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求的碧晶膏当做止血散来用了,还会有好不了的伤口吗?我已经没什么大碍……“
“什么叫没有大碍?”
看到如暄愕然的表情,百里寒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吁了口气,把药碗拿起来递了过去
:“先趁热把药喝了再说。”
“好。”如喧温顺地点了点头,把碗接了过去,就着碗沿一口口地喝着。
“这药是不是很苦?”百里寒冰注意到他微微蹙眉,跟着皱眉。
“我不是小孩子,怎么还会怕苦药?”如暄抿了抿嘴角:“师父,怎么我醒过来了,你倒好
似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不开心……会吗?”
片刻前,看到如暄睁开眼睛,本来以为是如同之前的半梦半醒,直到听见他用恭敬而疏远的
声音称呼自己……
“当然不会,我只是在和师父说笑。”如暄把空了的药碗放回床边,抬起头对他说:“可你
看起来真的很累,既然我现在已经没事,你也能放心回去休息了吧!”
……暄少爷对每个人都极好,对待城主更是仔细上心……想来是暄少爷习惯看着您,您也习
惯被他看着。久而久之,习惯成了自然……
“师父,你怎么了?”如暄注意到他神情有变,于是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如喧……从以前开始,只要看上一眼,他就能知道自己的心思……
是啊!一直觉得那是他聪明细心,可是……要这样了解另一个人,聪明细心就可以了吗?还
是要……长长久久地看在眼中,点点滴滴地记在心里?
那要是,真对自己有着不一样的……那么如暄,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
不!他不会说的!他会永远藏在心里,不告诉任何人。就算抑郁寡欢,就算远走天涯,就算
不再相见……他也永远不会让自己为难……
自从醒来之后看到百里寒冰,如暄就有种说不清的奇怪感觉。
短短的大半个时辰,百里寒冰出神发呆的次数多得让人不安,间或望向自已的目光又是复杂
难解……
如暄一边惴惴不安,一边留神注意着,这时见他闭目甩头,连忙问他:“你不舒服吗?可是
太久没有休息的缘故?,,”我不累,只是想起……“百里寒冰睁开眼睛,却仍锁着眉头:
”如喧。你为什么不让我找大夫过来?“
那些越理越乱的事情,暂且缓一缓再说,眼下更重要的,是如暄的身体……
“这里不是有大夫了吗?”如暄笑了起来:“师父,你不会忘记我也是懂医的吧!”
“如暄,我知道你医术精湛。”
百里寒冰没有笑,他的表情极为认真:“你说自己没事,我自然愿意信你!可为什么找来的
大夫都告诉我说,你体内有数种剧毒积存,因为时间长久,已经……深入到了脏腑,他们说
……说……”
他说不下去,而如喧笑容也是一滞,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如暄,他们是不是在信口胡说?”百里寒冰轻轻一笑:“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可饶不了那
些庸医!”
“不!其实……那个啊……那是因为我前些年中了毒,后来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解了,不免有
些余毒残留下来。”如暄垂下眼帘,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这次受伤失血诱发毒性,虽然看似吓人,实际没那么严重。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再服些调
养的药物,很快就会好的。”
百里寒冰敛起笑容,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问:“如暄,真是这样的吗?”
“难道师父你不信我的医术?”
“那当然不是!我只是……”百里寒冰动了动嘴角:“我是怕你伤势严重,却又瞒着我不说
,只是自己一个人忍着。”
如暄轻轻一震。
“你果然没有跟我说实话,对吗?”
那-丝惊颤没有逃过百里寒冰的眼睛,他坐到了床沿,放柔声音对低着头的如暄说:“如暄,
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可现在我的心情根本就不重要,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我没什么事。”如暄抬起头,笑着对他说:“师父,你就不用……”
“你自小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百里寒冰打断了他,伸手帮他把垂落的头发放到
耳后:“要换了其他的事情,我也不会勉强你。可这次不同,今天不管怎样,你也得把实情
告诉我!”
如暄看向他,心里想着该怎么解释才能合情合理,但目光及处,蓦地一惊。
“师父……”他抚上百里寒冰的鬓角,声音里带了些微颤:“你怎么会……会有白发……”
本来没有注意,只觉得他有些憔悴疲累,直到这时在近处看了,才发现那如云的发鬓间,竟
然夹杂了几丝醒目银白。
“我年近惑,有些白发也不奇怪。”百里寒冰毫不在意地说:“我对你说的,你到底明白…
…”
“明明没有的!怎么会…怎么短短时日,就多出这么些白发?”如暄脸色刷白,像是受了惊
吓:“常人说朝夕白头,那是因为忧急如焚、五内失和所致。可你修习的心法长于静心敛神
,克制心绪、调和气血非寻常人能比,又怎么会……”
“几根白发,又有什么要紧的?”百里寒冰的声音不知不觉低沉了下来:“如暄,你不用这
样地顾念我……”
如暄根本没有听他说话,径自抓过他的手按在腕间切脉,一边细细看他面貌眼瞳。
“非但内息不纯,连经脉也有损伤,为什么会这样?”松开手的时候,如暄的脸色越发难看
:“你与人动过手?还是……你被暗算了吗?不然的话,又有谁能伤得了你?”
“你不用多想,我没有和人动手,更没有遭人暗算,至于内伤……”百里寒冰有些迟疑:“
是因为受了惊吓,所以才会……”
“惊吓?”如暄疑惑地重复,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百里寒冰顿了一顿,还是对他说了实话:“那天我见你倒在面前,以为你伤重不治,一时慌
乱引致真气逆行。”
如暄一怔。
“喔!这样……”他的心突然有些惊慌,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空
洞地说了一句:“是吗?”
“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百里寒冰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神情有些恍惚起来:“不论我
怎么喊,你都闭着眼睛不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么说或许有些好笑,可我当时
真是吓得魂不附体。”
如暄低着头没答话,沉默了一会。
“那……我给你开两服药,调理一下……”他突然起身下床,却因为动作太猛,还没站直就
白着脸坐了回去。
“你做什么?”百里寒冰去扶他。
如暄伸手一挡,把百里寒冰的手打到一旁。
第六章
清脆的拍击声过后,两人俱是愣在了当场。
“你伤还没有好,不要随意行动。”
百里寒冰神情自若地弯下腰,一手环往他的肩背,一手抱住他的双腿,轻巧地把他挪回到床
上,接着又帮他把被子拉过来盖好,仔细地掖了掖被角。
那张脸上流露出的温柔爱惜,让如暄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刚刚来到冰霜城的时候,睡前他总
这样帮自己掖好被角,然后等到自己睡着以后才会离开。
但不论睡得多熟,每次他离开后自己就会惊醒,看着空荡荡的房问……
“我……”
如暄心里慌乱,只是拉住百里寒冰的衣袖,却又不知道想说什么。
“我明白。”百里寒冰拍了拍他的手背。
如暄觉得眼眶发酸,连忙抬起另一只手挡在脸上。百里寒冰看着他畏缩的模样,更用力地抓
住他的手,目光也越发柔和起来。
“如暄,你不用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说得又轻又慢:“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全部交
给我就可以了。”
百里寒冰坐在床沿,一直到如暄慢慢平静下来。这期间,百里寒冰多半是在看自己握着的那
只手。
如暄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些病弱的苍白,但是手指细长,骨节分明,给人了种稳定有力
的感觉。虽然在指尖和掌卜有些薄薄的茧子。倒也不会常得粗糙难看。
这是一双很好看,很灵巧,但一看就知道是属于成年男人的手……
没什么道理的,这样看着如暄的手,百里寒冰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在泰山之巅,谢扬风折剑跳
崖,月无涯仰天狂笑的那一幕。
谢扬风出了名的风流多情,自然不会是太重视名声胜负的人,要说他会为输了一次比剑而自/
杀,恐怕没几个人会信。偏偏那个狡诈狠毒的月无涯,竟然是相信了,而且不只信了,还毫
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哪怕双方都身为男子,哪怕并不容于世俗,但月无涯的痴狂执着,却让人不忍苛责。
生死相随,总是叫人扼腕叹息之余,又觉荡气回肠……
可世间撼动人心的美丽故事,往往都是一种暗藏残酷的假象。一人安然无恙,一人粉身碎骨
,绝谷之下,只留下了一缕幽魂。
而在那之后的第二年,谢扬风就成了亲。
据说他的妻子是人间少有的绝色,凡是见过的人无不为之倾倒。谢扬风对这个妻子视如珠玉
,非但为她收敛了多情的性子,惧内之名更是传得世人皆知。
是非曲直,外人本无权评断,但想到月无涯那毅然决然的一跳,难免会生出几分怅然。
若谢扬风真是侥幸生还也就算了,若如传闻所言不过诈死逃情……月无涯地下有灵,又会是
怎样的想法?
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却只换来了不堪的谎言。哪怕再深再重的感情,也禁不起这样的欺骗
……想到这里,百里寒冰的心无端沉重起来。
确定如喧睡着以后,他才把如暄遮在脸上的手拿了下来,放到被子里面。
如暄脸上不见泪痕,可鬓边有些微湿,而原本是百里寒冰握着的手,可到了后来,却反而被
更加用力地抓着不放。
如暄……像是在害怕!
那秀气的长眉紧紧皱着,瘦可见骨的手背因为用力,筋络有些浮起……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从远到近,百里寒冰头也不回,朝身后屈指一弹,在人恰巧来到门前的时
候,封住了对方的穴道。
过了一会,百里寒冰才非常小心地挣开了如暄的手,轻手轻脚地帮他把被子盖好。站起来又
等了片刻,确定没有把人吵醒,他才足不沾地往门外走去。
自里寒冰带上了房门,示意僵直的白漪明不要出声,然后解开了他身上被封住的穴道。白漪
明放轻脚步,一直跟着他走到离房间很远的地方才敢喘气。
什么事?“百里寒冰看着闭合的房门,轻声地询问。
“城主。”白漪明跟着压低声音:“药师已经到了,可他坚持在前厅等着。”
“好!”百里寒冰点了点头,吩咐他说:“如暄睡着了,你帮我守在这里,别把他吵醒,我
去去就回来。”
白漪明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掉头望向自己身后那扇只是虚掩的房门……
门被关止的瞬间,如喧就睁开了眼睛。
他刚才有些迷迷糊糊,也不是真的睡着了。在百里寒冰离开以后,他就彻底地醒了过来。
他出了会神,然后从被中抽出自己的手呆呆看着。
这双手瘦骨嶙峋,实在不怎么好看,不过上面余温犹自残存……
从眼角瞥到有身影映到门上,他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连忙把手放了回去,闭上眼睛躺好
。
可在那个人推开门,走进房里的时候,如暄就分辨出来人不是百里寒冰,不过心里某种怪异
的感觉,让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保持闭目沉睡的模样。
听着轻盈的脚步声在床边停了下来,他能感觉到被人长久专注地凝望着。
那种专注让他心里的惊诧又多了几分。
“你是醒着的吗?”就在一片叫人窒息的寂静里,那人突然开口说话:“暄哥哥……”
这声音明明是如暄所熟悉的,但那奇怪的语气,却和他所熟知的大相径庭。
闭着眼睛的如喧暗自一震,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百里寒冰正站在大厅门前,不知为什么心突然跳乱了一拍,忍不住回头望去。
“百里城主。”厅里站着的人转过身,笑吟吟地对百里寒冰说:“看你的气色,最近似乎不
怎么顺心啊!”
百里寒冰这才收敛了心神,跨进了大厅。
厅里站着的人穿了一件飘逸宽大的衣衫,从身后看去仪态高雅,有种超脱凡俗的味道。但是
一转身望过来,竟是双碧色莹莹的眼睛,饶是百里寒冰也为之一愣。
也全因这双异色眼眸,那殊有仙气的模样顿时化作诡怪万分。
“药师?”
那人微笑颔首。
“远道而来,有劳了。”百里寒冰略略点头。
“百里城主为何如此客气!”那人神态悠然地走了过来:“你我也能算是故人,这样见外未
免显得太生分了吧!”
百里寒冰闻言微愕,那人瞧见了,笑意越发深邃起来。
“故人吗?那么说来……”百里寒冰眸光一闪:“你我相识,可是在十年之前?”
“暄哥哥。”
来人坐到了床边,用一种轻柔的力道抚上如暄的脸颊,以一种怪异的、似乎极力压抑着情绪
的语调和他说话:“你白小就疼我,事事都维护我,那这一回也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如暄心中隐约有了一种重重迷雾就要散去的感觉。
“你痛不痛?”那人的手覆到他胸前伤处,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愿看你受这么多
苦,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恨只恨他除了你,别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所以我也只能对你
下手了。”
那人按在他胸口的手突然发力下压,如暄痛得闷哼一声,昏睡也就再装不下去了。
“暄哥哥,你真是不乖。”那人见他睁开眼睛,低下头凑到他跟前:“怎么可以假装睡着了
不理我呢?”
“真没想到啊!”
这时的大厅里,无思的笑声刚刚平息了下来,笑完以后,他悠哉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那么百里城主,我们十年前是怎么认识的,你可还有印象?”
百里寒冰摇了摇头。
“果然如此!虽有离忧,却难忘愁……”无思坐在那里摇头晃脑,表情似乎有些困扰,说着
叫人听不懂的话。
看无思的样子,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可百里寒冰现在哪有心情追问?
“其他的事容后再说,我找你来是为了救人。”他毫不迟疑地说:“只要你能把他医好,不
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不论什么条件?“无思挑起眉问:”百里城主,这话
可开不得玩笑,难不成我说要这冰霜城,你也会双手奉上吗?,,“只要你把他医好。”百
里寒冰面色不变地回答:“不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见他这样肯定,无思不禁动容,他略一思忖,勾起了嘴角:“那就
请城主带路,我们快些去替病人诊治吧!”
百里寒冰远远瞧见紧闭的房门,猛然停下了脚步。
“城主,可是有什么……”
无思还没有问完,就见百里寒冰整个人飞掠而起,眨眼就到了门前。那扇门在他落地那一瞬
间分崩离析,变成数不清的碎片四散飞落。
百里寒冰的武功果然已臻化境,就算是五离血煞阵也未必能拦得住了……
无思目光闪动,连忙走了过去。到了门前,再看那些全是同样大小的碎片。
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忍不住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