缌缌,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如何会对你起疑心,你说,我怎么会对你生疑?我怎么会那样伤害你?缌缌……”
红珊低低叹了口气,牵过两个孩子的手:“我们出去吧!”心里愧悔到了极点,若说王爷有错,自己更是大错特错。居
然还埋怨蔚缌与皇帝有染,民间有句话叫做“猪油蒙了心”,可不就是说的自己吗?
幸好,双胞胎也不是咄咄逼人之辈,眼瞧着方晏伤心欲绝,一开始责怪他的意思渐渐淡了,小砚扯扯小墨的衣袖:“走
吧!”
小墨一低头,甩脱红珊的手,大步向门外走去,红珊拉着小砚紧赶几步:“小公子,你们今晚就睡在这边吧!”
小墨横她一眼,又想哥哥不要一会儿再出什么状况,倒不曾拒绝,任红珊领着他们到右侧一个精致的房间中休息。
主屋中,方晏抱着蔚缌不肯撒手,细密的吻一遍遍掠过少年微带汗水的额角,挺直的鼻梁,薄软的双唇,白皙纤长的脖
颈……缌缌,因为我的疑心,我差点失去了你,因为我的不信任,让你身心俱伤,你为什么还要牵挂着我?
睡在屋顶?这么冷的天,你的身体怎么禁得住?你告诉我会永远陪着我,却不告诉我还有余毒未除!缌缌,方晏何得何
能,竟得你如此眷顾!而我,却还任着心思责怪你、伤害你,缌缌,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怨我?
怀里的蔚缌轻轻动了动手脚,模模糊糊地张口:“大哥……”
方晏更紧地抱住他:“是我,缌缌,我在这儿。”
少年侧过头,似乎听见了贤王的应答,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满足地叹了口气,睫毛微闪,复又沉睡过去。
方晏没了睡意,感觉到腹中的小家伙轻轻地伸手伸脚,不由一笑:“缌缌,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你看,咱们
的孩子在动呢!缌缌,我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感到伤心失望……”
他喃喃地叙说着,也不管怀里的人是否听得见,只一古脑儿把平日里想说却总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全都说出了口。到这
儿,他几乎已经记了他的兄长刚刚去世……
第五十五章
疲惫太过之后便是疯狂的沉睡,蔚缌充分发挥了从小到大的贪睡精神,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房内
一股淡淡的熏香气息,最后一缕阳光从窗口斜斜射入,蔚缌看到那人挺着个大肚子、微微后仰坐在书案前漫不经心地翻
着卷页。
轻轻地抿嘴一笑,少年悄悄下床,踮起脚跟走到那人身后,手臂一伸,顿时软玉温香抱满怀:“大哥……”
方晏很快地扔了书:“醒了?”
蔚缌用脸颊磨蹭着方晏的头顶:“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过申时了。”
“嗯?我睡了一天?”
贤王轻笑着下结论:“是啊,小懒猪!饿不饿?”
少年抚了抚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方晏扶着书案慢慢站起,抬手指指桌上的一个小炉子:“给你热着呢,知道你一醒准得饿。”
蔚缌嘻嘻笑着跑到水盆前,就着盆里的冷水准备洗漱一番,却听方晏喝道:“那水太凉,壶里有热水。”回头瞧时正见
贤王提着水壶走过来,少年连忙跳过去接了水壶:“我自己来。”
贤王笑了笑:“不过提个水壶,你紧张什么!”
蔚缌看看他,总觉得大哥的笑容带了几分勉强,眉间隐隐约约缠绕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不由想起昨晚……神情一黯,方
荀,这个傻子,昨晚毒发身亡了。
眼中酸涩,将脸埋进水里,湿漉漉的感觉流过面颊,蔚缌心下沈甸甸的浑然不是个滋味。
洗漱已毕,方晏拉着蔚缌坐到桌前,看着少年一勺一勺喝着鸡蓉苟杞粥,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缌缌……”
蔚缌手中的银匙顿了顿:“大哥,遗旨今日已经宣布了吧?”
贤王看着他,目光温和:“你猜到我要与你说什么话了?”
少年点点头:“那晚进宫,方荀让我不要牵挂于你,他已经拟旨由你来继承皇位。”
方晏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今日我不曾上早朝,午时皇嫂遣人传旨,皇兄入陵之后再举行即位大典。”
少年愣了愣:“哪一天?”
贤王伸手抚了抚他的鬓发:“定在年初一。”
蔚缌的调羹搁在嘴里:“年初一啊……没有几天了……”
方晏叹了口气:“不错,根据祖制,三日后我便要迁居宫中,缌缌,你与我一起进宫可好?”
少年垂下眸子:“进宫么?”不知为何,对那个地方总有几分畏惧感,第一次进宫被囚,第二次进宫中毒,第三次进宫
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断绝了性命……
贤王看出他的迟疑:“若你不愿意随我进宫,便继续住在王府吧!”
少年垂目瞧向碗里闪着光的一粒粒红色苟杞,缓缓摇了摇头:“不,我和你一起进宫。”既然决定了要一辈子在一起,
自然是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微微一笑:“只是,我用什么身份随你进宫呢?”
方晏的嘴角勾起一抹舒心的笑意:“缌缌,不要勉强自己……”
蔚缌蓦然打断他的话:“皇宫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便是住进去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不勉强!大哥,你得好好想想,
让我用什么身份进宫方为妥当。”
贤王凑近了些:“现在我还不能给你封号,缌缌,我仔细想过了,即位那天我便宣布你的身份。”
少年好奇地问着:“什么身份?”
方晏拿起一只筷子在桌上笔划:“圣朝祖制,非皇族不得封王,但是若论爵位……缌缌,我想给你加个文康侯的称号。
”
蔚缌笑眯眯地:“还没做过官呢,一下子就是这么大的官!大哥,我有俸禄么?”
贤王失笑:“有,我发给你。”
少年摇头晃脑:“那我也应该有自己的府邸吧?”
方晏拍了拍他的脸:“叫人把贤王府的牌匾拆了,换成文康侯府。”
蔚缌吐吐舌头,似是又想到什么问题:“这也得等你登基了之后才行,现下你还不是皇帝,我怎么随你进宫?”
方晏微笑:“我虽然没什么脾气,但毕竟将是天下之主,你就正大光明地与我一起进宫,倒要瞧瞧哪个奴才敢说一个字
的闲话。”
蔚缌怔住,忽地“噗嗤”笑出了声:“哈哈,大哥,你都已经准备用这种蛮横的手段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封什么爵位?
”
贤王瞧着他,眸光如水般流过:“缌缌,封这个侯位,我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与我的关系,这辈子方晏不会迎后纳妃
,只得你一人相伴便可。而且,宫里比王府更复杂,没有身份会寸步难行。”
少年扔了银匙,反手搂住贤王的肩膀:“大哥,你白替我担心了,蔚缌岂是任人欺凌之辈?便是寸步难行我也能给他走
出一条路来,这爵位不封也罢。”
方晏歪头抵住他的额角:“怎么,你要抗旨不遵么?”
少年撒赖似地蹭了蹭:“不会不会,多少给你留些颜面,文康侯就文康侯吧,不过……”
贤王挑眉:“不过什么?”
蔚缌龇着牙:“听着,你一定要下一道旨意,以后宫里的瓷器和绸缎布料只能买云岫的货。”
方晏怔住:“你这是强买强卖!”
少年恶狠狠地瞪他:“就算是了!怎么,你不愿意?”
贤王实在有些忍俊不禁:“可万一云岫全是那些次货……”
少年不让他把话说完:“不可能。父亲经商最重货物品质,大哥,我向你保证,云岫绝对不会卖次货,上一次津沽铺子
是个例外,庄里有人吃里爬外,已被父亲收拾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出这种事。”
方晏仍想逗逗他:“可这件事要我去下旨,未免小题大做。”
蔚缌气结:“小事你都推三阻四!大哥,云岫的生意这么多年来越做越红火,就是因为货色好,回头客也多,答应我吧
!现在都是风叔叔和雪姨在精心管理,就当帮他们一个忙,好不好?”
贤王拢了拢他的长发:“我又没说不答应你,急成这样。”
“那你是答应了?”
“好好好,你看,一碗粥都没吃完,再不吃便凉了。”
“你先答应我。”
“缌缌,快吃粥。”
“答应我答应我。”
“蔚公子。”清脆的女声打断了蔚缌的纠缠,二人回头望去,红珊端着托盘走进来,嘴角带笑:“蔚公子真是多虑了,
既是你提出来的,王爷能不答应吗?这是小墨公子嘱咐我一定要煎的药,一人一碗,先喝了。”
蔚缌接过药碗:“小墨小砚呢?”
红珊抿抿嘴:“两位小公子一早便去了国公府,说是找温公子玩耍,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少年想了想,转向方晏:“他们两个也随我们进宫吗?”
方晏沉吟着:“得看他们是否愿意住到宫里去……”
蔚缌有把握的笑着点点头:“一定会去,他们还没进过宫呢。而且以小墨的性子,有这么个机会让他到皇宫去撒野,他
能不兴奋吗?”
红珊失笑:“哎哟,回头奴婢可得关照着些,别让小墨公子把皇宫闹翻了。”
少年摇摇头:“小墨虽然调皮,其实做事很有分寸,他们自小便跟在父亲身边,爹爹几乎不管他们,所以比我可有出息
多了。”
方晏好奇道:“传说令尊功夫已臻化境,当世无人能出其右,你爹爹的武功怎么样?”
蔚缌叹了口气:“爹爹啊,与我差不多吧!父亲常说,我与爹爹白生了一副好骨相。我还情有可原,毕竟从小体弱多病
,爹爹就不行啦,喜欢偷懒,学什么都心不在焉,所以一事无成。”
他扮了个鬼脸:“爹爹连小砚都打不过。”
方晏点头:“不错,我也打不过小砚。”
少年愣了愣:“那个……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
方晏随手饮尽药汤,斜眼睨着他:“药要凉了。”
蔚缌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端着药碗,讪讪一笑,仰首一饮而尽,心里却有些得意。大哥刚才心情不好,这会儿逗啊逗,终
于放松了许多。
红珊接过两只空碗:“王爷,要带进宫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梅总管问可要列个清单给您过目。”
方晏摇摇头:“不用了,你们自去办吧!嗯,疏鸿仍留在府里,不要与我进宫。”
红珊皱了皱眉:“只怕梅总管……”
贤王摆手打断她的话:“除了侍卫,要进宫除非这个……疏鸿不会武,怎能随我进宫,留在王府吧!”
红珊看了看蔚缌:“只怕梅总管不服,蔚公子……”
方晏沈下脸:“缌缌是本王的伴侣,难道要让本王与缌缌分开来住不成?若有人胆敢胡言乱语惹事生非,本王拔了他的
舌头。”
红珊退后两步:“奴婢知道了。”
方晏挥挥手:“下去吧!对了,若是小砚小墨回来,让他们到我这儿来一趟。”
红珊点点头,行过礼后端着托盘姗姗离去,蔚缌看着她秀丽娉亭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由冲着方晏横横眼:“凶死了!
”
贤王淡淡的:“疏鸿的心性变得太多,唉,说来也是我害了他。若当初知道他与华氏暗通款曲便将他遣走,或许也不至
于坏了他的性格。”
蔚缌想起那个外表光风霁月的年轻人眼都不眨一下便能恶言相向、随口撒谎,不免微觉黯然。犹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梅
疏鸿俊秀温雅,也是个不可多得的风华良人!
方晏看出他心有戚戚焉,忍不住牵过他的手:“缌缌,要说惋惜,我比你更甚……别替他说话,其实我留疏鸿在府里也
是为了他好,他的女儿刚刚出生不久,做为父亲,他不该留下来陪伴妻子和孩子吗?”
少年顿时傻住:“他……他成亲了?”
方晏摇摇头,眼神深幽:“他至今不肯给小颦一个名份……嗯,小颦本是照顾他的婢女,也是他孩子的母亲。”
蔚缌愤愤道:“这算是怎么回事,都给他生宝宝了,还不给人家正名,太过分了。”
方晏叹了口气:“疏鸿其实并不坏,只是太过固执,认定了便不肯回头,可惜……”
少年犹自不平:“大哥,等你登基了,下道旨逼他娶了那个侍女,要不娶啊,就照抗旨办他。”
方晏笑笑,这种家事便是皇帝也不能随便插手,若真逼他强娶了,只怕小颦更不入他的眼,还是要梅疏鸿自个儿醒悟为
佳啊!
第五十六章
当晚,梅疏鸿在院外求见被红珊拦住,传过去的只有一句话:“王爷说了,这些年委屈了梅总管,以梅总管的学问,实
不该再困在王爷身边,王爷希望梅总管能重读圣贤书以求为国效力。”
红衣人变了脸,怔忡半晌,忽地冷笑,扬声道:“梅疏鸿自认才疏学浅,不是做官的料,倒是让王爷白白替我操心了。
”话毕,头也不回甩袖离去。
站在窗口的两人望着那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由同时皱了皱眉心,蔚缌摇摇头:“真是个烈性的人。”
方晏淡淡道:“他本就有个自恃清高的性子,只可惜这么多年被我关在王府里,又从未为难过他,倒让他越来越偏执,
一意认为自己做的事便是对的,否则也不会给皇兄白白利用。”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幸好他顺着皇兄的路子走,要
不然华府谋逆之事皇兄怎会放过他。他暗地里下了那么多圈套,而且又是华氏近亲,便是不杀也不会仍旧好端端留在府
里。”
少年笑了笑:“陛下当时是想保住大哥,若把梅疏鸿拉出来,只怕朝廷里有些大臣便会因此大做文章。”
贤王缓缓点头:“你说得不错……唉,我欠皇兄的实在太多……”
蔚缌听他语气里有自责之意,不免懊恼,扶着他坐到床上:“大哥,别想太多!我在宫里曾听陛下提过,先帝去世后,
你与陛下相依为命,那时候为了救陛下,你险些丧了性命……”
方晏摆摆手:“皇兄自幼对我很是爱护,我也谨遵老师的嘱咐,事事让他三分。本想一辈子便这样罢,谁知世事难料啊
!”
少年叹息着:“是因为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