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我要令他失望了。”田佛叹息了下,带头向餐厅走。
这是一家情调还算不错的餐厅,不是高房市最贵的,但是它安静,是家常菜特色。田佛定了包间,菜好像是早就定好的
。
老鬼坐定托着下巴看着田佛:“那,要是你干爹不愿意呢?非常反对呢?要和你断绝来往呢?”
田佛在对面坐下后冲老鬼笑了下:“我挺自私的,我不想我下半辈子不快乐,我总要迈出第一步的。”
今儿的菜,还算可口,清炖冬瓜,黑豆鲤鱼汤,一个点了一点点的酱油水蒸蛋,主食是白菜饺子。
他们一边吃一边闲聊着。以前田佛看到老鬼就紧张,自从经历了那次难受的求爱之后,他似乎有了豁出去的势头,遇到
老鬼偶尔的尖酸,他倒也能对付自如——不但能对付,而且是越说越溜。
老鬼觉得,今儿的菜真的挺好吃的,他的菜谱都有规定,除了清淡的早点,能在外面下餐馆的时间很少,能这么放心大
胆地跟别人在一个餐桌上,任哪道菜都可以下筷子,这是不错的感觉。
吃的当口,有件事情倒是让老鬼有些感动的。田佛面前放了一小碟精盐,他把菜夹起来放进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每次
加一点点咸盐再入口。老鬼知道,田佛的口味其实很正常的。
两人就那么闲聊着,话题拐来拐去,大多时候,都是老鬼在说,他先是说了一些公司里的事情,然后慢慢地拐到武打书
。
老鬼以前喜欢神雕侠侣,他说他以前很喜欢杨过的个性,但现在他觉得他喜欢萧峰多一些。
田佛的胃口也很好,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对面前这些淡而无味的菜肴有一丝半点的嫌弃,他甚至把最后的鲫鱼汤加了一
些桌子上奉送的小酱菜,加了开水当汤喝了,就这一点,老鬼越加地看着他顺眼了。
“为什么不喜欢杨过了?”田佛放下筷子,面前的盘子、饭碗,全部干干净净一点没剩。他不喜欢浪费,觉着点菜够吃
就成,没必要摆一桌子。
“等别人十六年,你觉着可能吗?”老鬼也放下筷子,他吃得很高兴,尤其是这家的白菜猪肉饺子,他吃得格外香。
田佛认真地想了下,他犹豫了下看下老鬼,老鬼在那里等着他的答案。
“爱得深了三五年还是等得的,爱得不深一两天都不等。”田佛决定不去隐瞒什么。
老鬼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肚子:“恩,以前我觉得一生我都等得的,现在我,恩,最多三年。”
出餐馆的时候,老鬼发现田佛没付账,忍不住问了句,田佛笑笑说,那家餐厅原本就是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开的,钱是
跟他干爹借的。现在,这里包出去了,但是菜钱还是可以从房租里扣。这人还真的很会算账。
餐厅的附近,有家小公园,免费进入的,田佛熟门熟路地带着老鬼去了那边的人工湖。他们沿着湖面转了几圈,话题再
次转到了餐厅上。
“我听人说,开餐馆不会亏。”老鬼溜溜达达地看着公园里的景物说。
“赚倒是赚了,但是,累得要死。每天五点就要起床,看着后厨择菜,做辅料,一直忙到晚上九、十点还要清理一天的
账目。我要是破产,我宁愿扛大包也不开餐厅。”田佛叹息道。
“你个当老板的,坐收银台就可以了,起那么早做什么?闲的。”老鬼站在那里看着一个老伯伯钓鱼,嘴巴里却讥讽田
佛自己找罪受。
田佛笑了下,拉着他到一个避风处,现在依旧很冷,有些小风,这个天气逛公园,还真的是不怎么浪漫。
“你知道什么啊,服务员都鬼着呢,一斤西芹,本分人能帮你择出四盘菜,懒家伙嘛,最多两盘菜。钱是抠出来的。”
田佛越说倒是越自在了。
大概被人讽刺得不高兴了,老鬼撇撇嘴巴,想了下却乐了。
从小公园出来,田佛开了车子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电影院,现在电影业也实在不景气了,偌大的影院,人数不到一百。
老鬼没吃零嘴的福气,坐下后田佛却从大衣口袋里递给他一瓶暖和和的水。
老鬼接过去,喝了一口,吧嗒下嘴巴惊讶地看下田佛:“蜂蜜水?”
田佛看着前方一对一对的情侣露着微笑说:“恩,你能喝的,利尿通便。”
老鬼脸红了,他捧着那个塑料瓶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要问他有什么感觉的话,他就觉着,他很想眯一会,所电影开
场他就看了个头,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朦胧着田佛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老鬼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然后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接着,电影散场,开车回家。
“演的是啥啊?我就没看明白……哈……”老鬼打着哈欠,坐在车里嘀咕。他睡得还不错,决定回去继续睡。
田佛开着车子,手里调整着空调的温度:“就是一个男人创业,女人背后支持,男人成功了,那个女人却死了。”
“哦。”老鬼点点头,想了下突然扭头看下田佛:“你故意的。”
田佛扑哧乐了:“没有,真的,我就想着碰着哪个看哪个的,是你乱想的。”
老鬼觉得这人,真的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傻。就着暖和和的空调风,他问他:“那你说,爱情是什么?”
“爱情啊,爱情就像怀孕,久了,就看出来了,日子到了就生出来了。”他这样回答。
回到公寓的时候,老鬼觉得,自己时运实在是不好。他们再次在门口遇到了孟晔,还有文聪。孟晔好像不高兴,走得很
着急,他们互相匆匆一瞥,然后分开。
这一次老鬼倒是很自然,他甚至看下孟晔的背影对田佛说:“以前,他要是露出那样的表情,我一定是吃不好喝不好地
担心,恨不得以身代之。”说完他警醒,这话不该对田佛说吧?
田佛倒是无所谓,他靠在门口看老鬼开门:“他不知道珍惜,我却知道的,真的。”
老鬼打开门,脱了鞋子,回头却看到田佛没进来的意思,他问他:“你不进来吗?”
田佛巴拉着门槛笑了下:“恩,今天就不借咸盐了。”
老鬼呆了下,也乐了,他脱去外衣冲他摆摆手:“明天记得来借,借之前记得买一袋,家里的不多了。”
“好。”田佛对他说,好。
21.自己塑的像
老鬼叼着勺子在看电视,田佛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地抹东西。这人都是很奇怪的动物,表面上看上去,都是毛皮光滑,但
是脱去那身皮毛,里面那身货还是很有看头的。
动物都是这样,华丽丽的毛皮脱去后,内在的就是筋骨肉。皮包骨,甚至……什么都没有。
老鬼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面前这人,有货还是无货?货是老鬼在山区学的土话,表示内涵、内在、实质性的东西,所以说
,有时候山里人是比城里人有智慧的,一个字能代替多种意思。
田佛很有货,算是有钱,算是学识还不错,算是个子还挺高,算是还细心,当然随着最近越来越了解之后,老鬼这个算
是受过苦的人,真的甘拜下风。
刨去以上的优点,田佛他,很爱干净。老鬼觉得自己不是个肮脏的人,但是田佛那份干净还真的没得说,他不是洁癖,
他是偏执型的干净。
衣服要绝对分柜,内衣就是内衣,袜子就是袜子;地毯上是不能有毛毛的,要是他没清理完地毯上的毛毛、瓷器上的灰
,田佛同志就会一整天坐卧不安。
“你觉得这个角度对吗?”田佛扭着一个花瓶,花瓶是他在淘宝买的,280块的便宜货,但是拿回来做装饰是再好不过
了。
“好。”老鬼从嘴巴里取下勺子敷衍着。
“我还是觉得,梅花对着窗户来得有意境。是吧,时棋?”田佛还是觉得那个花瓶不对劲。
“恩,不错。”老鬼拿起勺子放回嘴巴里。
“你说这颜色怎么不对呢?我明明在网络上看到的是更加鲜亮的颜色啊,我呸……”
田佛气愤地捣鼓这,沙发那边老鬼眼睛盯着电视直点头。
“好。”
田佛哭笑不得地拿起遥控关了电视,老鬼愤怒地回头:“今天星期天!”他大喊。
“睡午觉去,我要洗这个沙发套。”田佛赶他去休息。
“不脏啊?”老鬼低头看下沙发,真的啊,还很干净呢!
田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摆手做出赶人的手势。老鬼愤怒地看着他,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前几天强行戒自己
的烟,现在又到自己家里开着显微镜找灰尘。
老鬼张嘴正要说些什么,门铃却响了,屋子里的两个人对望一眼,不由得心情不好了起来。这家如果还能出现第三人、
第四人的话,那些人个个都不是讨人喜欢的。
“抱歉时棋,原本不想打搅你的。”文聪很抱歉地站在家门口,并没有进门的意思。
老鬼站在门口看着他,这人穿了一套皱巴巴的西装,胡子也冒出来了。最震惊的是,他胳膊上挂了个黑色的桃心,桃心
中间有个孝字。
“孟晔的妈妈去世了,我就是来通知下,后天上午七点火化。我来通知下。”
“是吗……”老鬼喃喃地说了一句,他回头看下田佛,那个人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孟晔他还好吧?”老鬼问文聪。
“他受了很大的打击,一直说自己不孝。”文聪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他妈妈有哮喘,他竟然不知道。你知道的,他母
亲一直和他关系紧张,所以他也不爱回家……”
文聪匆匆说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
是啊,那位妇人,总是跟自己儿子不合,所以她的儿子才宁愿呆在老鬼那间狭小的出租屋而不回家。
老鬼记得那个时候他经常接到那位妇人的电话,她总是恶语相向,开始时大骂时棋变态,说时棋勾引自己儿子。后来,
有时候她会打电话来大哭一场,接着孟晔匆匆回家,第二天神色疲惫地回来。人们都说,儿子总是和母亲关系良好,但
是,那对母子总是关系紧张,有一次孟晔甚至额头带了伤回来,据说是他母亲失手丢了个烟灰缸。
“我妈只是更年期了,会好的。”孟晔这样对时棋解释。
再后来,老鬼有一次在东方好莱坞的门口见过那位妇人,她好像找儿子商量什么事情,老鬼远远地看过她,是位皮肤白
白的普通妈妈,外观上她很祥和。当时的时棋还很震惊,那么多不好听的话,竟然是那张嘴里说出来的。
“我会陪你去的。”田佛坐到老鬼面前说。
“好。”老鬼强扯出一个笑容。他不愿意去那个地方,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这边办丧事,对面也在办,父亲走得那么孤
独,亲戚朋友都没来几个,而对面的那个厅,竟然是响着着巨大的悼念曲,无数的人送走那个亡人。那一天的时棋哭得
差点没昏厥,他只是不停地替憨厚的父亲委屈,甚至他对老家的那些亲戚都产生了怨恨,
孟晔妈妈火化这天,天是灰蒙蒙的,老鬼和田佛在离火葬场很远的地方下了车子,他们的车开不进去,因为今天这个地
方,火化的不止是一位离开这个世界的人。
老鬼抬头看着耸立得很高的烟囱,他对田佛说:“这天还挺应景的。”
田佛整理下自己的黑色西装夹克,没有回答老鬼的话,他在找卖花圈的商家,但是转悠了一圈也没找到,好像这里的花
圈生意被火葬场垄断了,不许卖。
“来的路上那么多呢。”老鬼遗憾地叹息了下。
田佛交了两百块钱,领了一个长纸条,据说悼念堂里有现成的花圈,只要随便把挽联挂到哪个花圈上也就够了。
“这生意做的。”老鬼在那里叹息,他今天话很多,但就是站在那里不愿意进去。
田佛要了一支毛笔,站在商家那里,挥毫写下一副挽联。
“慈竹霜寒丹凤集,桐花香萎白云悬”他的字非常漂亮,谨慎、有棱角,不是属于飘逸那种,是规规矩矩的那种字体。
“你的字很漂亮。”老鬼夸奖他,田佛没吭气,他看着他。
“你知道吗?我们呼吸的空气里有尸体的粉尘。”老鬼继续唠叨。
田佛轻轻挥动几下挽联,加速墨汁干燥的速度。
“我害怕。”老鬼终于说出心里话。
“怕什么,我们早晚也要来,现在只当是熟下路。”田佛安慰下他,伸出手。
老鬼终于动了他的脚,他没去拉田佛的手,他只是一边走,一边喃喃地说:“我爸爸也在这里火化的,我妈也是。”
“高房市只有一个火葬场。”田佛跟着他后面说。
“我看到这里心里就发疼。”老鬼扭过头望着田佛说。
火葬场的丧曲突然隐约地传了出来,老鬼蹲在地上,又不想走了。他很想哭,幼年的伤害给他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田佛拉起他,无视那些奇怪的目光,他带着他向前走着。
“你能不进去吗?算我求你的。”站在门口负责接待的萧川带着哀求的目光看着田佛。
“好,帮我照顾好他,他情绪不好。”田佛推了老鬼一把,老鬼回头瞅瞅他,可怜巴巴的。
“我不走远,就在这里。”田佛冲他微笑下,站在墙角里做出等待着的样子。
人很多,人说,结婚仪式似乎是人最多的,但是,这里好像也不比结婚仪式上的人少多少。田佛看着那些人,这楼上楼
下的,十多个小礼厅竟然全部满园,田佛就站在那里,惊讶地看着有些人家竟然敞开桌子在那里收礼钱。
关于来这里的经历,田佛之前的人生是没有过的,但是白礼他给过,给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可思议:亲人死了,竟然要上
礼钱庆祝吗?……
“有烟吗?”萧川突然亮着他的大秃脑袋闪了出来。
田佛摸下口袋,拿出一盒没开封的软中华递给他。
“谢谢……”萧川接过香烟打开封条,抽出一支,但是却找不到打火机。
田佛帮他点上,他看了一眼萧川胳膊上那个孝子才带着的黑色桃心。萧川吸了一口烟,解脱一般喷出一口雾。
“我们这种人,断子绝孙的新人,你不知道吗?孟晔的妈就是我们大家的妈妈,所以只要是他朋友,都帮他带三个月的
孝。”他突然这样说。
田佛没说话,继续看着那间小礼堂的门口。
“我们一个院子长大的,从小一起呆惯了,孟晔不是坏人,不要用时棋的眼光去看他。”萧川突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没有纯粹的坏人,但是这个世界也没纯粹的好人吧?”田佛看了一眼萧川说。
“是啊,大概……听说你出柜了。”这人倒是消息灵通。
“是。”田佛想起了什么,皱了下眉头。
“慢慢来,开始很难熬,慢慢就好了,没事和大家多聚聚,周围都是我们这样的,也许你就觉得世界原本就是这样,那
样你的压力会小一些。”萧川拍拍田佛的肩膀,说完转身离开。
是啊,最近,田佛的压力真的很大,他的生意搭档和他拆伙,有几家原本谈好合同的商家突然违约,因为只是口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