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ne有点支撑不住了,他感到双臂的肌肉逐渐开始痉挛起来,从五脏六腑深处涌起了一阵阵绝望。
手里,Susan的体重变得越来越沉,重重地坠着他。他的两只胳膊全都被拉伸得酸痛无比,渐渐麻木。
这一整夜,他跟Anton都太累了。
--这样悬在悬崖上,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Rene再次惊讶生活有时惊人的相似。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次命运的天平将会向哪方倾斜......
绝望又次一升了起来,Rene再次低头看看,脚下是上百尺的悬崖--要不要就这样跳下去?
肌肉的极度疲劳在一点点动摇人的意志,甚至让人产生安全的幻觉,诱惑着叫他跳下去。
一个魔鬼的声音在他耳畔悄然耳语:跳下去,不会有事......
一阵晨风吹过,Rene猛然惊醒,更加用力地抓住那荆棘,荆棘上的刺再次深深刺进他的手掌,帮他驱走了那声音。
山坡上,时间在分秒流逝,对手的火力丝毫没有减弱。
悬崖上,那荆棘忽然一晃,根部猛地掀了起来,被拉出了土壤一大截。
血从Rene手上渗了下来,滴在手上。随后滴在Susan的头上。
Anton的枪声越来越少,Rene感觉出越来越多的人,正穿过空地,向Anton扑过去,有纷乱的脚步向悬崖边逼近--
他身后,再次有枪声响了起来,子弹打在了他们身边的岩石上。
Rene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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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在所有人头上,上坡顶端,穿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山坡上有人沉重地扑到在地上。
紧跟着就是第二声枪响,匪徒里有人应声惨叫倒了下去。
第三枪,在Rene的头上有人一头栽了下来,从他和Susan的身边,翻下了万丈悬崖。
Rene看着那人的身体在空中展开,像一片落叶般向下落去,那过程一瞬间意外地显得出奇地漫长,以致于他竟然能清晰地看见--那弹孔正敲在那人头顶上,以致那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没了知觉--悬崖边,他看着那人缓缓下落,空气里,血从那人的头边徐徐飘散开来,映衬着碧绿的山谷,划出了一道红色的弧线。
触目惊心。
像是轻薄的生命,在那一刻,终于对这荒凉又繁荣的尘世展现了质疑,画出了最后一个惊心的问号。
山坡上,匪徒正穿过那片空地,这时嘶喊着匆忙四散扑倒找掩护还击,然而那枪手居高临下,手里的枪像长了眼睛一般,一枪一个,没有一枪落空。
三个人不约而同全都愣住了,泪水顷刻间涌到了眼前。
Rene再次握紧了那荆棘,左臂再次用力把Susan往身边拉了起来。
他在悬崖上飞快地回头看去,茫茫的山谷里,终于捕捉到了那个人影。
那枪手高踞在侧面山崖顶端的岩石背后,逆着晨光只露出了半个影子,手里端了一只加了望远瞄准器的步枪。
Anton手里,枪声同时响了起来,呼应着山顶那人,他抓起了一只匪徒的连发枪。
大半个山坡似乎顷刻间就暗哑了下来。
远处,渐渐响起了警车声。
剩下的几个匪徒,丢下山坡上的尸体把自己塞进汽车匆匆逃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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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力刚一喘息稍定,Anton立刻向悬崖扑来,"Jimmy!Susan!"
终于,旁边有人围拢了上来。
Anton放下了绳子。
"抱住我!"Rene把Susan靠在自己身上,Susan抓住了他,Rene终于腾出了另一只手,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向悬崖边爬去。
"Jimmy!"
终于到了悬崖边,Rene抬头看上去--悬崖上,Anton正焦急地低头看下来,伸出手来。
他们的目光再次接触在一起。
Rene凝视着他,停顿了一下,再次用力地抓住了Susan,把女人先递了上去。
Susan的脚踏在了Rene的膝盖上,Rene在下面用力地托着他,Susan奋力向上爬去的同时,Rene的目光再次和Anton接触在一起。
女人和腹中的孩子在他们俩人的手中传递了上去,俩人始终一言未发,只有目光长久地缠绕在一起。
Susan的手终于握到了Anton手里,Antno一用力一把把她拉了上去,扭转了视线。
Susan的重量刚一离开,不等Anton复又伸手,Rene自己紧随着就爬上了山崖。
山坡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Anton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吻着她。
Rene远远地看着他们:他们的脸上都蹭满了泥浆和汗水。
Anton最后再次把那女人深深抱进自己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
然而他的目光却再次越过女孩儿的肩膀向Rene这边看来,一直深深地看进Rene的眼睛里。
他们的目光再次交接。
Rene朝那男人深深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去。
就在那转身之际,Rene猛地察觉出旁边多了一个人。他急忙转身看去:在他们不远处的树荫下,无声地多了一个陌生人。
Rene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那人--那是个年轻人,出奇的年轻,头上戴了一顶红色的棒球帽,手里还提着那支步枪,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几个人。
"上帝!"Rene听到了身后Anton一声惊呼,"Danny!"急忙回身看去--
"......是你吗?!"身后,Anton叫了出来,放开了Susan。
Susan在Anton怀里也回转了头。
那人正望着Anton,随手丢下了枪。
Rene震惊地看着那孩子,一瞬间想起了他是谁。
然而更让他震动的是那孩子的神情。
他看见那孩子双手在剧烈的颤抖,脸色苍白,唇在翕动,却因为克制而扭曲了。他看出那孩子在承受着内心激烈的波动。
Rene于是拉起了Susan,"你们谈谈。"他回身轻声说,用眼神示意Anton。
Anton向他点点了头。
Rene和Susan于是一起向山下走来的警察走去,把清晨寂静的山谷留给了Anton和Danny。
第109章
清晨的风吹过寂静的山谷,带来些入秋的凉意。
那男孩比记忆里高了很多,但还是那模样--Anton打量着眼前那酷似Young的脸型和眼睛。
三年前,尼奥那伙人把Danny绑走时,那孩子16岁,还在念高中,现在有19岁了。
Danny被绑架以后,Anton曾一路追查,都没有结果,只在后来才收到消息说,有人看见Danny跟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火狐"在一起,除此之外,三年之间,音讯皆无。所有人都以为那孩子已经死了--但是,今天,他竟然又出现了,而且--Anton低下头,看了看地上那支骇人的枪。
"Anton......"许久,Danny终于开口了,"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Anton一愣,"Danny......"
"我是来杀你的......"Danny说,"我是个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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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尼奥绑架了Danny后,把他丢在了一伙人手里,他们把他在纽约一栋老住宅里关了几天,陆续来拍过录影带,换掉他的衣服、拿走了随身东西。几天后,那伙人又给Danny注射了安定药物,蒙住他的头,把双手捆到身后,塞进了一只大木箱子里。许多个夜晚之后,等Danny醒来,早已不知身在何地。
又一个夜晚,Danny再次从昏睡中醒来时,看见自己在一间林间小屋里,他能闻出周围浓郁的松木芳香,在他头顶的木板后,传来河水哗哗流动的巨大声音。
有几个人吆喝着进来,把他架了起来。他们要杀了他,但是有人就在那时提议要找找乐子。于是他们解开了他的手,就在那小屋里撕扯起他来,他因为反抗遭到了痛殴。
大概是嫌那些人殴打嘶骂的声音太大了,进来两个人喝住了他们。
那俩个人中有一个Danny见过,是那伙人的头--就是他帮尼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他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到过;另外一个穿着整齐的西装,跟周围有些格格不入,Danny以前从未见过。
那些人于是把他捆好丢下又出去了。
隔着木板他听见外面有人在商量和争吵。
"别碰那小子!也别他妈的在这儿犯你那臭毛病!"他听见那头儿说,然后传来几下重重的击打声,那个带头闹事的家伙显然尝到了些惩罚。
而另一个一直在说话的人--Danny听出那人的声音异常沙哑,那声音是他在被绑的这些天里都不曾听到过的,于是Danny猜测,那就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穿着灰西装那个人。
那个人不断强调着理由,坚持要杀了他。
争吵一番后,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
很快,门又被打开,那伙人再次进来了。
那几个家伙把他抓了起来,刚把塞在他嘴里的东西取出来,Danny就对着那伙人背后那带头儿的骂了出来。
"要杀就杀!"Danny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哭了出来,"你已经杀了我妈,杀了我爸,还剩下我一个孤儿......你他妈的让我活着,我迟早杀了你,还有......"
那一瞬间,他意外地看见那个人愣了一下,但是他还没有骂完,又被人堵上了嘴,那些人上来扛起了他。
"别碰他!"那个人突然上来止住了那几个人,"这件事我做主了!"那人转头瞪着门边那只灰西装,"有什么后果都他妈的我来负责!"
于是,那伙人又把他丢在了房间里。随后几天,除了丢进食物,再没有管他。
三天后,那伙人的头儿再次进来了。
"你想杀了我吗?"Danny听见那人说,
"想!"他毫不犹豫地说,忿恨地瞪向那个人。
那人解开了他。
Danny弯曲膝盖立刻跳了起来。
"如果你能打赢我,就有机会杀了我!"那个人说。
那个人就是火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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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两年多的时间,Danny跟着火狐走过了很多地方。
这两年多,他每天把全部时间都花在练枪练拳上,清晨跟火狐比试,晚上就跟自己的枪睡在一起,但是两年来,他从没赢过那个人。
不久之后,Danny有了第一次真正的"开枪"。
他们把他赶进了一间封闭的二层建筑,他身上唯一的东西是自己的枪。那房子里有三个人,一看见他就开了枪。Danny于是还击,他们很快对射了起来,十几分钟后,建筑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走上去查看尸体时,惊讶的发现那三个人都是警察。
--那建筑的门就在那一刻在他身后打开了。
那以后,Danny参与了几次混乱的场面--出发时,他完全不知道他们要去哪、要干什么,有人带着他,他带着他的枪,坐在封闭的汽车里,周围全是火狐那伙人。
他们要做的事情,最后多以爆炸和混战收场,有时发生激烈的枪击和对射,死了很多人,但是Danny每次都活了下来--虽然,他的对手,很多时候,都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Danny知道自己没有地方去了。
他想过逃跑,但那样他可能就再没有机会报仇了。
更糟的是,他已经杀了很多警察,除了跟这些匪徒在一起,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容身了。
Danny的枪法越来越纯熟,杀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开始给他任务。
"给你个机会,你可以找个机会跑掉。"火狐看着他说。
但是那人说得并不准确,最初,每次执行任务,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伙人,总有人专门看着他,他没法把他们都杀了。
Danny也清楚,逃跑并不容易,他有几次机会亲眼见过多少年前那伙人中的叛徒被他们重新抓回来绞杀。
然而比那更糟糕的是,当有一天那个人背对着他和他的枪,他终于有机会能杀了那个人时--Danny发觉,他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要杀死那个人了。
那个人至少救过他三次,不算木屋里的那个晚上。
那个人几乎是三年来唯一跟他讲过话的人。
那人每天用跟他父亲一样的姿势擦枪,跟他父亲一样喜欢吃羊排加土豆、穿一个牌子的外套和登山服;像他11岁以前,妈妈在世的时候一样,在他生病的时候强迫他吃阿司匹林。
Danny于是安慰自己说,他依然要杀了那个人,但是他要面对面比枪的时候杀了那个人,像个堂堂正正的枪手那样。
而他的枪,他知道,还不够快。
大约半年前,Danny开始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
尼奥的案子开庭前,那个穿灰西装的人再次出现了--依然穿着同样平和的灰色系衣服,佩着精致的袖扣。
从火狐跟那人的对话里,Danny再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Anton。
他听到那人提议在尼奥案子开庭前,杀了那个跟他父亲熟悉、跟他自己也熟悉的警察。
Danny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但随即他听到火狐说会另想办法,火狐说自己手下有人在警察里有个关系很不错的卧底,他可以从别的方面想想办法。
火狐跟那穿灰西装的人又争论了起来。
那穿灰西装的人,无疑十分重要,因为最终他们还是派了人埋伏在Anton家附近,但是让Danny感到庆幸的是,那一天,Anton没有回家。
那个案子终究没能开庭--第二天,全世界都知道了尼奥被劫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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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就是大西洋城,有个警察说出了Anton他们要去刺探的消息。
那时,Anton已经到了岛上,进了那练习场。
火狐正是在那时得到的消息。
"火狐答应过我那次不会杀你。"Danny说道,"而我也知道他的手下--就是当初在那木屋外挨过打的那个人,他是火狐的一个亲信--我想那天在练习场,你可能见过他,他当时留着一个光头--那次他也似乎有意放过你。"
"就是他把那个警察引荐给火狐。我想他跟那个警察的关系很不一般。我猜他那时候刚刚如愿以偿。"Danny冷笑了一声挖苦道。
"那天,火狐去了吗?"Anton插进来问道。
"去了。我没有露面,但是我看见他跟他的助手和那个混血最后走了进去。"
Anton眼前闪电般闪过一个场面--那天,Rene在台上忽然向台下招了招手,于是有那么一瞬间,全场都"唰"地转头向大门那边看去,那一刻,在那人群的背后,紧闭的大门边,立着三个人--就是那三个人!
Anton还记得台上那光头当时那有点胆怯的眼色,那三个人的身份果然非比寻常,想必Rene在台上早已看得更清楚!
是哪一个呢?那三个人里,一个是那混血肖恩,他们后来打过一次交道;另外两个人,有一个人上了台--"你打倒了我一个队长"--他记得那人对Rene说。那人的拳脚很厉害,是他吗?还是他旁边那个,一言未发的?
"火狐手底下有很多人,他自己很少露面,"这时Anton听见Danny继续说下去,"有一个人帮他一起训练那些人,那人很厉害,拳脚很好,教过我,也教过肖恩。"
这么说,火狐就是中间那个人,那个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人!Anton恍然大悟。
他听见肖恩这个名字时,再次一愣,但是这会儿他还不想打断Danny。
"--就是那混血。"Danny飞快接上说,"但是尼奥的事情,似乎更像他们的私事,他们没有让那些人掺和。尼奥似乎对这俩个人格外重要,关系也特别。"Danny最后说。
"那天,大西洋城那边有好几个帮派的人都在,火狐最后让我跟他们一起去追你们,也就是有意让我放你一马,或者还想看看别的事情。我当然也得做做样子,所以我当时对着另一个警察、你那个朋友开了一枪。"Danny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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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唐纳利家族的Michael一案开庭。
那个穿灰西装的人再次出现了。
于是没过几天,火狐让他去做掉那个污点证人。
"但是那另一个家伙还是私自派了一个人杀你。"--Danny回忆起那天法院后巷的情景--"我是到了当时才发现的,只来得及阻止他开第二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