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理初。”陆新民叹了口气:“我就找他。”
沈静面露难色:“这……他不见了?”
陆新民很疑惑的抬起眼望着他:“哪儿去了呢?”
沈静可受不了让陆新民这么看着,他总觉着陆新民的目光有些异常,到底是怎么个不对劲儿,又描述不出来。
为了赶快把陆新民打发走,他痛快的答应下来:“好,大少爷您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找,您别着急,准保能找到。”
陆新民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扶着沙发靠背又站了起来:“找到了打电话给我,别让我爸爸知道。”
“哎,知道了。您再多坐一会儿?”
陆新民垂头丧气的答道:“不了,我要回去休息。告辞,再会。”
沈静松了口气,送瘟神似的把他送了出去。
陆新民走后,沈静顺便又处理了几件公务,一气儿就忙到了傍晚时分,后来忽然觉着饿的胃痛,这才停了手。
集中营内的伙食,都是由大食堂统一包办的。那食堂里对于大师傅们的要求,首先就是要有过人的臂力,能用铁锹翻炒
大锅菜,能一次和上几十斤上百斤的面来烤面包。对于厨艺,倒没有什么讲究。又为管理人员和士兵们单设了一个小厨
房,大师傅们把大食堂内的饭菜准备完毕后,便来小厨房单作些精致干净些的饭菜,然而也依旧是很难吃。时间长了,
便有人自力更生起来。比如沈静最亲信的林秘书,便每天晚饭时在房里用电炉子炒肉,搞的香溢四邻。又有吉田班的日
本兵们做了很简陋的寿司,不但自己吃,还把剩余下来的高价卖给侨民们。
沈静自从某次从厨房送来的炸酱面里吃出一根竹签子后,也开始自己做饭。幸而他吃的种类有限,不过是面糊面条之类
的东西,烹饪起来倒也简单。林秘书曾经自告奋勇的要替他下厨,却被他拒绝了,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身体不好到只
能吃这种东西维生。
独自走回了居所,他很高兴的看到顾理初正睡眼朦胧的蜷在沙发上,双手按着肚子。见自己来了,便慌忙要坐起来,然
而刚坐到一半,却又哎呦一声重新倒了回去。大概是碰到了屁股上的烫伤。
他走过去蹲下来,望着顾理初的眼睛问:“按着肚子干什么?”
顾理初沉默着闭了眼睛,浓密的睫毛阖下来,像是黑色蝴蝶垂下翅膀。
他并没有生气,不过还是故意凶道:“不理我?既然不肯说话,那就用针线把嘴缝起来吧!”
这可又吓着了顾理初,他慌忙一手捂了嘴,然后气息虚弱的回答:“我饿,我的肚子饿瘪了。”
沈静听了这句,不由得笑起来,抬手摸了摸顾理初的肚子,果然是有点前腔贴后背的意思。
“我去做饭。你忍一忍。”
沈静的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便见他搬来一张折叠桌子,在沙发前打开支好,然后又端来一瓷盆热气腾腾的汤面条。
这面条实在是素的可以,除了青菜和盐之外,其余的调味品一概没有。可怜沈静虽然这些年对下面敲骨吸髓的很弄了些
钱,然而既不能饱口腹之欲,也没有时间去寻欢作乐,身体这样虚弱,所以于色欲一道上也不敢放纵,鸦片酒精则更坚
决不能碰。且又没有家,天伦之乐的滋味是一毫也没有尝过。所以算来算去,他其实活的好比一名苦行僧,几乎谈不上
任何享受。
上次他同人这样一起在家中吃饭,还是九年前的事情。那时他虽然已经脱了那身穷皮了,可也还没有什么钱,和一个十
三岁的小妓女姘居在一起,也像模像样的过了阵日子。后来小妓女跑了,他就当了孤家寡人,一直到现在。小妓女为什
么要跑,他不大清楚,猜测也许是每天吃腻了面条的缘故,然而这听起来又实在不像一个理由。
总之,那都是很久远的、不甚重要的往事了。此刻的沈静一趟趟来回跑着,心里还是很有些暖意的,毕竟沙发上有一个
活人等着自己——哦,是等着自己那盆素面条。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拿了两副碗筷,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了几遍。他没有发觉这样做的原因,竟是潜意识里怕顾理初嫌他脏。
其实他每天都洗澡换衣服,实在是干净的够可以了。
顾理初看见吃的,挣扎着坐了起来,换了几个姿势,总是要碰到那处伤。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站了起来。沈静先不
理他,盛好两碗面条后,他才端起一碗坐到沙发上,同时拍拍自己的腿道:“坐这儿来。”
顾理初果然乖乖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在沈静的大腿上,身子略偏着点儿,使那处伤悬了空。
“你那份儿在桌上,吃吧。”
两人分别捧着一碗没滋没味的面条,默默无语的吃着。顾理初很快吃光了自己那碗,连汤也喝干净后,他把碗筷规规矩
矩的放回桌上。沈静在后面见了,便道:“要吃自己去盛!”
顾理初犹豫了一下,探过身去拿起插在大瓷盆中的勺子,连汤带水的又给自己满满舀了一碗,嗤嗤溜溜的又飞快的吃完
了。这回他没等沈静吩咐,自己就又伸手又抄起了那柄大圆勺子。
沈静在后面,看的有点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傻小子饭量这么大,左一碗右一碗的几乎吃了一盆。他伸着脖子向前望了
望,发现那大瓷盆里还剩下点儿汤底子,便道:“能吃就都吃了吧,别浪费了。”
顾理初小声道:“那你呢?”
沈静没想到他还想着自己,不禁哑然失笑:“那是给我留的?”
顾理初背对着他点点头。他从来不是个吃独食的人,这也是他哥哥教育的成果。
沈静用额头在他的后背上顶了一下:“我饱了。”
然后,他看见顾理初双手把那大瓷盆捧起来,将里面的汤水碎面条一股脑儿的全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这是饿急眼了。”沈静想。
收拾了碗筷饭桌,沈静打电话给食堂,让人送来了一些灰头土脸的苹果——食堂内只有这种水果,另有三大筐烂酸梨,
味道颜色都堪称是下下品,连最馋嘴的侨民小孩子对它也没有兴趣。沈静用毛巾把茶色的玻璃茶几擦的干干净净,然后
把苹果洗干净了,用托盘装着放到茶几上。顾理初站在一边,因为肚子被真正的充实了,所以食欲有所平息,可以很镇
静的旁观沈静在那儿认真的削苹果皮。
那些苹果表皮粗糙,颜色青黄,还生了些黑斑。如果让陆新民看到了,他或许在凝视几分钟后便要立刻发疯。不过沈静
没有这么些怪毛病,他只是认真的削好了皮,然后递给顾理初:“吃吧。下次给你买些好点的。”
顾理初接过来送到嘴边,刚要咬,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来试探着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沈静抬起头,望着顾理初,渐渐的皱起眉头:“回家?”
顾理初向后退了一步,觉出危险来。
沈静站起来,把手中的水果刀猛然向地上一掼,然后便厉声骂道:“你急着回你那个冰窖里干什么?我对你不好吗?吃
饱喝足了就想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我白疼你了!”
顾理初捏着那个苹果,战战兢兢的赶忙道歉:“我不回家了,你别生气,我错了。”
沈静这才稍微气平了点,他弯腰捡起那柄水果刀,然后走到顾理初面前,用刀尖指了指他的鼻子道:“你给我老实点,
再胡言乱语的惹我不痛快,我就把你的眼睛剜出来。到时候你变成瞎子丑八怪,恐怕你哥哥也要被你吓跑的!”
他这番话说的很有震慑性,因为顾理初登时便变了神情,热面条烫出来的那点血色立刻便褪了下去,一张脸苍白成了玉
石雕塑。
“我、我听话……”他薄薄的嘴唇颤抖起来:“我不、不走了……”
当晚,沈静把顾理初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按到了床上。
他现在不敢反抗了,被沈静摆成跪趴着姿势后,他认命的紧紧闭上眼睛,咬着枕巾,等着那一下子。
结果,那一下子真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哭喊了一声。结果沈静在他屁股上的那处烫伤上狠狠的掐了一把:“不许吵
!”
他哽咽了一声,极力的要把哭泣咽下去。沈静胯下的那件凶器一寸寸的顶入,同时也把他一寸寸的撕裂。他痛的眼前一
阵阵发黑。这时沈静忽然又慢慢的抽身而出。下床窸窸窣窣的开抽屉找了些什么,接着,他觉着有冰凉润滑的东西涂到
了自己身后的痛处。
“完了?”他松了口气,对自己说:“这次好快。”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静忽然又扶了他的腰,然后膨胀着的下体又抵到了那血肉模糊的入口处,这回是毫不留情的
向前猛然一冲,因为已经做过润滑,所以进入的格外顺畅。
顾理初“啊”了一声,这回不是疼,而是另一种更可怕的感觉,好像有东西直插进了心窝里似的,顶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喉咙都在发紧。
“我要死了。”他昏昏沉沉的想:“哥哥,我要死了。”
他在这厢等死,那边的沈静却正在得趣。结果是等死的最后晕了过去,得趣的闹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下床的时候,累的
直不起腰来,只能把着楼梯扶手勉强下了楼。
那是上午九点钟了,林秘书在办公室等他,久候不至,便亲自走来住所敲门。沈静一手拄着腰,一手开了门锁,面如土
色而又不大耐烦的问道:“什么事?”
林秘书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然后吃惊问道:“沈主任,您怎么看起来气色不好?——是这样的,昨天送来的三十名英
国人刚刚安顿在F楼了,想请您去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沈静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听了林秘书的话,也无力详细吩咐,只挥挥手道:“下午再看。我有点不舒服,有什么事你自
己先处理吧。”
“沈主任,要不要我去找医生来?”
“不用。”
关了房门,沈静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买些补药吃一吃了,自己的身体仿佛是与日俱差,上一次做完这事儿后
,好像也还没有累成这幅惨象。心里思想着,他慢腾腾的挪上了楼。
顾理初这时也下床了,并且还洗了个澡。衣服也穿好了,正神情委顿的站在床边。沈静看了他一眼,问道:“药涂了吗
?”
顾理初点头:“涂了。”
沈静从裤兜里掏出皮夹,数了几张钞票递给他:“拿着。”
顾理初接过来揣进口袋里,觉得这是很正当自然的。每次都是如此,所以也并不算白白的受罪。
沈静坐在床上,自己捶了捶腰,然后开口道:“一会儿送你去陆新民那里去。”
这可完全出乎了顾理初的意料,他望着沈静:“去那儿……为什么?”
“到时候,你就说这些天……嗯,就说你前天晚上去药店买药,昨天出门迷路,夜里是我把你找到的。然后你在集中营
里自己睡了一夜。记住了?”
顾理初想到自己可以见到陆新民,顿时就把身体上的疼痛与不适都忘却了,心里只是痒痒的,有稚嫩纯粹的小快乐在蠢
蠢欲动。
他没注意到,沈静正认真审视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那点欣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然而他也没有震怒,只是淡淡的问
道:“高兴了?你就那么喜欢陆新民?”
顾理初虽然脑子不灵光,可也朦胧懂得沈静的那点心思了,连忙低头否认:“不,不喜欢他。”
沈静冷笑一声:“傻子也会说谎了?”他起身走到顾理初面前,直问到他脸上去:“你看上他哪一点了?莫非是一个疯
一个傻,正好配对儿吗?”
顾理初低下头,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听沈静这套喋喋不休的侮辱和谩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送去见陆新民,不过能
见到就是好的了。
临上车时,沈静把方才教给他的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边:“记住,是我在半夜找到你的,然后把你带回集中营住了一夜
,今天上午送你去陆家。我看你敢说错一个字!”
顾理初坐在车里,不住的点头。总算可以离开沈静了,他快活的恨不能大喊一声。双手揣进风衣口袋里,可以摸到小小
的一管药膏,还有几张折好的、崭新的纸币。都是好东西,可以让他不疼、不饿。
这是顾理初第一次来陆新民家里。
因为在他刚刚离开集中营后,沈静便打电话通知了陆新民。所以在他下车时,陆新民已经站在了公寓楼下等他。二人相
见,陆新民露出一个惊喜交加的表情,也不知道避讳,张开双臂便一把将他抱住:“顾理初,我以为你死了呢!”
顾理初从未同他如此亲密的接触过,一时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保持着双手插兜笔直站立的姿势,他小声解释道:“我没
死。”
陆新民放开他,先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接着忽然歪着头一笑:“我所看不到的存在,都是死的。”
这话便超出顾理初的理解范围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他哥哥也经常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听不懂,不听就是了。
陆新民拉着他的手向楼内走去:“我让沈静把你送过来的。我不想再去你家里等,因为总是等不到,我真是有些受不了
。”
顾理初握着陆新民的手,那手心有点潮湿,然而很温暖,让他感到亲切。他极力的跟上去,虽然身上还有点伤,不过—
—他模仿陆新民方才的句式,对自己说道:“我所能忍受的伤,都不是伤。”
陆新民的家,同样让顾理初也感到不舒服。
陆新民应该是没有洁癖的,他对家中的清洁整理也不像是出于卫生,倒有点要抹去自己生活痕迹的意思。顾理初很不安
的站在公寓内,不敢乱说乱动。
陆新民没请他坐,甚至连杯热茶都没有,只是自顾自靠着书房门口站着,很诚恳的对顾理初说道:“你可以搬过来住。
否则我总要担心你。万一你哪天不小心死了,我……唉!”说到这里,他忧伤的叹了口气。
顾理初检讨内心,觉得自己并没有要死的打算,就宽慰他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哥哥还在集中营,我死了,就
没有人给他送吃的用的了。”
“你哥哥……呵,我都忘了,你还有个哥哥呢。”
顾理初点点头,很愿意向别人夸耀他的哥哥:“我笨,可我哥哥特别的聪明。他什么都懂!”
陆新民晃了下脑袋,把那个哥哥从头脑中驱除了出去。把话题又兜回来继续:“搬过来吧!”
不等回答,他走过来又拉了顾理初,将他带进了书房里。
书房并不大,里面一面墙都是红木书架,配了同款的书桌椅子。对着书桌的那面墙前又有一套沙发,只是用白布蒙了,
看不到样子。
陆新民上去扯开那白布,露出那沙发的本来面目——倒的确是漂亮时髦的款式,中西结合,又镏金又绣花的。不过也正
因为漂亮时髦的太过了,所以同这书房很不相配。陆新民把顾理初按着坐在沙发上,然后向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的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