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牧秦

镇，让向绍安为他医治。

「他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这几个月的折腾，身心受创，不来场大病才奇怪。」向绍安为他诊脉后说：「他的病

容易治，但即使好了也是身虚体弱，元气不足，若再不好好照顾身子，只怕以后病痛不断，一生都得与汤药为伍了。」

齐锋闻言，只交代向绍安：「好好照顾他，等我回来。」

他一走就是半个月，也没说要去哪里，向绍安每天和雨儿轮流照顾骆悠，日日等着齐锋回来。

骆悠的病渐有起色，高热也退了下去，不过人却总是恍恍惚惚没精神，常常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没人能走进

他心里去。

齐锋在月圆之日的深夜里风尘仆仆赶回来，却见到处灯火通明，雨儿站在骆悠房外一脸的苍惶着急，齐锋一颗心直往下

沉，快步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何事？」

雨儿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骆哥哥不见了，向大哥已经出去找他，都过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

齐锋闻言，转身又奔进黑夜里，无人的大街上凄清冷寂，他站在数条街的交会路口，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他会往哪个方向走？他还能去哪里？

手在抖，极端的恐惧压抑在心里，齐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冷静点，快冷静下来想想，他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齐锋立刻往云霞村的方向飞奔。

赎罪．21

骆悠还有一个家，虽然已经成了废墟，但是如果……如果他有轻生的念头，在死之前，一定会回到他最怀念的地方。

齐锋施展轻功，竭尽所能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云霞村，在曾是骆悠的住处那座废墟附近找了一遍，没发现半个人影。

脚下未停，齐锋马上转往海边寻找，波浪起伏的海面反射出银白月光，他看见天上的明月，怔了怔。

以前他和骆悠来到海岸边漫步时，也是像这样的夜晚，同样的一轮月亮，曾几何时……景物依旧，人却变了。

「小悠──」齐锋大喊，可是海潮声掩盖住他的声音，他知道他就躲在这里，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他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小悠──」

齐锋沿着岸边搜寻，在漆黑的夜色里藉着月光寻找他，再过两个时辰就要涨潮了，一定要快点找到他才行。

沙地上赫然出现几对被海水冲刷后剩下的零星脚印，齐锋大喜，顺着脚印的方向找去，来到岩岸地带。

齐锋环顾四周，没看见能够躲人的地方，倒是有几块礁石露出海面，心念一转，他踏上礁石，脚下就是海流漩涡，浪花

一波波打上来，湿漉漉的石头滑不溜丢，必须非常小心才不致于失足跌入海里。

跳过一块又一块礁石，齐锋逐渐接近陡峭的崖壁，这时才看清崖面上有一道狭长的阴影，是岩缝。他急忙跳过最后一块

礁石，来到岩缝前往里头观望。

「小悠？」

齐锋敏锐的双耳似乎听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人的呼吸声，但是这道岩缝太窄，他钻不过去，如果是瘦小的骆悠，

一定轻易便能穿过。

「小悠，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突然不见了，大伙儿都很为你担心，你快出来跟我回去吧。」

岩缝里半点回应也无，齐锋不放弃，再接再励道：「这地方潮湿阴冷，待太久对你的身子不好，把手伸出来，我带你离

开这儿。」

还是没有回应，齐锋只好把心一横，豁出去。

「我知道你在等涨潮，既然你想把自己淹死在这里，好！你不走我也不走，等两个时辰天亮后，让海水把我们淹没！」

齐锋说完就不再出声，铁了心站在岩洞外，与里头的人儿僵持对立，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岩缝里倏然伸出一只手，差

点把没有心理准备的齐锋吓得掉进海里去。

拍拍胸口定定神，齐锋高兴地说：「小悠，你果然在里面……」

骆悠扶着岩壁从里头钻出来，极不情愿地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非常合作地让齐锋抱起自己，沿着礁石跳回去。

回到岸上，骆悠刚被齐锋放下来，马上二话不说甩头就走，不理会他的呼唤，好几次挥开他的手，在黑夜中盲目地往前

行，却不是回泰平镇的方向。

「小悠……」齐锋哑着声音呼喊，一声又一声，唤不了人儿回头，骆悠去意坚定，无论他怎么追，怎么阻止都没有用。

为什么？为什么他走错了一步，全盘皆输，再没有后悔的馀地？

冷冷海风吹散他的声声呼唤，吹乱了眼前人儿的发，齐锋在后头紧紧跟随，就算得跟着他走到海角天边也无所谓，如果

他能回眸看他一眼，如果他能对他展露欢颜，他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甘之如饴。

却不料，走在前方的清瘦身影蓦然倒了下来，齐锋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奔上前去，翻过他的身子。

「小悠！」

骆悠脸色发黑，气息微弱，分明是中毒的徵兆！

齐锋立刻掏出一只小药瓶来，倒出其中的药丸喂他服下，随即抱起他，往泰平镇的方向狂奔。

原来他不只意图淹死自己，为预防万一还事先服下毒药，求死之心强烈，非致自己于死地不可……

难道他没想过他会因此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吗？难道他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感受，不在乎他将会一辈子活在失去他的痛苦

中，悔恨不已？

以前不识情滋味，糟蹋了多少人的爱慕倾心，如今识得情滋味，才了解来自爱情的折磨，即便是五尺之躯的男儿也无法

承受。

这就是他过去放荡不羁的报应吧。

「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齐锋以最快的速度带他回来给向绍安医治，向绍安托起他的手诊脉，不一会儿即有了答案。

「三哥喂他吃下去的灵药及时解毒，再加上碧柯草解药的药性还残留在他体内，延缓了毒性发作过程，待毒素完全散尽

就没事了。」

确定骆悠不会有大碍，齐锋心底一松，憋了很久的一口血再也压抑不住吐出来。

「三哥！」向绍安惊呼：「你受伤了？」

「只是小伤，不碍事……」齐锋慢慢调整呼吸，在桌边坐了下来，「我虽然挨了杨晔一记八极拳，不过他也受了我一招

玉虚掌，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你太乱来了，三哥。」向绍安上前解开他的衣襟检查伤势，齐锋由着他伸手在自己的伤处轻轻触摸，「还好肋骨没断

，找武林盟主单挑只受点内伤算是万幸了，他肯定拿捏了力度，没下重手，瞧你辛辛苦苦大费周章讨来三颗灵药，要给

小悠调养身子，没想到一回来就派上用场，但是我看他不见得会感激你这般付出。」

「我不是为了要他感激我才这么做的。」齐锋平淡地表示：「我只是不舍得再看到他受苦……」

骆悠受到的伤害太多太多了，就算无法抚平他内心的伤，至少也要把他的身子照顾好，确保他从此健健康康无病无痛。

「剩下的两颗药加进他每日必喝的汤药里让他服下……对了，」齐锋忽然想到某件事，板起脸问向绍安：「小悠为什么

轻易就能取得毒药？你给我老实招来！」

「呃，这个……」向绍安立刻露出心虚的表情，支支吾吾：「就是上次那个……碧柯草……」

「碧柯草？！你不是把它摆到别处去了？」

「我是把它从前院移进来啊，就摆在那边的花几上，这阵子忙着三哥的事，忙得我都忘了它就放在房里……」眼见齐锋

周身开始凝聚杀气，向绍安吓得赶紧低头赔不是，「对不起嘛，我已经把它毁掉了，还好他并不知道碧柯草最毒的部位

是根不是叶，这才救回一条命，我发誓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齐锋沉痛地闭上眼，伸手揉了揉眉心。对于一个寻短见的人来说，自尽的方法有千百种，今日服毒不成，他日又会想出

别的方法，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眼前最重要的不是阻止他做傻事，而是该如何化解他内心的郁结苦闷，打消他寻死

的念头。

梅大婶死了，小狐狸离开了，难道他就不能为了他活下去？

赎罪．22

骆悠轻轻睁开眼睛，自深沉的熟睡中苏醒，感觉自己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病恹恹的倦怠感不见了，浑身充满活

力。

怎么回事？他没死？

他推被坐起，环顾房内，通常这时候都是雨儿在看顾他，今天却不见人影？

一张脸赫然出现眼前，骆悠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忙捂住嘴，惊魂未定地看着坐靠着床头熟睡的男人，齐锋就在他身边，

如此近的距离，他能够清楚看到他紧锁的眉头皱得有多深，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黑影，瘦削的脸孔依然英俊如昔。

他憔悴了……

骆悠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心疼，看见他满脸的疲惫竟会感到不舍？

难道自己对他仍然旧情难忘？

不，他不能再陷下去，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欺骗他感情的男人，到哪儿都好，只要能离开他……

骆悠屏住气息，蹑手蹑脚下了床，柱着拐杖一跛一跛往前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一双强壮的手臂自身后抱住，齐锋沙哑

低沉的嗓音震动他的心扉。

「你要去哪里？」

「放开我！」骆悠死命挣脱他，挥开他的手，不让他碰触自己，「不要碰我，不要碰我，走开，走开！」

齐锋黯然后退，忍住不伸手碰他，「小悠……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原谅？我不过是个能够被随意糟蹋的贱民罢了，哪有资格讲什么原不原谅？」骆悠冷冷地说：「倒是王爷缠着我干什

么？难道还没玩够吗？」

「别这样说你自己，你不下贱，你是我所遇过最善良真诚的人了。」齐锋语气近乎绝望地哀求道：「不要走，你可以打

我骂我怨我恨我都无所谓，一辈子都不原谅我我也认了，就是不要离我而去，不要走……」

骆悠的心抽痛着却无论如何不愿显示出脆弱的一面，他挺直背脊，一拐一拐地走出房间，不去看齐锋心碎的表情。

太迟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他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已经不能再爱人了。

忍着心酸一步一步往前走，尽管未来的路途艰难，但他会活下去的，既然死不成，那就活下去吧。

「三哥──救命啊，三哥──」向绍安含泪抱头鼠窜，朝骆悠飞奔而来，雨儿紧跟在他身后，同样一脸惊慌。

还没开口问清楚骆悠就发现是怎么回事了，数名持刀的青衣人在向绍安和雨儿后头穷追不舍，骆悠呆呆地看着他们奔向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还呆站着做什么？快跑啊！」向绍安拉着他一起跑，但由于他行动不便动作慢，无论如何努力也跑不快，跟不上正

常人的速度，情急之下不小心跌倒。

「啊！」膝盖直接撞到地面，疼得他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哎呀，快起来。」眼见仇家追上来，向绍安可急了，想赶快逃走又不能丢下他，只能和雨儿一起合力拉他，骆悠也拚

命抓着拐杖要站起来，但敌人已经追上他们，数把夺命大刀分别朝三人挥下。

「三哥──」向绍安惊恐大喊，忍不住闭上眼睛。

几乎同时，鲜血溅上他的脸，向绍安耳闻刀剑碰撞声和数声惨叫，于是鼓起勇气睁开眼，一条断臂正好掉在他面前，他

吓得往后跳开。

「三、三哥……」就在刚才闭上眼睛的片刻，齐锋不只挡下所有攻击，而且还解决掉三名青衣人，向绍安只差没感动得

痛哭流涕，「毕竟手足情深啊，我就知道三哥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最后一名青衣人被腰斩，齐锋收剑回鞘，看都不看向绍安一眼，而是紧张地来到骆悠面前，关心地问：「有没有受伤？

」

骆悠摇摇头，撑着拐杖站起来，「我没事……」

向绍安脸一垮，无比哀怨。

原来不是为了救我……

「这回你又惹了哪个门派的人要杀你？」齐锋没好气地瞪了向绍安一眼，弯身查看地上的尸体，想找出证明对方身份的

信物。

不一会儿，搜出一块新月形的象牙白玉，玉身以非常高超的技巧镂空雕出腾云驾雾、气势非凡的祥龙，但是只见龙首不

见龙尾。

神龙见首不见尾！「是神龙教！」齐锋大惊失色，「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向绍安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呆呆地问：「有那么严重吗？」

「笨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哪一号人物！」齐锋朝他吼道：「这几个人只是前锋，待会还会有更多人找上门来，我

一个人顾不了你们三个，快！把你那些医病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立刻动身离开泰平镇。」

向绍安一听到还会有更多敌人来杀他，这怎么得了，立刻拉着雨儿帮忙收拾，四人之中就属他的东西最多，多到非要马

车才能装得下。

「反正那些人也不是来杀我的，我就不和你们一道走了。」骆悠惊魂未定，脸色依然苍白，不过说这番话时神情是坚定

的。

「你和我们一块走。」齐锋面容冷峻，紧扣住他细瘦的臂膀，以不容质疑的强硬态度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我

的视线，你未来的落脚处由我来决定。」

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齐锋铁了心，就算骆悠生气怨恨都无所谓，他要留住他，留他在身边看得到的地方，危急之时

才能及时保护他。

齐锋态度突然变得强硬，骆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气恼，「你凭什么强迫我跟你走？」

「凭我是你未来的丈夫。」齐锋早就打定主意要娶他，绝不改变。

不顾他的挣扎硬是拉着他来到停放马车的后门，齐锋费了一些功夫才把张牙舞爪的泼辣人儿弄进马车，顺手点了骆悠的

穴道，让他只能乖乖坐在马车里，以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随后雨儿拎着两大包袱出现，全是向绍安的东西，将包袱放进马车后，他又回屋里拎了两人包袱，如此重覆了三遍，才

终于爬进马车里坐好。

「向绍安呢？」齐锋等到快失去耐性，「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就快好了，再等会儿。」雨儿才说完，向绍安就出现了。

他左手提着药箱，右手还拎着一个大包袱，背上则背着一件被他仔细卷起来、用细绳困好扎紧、向绍安最最钟爱的被子

。

齐锋差点气到吐血，眼前一阵发黑。「你……你带着被子逃亡？」

「没有它我睡不着啊三哥。」他已经失眠很久了，自从房间让给骆悠之后。「被在人在、被亡人亡，我是绝对不会丢下

它的。」

「你……」气到无话可说，齐锋在这节骨眼上也不想为了一件被子浪费时间，索性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没好气地说：

「还不快上来！」

向绍安先将包袱和药箱递给雨儿接过，而后以十分笨拙的姿势爬上去，却不小心失去平衡，一头栽进马车撞进骆悠怀里

，把骆悠吓了一大跳。

齐锋吼声震动耳膜，「向绍安！」

向绍安慌慌张张爬起来坐好，非常狼狈且无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齐锋又瞪了他一眼，这才坐上车夫的位置，一抖缰绳。

马车终于平稳地上路，缓缓驶离泰平镇，骆悠就这么离开他从小生长的地方，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赎罪．23

离开泰平镇三天后，齐锋发现他们还是没有脱离险境，神龙教的人依然穷追不舍，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当他们终于到达下一座城，并找到客栈投宿时，齐锋这才有机会找向绍安问个清楚。「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文弱的男人吞吞吐吐，在齐锋的威逼之下总算松口，委屈地说：「我找龙望子这棵稀世珍草已经很久了，后来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