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说:“废话,我又不是没看过电影。”
成向东笑着点了点头。
易均穿了件白大褂,梁悦上下打量他:“你有执照吗?穿这一身?”
易均说:“你是来砸我的场子的吗?”
梁悦笑了笑,说:“怎么敢呢,我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全押你这里了。”
易均说:“那么,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
梁悦说:“我是来为你服务的。嗯,是关于门外那个笑起来很可爱的人哦。”
易均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轮多的年轻人,不动声色:“你想说什么?”
梁悦看着他笑,正面对着,但是焦距不在他脸上:“你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易均顿了一下,说:“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力,只要给的钱能超过你父亲,我就会把什么都告诉你。”
“可我的零花钱不够。”梁悦说:“那么,你确实给我父亲做了催眠?”
易均点了个头。
梁悦满意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知道吗,我原来怀疑是成向东做的。”
“即使他做得到,他也不会做。”
“祁放呢?他带我父亲来做的?是他要求你这样做的?”
“恰恰相反,蒋良这个人物确实是祁放提供的,但催眠暗示,是你父亲自己要做的。”
梁悦愣住,垂了眼睑没说话。
“祁放跟蒋良是故交,交情非常好,而且蒋良只比你父亲早“死”那么几天,你父亲认为,这是他脱身的好机会。要我
说这个主意真的不错,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像的两个人,简直像是双胞胎,祁放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到你父亲的医院工
作,起初他以为你父亲是蒋良,后来真正的蒋良临死前来找他,他才相信不是,那之后他很痛苦,我想这种痛苦大概跟
你第一次见到蒋良却发现他不是你父亲一样,他来找过我好几次。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被你父亲知道了——大概是祁放做
的明显了——当然你父亲很一直很聪明,于是他就欺骗了你们所有的人。他来找我时,自己已经学了一年的园艺了,他
做了充足的准备才到我这里来做治疗的。坦白讲我不了解你父亲,不过我了解蒋良跟祁放,我为你父亲讲述了这个故事
,并且使他相信他就是蒋良,他本人也乐于相信,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合作的客户。”
易均说完了,看看没反应的梁悦,说:“如果你告诉我的事不值这个价,我会让你走不出这房间。”
梁悦看起来很悲伤,但依旧镇定的说:“成向东的孩子不是他的,而且他根本没有结过婚。”
易均点点头:“哦……很公平,你可以走了。”
梁悦出去时,没有跟成向东打招呼就直接上车了。
成向东恼火的推门进去质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易均冷淡的说:“与你无关。”
成向东咬牙切齿:“人家父子够可怜了,都是因为你!”
易均看着他:“别人的事,你何必去操心。梁宰平未必就真不记得自己是谁。”
“你不是……?”
“我是做了,可我不是测谎仪。他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催眠暗示性的人,他的意志很坚定,可我做的很轻松,如果不是我
进步了,那就是他在演戏。”
成向东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易均说:“有空,我想请你的家人吃顿饭,年轻的时候谁都会犯错,我希望有机会弥补,我也想见见你的孩子。”
成向东冷淡的说:“不必了!”
当即甩门离开。
26.
蒋良再见到梁悦时,他很乖巧的叫他:“蒋叔。”
他非常意外梁悦的清醒不纠缠,所以在老同学的劝说下,他开始考虑是不是留下来,在这个城市定居。刘忠良说,你回
去有什么意思呢?那边名声又差,又找不到活儿,蒋杰他们母子也不认你,不如就留下来吧,你看梁悦多诚心诚意,你
要是愿意,他指不定拿你当亲爹孝顺。
那之后的梁悦真的很乖,一点不闹腾,请他去梁家吃饭也是客客气气的,一句没叫他爸爸,终于有天他跟他说:“蒋叔
叔,我想明白了,你不是我爸爸,你是我爸爸安排给我的,所以,我会好好表现给他看,请你留下来,医院里真的少个
园艺师。”
蒋良完全没办法拒绝,他摸着他的头说:“好,那我做做看。”
他上班的第一天,一大清早举着大剪刀在修剪绿化带,医院里骑车上班的抬头看到他,都跟见了鬼似的,还没睡清醒的
居然迷迷糊糊叫他:“院长!早!”
梁悦在办公室窗口俯视,笑开了。
孙副在后面教训他:“一早的站着傻笑什么,做点正事!”
梁悦出奇配合:“好。”
孙副盯着他,防他又玩花样,梁悦却笑着说:“辛苦你了,孙伯伯。”
孙副摇摇晃晃走到门外,觉得跟做梦似的。
刑墨雷开车经过时,也看到蒋良了。远远看了很久,他真正松了一口气。偏头看副驾驶座的小徒弟,也一样探着头看呢
。
“这回,他该心满意足了吧。”他意有所指。
佟西言收回目光说:“早上的手术还是您过来做吧,我不行。”
“这种小手术你做过那么多次了……”
“我最近,状态不好啊。”佟西言一句就给顶了回去。
刑墨雷无奈的凑过去求饶:“别跟我闹了行不行?甭管是什么,我都错了,我道歉。”
佟西言开门下车,俯视他,说:“您不是喜欢做师父的感觉吗?我陪您玩啊。”
刑墨雷看着他的背影,灰溜溜摸鼻子想,难道恨他做了十年师父?不会吧,等等,让他想想……是关华又找他了?还是
护士长背后跟他嘀咕了?还是他遇到柳青了?……不会是陈若这口没遮拦的出卖他吧!操!到底是谁?!
——可怜的老男人,总算开始检讨他前半生造的孽了。
梁悦请祁放吃饭,家宴。
祁放拒绝了一次,但找不到理由一直拒绝,硬着头皮去了,蒋良正在厨房给保姆帮忙,背影看过去,祁放有错觉那是梁
宰平。
梁悦问他:“是不是见他年轻了?我让他尝试我爸以前生活的方式,他还能接受。”
祁放的嘴角拉着一平线,一语不发。
梁悦倒茶给他,说:“从前是我错了,都错了,你不喜欢我很正常,很感谢你为医院,为我爸爸所作的一切,你不用多
说,我都知道。”
祁放说:“我并没有做什么。”
梁悦微笑,那笑容看在祁放眼里跟梁宰平极像,他说:“还是要谢谢你。”
蒋良擦着手出来,见两人坐着谈话,问:“我可以听吗?”
梁悦说:“我们谈病人的事,你恐怕听不懂。”
蒋良故作不以为然:“我谈园艺的事,你们也一样不懂,不要搞职业歧视哦年轻人。”
梁悦笑着说:“嗯,你说的很对。”
蒋良也笑了,转身回厨房去接着帮忙。
梁悦重新回过头来看祁放,说:“你失去过,我也失去过,你得到了,我也得到了。我还是要感谢你。”
祁放终于没有再说什么,看着梁悦眼里的真诚,自嘲的笑了。
蒋良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别无所求了,虽然梁悦不让了,但他还是常常把梁宰平的照片竖起来敬香。
有天保姆听到他在对着照片说话:“不好意思啊,借你的光,我一定会像你那样疼你的儿子的,不过你能不能告诉他,
别让他在家里跳那些舞?还有,他这么大了,可以自己睡觉了啊。”
保姆镇定的出去打断他:“先生,这是今天的菜谱,您过目。”
显然那些祈祷都没有什么用,睡觉以前梁悦依然来钻他的被窝,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却总是忘记扣领口的两三颗扣子
。并且总是窝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好精神就好。梁悦最近长了些肉,看起来又乖又可爱,医院里的人也都在说他的性格变好了,再不像以前那样随便
砸人了。
这样下去,他会变得像他父亲那样的受人爱戴吧。
蒋良这样想,也就没有再推开他,安置了舒服的体位,拉灯睡觉了。
梁悦也一样觉得别无所求。尤其是当他发现,书房案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被不着痕迹的修改了错误的地方时,他就更
满足了。
他相信只要他着急的叫一声爸爸,那个男人会立刻出现在他身边用叫了二十几年的小名叫他,宝宝,爸爸在。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那又怎么样呢,他一直在,一直没有离开。
他一直没有离开。
——完
父子番外
新年快乐 上
自梁宰平去世后,三年来,这是梁悦第一次参加外科年夜饭,以往他甚至没有露过面。
全院九百名员工,外科占到三百多名,因此每年的年夜饭都在豪门最大的宴客厅举行,惯例六点开席,八九点结束,而
后兴致高的杀往宝丽金继续尽兴玩乐。
今年的气氛格外的好,因为当家的院长大人一扫往年的阴翳,不但亲自出席,还做了新年致辞,大致是说,过去的一年
成绩裴然,值此新年来临之际,祝在各岗位辛苦工作的同仁们身体健康新年新气象之类云云。
这是年轻的院长第一次以这样乐观豁达的面貌出现在公共场合,他始终面带微笑,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一股领导人的沉
稳自信,这样的梁悦是所有人不熟悉的,但也是欣喜于见到的。梁宰平的儿子,自当有这份气度。
孙副宣布开席,立时大厅里一片闹腾,梁悦扭头小声问隔壁桌的蒋良:“我表现如何?”
蒋良侧身同样偷偷回答说:“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梁悦笑眯了眼睛,回头斟满了一杯啤酒敬向桌上的几位院办负责人:“来,我先敬各位一杯,大家辛苦了。”
一桌人全部恭敬站了起来,杯子一沾边就是一句,谢谢院长。
梁悦笑弯了眼睛:“谢我做什么,倒是我要谢谢你们,我年轻又没管理经验,多亏了你们了。尤其是我们孙王两位院长
,孙院长这一年可没少吃硝酸甘油,辛苦了,今天一定吃好喝好啊!”
孙副杯子里的酒洒了些,王副稳稳抓住了他的手,一同与梁悦碰杯:“院长客气了,应当做的,应当做的!”
真是懂事了啊,孙副百感交集,喝了酒,望着坐另一桌的蒋良,突然有些心酸,差点要红眼圈,幸好被王副拉着一道陪
梁悦敬酒去了,才没有失态。
梁悦这一顿饭基本可以说粒米未进,他必须把全场一桌不落的敬下来,未必要喝,却一定要敬,因为梁宰平就是这样做
的,与每一个员工碰杯微笑,让他们知道他记得。
最要命的是豪门的现任老总也带人过来凑热闹,梁悦身为豪门最年轻的股东,应酬自然是逃不掉的。幸亏一边拿酒的宋
文渊机灵,红酒与可乐掺得比例稀薄,梁悦喝完了,回到自己位置上,虽有几分醉意倒也还能撑的住。
蒋良有些担忧的不住侧身看他,梁悦回头,眼神相撞,那火辣辣的眼神让两个人都震了一下。
梁悦心跳的厉害,勉强转移心思去应付各科室主任敬过来的酒。一直到刑墨雷跟佟西言过来了,才又起劲调侃上了,佟
西言做了三年主任了依然是薄皮子,荤话说不上几句话就要脸红噎住,刑墨雷把他护在身后说你们差不多得了啊,有多
少酒我替他喝了。
梁悦托着腮帮子笑说,哟,那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刑墨雷说,我们是一家人啊。
梁悦问他身后的佟西言说,哎佟主任,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是一家人啊,我可没喝过两位的喜酒啊,不算不算。
佟西言的酒腼腆的敬了过来说,院长,请。
梁悦看他一杯红的下肚,便笑咪咪的不再为难了。
临近八点半,宴席接近尾声,蒋良本来埋头吃他的饭,一杯酒突然递到了他面前。
他抬头看,是刑墨雷,定定看着他,左手递给他一杯,右手自己拿了一杯。
刑墨雷微微笑了笑:“难得还能敬你一杯,请赏脸。”
蒋良接了过来,没有起身,轻轻碰了碰杯子说:“谢谢。”
刑墨雷意有所指:“谢?你折煞我了。”
正要再说些什么,电话突然响,接起来听,表情慢慢转严肃。
蒋良看他,眼神询问。
刑墨雷放了酒说:“大出血病人,五点半送进来的,一直找不到出血点!”
蒋良说:“你忙。”
刑墨雷问:“不一起?”
蒋良说:“我?我又不懂。”
刑墨雷说:“病人是市委书记他的老娘。新上任的市委书记。”
蒋良下意识环视了一圈,梁悦正跟一桌子的同龄的小晚辈们放肆谈笑,没注意这边。
他拿了椅背上的外套没有多看刑墨雷一眼就直接走到前面去了。
两个人从楼梯下去,直接去停车场拿车走人。到医院以后,刑墨雷从前门进,蒋良从另一侧医疗垃圾通道进,在层流室
外面重新汇合,口罩帽子手术衣都穿戴完毕。
台上是两个科室的值班副主任,见了刑墨雷,连忙报告经过,却都好奇的看着另一个熟练穿无菌衣的人,这是谁?
“这是S市的专家。”刑墨雷扯谎不用草稿。
蒋良侧头看他,眼底有一抹笑意。
梁宰平主攻肝胆外科,刑墨雷则是胃肠道外科,再加一个泌尿外科的副主任,俨然已是恩慈最强大的阵容。
从上台到找到出血点到止血,统共不过半个小时间。
梁宰平缝完最关键的一针便放了器械走下手术台,一边脱衣服一边眼神示意刑墨雷。
刑墨雷简单交待了后面的处理方案,跟着下了台,两个人还是在层流室外分道,重新在停车场汇合,往宝丽金去。
蒋良半路接到梁悦的电话,问人怎么不见了,蒋良说,跟刑主任的车过来了,刚才喝多了,找不到洗手间。
挂了电话,刑墨雷看看他,问:“手痒吧,每天就剪你那些花花草草。”
蒋良动了动身体,坐得更舒服,摘了眼睛边擦边说:“刑主任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刑墨雷哼笑了一声:“老狐狸。”
蒋良面无表情:“最近涨息了吧。”
刑墨雷立刻说:“没有!”
“涨了。”蒋良下了车前带回眼镜,冲他挑了一下眉:“刑主任,还是多想着挣钱还债吧。”
宝丽金最豪华的包厢,是个子母套间,刑墨雷熟门熟路,不用服务生就自己找到了地方,推门进去,里面热闹的翻天了
。
蒋良扶了一下眼镜,差点没敢进去。灯光闪烁音乐震天,一个个都蹦得摇头晃脑呢。
人群中有人伸手拉了他一把,梁悦笑得迷离的脸落入他的眼里,肢体相连,手心的温度炙热。
扑鼻而来的酒味让蒋良皱起了眉:“又喝了?!”
梁悦的身体还在随着音乐摇晃,漂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啊?!你说什么?!”
根本就不用想交谈。
蒋良揉了把太阳穴,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上了年纪就没法这样活泼了,只能在旁看着年轻人鲜活的张扬着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