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往事(三)——香龙血树

作者:香龙血树  录入:05-27

Anton诧异地停了下脚步,"......怎么了......"

"Anton,"那女人看着他,声音很虚弱,把桌子上几张纸往前推了推,"......我们离婚吧。"

Anton一下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问为什么,却因为内心有愧,竟然开不了口。

半天,他吃力的说出一句,"那,那,孩子怎么办?"
结果这话引来了一声声嘶力竭地尖叫,"--孩子我会生下来!!!"
女人刺耳地尖声叫出来,狠狠地推了一把桌子,喘息着站了起来,一手按在膨大的腰部,艰难地走了两步,立在了椅子边,怒视着Anton。她坐得太久了,站起来会让她和孩子舒服点。

"Susan......"Anton惊讶地看着他,想伸手去扶,却怕走过去会更加激怒盛怒中的妻子,于是小心翼翼地试着安抚她,"你......不等一等再作决定吗?或者,至少等这孩子生下来以后?......或许这些天"

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了他,"等!我等什么等?!等着他有两个爸爸吗?!!"女人的话炸弹一样突如其来地掷了过来,暴怒的眼神刀一样地射在Anton脸上。

Anton一下呆立在那里。

"你就一直把人都当傻子吗?!"女人激动地浑身颤抖,桌子上的书再次飞了过来。

Anton狼狈地站在那里,看着它们落在自己周围,呆了半晌,终于缓缓低头拾起了脚边最近一本,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的......"许久,他低低开了口,声音也哑了起来。

女人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他。
"那天我去那酒吧......"Susan猛地仰了一下头,深吸口气冷静了一下,复又瞪视着Anton,情绪平静了一些,声音却依然有些哽咽,一双大眼睛剧烈地燃烧着,"......你们讨论的时候,那个人思维敏捷,说话很有条理、甚至不乏幽默,而且很周到......我不会注意不到他。"Susan说,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Anton经常回来得很晚,除开她们结婚的头一个月。
他告诉她他跟朋友们在老哈里的酒吧讨论案子,她相信,但是她绝不相信,他有必要那么经常地讨论案子,而且每次都要讨论过半夜。也许在别处说得过去,但作为纽约最知名律师事务所的大律师,Susan可不信这个。
Susan绝对不会给Anton打电话,她知道,那只会适得其反。
但她相信,那酒吧里有什么,或者有什么端倪,她去了一定一看便知。

那天,到了那儿,她一开始曾经想或许是那酒吧老板的年轻妻子--但看了许久,她偷偷摇了摇头,在心里排除了,"Anton不会喜欢那样的女孩子。"她对自己说。

"--那些人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他想必也是你紧密的朋友。"Susan痛惜地说下去。
一瞬间,俩人都想起了那天酒吧里大家坐的位置,想起了Rene身边的空位子和Anton走到那空位子上的情景。

"你的朋友我见过很多,没有见过至少听说过!"Susan继续说下去。
"那个人本身那样引人注目,又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你绝对不会不跟我提起!"
Susan猛地甩过头,再次嘶叫起来,"而事实是,那名字!我甚至从没听你说起过!!--为什么?!!"
她大吼起来,把手里的书再次砸了过来,"因为你心里有鬼!!"

"到那天早晨,"Susan喘息了一下,"我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他为什么要那样救我?!啊?!我不明白吗?!"

Anton低下了头去。Susan说得对。他自己也明白Jimmy因为问心有愧而格外苛求自己。

许久,Anton重新抬起了头。
"Susan......"Anton看着对面的妻子说,泪水噙进了眼眶,"但是,远比那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个孩子......"

"--孩子我自己会养!!"一声厉叫再次打断了他,女人瞪大了充满泪水的眼睛,决绝地怒视着她。
Anton震惊地看过去,女人扶着自己的腰,向前走了两步。

"Susan,"Anton看着妻子那样子,泪水不由自主涌了出来,他哽咽了一下,"如果我请你原谅......"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如果我向你保证......"

"不!"对面是一声决绝地大喝。
Anton惊疑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你爱的是他!"女人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这一下震若雷鸣,惊天动地,Susan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桌子上的笔筒、笔、手机,全都地跳了起来!

Anton也惊呆了。
那句话像声惊雷一样,震得他呆若木鸡。

女人嘴唇颤抖着忍耐了几秒,一下放声大哭了出来。
"那个早晨,我看得很明白!!"那双大眼睛伤心地瞪着他,"我认识你二十年了啊,Anton!"Susan哭了出来。

她那样子和这句话,让Anton的泪水再次唰地涌了出来。他想起两个人在大学的时光,想起毕业后两个人各自的忙碌,想到有时Susan好不容易有空,他自己的警署却事务缠身;想到他好不容易放了假,收拾利落去找她,到了她家门前,却发现她又有了新案子。
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他们总是难得相聚,又匆匆分别,彼此却依然把对方当作当初放进心里那个不变的倚靠,却不知道,这么多年,有些东西还是悄然流逝了。
时间像个卑鄙的贼,偷走了他们曾经最珍贵的东西。

最终,俩人之间,竟终于走到了这个结果。

一辈子太短,谁也不会有幸拥有多少相知相交二十年的朋友。
眼前,Anton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再次坐了下去,低下了头--如人们所说的,我们和我们的生活里,有时有一些致命的失去--而眼前,Susan就是他生活里致命的失去。
但是,那一刻--他已经和她同样清楚,他们都不会再回头了。

对面,Susan手边、身后、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随后都向他飞了起来。
Anton从没见过她发那么大的火。
Susan像个泼妇那样戾骂了起来,一改往日的优雅和律师的端庄。
Anton明白,那女人是真的伤透了心。
他没有躲,只是透过眼眶里的泪水看着那个伤透了心的女人,比她更清楚她有十足的理由发怒。
他听任她发泄,砸滥了大半个房间。

直到最后,Susan掀翻了桌子终于跌倒在了地上......

*************
医院的走廊上,Anton久久地靠坐在地上。

从山谷回来,Anton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一边是自己的妻子,一边是一个爱着自己的男孩,一次次为了自己把命都不要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而且是为自己死了呢?Anton不敢想象,到时候他自己会怎样。
如果一切都没有开始也好,他可以不让那些事情发生......
但是他们之间,能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他无法再当作没发生。
就这么一直下去吗?Susan怎么办?他不能这样一直欺骗伤害Susan。

直到刚才,女人那句话,像一声惊雷一样击中了他,在他心里掀起了重重的巨浪。

他一直以为,两个男人一起玩玩没什么,因为那样的性事的确就是让他觉得很刺激很兴奋。更准确的讲,他自己也很清楚,只有在跟男人做爱时他才能真正浑身沸腾,获得真正的满足感和征服感。
但是,一想到让他与另一个男人之间发生那种感情,Antno就觉得太可笑了,他从没有那样去想过,也相信在自己身上不大可能--难道世界上还有比那听起来更搞笑的事情吗?

但是,现在,他想着那个男孩。
无论是他们一起从大西洋城回来,还是一起从杀手的刀锋下脱身,他一直连一句感谢的话也不曾对那男孩说过--事实上,他相信,那个男孩也跟他一样清楚--那些话在他们之间不需要说。

他早就应该知晓,从他把那些话深埋心底、没有说出口那一刻起,有些感情也已经深埋心底。
它一直存在,就像他院子里的一盆小植物,即使他不去看,不去管,它也在那里;他不经营,把它丢在那里,想任它死灭,但它却栉风沐雨,自己生长;而今,已经蓬勃而出,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

为什么他从不曾正视过有那样一种感情的存在?回想过去,甚至对Young他也从未正视过它。
Anton又想起了Will。
如果他曾经哪怕只是些许地正视过那种感情,那么Will会不会不会走上那条绝路?
为什么一开始没人告诉他这些、告诉他他将成为什么人,喜欢什么人?
为什么要苦苦争斗这么多年,错过那么多人以后,才让他明白自己的真相?
是他错了?还是这个世界让他陷入今天的错局??他无法知道。
他想着Will,也想着Susan,想着那重重叠叠纷纷乱乱的旧事影子,和那些逝去的光阴。
如果这算是他重新认清了自己,那是不是真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叫成长?

他已经失去过Will。

对Jimmy、对他和Jimmy之间的事情,他一直视而不见。
为什么?
一直以来他要躲避什么?他害怕什么?

Anton像他周围所有的人一样清楚,对一个人来说,最大的危险,从来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心深处。
时至今日,当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内心,Anton终于了悟--他是怕自己爱上他。
又或者,更确切的是,他更怕自己爱上的是一个不该爱的--敌人。
于是,他头脑里那个警觉的监督官,想方设法地阻止着自己。

但是,不幸的是,从当他想回避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爱了--不管他是人,还是鬼。

那一刻Anton终于清醒的知道:这感情他无法回避,也不能回避。
他要承受这个后果,而不是拿Susan来当挡箭牌。

那一刻,妻子愤怒地说出那句话的一刻,掀起了Anton生命里的地震。

***************
医院里。

Rene听见Anton说出那句话,惊呆了。

继而他猛地转过身去,一拳砸在了墙上,"我操!"
"我真他妈的......"他狠狠地骂着自己--他干了什么事啊!
"对不起,Anton......"Rene转过头来,喃喃地说道,万分难过,"......那天早晨我送她走,看见她的眼神,我就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对不起......"
他在Anton脚边跪了下来。

但是,墙边,他看见Anton异常平静地看着他。
"你有什么错?"他听见Anton轻声说。

"你有什么错?"Anton再次问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疲惫的微笑,"啊?"
Rene呆在了那里,他想Anton那是巨大的讽刺。他呆呆地看着Anton,动了动嘴,却尴尬地说不出口,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但是Anton伸出手去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是我自己的问题,"他轻声说,微笑地注视着那男孩,心里从没这么澄明,"傻小子!"
"至少她比我有勇气!"他看着Jimmy,大手揽着Jimmy脸颊使劲摇了摇,嘲讽地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走廊里,一扇门背后,一个护士"呼"地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支大针筒怒容满面地盯着他们,但是看他们已经安静了下来,站了一会儿,没有开口,又突然缩回了值班室。

"走吧。"Anton于是拉着Jimmy向外走去,看见Jimmy难受的表情,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吧。我送你下去。"

他们一起乘电梯下去。
电梯门关上,Anton看看旁边神情万分难过的Rene,忽然一把把他拉了过来,双手飞快捂在他的脸颊和耳朵两侧来回搓动了几下,然后把那始终低垂着的头揽到自己胸前紧紧靠了一下,最后捧起他的脸,在Rene嘴上用力吻了一下。
Rene惊异地抬起了头,Anton从没在这样不私密的地方吻过他。
他随即感觉出,Anton那两只温暖的大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和脖颈上。
"早点回去吧,好好照看自己,不要让我再操心了!"Anton对Rene说。
然后,不等Rene反应过来,电梯的门随即就开了。

Rene在Anton的注视下走向医院大门。

第112章

两天后,Rene的新家。

Anton和Rene对坐在桌前。

"我不管你从前都做过什么--我知道那都是你不想再提的了。"Anton说,看着Rene,Rene点点头。
"只要你从现在起一直下去,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现在这身制服,不做对不起大家的事,那么......"Anton看着他,出乎意料地放低了声音,"......你就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好吗?"他轻声说,看向对面那人,后面这句话突然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Rene坐在他面前一直拼命地点着头,听见他最后一句话,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他激动地再次连连点头,两眼发亮,一把抓起Anton的手,深深地反复吻着,"谢谢!谢谢你!"

Rene大叫出来,高兴极了,手舞足蹈--或许,以后的生活终于可以握在自己手里了,他想。
只要他们都安安稳稳活着,他保证什么都不再要求了。

"我什么都不再要,我保证。"那一刻,他在心里偷偷地向上帝允诺,"求求你,就让我们这样一直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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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Anton换上衣服从自己家出来,早早回到特勤处弥补这几天的工作--他已经跟Rene商量好,要等Susan正式离开之后才能和Rene开始"交往",Rene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Rene则直到下午开会前才从楼上下来,一进特勤处门,吓了一跳。
门边不远的桌子后,Anton穿着一套暗蓝色方格花纹的Armani西装坐在那儿,明亮的蓝色衬衫配了一条红色带点的领带,跟头发耀眼的颜色正相得益彰,那是以前他买给Anton那些衣服里的,但是那些衣服Anton一次都没有穿过。

"怎么?"Anton看着他。
Rene回过神来,看看周围没人注意,急忙摇头说,"没什么,"低下头飞快向里走去,"衣服很合身。"经过Anton时他低声说。
--简直帅得叫人发狂,他在心里说。

Anton等他走过去,回头瞥了眼,还是忍不住偷偷一笑。

他们的生活就这样在特勤处忙碌的工作中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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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特勤处所有人都知道Anton离婚了。所有听到消息的人都瞠目结舌。
他们都还记得Anton不久前那场盛大的婚礼,提起来,不胜唏嘘--没有人想到Anton和妻子才共同生活了三个月,就离了。

最早,消息是从法庭Susan和他们都认识的老法官那里传来的,据说Susan提出离婚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受不了这么担惊受怕地过日子。

知道了消息的人多半第二天一早会走过去拍拍Anton,说句简单安慰的话;
有时他们也会在Anton不在的时候,背地议论几句。
没有人说那女人什么,也不能说Anton什么;只是他们都很同情那女人,也同情Anton。
--毕竟,如果你是个结婚才三个月就被人用枪指着头的女人呢?

同事们有时偷偷打量着那才结婚又离婚男人,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Anton并没有明显显出沮丧的神情,反而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工作中。

雷诺知道消息后立刻建议Anton把攒了几年的年假休一休,好好放松放松。
"你这一阵子太忙了。"雷诺同情地劝他说,"换个环境调整调整吧。"
"你该好好去放松放松。"同事们也纷纷对他说。

不久之后,Anton和Rene终于有时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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