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台上才徐徐走上一长胡老者,花白的胡子,花白的眉毛,头发也是花白,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奇奇怪怪,倒也
没人嘲笑。
老者咳嗽两声,喝口茶润润喉咙,木按一拍。
下面立即有人道:“花大爷,今儿个讲啥玩意?”
“嘿嘿……今天,老夫给大家讲个新鲜的……”
七月少渊品着香茶,微笑道:“听闻涿县百姓都有听书的习惯,倒是不假。”
司徒谦君立马自豪一笑道:“哈哈,那是自然,咱们这里的说书可是一绝,这个花大爷,名曰话春秋,不管什么事都逃
不过他的那支判官笔,他为人活络,大家都习惯叫他花大爷……”
七月少渊啧啧道:“难怪……这么八卦……”
“……”
又听那说书老者道:“大家可知道为何往日名不见经传的焚越小国,何以近日变得如此骁勇善战?”
“这……不知道……”
“为什么啊?”
七月少渊一顿,凝神听去。
“嘿嘿,听说啊,在西域的沙漠里头,有一个邪教,最擅长对人下蛊,中蛊者神志不清,当然就……”
“就怎么样?难道可以力大无穷还是神力无边啊?”
“就——不怕死了嘛!”
“……原来如此……”
西域邪教……
七月少渊微微叹口气,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喂!你干什么?!”一旁的司徒谦君忽然怒吼一声,起身向一个孩子追去。
那孩子身形灵活,左钻右闪,一溜烟跑到楼下去了。
“臭小子!敢偷本少爷钱袋?!给我回来——”
楼梯口挤满了人,司徒谦君眼看追不上了,一咬牙翻下二楼栏杆,正欲跳下去直接跳到大门口。
结果还没跳,望一眼远远硬硬的青石板……腿软了。
腿一软,一个不稳,突然就这么滑下去了。
“啊啊——救命——”司徒谦君死死闭上眼睛,心想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他……
就这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定住了,奇怪……摔到地上不是应该很痛么?难道……他还没摔到地上就……吓
死了?
“喂……大少爷,我的手很酸……”
奇怪……怎么听见那个淫棍的声音?
司徒谦君眼睛张开一条缝,七月少渊一张俊脸眼前无限放大中……
默……
司徒“啊啊啊!你个淫棍居然敢吃本少爷豆腐?!快放开我!!!”
“……”七月少渊冷笑一声,双手一送,啊哈,轻松了。
“哎哟我的妈呀……痛……”某只“噗通”一声掉到地上,揉着腰哼哼直叫。
就在那时,门口忽然冲出一个小孩,神色慌乱,手中把什么东西藏进衣服里。
“你干什么?!放开我!”
七月少渊一把将人手腕扣住,那孩子惊叫起来,小拳头猛地挥向对方脸颊。
他微微一闪,指头在手关节上轻轻一弹,小孩眨眼软了下去。
一个绣锦荷包掉出来,滚到地上。
“哎呀,是我的钱包!”司徒谦君滚过来,喜上眉梢。
孩子眼见人赃并获,索性不说话,一下哇哇大哭起来。
“……”
“……”
七月少渊最受不了下孩子哭,赶紧把人放了,安抚道:“别哭别哭,不就是几两银子么?好好的干嘛出来偷呢?”
司徒谦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判若两人的温和模样,忽然莫名其妙气不打一处来。
“呜呜……我也不想偷东西啊,可我饿……呜呜……家里早就没米下锅了……”说罢又恨恨地看着司徒谦君道,“哼!
司徒家赚的黑心钱,小心不得好死!”
“小鬼!你说什么?!”
七月少渊微微眯起眼睛,习惯性的摸摸孩子的头,笑道:“走罢,请你吃饭……”
司徒谦君气得跳脚:“喂……你干嘛请个小偷吃饭?!”
他耸耸肩膀道:“不是我请,是你请。”
司徒谦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司徒府。
客房里,睡了一天的涵墨尘总算是起床了。
洗把脸,换身衣服,又在房里活动活动。
左等右等,却还是不见原本约好来回报情报的七弦。
奇怪……
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守门的侍卫靠着墙打盹,半睡半醒间,看见房里人影时不时晃动一下,便放心地闭上眼睛会
周公去了。
午饭交接班的时候,是府中侍卫守备最差的时候。
涵墨尘一身精深的轻功,足以在府里来无影去无踪,顺便捞点有用的东西。
七弦不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也罢,他亲自走一趟好了。
司徒家的书房是绝对的禁地,平时没有吩咐,是连打扫的丫鬟都不许进去的。
涵墨尘从屋顶上溜过去,双足一勾,倒挂在屋檐上,将青溟剑抽出来,用剑锋轻轻刮开窗栏。
唉……想他好歹也是正大光明的人……居然被拖下水干这等宵小之事……
涵墨尘默默想着,下回一定要坚守阵地……就是在床上,也要坚守……
“咯噔”一下,窗子开了一条缝。
灰衣人悄无声息地贴着墙壁滑进去。
入眼一块巨大的落地屏风,精致的镂空花纹,上面浮雕这一块硕大的算盘,通体金灿灿的,想来价值不菲。
上等的蚕丝地毯铺地,看来是崭新的,一点灰尘都没有。雕镂讲究的书桌上,笔墨纸砚皆有金丝镶边,甚至太师椅上的
椅搭都是金线刺绣。镂花台上金瓶器皿,两旁各一个金玉檀炉。
房中看来繁复,却一目了然,最让人奇怪的是——
没有账本。甚至连一本书也没有。
桌上除了一个金底银边的算盘,什么线索都没有。
难道……司徒振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动过手脚了?
涵墨尘贴着墙壁,细细寻找暗阁和暗门,找了许久,仍然一无所获。
他又绕回桌前,小心的触动桌上的器物,最后摸到算盘上,忽然发现,算珠竟然没有还原。
像司徒振这样精明的商人,对待算盘绝不会不小心,那么——
涵墨尘犹豫片刻,两指轻轻夹起一个算珠,拨了一拨,没有任何反应。
他换了一个试,依然如此。
等他换到第三个,忽听那道屏风附近微微“咯噔”一声,然后又没了声音。
有机关……
涵墨尘瞥见屏风上的硕大的金色算盘,淡淡一笑,照着上面的算珠分布依样画葫芦,桌上算盘刚刚拨好,“咯噔哄哄”
,屏风下的地毯中,一阵沉闷的声音过去。
他轻步走去,长剑挑起,将地毯微勾起一角——霎时间,数支利箭激射而出!
涵墨尘早有准备,地毯“哗”的一卷,清溟剑一挑一格,箭矢全数射在厚厚的地毯上,半点声音也没发出。
涵墨尘摇首叹气,设这机关的主人也未免把人想的太笨了……真想保护暗阁不为人发现,谁会把秘密大剌剌的放在外头
让白痴也想得到?
他走回去将算盘摆回原位,又听“咯噔”一声,真正的暗阁打开了。
涵墨尘眯着眼睛细看下去,里面深幽而寂静,有微微的光亮透出来。
他悄然无声的走下去,长长的地道,干燥而干净,两旁微有些干土,显然是才挖好不久。
地道两旁悬挂夜明灯,昏暗却华丽。
走到尽头有转角,涵墨尘贴着墙壁,忽然瞥见石地上摇晃着一道影!
涵墨尘缓下呼吸,青溟剑骤然送出!
那黑影也是一闪,似乎大出所料,堪堪挡开,手中抖剑,忽然一顿——
涵墨尘讶然道:“璟非……”
“涵墨尘!”璟非一愣,眼神瞬间冷淡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涵墨尘摇摇头,收剑回鞘,道:“我还想问你呢。”他这才注意到墙角边靠坐着一人——
“七弦?!”涵墨尘蹙眉拍拍他,对方闭着眼睛没有反应,“七弦怎么了?”
璟非冷然道:“我们追查到这里,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影,忽然遇到攻击,七弦不慎被打昏,攻击者逃脱了,密道被合拢
,我们出不去,我才想追过去,你就来了……”
“……”涵墨尘扫了一眼长长幽深而笔直的地道,忽然长眉一扬,沉声道,“不好,快走!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再不
走恐怕……”
“哐当——”地道门重重地合上!
涵墨尘心下一惊,飞身掠去,那石门竟练接的天衣无缝,而且打磨的十分光滑,若非机关,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飘香居,涿县最有名的酒楼。
二楼之上,两名衣饰华丽的男子正看着一个少年大快朵颐。
满满一桌饭菜,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唔唔,好吃……”男孩子一手一只鸡腿,嘴里边嚼着边满足道。
“慢着点,别噎着。”七月少渊拍拍他的背,顺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一旁的司徒谦君可谓是郁闷到极点了,请客的貌似是他罢?虽然是被逼无奈……
但是,居然理都不理一下……有没有搞错?!
男孩边吃边望着七月少渊道:“大哥哥真好!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强多了!”
某只终于忍不住了:“喂,小孩,你说谁道貌岸然呢?!请你吃饭的是我,不是这家伙!”
“哼!假好心!”附赠白眼一枚。
“……”
七月少渊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八角。”
七月少渊咦道:“八角?”
“嗯。”
“在下公子七,是谦君的朋友,这位小兄弟是不是对谦君有什么误会?”说罢还状似哥俩好的将手搭在司徒谦君肩上。
司徒谦君听见那一声“谦君”,眼皮就一跳,挪挪脖子,看见搭在肩上的那只手,他忽然泛起一阵……恶寒……
“朋友?”八角惊讶的看着他们,半晌,才濡濡道,“哼,还不是因为他家把米价抬的那么高!现在大旱,哪里有钱买
啊!”
“他家?”七月少渊按下怒气冲冲的司徒谦君,温和道,“可以去买别家的啊。”
“谁不知道司徒家是龙头老大?他家一起,谁敢对着干?”
“喂!你——”司徒谦君一拍桌子道,“你凭什么这么说?!这种缺德事,我爹才不会干?!”
八角愤怒道:“这就是事实!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少爷!”
“我……你……”司徒谦君涨红了脸,“霍”地一下站起来,“你胡说!我要回去问个清楚?!”
七月少渊看着他拔腿跑远,凤目微转,留下银子在桌上,心道,这次可是俺替你付钱了,大公子……
玄衣一闪,人眨眼远去了。
七月少渊一路跟着他回到司徒府,心中隐隐觉得奇怪,越靠近府邸,路上的人越少,到了大门口,竟然连看门的家丁都
没有了。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神经粗的司徒谦君横冲直撞的进去了。
才绕过院子没几步,他终于感觉到不对了。
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死寂一片。
碧油油的草地上,一抹妖冶的血迹格外的刺目!
万万没料到的是——院子之后的景象,已经无法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死人!
到处都是血和尸体!
七月少渊更加没料到会变成这样,他惊愣的看着满眼的疮痍,忽然心脏紧缩——墨尘!墨尘呢?!
第四十四章:血案
四周死气沉沉,寂静一片。
刚才热闹繁盛的司徒府,不到半日竟已变成一座死城!
尸横遍野,血迹模糊,殷红的颜色,还温热着,粘稠着,流淌着……
鲜花染上血色,绿树阴沉幽碧。
七月少渊一路翻找过去,每每翻过一具尸体,他都神经紧绷着,生怕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前一世见过太多生命在眼前消失,但不代表他就是麻木的,即使现在依然感觉沉痛。
一张张陌生而又充满恐惧的脸晃过眼前,没有涵墨尘的……
他暗暗舒一口气,却又更加焦虑。
很快转进屋子。房里狼藉凌乱,简直像被洗劫过一样。
青年失神的跌坐在地上,怀中似乎抱着一人。
宝蓝色衫子沾满了血,那样爱看干净的人却看也不看一眼。
七月少渊心中一跳,飞掠而去,司徒谦君怀中血肉模糊的人,正是司徒振。
旁边,紧紧相挨着的,是司徒夫人,倒在桌脚边的则是老祖宗,额角上裂开了口,血已然凝固了,怕是自己撞上桌脚寻
死的。
手无寸铁的人,虽然往往是灾难最大的牺牲品,但是,却不一定是弱者。
七月少渊微微启口,却无法说什么话来安慰他。因为他无法否认有那么一刻,心中长长舒的心和侥幸的喜悦——幸好死
的人不是墨尘……
他知道这样想太过自私,但是,对不相干的人亦怀有同等悲悯,世间谁能做到?
司徒谦君紧紧抱着他的父亲,带血的手颤抖着抚着苍老的脸庞,他的眼睛睁大突出,充满了恐惧和惊愕的神色。
司徒谦君血红着双眼,咬着嘴唇,既没有哭喊,也没有疯狂。
他呆呆而沉默着,缓缓覆上父亲的眼睛,想要帮他闭起来,却没有想到,眼皮已经僵硬了。
死不瞑目么……
司徒谦君突然低下头来,怔怔道:“爹……孩儿又晚归了,您打我罢……起来打我啊!求……求您……起来啊……爹…
…娘……”
七月少渊沉默看着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见流出来。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良久才道:“司徒公子,节哀……”
司徒谦君蓦然一震,猛地推开他,吼道:“混蛋!都是因为你!假好心做什么?!”
“……”
“你一来,爹就变得很奇怪……这场祸事,你敢说跟你没有干系么?!啊?!”
司徒谦君一下找到发泄对象,全力推打他,一腔悲愤怒火全数泼出来:“我司徒家,一百三十多条性命……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