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楼专业——骨谷

“怎么了？”武凤寒有时就是受不了杨升动不动就来个暧昧不明表情的习惯。每次都让他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似的。
“没什么。”杨升回他一个无辜的笑容。
武凤寒的嘴角抽搐了下。
“我说过，只是好奇。”没来由，武凤寒好像不甘般，说了句。然结果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惹来杨升意味不明的轻笑
。
武凤寒又皱起眉，决定不再理会他，转身便走。他现在必须弄清楚小鬼、“江言”和郭子君的关系，嗯，还有那丁什么
海。
“江言”和郭子君应该是认识的，否则就不会不息自身安定，持刀行凶。那若小鬼是郭子君，“江言”和小鬼就是认识
的？可现在却是小鬼冒认“江言”……嗯，看来只有让小鬼和“江言”见面，才能解开部分谜团。
“你真的不在吗？Hello！在吗？你出来吧，我们来聊聊好不好？”
武凤寒有点哭笑不得。特别是听见小鬼说的内容时。
“大家都是鬼，又都被束缚在尔心，也算邻居了吧。我都不怪你昨晚那样对我了，就不能出来聊两句吗？我说到口水都
干了……你就出来吧。”
“小鬼。”武凤寒唤。
“咦？！武凤寒？！”江言吃惊回头，飞离槐树，来到他身边，高兴问，“你怎么来了？”
“你忘了我跟你说的吗？地缚灵有一部分只有在它死亡时间前才会出现。”武凤寒没答他的问题，反倒说，意思就是无
论他怎么等，吊死鬼很大可能要晚上才能出现。
“可你也说过，地缚灵会在原地僵着的呀。”江言不解。
“这吊死鬼有点特别，他有依附之物。”武凤寒走近槐树，抚摸其上若有似无的刮痕。
“那面镜子？”由于吊死鬼一直没出来，江言已经失去刚来时的恐惧了，神情轻松地跟着武凤寒身边，自然而然抓住他
的手臂。
“嗯。”武凤寒点头。事实上，他怀疑诡异的是那镜子本身，而不是那只吊死鬼。否则，镜子应该被丢在地上才对，而
不是隐没在槐树里。又或者，是这槐树有问题？
算了，这些怪谈他并不关心。
武凤寒看了下腕表，离放学还有一个小时。
“小鬼，我们等一下就去找昨晚我见到的人吧。”武凤寒说罢，便兀自往学校办公楼走去。
“去认亲？好啊。”江言点点头，人，不，鬼就随着他前移。虽然知道人鬼殊途，见了很可能徒增伤悲。然不知为何，
江言就是没有那种沉重，反是有点兴奋与高兴。他猜可能是为能够又有一个人能够填补他记忆中的空白而高兴吧。
但，那武凤寒呢？为什么他明明知道两人人鬼殊途，却又没有沉重与失落呢？——话又说回来，他又为什么该为他俩之
间人鬼殊途失落？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啊！
什么关系都……没有。
“唔……”江言突然缩回手，捂住胸口，呻吟出声。
“怎么了？！”察觉他停下来的武凤寒回首，却见他脸色苍白得下人，且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江言使劲摇摇头，不作声。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一想到他俩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
未来，硬要说也只有食客与过客，鬼魂和路人的关系，江言就觉得心窝像被利刀扎着一般抽痛，像被淋得湿淋淋的，酸
得紧。
“小鬼，你到底怎么了？！”见他这样拒绝说话，兀自忍受，武凤寒一时给急了，说话也重了几分。
这让江言想到初见面时武凤寒的恶劣态度，人便更加委屈了。
既然开初与现在还是一样，那么这几天的亲密不就可笑了吗？
江言突然觉得这两天他对武凤寒的依赖显得极为愚蠢，心情不觉越发低落。等事情一完，他恢复记忆，武凤寒是不是就
不理他了？那他又能去哪？武凤寒想过吗？他想过怎么处置他吗？
而就在武凤寒抽出符准备安抚江言时，江言终于出声了，且带着明显的哭腔——就连昨晚差点被掐死，他也没有如此伤
心过。
“武凤寒。”江言可怜兮兮唤对方，后者仅挑眉示意其说下去，“如果我恢复记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武凤寒先是皱起眉，抿唇一直线，然后霍然变得面无表情，但手却毫不留情狠狠敲了下江言的头。
虽然不痛，但江言还是因之趔趄了下，表情愈发伤心。
“你这脑袋到底在想什么？”武凤寒怒骂，然后不再理会他，转身便走。
江言一愣，直觉就追了上去，胆怯问：
“武凤寒，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武凤寒不悦转头看他，本欲发火，但却一下子被小鬼脸上的坚决所震住了。他的脸仿佛在说，若他一点头，他将毫不犹
豫转身离开，做一辈子孤魂野鬼。
“没有。”深呼吸一次，武凤寒才回答，并是坚决地，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没有讨厌你，没有要赶走你，除非有一天
你要升天或自己想离开，否则你要跟多久就多久。”
或许，有时候不说出来，就真的不明白。
“真的？”江言惊喜问。
武凤寒无奈点点头。
“太好了，谢谢你，武凤寒！那我就一辈子跟着你！”江言说完，整只鬼扑到武凤寒身上，并做出一个让武凤寒整个人
僵住的动作——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久久，武凤寒嘴角抽搐了下，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
一辈子吗……
“你没事了，胸口？”武凤寒表面上仍波澜不惊地开口。
“没事了，刚才是一想到你和我总有一天分开，会有点痛，不过现在好多了。”江言单纯解释。
武凤寒有点无语——这家伙真有够迟钝的！
算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不，鬼。
“小鬼，”武凤寒一把抱住江言，又开始往前走，“你……以前常，咳，常亲别人？”虽然现在抱得有点理直气壮，但
质问这种问题，似乎立场还不够完整，站得有点不够坚定。
“没有！”江言大声否认，“我看起来像这样随便的人吗？我就亲过我爸妈，爷爷奶奶，我家的三只小狗两只小猫，有
时还会亲亲唯一一只金钱龟。”
武凤寒决定无视后面那几只动物。
一人一鬼很快就来到办公楼三楼。那一层都是高中部三年级的老师办公室。
“这是什么？”江言好奇看着武凤寒抽出的两张符，其中一张画上了奇特的符咒，一张则是空白的。
“专门用来搜索资料的东西。”武凤寒随口回答，然后把画有符咒的一张，一甩，燃尽后，符便化成一阵青烟，从窗户
缝隙飘了进去。
忘了说，一人一鬼现在正鬼鬼祟祟地蹲在教师办公室窗户下面。
“武凤寒，你这些符还真是万能膏药。”江言忍不住羡慕说。
“基本上每画十张能有一张成功已经不错了。像上次给你的‘脱甲符’，我画了两百零三次。”武凤寒不以为然说。而
且最近，他似乎用得凶了点。
“这么难啊！”江言咋了咋舌。
武凤寒见了，忍不住伸手捏了他的小脸一把，滑腻的手感似乎怎么都摸不够。江言也不反抗，只是皱皱鼻子表示不满。
武凤寒想若他这种类型在男校不受欢迎还真让人难以置信呢。
这时，放在地上的空白纸张终于有了动静。
就像有人在用毛笔在其上面写字一样，一个个端正的汉字逐一显示。是一串地址。
“这地址有点眼熟。”江言奇怪说道。
“喔，是吗？”武凤寒眯起眼，脑中灵光一闪。这次，他抓住了。
把地址收好，武凤寒又拿出其他几扎纸符出来，开始点数。江言不明，但不好打扰，只好偷偷看办公室里面的状况。
“啊，那是李老头，嗯？那叠卷也太多了吧！哇塞，霞姐竟然在办公室里看小/说，太过分了！还有那袁大叔，竟然在
吃薯片？！啧……”随着记忆中人物的脸被填回，抱怨与惊叹就自然而然嘀咕出来了。
“你记得他们？”在一旁刚点完数的武凤寒听到，不由问，“他教过你？”
“当然！那李老头在我刚上高三时就给我一顿苦头吃了！我都不知哪里得罪他。”江言一想起当初，就忍不住握拳，愤
愤不平。
高三，杨升说江言是学长……
江言是十八岁……
郭子君，已经死了一年。
某些东西，渐渐得到明悟。
“数完了？”江言见他收起纸符，顺口问。
“嗯。”武凤寒点点头。
是，数完了，也终于知道当时失手掷向“江言”的是什么了。
怪不得小鬼会熟悉那地址。
怪不得“江言”会那样对丁什么海。
“小鬼，如果你能活过来，你想吗？”武凤寒伸手抚着江言的脸问。
“咦？！”江言愣了下，才奇怪问，“还能跟你一起？”
江言以为武凤寒有什么符能让死人复活——他完全把那些符当无所不能了。
“当然。”武凤寒扯出笑容。
“那也当然。”江言狠狠点头。
“江言”的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事实上离学校也不远。
一人一鬼躲在转角位守株待兔。
“小鬼，这房子你觉得眼熟不？”武凤寒边用手指绕着江言的头发玩，边问。
“熟！”江言肯定说，眼睛死死盯着毫无动静的两层小房。
武凤寒暗自点头。
“啊！是爸妈！”一对夫妇闯入了视线，江言大叫着就要冲过去。但没飞一步，鬼深就被身后人抓住了。
“是爸妈！”江言不满回头，委屈问，“你怎么不让我过去？”
“我们要等那个人不是你爸妈。”武凤寒爬网着他的后颈安抚说，“等一下不一样可以吗？”
“你的意思是，我亲戚住我家了？”江言不可置信道，“难不成他成了我的替代品？”
“不，相反。”武凤寒摇摇头，说。
“相反？什么意——”思。最后一个字因突然被捂住嘴巴而咽了回去。
“来了……”低声呢喃了一句，武凤寒便抽出一大把同一色的符，也就是当初错甩向“江言”的符——退鬼符！
然而就在他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甩向慢悠悠步行两层小房的“江言”时，身边的江言却挣开他的手，尖声大叫，手指颤抖
着指向那“江言”。
“啊——你，你……是你！”江言有点语无伦次了。
“江言”一愣，立马警觉，看向这边，而后也是一惊，喊：“是你？！”
他困惑的双目转向武凤寒时，方露出恍然大悟，轻声说：
“原来是找来帮手了。怪不得……我就说怎么就三番两次遇到你这家伙呢？”顿了顿，又续道，“不过我倒没想到你竟
然让他脱离缚地。”
“是你！是你……”江言一个劲地嚷着，最后愤然大叫，“是你！郭子君！”
武凤寒闻言，仅仅眨了下眼。
果然。
十四天前——
江言好不容易才摆脱邀请自个儿吃午餐的众人，自己拿着爸爸亲手做的饭盒跑到教学楼顶楼。
但却没想到刚一出铁门，就一下子被外面的狂风迷了眼，尘粒被吹进去。他呻吟着猛力揉了几下，方好了些，但双眼已
经通红，外面是泪水浸过的世界，模糊一片。
隐约间，他看见一个坐于围栏边上的背影。
可是，刚才他……在吗？
虽然疑惑，但江言根本就没往别的方向想，所以只是可惜不能一个人静静吃饭。更何况，他坐的位置似乎有点……
自/杀——这两个字终于出现在迟钝的江言脑里。
“喂，喂！”江言挣扎再三，终于决定扮演个劝慰的角色。尽管他很怕自己一个说不好，让本来只想静静的对方一慌就
跳下去了。他有点胆怯地唤。
“嗯？”低沉且警告意味十足的哼声，怨毒恼恨的表情，对方扭过头来。
江言一下子被吓住了。不是被他的表情和声音，而是……正常人的脖子可以扭个完整的180度吗？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响得像在打鼓。
吞了一口水，江言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道：
“同，同学，对，对不起！打，打扰了……我，我马上就走，我马上就走！”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身，双脚仿佛
与水泥地连在一起一样。
对方眼中露出惊讶，而后是饶有兴味。
完全动弹不得的江言见了，心跳速度立刻飙到最高点，响得几近雷鸣。若再这样下去，他被吓死的概率将是无限大。虽
然迟钝却不笨的江言一想到这个，马上悄悄调节自己呼吸，使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又偷偷瞄了眼天空，是蓝天白云没错。也就是说，他大白天，撞鬼了？不，或者这家伙只是些奇人异士？电视上不是也
有把身体折到不成样的人吗？江言想是这么想，但心中却是越发苦。
因为，他看见对方正自围栏上飘了过来。看清楚，是飘！不是跳，也不是走！
江言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为什么他来学校这么久，都没有人告诉他这顶楼有鬼的呢？！
“小子，我好像见过你。”对方的脸几乎是贴着江言的，说话时喷出的冷气直让江言发凉，鼻子发酸。
不过经“鬼”这么一提，江言倒认真看他的脸了。
的确，有点眼熟。
“你是江言？”对方半眯着眼，问，手伸向江言。
江言僵住，瞪着越来越近的鬼爪，说不出话来。也就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对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虽然极接近实体
，但若认真看，还是能够看得出的。
“你……你是谁？”对方冰冷彻骨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让江言全身一颤，同时稍微冷静了些。
“你真的不知道？”对方凤眼一瞪，低声吼道。
经他这么一瞪，江言还真想起了什么。
“你，你是郭子君？！”江言惊叫。
他记起来，他记起来了！一年前，他曾经和他的数学竞赛中同一个学习班。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退出了。再过一个
学期，便传来了他跳楼的消息。事发当天他刚好病了不在学校，没见到过程。但第二天他还是自学校广播听到了他所谓
的遗书，听说是学习压力大。
换言之，郭子君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年了？！怎么这一年来那么多人上来，都没碰到，偏偏就他一个人倒霉？！
“你记得我了。”郭子君灿然一笑。
但他的笑容直让唯一的观众江言毛骨悚然。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这句话江言只能在心里说说，还不至于大胆说出口。
“我终于可以提早达成我的愿望了。”郭子君的笑容纯然而诚恳，足以让人深信不疑。除了时刻不忘他是鬼的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