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正在这个时候,老鬼周围的等车人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男人开着高档跑车来到你面前,摇下车窗对你微笑,许多电影的浪漫情节都是如此开始。但是,一个男人开着跑车
来到另外一个男人面前,摇下窗户对他微笑,接着打开车门,接过对面男人手里的塑料袋,接着热情的请他上车,这个
画面就诡异了。
“田先生?不必了,我家离这里没有多远,公车十分钟一次。”老鬼无奈的解释,在众目睽睽下有些尴尬。
“不费事的,快一点,这里不许停车。”田佛催促着,自顾自的把那些东西丢到自己那辆跑车的后面,老鬼无奈只好上
了车子。
“真巧,我刚好下班,就看到你了。”田佛把车掉头,嘴巴里寒暄着,其实,从老鬼出公司,他就悄悄尾随。
老鬼无奈的看下这个对自己热情过度的男人,他不傻,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即使遮掩的再好,被喜欢的那个也能感
觉的到,这是人类的本能。
10.一半阿修罗一半紧那罗
星期天,上午十点三十分,老鬼依旧赖在自己的被窝里。昨天晚上失眠,他拿着小计算器算装修成本,说起来,虽然是
全包的活计,但是他还是不放心,能节省就节省,比如一样的钉子,换不同的店铺就能节省不少的钱。
缓慢的,有节奏的门铃声,刺耳的响起,老鬼艰难的睁开眼睛,反应了半天后,披起衣服走过去开门。
家门口,孟晔穿着一件围裙,端着一锅子汤笑嘻嘻的献宝一样站在门口。
“时棋,我煲了一锅汤,你尝尝。”孟晔有些夸耀的举下自己那盏东西。
老鬼探头,看了一眼, 郁闷的看着他:“我不喜欢喝汤,尤其是星期天早上。”说完他回身关门,早就习惯闭门羹的
孟晔毫不在意的把脚垫到门缝里。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只是炖了一锅汤?”
老鬼转身回到卧室,他都无奈了,因为孟晔这种目的不明确的示好。他回手拉好玻璃隔扇,继续睡他的大头觉,但是隔
扇阻隔不了的收拾声慢慢传来,老鬼身子向里缩了几下,再也无法睡着了。以前都是他在收拾,那个人在睡觉,他蹑手
蹑脚的收拾中,每次无意抬头,都幸福的看着那个人的睡样,觉得真是可爱,全世界第一可爱。
一声清脆瓷器摔破的声音传来,老鬼内心叹息,果然……还是老样子。外面倒是很利索,家务上基本此人就是个白痴。
孟晔很努力的帮老鬼收拾了半天并不肮脏的家,那个人,自理能力是非常强的,所以他也没什么可干的,即使有,他也
未必能看得出来。
也不是,他干了一些事情,洗杯子的时候,摔了套杯中的一个。
孟晔解下围裙,烦躁的拍拍脸颊,拿起了电话。
陶乐童恒放下手里的电话,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他站立了很久,直到有人结账,他才换上了客气温和的笑容。
“谢谢光临。”陶乐童恒把包装好的东西双手递给客人,并送客人出门。他是个非常懂得顾客心理的人,就像现在,这
位只买了十五块钱一只玻璃杯的客人,有些抱歉的跟陶乐童恒告别,下次,他一定还会来,就为这份温温的,暖暖的贴
心服务。
陶乐童恒双手放进身前的长身围裙兜兜里,他回头吩咐店员:“我记得,我在库房放了一套皇家哥本哈根(注),好像
搁置在阁楼右边了,麻烦你去帮我拿下来,麻烦了哦。”
女店员站起来,看下老板,脸色又红了起来,她点点头,转身上了楼。陶乐童恒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没错,他就是
一个和这店子里的精美瓷器一般存在的人,不管是男人或者女人,他们都爱他,即使不爱也是喜欢的,因为他总是这样
的完美无缺。
对于陶乐童恒,文聪是这样评价的,他是一只不懂得谦虚的金雀儿,他的欲望总是毫不遮盖的暴露着,但是并不讨厌,
和他成为朋友,你会无比愉快,会找到许多生活中未发现的小细节。因为,陶乐童恒的眼睛能看到一朵喇叭花开放的瞬
间,但是,即使如此,他又是极度自私的,他就像一只在广寒宫捣药的兔子,同住广寒宫,虽然它和嫦娥同住一个生活
区。
陶乐童恒,不姓陶乐,因为他父亲姓陶他母亲姓乐,所以他才有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陶乐童恒的父亲家里是时代顶
级陶器的世家,他母亲是毕业于著名美术学院的才女,为了表示对母亲的尊重,陶乐童恒的爸爸就为他起了这个名字。
陶乐童恒和孟晔认识了五年,五年前他财经学院毕业的时候,曾经在孟晔旗下做过一任市场营销部主任。当然,这种上
下级关系,很快的在某种情感并发后,随风消散了。
人生的俊俏精致,性格圆通玲珑,陶乐童恒的出现引起过许多人的注意,像萧川,王宏舒,文聪,甚至外省的一些人,
都追过陶乐童恒,不过这个个性很有特色的青年,似乎做事很有一套自己的原则。比如当时他和孟晔相处的相当不错,
陶乐童恒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尤其是气质啊,品味啊,内涵啊,等等之类,当然,他最最喜欢的那股子淡淡的哀伤,
那股子强制压抑着的某种东西……
孟晔拥有这一切陶乐童恒喜欢的东西。
他第一次看到孟晔就觉得,这个人就是自己等待的人,书上写着的,他都有了。
所以他立刻辞职开了自己的欧式瓷器店,以平等的地位和孟晔相处,这一点,引起了所有人的赞赏,看吧,自立,自强
,做事荣辱不惊,聪慧,自然,多么极品。孟晔这个混蛋,怎么总是被上天眷顾。
而这些,都是那个远走他乡的泊车弟,夏时棋所没有的。
每个人都认为事业有成,带着满身忧郁气质的孟晔和陶乐童恒能成为完美的一对,但是,很奇怪的是,他们只相处了三
个月之后便宣布分手,除了当事人,其中的原因一直是圈里人八卦的话题,可是,即使是和陶乐童恒关系最亲密的文聪
也没问出理由。
但是唯一能证明一点的是,陶乐童恒在等待着孟晔,甚至不用探究,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某人的大门,一直为某人敞
开着,当中间某种东西不存在的时候,他会欢迎他的,每个人都确定。
陶乐童恒把那套皇家哥本哈根拿出来,细细的擦拭着,他的表情还是那样淡然,看不出半分毫的情绪,可内心,他是翻
江倒海的想起了他和孟晔的那段孽缘。是啊,骄傲的陶乐童恒,在付出第一次的时候,那个混蛋竟然抚摸着他的脸流着
眼泪喃喃的叫着别人的名字,这叫陶乐童恒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所以,第二天,他就收拾了行李,非常潇
洒的离开了孟晔,他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
“孟晔,都说女人的唇,男人的齿,可是,我不想对你笑,因为来的时候我摔了一跤,门牙撞了个豁,我要去修补我的
门牙,捎带着忘记你。”
陶乐童恒说完,提着行李带着自己制造的特殊氛围,潇洒的去修补了他的门牙。他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人回头,只要他
回头,他就能看到陶乐童恒修饰好的洁白门牙。
其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要钻这个牛角尖,
文聪却是知道的,不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陶乐童恒未曾输过一次。从来都是他甩别人,被人这样当成替代品,任是谁
都无法忍受的吧,理由是够俗套的,但是世界上偏偏也就生活着一种这样的人。
孟晔也好,陶乐童恒也好,他们都是被宠坏的人。
所以基于以上原因,五年来陶乐童恒一直拒绝新的恋情,他完美的扮演了一位饱受伤害,整个心脏都是大窟窿的受害者
。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第一次和孟晔在一起的时候,他下了套子,孟晔喝得大醉的和他有了关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谁叫那个家伙总是每天忧郁的要死,就是不沾他呢?
伴随着瓷器店陶瓷门铃的响声,孟晔走了进来,陶乐童恒放下手里的布子,慢慢走到孟晔的面前,他露着他最最洁白的
门牙笑:“孟晔,很久没见,一切都好吗?”
孟晔笑笑:“还不是老样子,你呢?一切都好吗?”
陶乐童恒很随意的摊手:“好也一天,坏也一天,就是这样。”
孟晔点点头,有些急迫的问:“东西呢?”
陶乐童恒笑了下,带着他慢慢走到柜台前,那套皇家哥本哈根如今被端放的煞是漂亮,陶乐童恒很随意的抚弄了一下那
套瓷器说:“皇家哥本哈根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纪,当时……”
“哦,包起来吧,我去看其他的。”孟晔毫不遮掩的露出失望,打断了陶乐童恒的滔滔不绝,接着他慢慢走到屋子里摆
放廉价瓷器的地方,开始认真的在那里挑选,一边挑选一边唠叨:“不成,时棋不会喜欢的,这个够花,啊,太贵了,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恩……童恒,这个多少钱?”
陶乐童恒晃了一下,紧紧咬住下嘴唇:“时棋?”那个夏时棋,他回来了?他脑袋一片乱糟糟的,就连孟晔结账他都心
不在焉。
“那套不卖。”他心情顿时不好起来。
孟晔陪着笑,抱起那套瓷器来到陶乐童恒面前,指着哥本哈根说:“那我买这套,你送我那套。”
孟晔走了,带着一套天价的茶具,还有一套廉价的景德镇红茶具,588已经是陶乐童恒这里最便宜的东西了。
文聪坐在办公室加班,非常意外的接到了陶乐童恒的电话,他勾勾嘴角,心下叹息:“你又需要我了吗?”
接着他笑容满面的拿起电话,一副打趣的口吻:“童恒?怎么舍得给我电话?”
陶乐童恒那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想约你出来吃饭,点高房市最贵的菜,我要一边吃一边骂孟晔这个王八蛋,作
为孟晔这个王八蛋的朋友,你来替他付账。”
文聪哈哈大笑:“我说,为什么我要为孟晔背黑锅?”
陶乐童恒在那边呵呵笑了:“你喜欢我,就为这,出来吗?”
文聪站起来,拿起一边衣架上的大衣:“是是,这就出去。”
看着陶乐童恒一边吃,一边咒骂,文聪觉得,自己也是个矛盾的人。他就像一件工具一般,每个人都在难过、为难、无
助的时候,想起他,而每次他自己都是笑脸相迎,从不拒绝,他就觉得自己像个唱大戏的,每天四处赶场,每个人说起
他文聪都这样夸:
“哎呀,那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
文聪,一位出生就带着好人卡的,好好先生。
“孟晔那个混蛋,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人性。”童恒一边擦嘴吧一边骂。
“没。”有或者没有,回答就好,随着他的意思来就好,这是文聪做人的宗旨。
“老子等了他五年,五年,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妈的!”那人越来越气愤。
文聪不停的加水给对面那位,因为骂人者,必定口干舌燥。
是啊,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呢?自己是不是也不该再等待了呢?
【注】皇家哥本哈根(ROYALCOPENHAGEN)是公元1775年丹麦皇太后茱莉安玛莉为制作皇室用品及赠品而特别设立的御
用瓷厂。传统北欧手工艺融合东方瓷绘风格,独特而典雅的造型设计是丹麦引以为傲的国宝。皇家哥本哈根标志上的皇
冠,表示与皇室的深厚关系,三条波纹代表围绕丹麦的海峡。
11.访客
老鬼靠在淘宝网买来的二手贵妃椅上看一本书,萨克雷的《名利场》。他的腰部围了一圈厚厚的毯子,空调的暖风把家
里人熏的昏昏欲睡。
在他的身边,一盏水蓝色的熏香灯点燃着,老鬼的眼睛并没有看书,他看着不远处搁在台架上的两套茶具。
索混着尤加利香气的团雾在房间中慢慢飘散着,老鬼的耳朵边听着的是那种木吉他的纯音乐。
这样的他,任何人见到都会说,这人,是个品味高尚懂得生活的人,但是,这一切,都是假象。一晃七年,这个人为自
己架构出了另外的一个老鬼,一个有奇怪人格的老鬼。
屋子里的这套器具,是大嫂从国外邮来的,甚至熏香也是大嫂选购的,老鬼的大哥、大嫂是属于那种富贵天成的人物,
他们随意的生活姿态都是被外面人所效仿的,这样的思想就像一重又一重的影子,在许多年来,点点滴滴的印在这个只
有初中学历的前泊车弟身上。
轻轻点燃一根不喜欢的香烟,那种焦油含量很低的香烟,这种烟软绵绵的,没什么劲道,老鬼使劲吸了一口,于是更加
失望,期盼中香烟能带来的放松感,他并没有感觉到,他更加焦躁了,因为面前的两套茶具。
一套皇家哥本哈根,一套所谓的便宜骨瓷欧式茶具,这两套茶具在家里整整摆放了三日,老鬼没碰它们,不是因为不需
要,只因它们都摆放的太美,太娇贵,碰一下只是觉得亵渎了它们。
新年就要到了,可以预计到的,今年是一个只有老鬼自己的寂寞年,也许。
最近,他的左邻,孟晔,右舍,田佛虽然经常以各种原因来此打搅,但是他们都是有家的人,新年到了之后,他们还是
会回家的。
对于孟晔的入住,老鬼觉得不意外,但是那个田佛,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老鬼放下书,转头看着推拉门那边的座钟,默默数着时间,一,二,三!
接着门铃响起,果然是这样的。
“这次,你又要借什么?”老鬼打开大门,却发现门外不是那个总是借东西的田佛,文聪带着一位非常清秀漂亮且精致
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抱歉,时棋,童恒说要来看看你。”文聪对老鬼笑笑,转身为他们介绍。
陶乐童恒上下打量着这个存在了七年的假想敌,这人很瘦,面色不太好,看的出,他的健康状况并不好,可是虽然纤细
,却未现娇弱,相反他的眼神里无意中露出的毫不遮掩的不悦,能叫陶乐童恒看得出这人是那种很坚强刚烈的那一型人
。
他的五官倒是很漂亮,但是绝对不是那种他想象中的样子。他套着一件套头毛衣,乳白色的,下身穿了一条松垮垮的并
不合身的家居裤子,他的袜子是花的,那种红黑道子的花袜子,没有穿鞋,大概因为屋子里铺满了厚厚的地毯的原因。
陶乐童恒笑了,世界就是如此,谁坚强,风会先吹向谁。他看着老鬼,心里不觉得已经是自信满满:“真是抱歉,因为
你的名字总是被大家提及,所以我就来了。”
老鬼侧身让开门:“请进吧。”说完他斜眼看了一下他的右舍,田佛拿着一个盐罐子,悄悄看看他,尴尬的笑了下,又
缩回了房间。
三人慢慢进了房间,老鬼没有拖鞋给他们换,文聪脱下鞋子放置在鞋柜上,陶乐童恒有样学样的跟着他穿着袜子进了屋
子。
屋子里,尤加利略冲鼻的香气飘着,陶乐童恒脱去大衣很顺手的递给了文聪,文聪习惯性的接过,拿去挂了起来。
老鬼走到卧室门口,缓缓的拉上了那里的推拉门,隔断了陶乐童恒的视线,即使如此,文聪和陶乐童恒还是看到了那里
打开的被子,丢在贵妃椅上的米色毛毯,到处丢掷的书籍,还有那盏水晶香薰灯和故意隔断阳光的厚窗帘。
“土地的形状,选自《内奥米传说》。”陶乐童恒坐定后对老鬼笑了一下说,他说的是那扇推拉门隔不断的那首木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