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等到雪回到厨房来的时候,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看来被公婆教训得不轻啊!他像受了委屈的小狗一样抹了抹脸,抬头一
看,果然呆住了。然后,悄悄的欣喜的东张西望,四处无人,方才哭得红红的脸蛋破啼为笑,然后一脸向往的喃喃自语
:
“难道真的有田螺姑娘……”
啪啦!我手里的瓦片被我飞似的盖在屋顶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而且傻到那么可爱的男人……难怪有人如
此放不下他!
我做了雪的三天——田螺姑娘。从做饭、纺织,到端茶倒水,侍候将军的高堂,当然这是需要易容的。雪简单的大脑居
然也没有多想,只是经常背着将军偷偷的傻笑。将军也不去点破,任他一个人在那里沉浸在粉红色的幻想里。
不过,第四天,情况突变,将军一脸严肃的要我坐上了皇宫大殿的屋顶。为了不让雪再被挨骂,我不得不稍稍自暴身份
,留了张字条给他:
“今天没空,请夫人一切自理。”
虽然我应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戒四周,不过长了这么大,想看看皇帝是啥模样的小民心理根深蒂固,悄悄掀开几
片琉璃瓦,向下看去……“咣啷!” 琉璃瓦从我手中滑落,同样的错事我实在不想做两次,但是——那嚣张跋扈的坐
在宝座上的男人——太让我刻骨铭心——他就是抢走我前任恩公的那个头子!
正瞠目结舌之间,眼前一片刀风剑影,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长剑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却又宛如百练一般飞快的抽回。
“碎玉!”蒙面人刻意压低的声音中透着极度的惊讶,他一把掀开自己的面罩,我看到了我的前任恩公。
“恩公!”我瞠目结舌没了下文。
“今晚将军府见!”蒙面恩公丢下这句话,悄然离开。
20
转眼,夜深人静,我和恩公一起坐在将军府的一棵参天老树上,喝着恩公带来的陈年桂花酒。在他捡回我的十年里,我
只知道叫他恩公,三年后的今天,在这棵树上,我终于得知了这位恩重如山的大人的大名——于余清。
我们慢慢喝着酒,虽然彼此不说话,我却能感到于恩公的欲说还休,忽然——
“碎玉,皇上想要杀了你的主子,你知道吗?” 于恩公说话了。
“是吗?功高盖主,结局不用猜,也知道。”我淡淡的说。
“怎么不担心?”
“为什么要担心?”我反问。
“你都不知道自己不会掩饰, 所有的情意都写在脸上。”
我笑了,笑自己非但不识人也不识已,看来一个人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就不容易了解别人,我一直以为于恩公是
感情粗放的风云人物,根本不在意小儿女私情,但他却这么细腻敏感,洞悉人心。那位爱雪的将军也是一样……只是,
他知道我的心吗?
我喝了口酒,淡然的问:“既然您知道我的心,那么如果我挽回不了将军被杀的命运,就不得不实行义举,推翻当今皇
上,到那时,您会同意吗?”
我们彼此深深对视一眼。
“好啊。”恩公波澜不惊的回答。
“他不是您的兄长吗!”我有些惊讶。
“现在是主人。” 于恩公一笑。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喝着酒液,深邃幽远的眼神飘向远方,沉思的脸上透露出难言的复杂思绪。
这几天,将军府周围总是出现一些面容陌生、行为诡异的人,将军在雪面前依然微笑着,可是那笑容连笨蛋如雪也感到
了不对劲。
“无恙,你别瞒我,到底出什么事了?”雪一脸严肃的望着将军。
“没事!” 将军笑了一下,笑容却像水泼进了长满青苔的地面,无法绽放开来。
唉,雪也真是的,为什么总在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起来,将军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啊!
“别骗我!这些天,我们家周围总是出现一些奇怪的人,你也怪怪的,每天夜不归宿,到底在干什么!我以前好歹是一
个读遍古今的书生,现在又是你的妻子,为你分忧解愁,与你共同进退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啊!”
雪的眼神中充满着无限的爱的担忧,将军束手就擒。随着将军对他的耳语,他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绿,但
最终恢复了平静。
他紧紧的把将军搂在怀里,紧紧闭上双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将军突然不见了,连续几天都不见人影,将军府内外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直到他的高堂双双莫明猝死,府中上上下下
忙得手脚不停,将军都没有回来。我遵照将军的命令,片刻不离的保护着雪,或者说,是做他的全天候老妈子:饭是我
做,衣服是我洗,全体装扮成下人的侍卫也是我指挥调度。不过,雪恐怕根本没发现周围的下人全部大变样,因为他送
完二老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呆,足不出户,几乎没用膳,连他最爱吃的茄汁鲈鱼都只吃了两瓢茄汁……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找来一张宣纸,大笔一挥,从窗户丢了进去,然后跳到屋顶上,透过屋顶看他的举动,果然,
看到纸条后不到半个时辰,雪泪痕未干的面容上终于有了转机,二话不说,“呼哧呼哧”地把菜和饭都吃光了,瞧那么
漂亮的人,吃相实在不敢恭维!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功夫不费有心人,多年来摹仿将军的笔迹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连他也被蒙住了。
就在这时,我最重用的属下李然悄无声息地轻身跃上了屋顶:
“影卫长,将军回来了。请你即刻去见他。”
“在哪里?”我压低惊喜的声音询问。
将军回到将军府并没有让雪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些高兴,仿佛这样我就有了一点和将军共同的秘密。不过,
一个念头旋即跳出:那是将军对雪这个男人另一种无言的深情表达,他不要他有一丝担心恐惧。显而易见,将军最爱的
人还是雪。切,干吗要心生嫉妒?为什么学得一身剑术,到头来却不能斩断这份多余的情思!
后院的厢房里,将军正在等我,昏黄的油灯下他熟悉而略带憔悴的面容让我心中倍感亲切温暖,一下子忘记了心中的纠
葛。
“碎玉,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有五千名曾经跟我南征北战的战士和副将愿意跟随我,带兵打仗,占领城池不
是问题。不过——”将军有些担忧的望着我,“进攻皇宫比较难,首先是地形不熟,据说,守卫皇宫要处的有数百名和
你一样武功高强的影卫……”
我笑了笑,从将军的眼中,我读懂了他对我的感情是同生共死般的兄弟情谊,过去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将来恐怕也
是如此……唉,就算做不成他念念不忘的心上人,我就做他必不可少的心腹吧!我爱将军,他信任我,拿我当自己人,
这就够了。
我平静的说:“不用担心,将军大人,皇宫的影卫已经全在我的掌控之下。”
“什么?!!!”将军惊得掉了下巴。
早在那日与于余清皇子夜谈之后,他就将自己掌管的百名影卫全都交付与我。虽然我很高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为什么?”
于余清没有立刻回答,莫测高深的脸上有种难以名状的神情。迟钝如我,也看出了恩公对自己兄长的感情不一般。
“他的己欲太重了,不适合坐上皇位,统领天下,否则国家就不会如此人心浮动,民不聊生了。”沉默了一会儿, 恩
公淡淡的说,幽深的眼底平静无波。
“碎玉,听我一句,该收手时就收手吧,我们都是性情中人,只适合江湖,不属于朝廷。”恩公轻轻拍拍我的头,叹了
一口气。
华灯初上,宫中弦乐轻扬。
当数十把剑,包括我自己的和二皇子的,一齐指向那个满脸邪气的皇上时,他正在寝宫里左拥右抱着男宠们饮酒作乐。
那皇帝的视线视若无睹地越过了那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兵器,脸上的浮华尽褪,他平静地看着他的弟弟:“是你真心希望
要这样的结局么?”
“你都知道,如果你不愿意,你完全可以……”
“哈哈哈!”皇帝狂放的大笑起来,“真是败给你了,你从以前到现在都还是没变哪!”
“好,那就走吧!”那皇帝忽然向于余清张开双臂。
“咣当!”于恩公的宝剑落地,隐忍得激动得发红的脸庞淌满泪水,他像白鸽一样飞扑到哥哥的怀里,抽噎的说道:“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我也是。”那被废了的皇帝答道。
那两人在刀剑的丛林中如入无人之境,相互牵引着,飘然离去,留下我们这一群面面相觑的傻子……
“碎玉,不必欣羡,你将来也一定会遇到你的真命天子,恩恩爱爱,风雨共渡。”耳边忽然传来将军幽幽的声音。
我徒然红了脸,难道我的表情已经饥渴到那么明显的地步了?于是,我赶快撇清:“我才不要呢!一个人很好!”
将军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暗自苦笑:我早就找到了命定之人,只不过,那命定之人早已有了自己的命定之人……
择时不如即日,为了防止有何不测,将军即刻在大殿被加冕成为皇帝,头戴皇冠,身穿龙袍,手握玉玺,我的恩公一下
子从英俊帅气、指挥若定的将军变成了高不可攀、威严威武的皇帝,从此我们的距离会不会更远?我悄悄抬头,仰视他
,他向我投来饱含感激的眼神,无言的表明:我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唉,还是爱他!
江山刚定,反叛势力自然蠢蠢欲动,虽然朝臣们(包括我)再三劝阻皇上不要出宫亲自迎接他的糟糠之妻,不过,皇上
就是皇上,果然,他还是亲自摆驾,去接他的雪了,我当然也只好不放心的跟了去。
一进将军府,就看见雪一身杏黄色的百蝶穿花裙,头梳堕马髻,耳嵌珊瑚珠,在我记忆中,从没有见过他如此鲜艳明媚
,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一般,领着一干丫鬟侍者静静跪在府门前。
“妾身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妻速速平身。”皇上虽然表情镇定,但,上前掺扶雪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那两人终于得以互相相望,目光流转之间,恍若隔世。
而我,也不过离这二人世界几步之遥,易了容,做了一个人见人忘的——小太监。
“来啊,宣旨!”皇上下了令。
于是,我急忙照本宣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含氏,品行端庄,娴静贤淑,乃朕之糟糠之妻,十年来不离不弃,风雨共济。现今朕登上
九五之尊之位,从未忘含氏之功劳,因此封含氏为朕之皇后,统领后宫,母仪天下,钦此!”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雪皇后红通着小脸,极力控制着激动得发抖的声音。
这两人相偕着手,一个上了銮驾,一个进了凤辇,一路百姓夹道欢迎,我领着众便衣影卫警惕四周,紧随左右,总算平
安无事的回到皇宫。
夜深。我坐在皇上寝宫旁的一棵树上。不光是我,为了以防万一,几乎所有的影卫都在周围团团守卫着寝宫。夜,静悄
悄的,偶尔传来几声鸟语虫鸣,除此之外,就是皇上和皇后的窃窃私语声。这时候,我开始讨厌起自己曾经费劲心思练
就的好耳力。
“皇后的衣服好麻烦哦,我又不能叫侍女替我脱!”软绵绵的是雪皇后的声音。
“呵呵,今天也算是我和你、皇上和皇后的新婚之夜,你可是比我还急哦。”
“讨厌!无恙,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啊!我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做探花,没想到——”
“嘘……雪,那么我们到龙床上去慢慢确认吧,看看到底谁是那探花之人。”
“无恙,讨厌!……”
以下非礼勿听。
同年九月,恩公正式登基,改国号为大郑。在位不到一年中,郑天子日理万机,勤政爱民,于是,国泰民安,四海安定
,一个欣欣向荣的大国气象已经逐渐显现,而皇上对皇后的专宠独爱和雪皇后纹丝不变的肚子也成了上至宰相下至平头
小百姓的焦点话题。
后宫向来都是政治势力的必争之地。那时,除了毫无背景的皇后和几个无足重轻的太监侍者之外,后宫里竟再无他人,
皇后不能生育,江山岂能后继无人?因此,每天多如牛毛的立妃纳姘的折子,甚至还有美女画像纷纷飞进了御书房,看
得恩公的双眉间几乎都可以夹两只死苍蝇。
“小柳子!”皇上浑身散发的低气压向我压迫过来。
“奴才在!”我这个化妆成太监的影卫长自然是首当其冲。
“把这些统统拿到御膳房去!” 恩公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堆倾国倾城、貌似貂婵、七仙女下凡般的美人像。
“是,皇上。”我熟门熟路的飞到御膳房。
“王公公在不在!”
“哎呦,柳公公,又送美人——图来啦。”
“皇上吩咐了,这些画像留之无用,白占地方,纸质所用木材又甚贵,不如把它们当作柴火烧了,做饭用,也算是物尽
其用吧!”
“奴才遵旨!” 王公公嬉皮笑脸的磕了个头,“皇上实在是英明,自古就有‘秀色可餐’一说,如今还真是眼见为实
啊!”
“如果,你不想被皇上剥了皮,抽了筋,当下酒菜,就接着说!”我恶狠狠的从王公公翻了个白眼,拂袖离去。
你若问我为什么要徒生怒气,这就像你问我心中是否还爱着皇上一样,两个问题都只有一个解答。皇上越这样做,我就
越明白雪皇后的地位在他心中始终如一,我始终无法走进他的心里,此时不怒,更待何时?不过反之,如果他选择了那
些美女,我只怕又会气得杀了恩公!真是的,人心的复杂微妙是不是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掌控?
然而,大臣们怎么会放弃借着枕边风掌控朝廷政权的机会呢,一次又一次上书、谏言、集体下跪,而为首的就是当时在
朝中颇有势力的韩永顺……
21
“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吼吓得我在回忆中飘荡的梦魂四散而逃,惶惶的睁开眼,我看见了一大片黑油油的头发。接着,又发现自己的上
半身正压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蜷缩的小腿顶在那人全身最重要的部位上。“啊”我惊叫一声,瞬间发挥出轻功的最大
本领——一下子飞出帐外,双手反扒在墙上。坐在床边的顺用最严厉的眼神瞪着我,冷冷的说:
“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骗的了。”
“我……的确骗了你。”我无精打采的滑下墙来,他不断的冷言冷语,虽然情有可原,我却还是钻心的痛。“可是,就
算是重来百次千次,我还是不能助你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