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枫本想不理其他当下带了展昭离开治疗,可是展昭的话突然浮现在脑中:“叶兄,如果你真要展某背上千古骂名,做个不仁不义不忠之人而逃,莫说七日之後了,展某只怕今天就要死在你面前。”
他只得长叹一声,开始对这不忍目睹的伤口做些粗略的处理,并不时将内力输往几处要穴。
良久,展昭虽还未苏醒,但呼吸已变得轻长且慢,不似方才之紊乱。
“一点也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轻轻披在昏迷不醒的人身上。他既有了伤,只愿切勿再受凉。
将衣服掖紧了,叶朝枫再次注视著展昭……似乎无法移开视线。他伸出手去,在将触到那张年轻却略显疲惫的脸时却又缩了回来。
……若救他的话就只能……
他凑近展昭耳际轻声低喃道,“也许我可以为了你……抛弃我的一切。不过只是,也许而已。”
“因为你不可能……”
说到这叶朝枫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毅然离去了。
展昭仍未醒来,只是脖子上的那道细细伤处,血渐干涸,像是一根细长的红线,被一种残酷冰冷的方式系上。
当夜 庞太师府邸
“哈哈哈哈~~~~”庞太师坐在自家卧室的圆桌前,一手拢著妖豔妩媚的爱妾,一手握著剔透的夜光杯,正对心腹管家庞福说道:“此回虽动不了那姓包的,但只要展昭一除,他还想有几天好日子过?!”
“太师真乃英明过人,居然可以让开封府的那帮子人搬起石头反倒砸了自己的脚,太师不愧是有先见之明那!”庞福一脸红腻腻的油光,弯腰点头道:“恭喜太师千岁!”
怀中的美人也乘机!了满满的一杯西域葡萄酒,娇声道,“太师万福了。”
庞吉开怀大笑,满饮下此杯又示意再倒,他得意地吩咐庞福,“你再去令那大理寺主审官员,明日好好招呼那御猫,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奴才遵命。”庞福哈了哈腰,便识趣地门外退去。
“小美人,今夜我保管让你也求生不得,求死却也不愿~~”庞吉起身调笑道,拥了爱妾就往床走,一边伸手去摸她的脸。
那阿谀奉承的花容月貌猛然似看到了身後的厉鬼,突然惨白而无人色!“後……面……”樱唇哆唆著吐出了两个词。
庞吉不解地回身,只见到────
叶朝枫眼色阴冷,一手扼住那庞福的喉咙,半拎半推地将他逼了进来,反手将门“呯!”地砸上。一步一步缓缓上前来。
“叶……朝枫……你……你要干什麽!”庞吉只觉得有一股寒冷的杀意在他那略微异色的眼睛里升起,“你……”大惊之下连话也说不全了。
叶朝枫面上扬起残酷的冷笑,同时手中劲力一加,庞福的喉骨竟被硬生生捏得粉碎!!他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上了西天!!
庞吉双腿一软,跌坐在床沿边。
叶朝枫不紧不慢地靠近,一把拉起早已瘫成一团的女人,连正眼也不瞧,左手一动,“啪”地一声,红颜已是同样玉陨香销。
此时庞吉的衣衫已经尽湿,脸色苍白如纸。“你……你……”,他双手直抖连举都举不起来,声音轻如耳语,更不用说大声呼救了。
“如果我像这样把你浑身骨头一根根拧断,你说你会不会也求生不得求死无门?”叶朝枫此时却和缓下来,他轻轻往桌前一坐,将壶中残酒倒出,拿到庞吉眼前。“太师!你先喝了此杯压压惊吧。”
庞吉如扯线人偶般接过,僵硬地饮下,有一大半鲜红的液体泼在了胸襟上他竟浑然不觉。说起来庞吉也算老谋深算之枭,若此时胁迫他的是他人,只怕他早已咆哮如雷。但现在他竟被叶朝枫迫人的气势给彻底镇住了,人恍惚如在梦游。
叶朝枫冷眼看他,一字一字说道,“我要你明日日落之前,求得圣旨,赦得展昭之罪!”
庞吉一听这话,如被人醍醐灌顶般催醒,他一下跳将起来,“你倒底是何人!竟敢胁从老夫为你办事不成!!”
“胁从我是不想,但你若想和我做个交易,就必须如此。”
“笑话!”庞吉似已恢复了往日之飞扬跋扈,咬牙道:“本太师为何要与你作交易!?”但下一刻,他的脸色震惊之後如被飞快抹上了一层灰败的漆。
叶朝枫手中,竟然亮著一封书信,陈年的黄纸上有个鲜红的印章分外夺目────庞吉。正是他所持有的私章印记!!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他喃喃自语。
“太师不要误会,此封书函并非从你书房收藏中得来。”叶朝枫淡淡一笑,随口背颂道:“大王不杀之恩得,庞谋感激涕零。此番得已返国,全仰大王之神武仁厚,日後定当以效犬马之劳……嘉佑元年,降人庞吉敬上。”
他继续说道,“五年前宋辽两国於赤水滩一战之时,太师你身为监军却不慎被辽国南垸大王耶律宏裕所捕获,当年为求保命而写下此封信函,从此便无法脱身,只得当起了奸细。如此重要的证据,难到太师如今全忘了?”
庞吉再次跌坐在桌前椅上,但此次再也没有气力多言一句。
叶朝枫又是一笑,语气更加平和。“太师不必多虑。若叶某有心为难太师,昨夜便不会去而复返,留字相告了。”
“否则……太师府一口数百人,现在已囚於刑部大牢,等待凌迟处死了。”他顿了顿,眼神又一利逼向庞吉,“若是明日黄昏之前,展昭依旧不能免罪,太师可要小心!!”
说完叶朝枫起身要走。
“且慢……等……”
回头,只见庞吉如同老了数十岁,颤颤微微站起来,嚅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叶朝枫转过身,走来,琥珀的瞳仁闪著讥讽。“太师当年是因何人而在南垸大王跟前写下此封函文,竟已忘了吗?”
庞吉混身一震,脸色由灰败转为死白。“你……你竟然……会……”
叶朝枫冷笑一声,最後言道,“你既斗不过我,就乖乖地办事。────只要随便找个替死鬼就行了。”他眼光扫向地上卧著的尸身,“不然我自会你让庞府上下,鸡犬不留!”
惘局 第七章 荆恣苏 上
这一晚,开封府的人因担忧而夜不能寐;白玉堂因奔波忧心而不能成眠;叶朝枫则是满腔的牵挂心痛搅得他无一刻安宁。
天不知不觉翻出鱼肚白色。白玉堂勉强梳洗一番,便急匆匆地赶往大理寺牢房外,谁知一打听,展昭竟在昨夜子时就被以提审的名义从牢中带走了!!现在正於大理寺大堂受审!!
那大理寺狱卒大概是昨夜托展昭的缘故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当下见白玉堂脸色骤变,好意补充道:“白大爷,小的昨夜见展大人被带走时,脸色苍白得吓人,好像还吐了血────”
话音未落,白玉堂早已不见踪迹。
“这里可是大理寺!
不是开封府大堂可以随便让你闯!”守门的衙役一把拦下白玉堂,开口训斥道,“别说是你一介草民,就算那包拯亲自出马,没有令牌也不得擅自闯堂,干扰办案!!”
白玉堂脾气向来火爆,此时更是心急如焚,俊眉几乎竖起。见衙役如此,已知展昭必定落在庞吉亲信手中。这死猫一心怕连累包拯,此刻不知在遭受怎样的折磨!!
他“唰”一下,抽出手中画影,宝剑如通晓主人心意般刹时发出龙吟之声,充满怒意的声音一字一顿,“我以此剑代替令牌,看看这刑部大堂闯得还是闯不得!!”
“造反了造反了~~~~”,大门前顿时乱作一团。只见白玉堂翩翩衣诀如惊鸿穿梭,身形快捷迅速,几个闪身就将那些平日里只会仗势欺人的衙役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一队士兵从侧门鱼贯而出,手持长弓,飞快包围了刑部大门,曲身搭箭,弓身拉得满满地直指白玉堂!!
“把这个私闯公堂的狂徒给我拿住!”为首之人号令一下,眼看白玉堂将陷入危险境地。
“住手!”一声怒喝,叶朝枫身著便装,翻身下了马,大步如流星地过来。显然他也是刚刚得到了展昭的消息。
为首之人向叶朝枫一施礼,“叶大人,属下奉王大人之命,任何人擅闯公堂,定要拿下!”
叶朝枫自惊闻展昭已连夜被提往大理寺公堂,早已按捺不住心头之火,却沈下声说道:“我奉太师之命,前来观审。你也敢阻拦麽?”
“这……”众人皆知叶朝枫乃审官院侍卫统领,一向与庞吉往来甚紧,得罪不起。头目忙陪笑言道:“既是自己人,叶大人请便。”
叶朝枫对白玉堂一使眼色,白玉堂只得挤出难看笑容,不甘地对他说道:“叶兄,在下也想见识一番大理寺审犯人的情形,不知可否?”
“……原来这位大侠……呵呵,只是不合规矩……”他刚想拒绝,却见叶朝枫眼神寒如冰刃,冷哼一声,不禁一个哆嗦。迟疑中叶朝枫和白玉堂竟已入了大门,头也不回地向里间大堂赶去。
……庞太师的人,我谁也得罪不起啊……罢了。那守门之人连连叫苦,权宜之下将手下遣散。
白玉堂刚一跨进大理寺刑堂中,便嗅到了血腥味。
“你……”待他见了展昭,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浑身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干。
公堂之上,几个衙役正在对居中一人用刑。只是位置甚是奇怪,只专盯著那人的左肩一板又一板地抽。
声音不是很响,却见被打之人虽然硬撑著,却仍禁不住的摇晃一下。
那人,却是展昭!
抽板子也有技巧,有的声音响的吓人,却伤不了人多少,说不定连皮也不会蹭破一块。有的一点声息也无,却能把人打的半死奄奄一息。
这大理寺的王大人本是庞太师的得意门生,平日里便对开封府众人有所不满,见庞太师与包拯素来不睦更是专在一旁煽风点火。这下得了机会可以整治包拯最得意的助手,皇上面前的红人展昭,他又怎麽会放过这个机会?
今儿一大清早就迫不及待地提了展昭上来开堂,随後根本不顾展昭的回答大动刑罚──刻意像昨日庞太师下的命令般偏对展昭肩膀经络上的伤口动刑。
而展昭自升堂後始终不卑不亢的气度,清亮而坚定的眼眸更是让他怒火中烧。他一心要将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展昭头上,谁知展昭受刑无论多重,始终咬紧牙关,除了私闯庞太师府的罪之外一概不认!到了後来,展昭更是只冷冷瞧他,话也懒得多说了。
王叙汴只觉一阵没来由的怒火!他惊堂木拍了不知多少次,行刑的令签也不知扔了多少,衙役只觉打得手酸,竟还是无法让展昭再开口!一种巨大的挫折感让他对展昭一再动刑!!
白玉堂和叶朝枫看见的,正是那王大人满脸怒气的喊:“再动刑!”
展昭依旧神色平静跪在大堂中,听得那阵骚动回头见是他二人,一怔之下苍白如纸的脸上竟露出了不甚清晰忧虑的神情。
他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白玉堂看著展昭跪下却依然挺直的背影,左肩上斑斑血迹呈纵向的痕迹。凌乱交错著。血迹的颜色深浅不一,有新有旧。
他受伤了?!白玉堂吃惊的几乎要叫出来。他知若展昭愿意,运起内力,打板子会带来的不过是些皮肉伤,又怎麽会伤他至此?!莫非自己昨日来探他的时候他便已有伤在身?仔细回想起来,那时展昭的脸的确苍白又疲惫。
再看一眼伤口,白玉堂已明白那是用板子狠盯著未愈合的伤口敲击留下的痕迹。
卑鄙!白玉堂几乎流下泪来,又恨不得破口大骂。
事实上,若不是有人打搅,他真的已这样做了。
可叶朝枫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一个急步上前,在展昭身边立定,晃了下身子──似是心痛地想去扶他,却硬生生的忍住。
“王大人,你这是什麽意思?”他的口气不善,压抑下的怒火显而易见。直挺的身体有如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剑,毫不掩饰自己那嗜人的凌厉剑气!展昭感觉到了,微一皱眉抬眼看他。正待说话,却被那王大人抢了先。
“叶大人!你不过是审官院的侍卫统领,本府让你观审已是宽容。不得扰乱公堂!”他一拍惊堂木,可惜有些心虚。字里行间不过透露个信息给叶朝枫──看在庞太师份上我已给足你面子,还不快退下。
“王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这是什麽意思?!”叶朝枫只一挑眉毛,语气趋冷脸色渐寒。看到展昭伤势不轻,他已完全没有了敷衍的耐性。说话间透露出巨大的压迫感,王叙汴竟是被逼迫的慌不择言。
“什麽意思……叶朝枫!本府审问犯人不是由你过问的!来人哪!展昭带人扰乱公堂,给我再打二十大板!”
“你敢!”原本听著的白玉堂再是按捺不住,抽了画影就要上前。他是打定主意要闹翻这大理寺了。
“白兄不可!!”展昭惊呼,惊扰大理寺,其罪不轻!叶朝枫抢先一步拦下他,甩给白玉堂一个暂时忍耐眼神。
“王大人,叶某失礼了。不过叶某奉劝王大人一句,大人也知道这展昭是皇上面前红人,为皇上效力无数。更是救过当今的太後!如今离午门之期还有六日,若在那之前皇上改了念头……只怕王大人担当不起!”展昭方才的呼声似乎将他的冷静唤回了一点,叶朝枫此时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皇上,将那王叙汴愣了一愣。
是啊,皇上也是不止一次将这展昭救下。不知此次又会如何?怪罪下来的话吃不了兜著走的可是自己。可当日展昭投狱之时庞太师可是专门叮嘱於他要好好的“招待”展昭,他又怎敢不从?
这王叙汴还在犹豫间,只见叶朝枫旁若无人的便要扶起展昭带他离开这大理寺了!
“慢著!!……谁都不许走!!”
“叶……兄你!”展昭吃惊不小,“展某是带罪之人,怎可离开公堂?”
握在手里的臂膀绵软无力,叶朝枫只一挑眉。知道展昭的内伤若是再拖下去後果不堪设想。只恨昨夜对庞吉说的期限是日落之前。但不管怎样,他绝不会在让展昭留在这里!!
“你本就无罪!”他压抑住言语间的颤抖,一看到展昭的伤势和苍白的脸色,叶朝枫便觉得心如刀绞,又气又恨,气的是展昭,恨的却是自己。
“叶大哥!”展昭的语气里有责怪,却不再多言语。似乎已经无力再继续昨日无端的争执。
“你亦不用再说什麽。”叶朝枫咬牙道,“早知如此我昨夜就该带你走!!”
白玉堂只觉两人似是发生了些什麽,性子本急的他想问个清楚,又觉时机不妥。他只知道叶朝枫既然有持无恐的冲进来必然有他的道理。只是……
太慢。
“好大的胆子!!”王叙汴见叶朝枫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怒向胆边生,又仗著有太师撑腰,“来人那!把他们统统拿下!”
叶朝枫面对围上来的衙役,“哼”了一声,挡在展昭身前却没有出手。
另一方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都在僵持。展昭,叶朝枫,白玉堂,甚至王叙汴。紧张的气氛围绕著大堂,让每个人的神经绷紧的不堪重负。
静。从来没有人知道,原来安静也可以这样的逼人。
叶朝枫在安静中等待著什麽。
“圣旨到!──────”
终於,一个苍老的嗓音打破了这份由安静创造的紧张,让大堂中人不禁松了口气。
只见庞吉手捧一道旨意,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展昭诬陷朝廷命官一案,经查明乃展昭无意疏忽所致,虽有错,但情有可原。承蒙皇恩浩荡,特赦其罪,改交开封府发落。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
庞太师宣完了旨意,特地掉头就走,好象生怕被人看到他的狼狈神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