只是负手立于朱红御身后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朱红御才低低叹息一声唤道,"皇上。"
朱佑樘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依旧不开口。
朱红御又道,"皇上会来找我,可是想知道九王爷的事?"
朱佑樘闭了闭眼,方道,"你说的不错,朕来找你便是为了九弟。"
朱红御微微垂首片刻,忽地悠悠问道,"皇上是否一直对九王爷有提防?"
"是他告诉你的?"朱佑樘低问。
朱红御淡淡说道,"我见他的脸色明显是对某种缓性毒药有了依赖,若非是皇上的意思,他又怎会如此?"
朱佑樘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久才开口言道,"九弟太过聪明,以他的才智定力,我斗不过他。" 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听来竟有些阴沉。
朱红御闭了眼,天妒奇才,从来都是如此。他静默片刻低语道,"其实若非小时候那场变故,他绝不会锋芒过露,而皇上你也应该最清楚,他会这么做完全都是因为有你。"
朱佑樘不语,只是眉宇之间却多了一抹痛楚之色,辗转流连不去。
"皇上可曾后悔过?"朱红御忽然低声问道。
朱佑樘的眸闪起了一种异样的光芒,他不答却问,"皇叔你可曾后悔?"
朱红御缓缓垂首,半响才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对于这件事,我没什么可后悔的。"
"是么......"朱佑樘低低吐出几个字来,"那么......我也不后悔。"
为了皇权又有谁会后悔?朱红御早已认清了命运,而朱佑樘,他已为王。
"既是如此,他的事皇上也不必知晓。"朱红御这时便淡淡说道。
朱佑樘一怔,垂眸问道,"为何?"
朱红御停了片刻,反问道,"事已至此,皇上知道了又有何用?"
朱佑樘抿嘴不语,良久才低低说道,"朕跟九弟从出生便在一起,就算是那段被关在小房子里的日子也都是一直相依相伴的,朕也知道他是代替朕而被皇叔抓去的,可朕一直也忘不了当九弟他得知自己并非真正太子也依然选择代替朕时的平静神情,每每想起胸口便会觉得疼痛难忍,心里总觉得有负于他......可当时之事若非是他,皇叔也不会在短短四十日之内就功败垂成,或许--"
若当时被捉的人是他,他能做到这种地步吗?恐怕此时被困与此的人便是他自己了。
"要不是你那九弟过早洞悉了我的意图,安排了前朝宝藏那一出用来拖延我的时间,恐怕事情并不会演变至此。"朱红御此时语意平淡,往事已已,过了这么久,他早已看淡了。
"拖延时间......"朱佑樘闻言不由心中暗自惊跳问道,"皇叔难道曾对九弟他......"
"皇上其实早该想得到才是,在"铁面判官"言刭手下的人从来都只会吐露实情,只是--"朱红御垂眸,"是皇上一直不敢去想,不是吗?"
四十日,被刑囚了整整四十日的十岁孩童,竟然只字未言。
朱佑樘怔住,他望着眼前阴森森的骷髅头,不由狠狠打了个冷战。他的确一直不敢想的事,没想到竟真是如此。
他怎能做到这般地步却依然绝口也不提半个字,甚至连一丁点需要人关心的样子都未曾表现出来过。
朱佑樘低垂了眼,苦苦笑了起来,良久无语。
"他当时仅仅只有十岁,谁又会想得到一个孩子能有这般计谋跟忍耐,而我......"朱红御也不禁苦笑着摇头,"......竟对一个孩子下了这么重的手......"他的声音里难掩自责,这时他不禁闭了眼,又缓缓说道,"我最后一次去刑房的时候他已经完全都不能正常开口说话,就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满身的血污,可那双眼却依然平静的不象话,神情无动于衷到了底,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所有。"正是这样的一双眼睛震慑到了他,让他这一生都绝难释怀。
"那么......后来又是谁救了他的?"朱佑樘颤抖着声音问。
"没有人。"朱红御轻摇头,他淡淡说道,"那时你已被宣布为真正的皇太子,又有谁会为了一个假太子而舍弃自己的性命?"
朱佑樘听了这话整个人似已站不住般微微摇晃,他步步后退,终于颓然靠在了一根殿柱上,脸色雪白一片,眉头紧蹙,一手扯住胸口,竟像是无法呼吸一般痛苦。
朱红御似是知道朱佑樘承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他也不清楚朱濂之最后是怎么离开的,那夜凝眉率了整个枉生楼的人攻入京城,他根本来不及将朱濂之送回皇宫,但他又很清楚那时是绝不会有一个人记着要去救那个舍身替人的皇子的,他们只会当他已经死了。
"皇上,你还能说自己不后悔吗?"朱红御这时不禁问着。
"我--"
朱佑樘只说了一个字就哽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后悔,因为--朱濂之已失踪了将近十日。
十日以来,江湖中没有一个人不在想九爷的事,他们从一开始的欣喜逐渐变成了一丝忐忑,因为从找出九爷的那天起直到现在,整个江湖依旧风平浪静,连一点细微的风声也没有。
这一切,似乎显得太过于宁静,而这种宁静,却不禁让人深深窒息。

惊魇·惊情之卷 四
朱濂之仍然被囚禁在那个幽暗的小屋子里。
那里,血腥味一日比一日浓重,已经完全覆盖住了曼陀罗的香味,而朱濂之,却一日比一日清醒了。
记不清是多久以前了,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黑色的墙壁,血的味道。不同的只是那个地方到处是铁链跟火炭,还有那些堆的乱七八糟的刑具。
朱濂之此时侧首靠着墙,整个人显得疲倦无力,可嘴角的笑依旧那么不在意。
这样的笑,忽然让黄泉觉得一阵刺眼。
"没想到九爷不但脾气硬,连骨头也硬。"一个恶狠狠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朱濂之看也不看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你似乎还不肯放弃......"伴着一丝虚弱的咳,朱濂之淡淡开口道。
"我桑木颜就不信你这么能忍。"
朱濂之轻轻地咳,血丝从嘴角缓缓渗出,他依然笑着,有一种嘲讽。
桑木颜变了脸,他一把扯住朱濂之早已散乱在脸旁的黑发逼近他说道,"你似乎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九爷。"
朱濂之目不转睛看了他良久,才叹一口气说道,"我只是怕......"
桑木颜吊起嘴角道,"难道九爷也会怕吗?"m
朱濂之又看了他片刻,似笑非笑道,"我是怕我忍痛能力太好,桑堂主还是无法交差......那该如何是好......"
桑木颜不由狠狠拧起眉,他不怒反笑,另一只手突然抽出了一把短小尖刀对着朱濂之狞笑道,"九爷,我没功夫跟你闲扯,识相的还是赶紧告诉我乾坤令在谁的手里,不然的话--"他托长语调,将那把尖刀由上而下对准了朱濂之的肩胛骨,"我这一刺下去并不会斩去九爷的手臂,可这痛苦就够九爷受的了,而且九爷这辈子要想再用这只右手写字握东西恐怕就很难了。"
朱濂之却是摇头径自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桑木颜沉下脸。
"我笑你就算拿到乾坤令也无福消受......"朱濂之的声音却还是云淡风轻,他注视桑木颜的双眸却无一丝笑意。
"哈哈......"桑木颜突然也大笑了起来,一阵笑声过后他看着朱濂之表情阴狠说道,"我桑木颜不得不佩服你,到这种时候九爷竟然还有开玩笑的兴致。"他说的有一丝咬牙切齿,"这可是九爷你自找的--"
他话音未落手已高高举起,尖刀上的银芒此时在黄泉的眼底一闪而过。
尖刃入了骨,血花四溅。
灭顶的疼痛侵袭而来,朱濂之的指尖几乎刻入地面,当桑木颜拔出尖刀的时候,他整个人顿时倾倒在地,只以左肘支撑身体,头无力低垂,让黄泉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他的右肩早已被血濡湿了一整片,却依然没有吭声。
便在这尖刃进出的刹那,桑木颜的狞笑却僵在了嘴角,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胸口竟奇异的多出了几丝银色的线。
那个位置,恰好在心脏处。
他极缓慢地回头,只见一个清癯的面容正温和地凝视着他。
"你--"
桑木颜青白了脸,他忽然明白到刚才九爷说的那句话并不是玩笑话。
"原来......竟是你......"他话来不及说完人已倒下,双眼像死鱼一样凸起,死死盯着那人看。
"可惜......你知道的已经太晚了。"那人也看着他喃喃道,顺便收回了自己的拂尘。
他说着又看向朱濂之,慢慢蹲下身面对他,一张脸依旧温和说道,"贫道似乎还是来迟了一步,九爷看来被他伤得很重啊......"他轻啧两声,视线从朱濂之受伤的肩移到了他被头发遮盖的侧脸。
朱濂之这时没有说话,他左手握成拳,指关节高高突起,白了一片。
那人又缓缓开口,"本以为不需要三天就能了结,没想到给九爷一拖就拖了十天之久,真是让贫道深感佩服。"
朱濂之依旧没有出声,可他的嘴角似乎噙起了一抹极漫不经心的笑容,却又让黄泉不禁皱眉。
"看九爷的样子似乎很疼啊......"那人嘴上说着这话,却又是一脸的悠闲。他忽然伸出手捏住了朱濂之的下颚将他的脸掰了过来。
此时血丝沿着朱濂之的嘴角不停地渗出来,他双目紧闭,眉头微敛,额头冷汗涔涔,浸透了脸上散乱的发丝。可纵是如此,他淡然的神情中依旧有着一种于生俱来的尊贵之感,那张脸纵然是闭着眼,看来也依然华贵,惊艳到了极至。
"不劳崇道长费心......"朱濂之这时才淡淡开口,他的声音极低,说来十分缓慢,却依然吐字清晰。
"是么......"崇道人低喃,他注视朱濂之泛白的脸说道,"可是九爷若活着却让贫道感到很为难啊......"他的语气中似有一丝困扰。
"但你又不能杀我......是么?"朱濂之无所谓地笑,极其随意地低语道。
"是啊,这就是最让人头痛的地方。"崇道人佯皱眉叹道。
朱濂之此时微微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纯粹到了极至,深邃的眸不含丝毫情绪,他只微微瞥了一眼桑木颜的尸体之后又淡淡开口说道,"想杀我的人一定就是盗走乾坤令的人,可现在道长倒可以把关系撇得一乾二净了,是么?"
"真不愧是九爷......"崇道人轻轻一笑说道,"贫道一向都知道九爷是个聪明人,这十日以来有那么多人找过九爷,想必乾坤令被盗之事九爷心里早有头绪,可偏偏九爷还未说出乾坤令之中的秘密,所以让贫道完全无法下手啊......"他说着轻轻叹息,注视朱濂之的双眼。
"道长是武当派掌门,在江湖上的名声自是极好,其实就算我说也未必会有人相信崇道长就是那盗令之人,道长你又何必担多余的心呢?"朱濂之淡淡反问。
崇道人听了这话不由一笑说道,"也是,不过万事都要小心为好,况且你不是别人,而是九爷,九爷一句话,可是会要人命的哩。"
"现在道长不是有了替死鬼了么......又可以名正言顺拿出乾坤令而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岂不是一举两得?"朱濂之看着他道。
"若不是九爷你掌握着这么多的秘密,实在是留你不得。"崇道人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已不见一丝温和,他眼里闪起了阴毒的光,紧紧盯着朱濂之。
朱濂之这时却垂下眸,似乎已厌倦了这一切。
"九爷怎么不说话了?"崇道人稍稍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双眼紧锁着朱濂之低垂眼睑。
朱濂之也不看他,只是淡淡说道,"说不说对我都是一样,若道长有足够的耐心,我奉陪到底就是。"
崇道人不由挑起了眉毛,"九爷的话可不小?"
朱濂之闭了眼,恍若未闻。
崇道人忽地重重扣住朱濂之的下颌迫他启唇,一粒药丸便在拂袖之际喂了进去。
"既是九爷自己放的话那我崇清明倒要看看九爷究竟能撑到何时了。"他说着放开朱濂之轻拍手站了起来,"九爷想必已知道适才服下的是何药物,却不知以九爷此时身子的状况能不能受得住这噬心之苦......"他佯叹,居高临下睇着朱濂之说道。
凝魄噬心,钩吻夺命,前者让人痛不欲生,后者则沾唇即亡,两种药皆无药可解。朱濂之自是知道自己服下的是前者。
"道长倒是一切都有准备......"朱濂之轻语。
崇道人微微笑道,"这个自然,既要杀他当然要准备妥当才行,你说是吗,九爷?"
凝魄本为桑木颜所在炼尘教中所炼之物,所以崇道人绝不会遭人怀疑。
"那我还真是要谢过道长的救命之恩了......"朱濂之随意言道,径自带着一种调侃的讥讽。
崇道人注视他片刻,一把捞起桑木颜的尸身拂袖而去。
良久,朱濂之都无动静,受伤的右肩肩头径自溢着温血,他似乎也已感觉不到。此时他散乱的发,额际的汗,低敛的眉,微阖的眼,泛白的唇,还有一身的血污和狼狈,这些在他那对一切都是无动于衷的神情面前竟都显得那么得微不足道,任黄泉再怎么看,朱濂之依然还是那个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的王爷。

推书 20234-05-07 :我的恶魔弟弟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