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发誓,他这个形容词是我从出生以后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在我身上的。
「......我...色色的?......哪里?」
「嘴」
好像回答常识问答比赛那种简洁的答案,反而令我呆掉了。继续他的个人发表似的,真砂边点头边继续形容我那「色
色的」地方。
「你这家伙,吃东西时的嘴巴真是超色色的,你自己也没发现吧?拜托,在眼前有一个那么色色的嘴巴在吃东西,想不
被迷住也不行吧」
你到底是被迷住了甚么啊!──结果,没有问出口。这种场合,还是不要问比较明哲保身。
「当然啦,不是只有嘴巴啦。眼睛也好舌头也好手指也有色色的感觉。你就在坐下我旁边的时候我就猜你是不是在色诱
我。」
「才没有啦!白痴!」
虽然是立即否认,真砂显然并不觉得如此。
「啊,那么就是无意识的了?你发挥了最高效能的荷尔蒙嘛」
「白痴!我对男生发挥我的荷尔蒙干嘛。那个是你看错,你想错,你感觉错!我,对男生没兴趣!就这样,拜拜。」
「等等嘛」
就在真砂想要拉着我的时候,后面传来一阵阵高跟鞋的声音。一个上班族样子的女性急促从楼梯上往下走,像是快要
约会迟到的样子。咯咯的高跟鞋声音在楼梯回廊里显得异常刺耳。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也准备转身闪人的时候──
「哎呀────」
在听到女性尖叫声的同时,还来不及转过头来看发生了甚么事,背后传来一阵剧痛。
「志津木!」
虽然听到真砂紧张的叫唤,但是我根本没空去回应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我就像是被大石推倒般,快速地
滚下那十多级的阶梯。
好像电视剧里头才会出现的场景竟然活生生的发生在我身上,脑海中一片混乱。膝盖,腰,背,肩膀──身体每一个
部分都在叫嚣着我的虐待,那种痛令我冷汗直冒。想站起来看看现在的情形,立时左手手腕传来激痛。看着那只样子怪
怪的左手,一种非常讨厌的情绪由然而生。────......可能是骨折了。
「志津木!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真砂脸色白白的跑过来,满脸写着紧张的情绪。
「......好.........痛.........」
「对不起!!那个高跟鞋不知道为什么......」
将我推倒的女性一脸的狼狈。
「甚么原因都好啦,快点叫救护车吧片!」
虽然被真砂凶了一下,那个女人立即拿出手机打电话。
「......不...用了,又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
「还说没事,你左手骨折了吧」
虽然有想过自己是骨折了,但是从其它人口中说出来,感觉变得更痛了。
「你看,手的弯过去了。那个样子肯定很痛吧」
「那个......」
不用你说也知道很痛啊。从刚掉下来开始就一直在冒冷汗,好像刚做完激烈运动一样的,冷冰冰的汗从脊背一下往下
流。折断了的左手好像有一个新的心脏在那边似的不自然地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带来另一种疼痛。
「......救护车...应该很快就会来。我......应该怎么办嘛......对了,我去叫车站的人过来!」
说完以后,那个女人就立即往车站方向跑去。
「被逃掉了」
真砂看着她的背影说着。
「甚么?」
「要是她一直留在这里的话,不就是一定要跟你去医院吗?然后自然要她付医疗费,还有慰问金,而且也不知道会弄到
几点钟。而且她这样急的走掉太可疑了......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追她回来?」
现在追还来得及啊──虽然这样说,我还是说不出「好啊,拜托你帮我追她回来吧」这句话。已经──怎么样都好了
。相较于要追她回来,我比较想找个方法让我不用再这么痛,也比较想快点去医院。
「......算了吧,还是想想...救护车能不能来到这里?」
「应该没问题吧。反正我先带你去地面吧」
话才刚说完,真砂就将我抱起来。
「呜哗!!」
「不要乱动啦。要不然这样子两个人一起再掉一次就麻烦了」
「......但是我的脚没事啊,我可以自己走」
他这样子抱着我──难听一点,就像电视剧里头那种公主式拥抱嘛──让我羞到极点。天底下没有哪个男生喜欢这样
子被另一个男生抱吧?!别开玩笑了。
「你看你脸都变青了,还在逞强。好了,乖乖的别叫!」
怕被他这样子丢到地上去,只好乖乖的闭嘴。真砂开始一步一步慢慢的从楼梯往上爬的时候,从远处听到救护车的声
音。
「幸好她真的有帮我们叫救护车」
听到真砂小声的评价,我不禁咋了咋舌──那个女的,真的就像真砂所说没有回来,当然,也没有叫车站的人来。
但是发现这个事实,远不及我被真砂用力地抱在怀中那么让我脸红惊讶,像要将这个事实拒绝于门外似的,我坚决闭
上我的眼睛,抱着「眼不见为事实」的驼鸟心态,像个小孩一样的告诉自己「我看不见,其它人也看不见」。
「治好要一个月」
到了医院后的急救医生好像在判死刑一样的说了这一句话。
从刚拍完的X光照片里清楚可以看见我那洁白的左手手腕骨折断得清清脆脆。
不幸之中的大幸就是,我只是普通的骨折,而且是折断了一根而已。并没有出现那些折断碎骨然后插进神经线导致甚
么甚么麻痹等复杂情况。而且听医生说,这种单纯的骨折康复也会比较快。幸好是左手,应该也不会对生活有很多影响
吧。
因为并不是只撞伤手腕,身体其它地方也在掉下楼梯时有强烈的碰撞,为了安心,医生也帮我做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检
查,并被勒令入院两天。
接回那折断的手腕的时候真的痛得不得了,本来以为不会比刚刚折断那一刻更痛,怎知道完全在我想象以外,我接回
断骨的那一剎那,我痛得一直在尖叫,更掉了几滴泪。幸好,后来医生给了我止痛剂,现在就觉得好一点。
被安排进一间没人的双人病房,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天花板。
「怎么了?」
以为已经回去的真砂突然出现在我的病房里。
「......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去了厕所」
真砂奇妙地带着不耐的语气。
「抱歉,结果弄到这样子」
跟着救护车一起来到医院的真砂,在整个治疗过程中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老实说,有他在,我安心了不少。
虽然不喜欢在他面前多次表露出像女生般的情况──被他抱,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又叫又哭的──但是真砂意外地拥
有细心的一面。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我其实从小就跟医生没甚么缘份。小时候除了小感冒以外,并没有多少大病的记忆,
甚么跌倒撞伤等也少得可怜,更何况骨折。要是今天只有我自己一个的话,相信会很难受吧。
「......对不起啊」
真砂坐在折椅上向我低下头道歉。
「甚么?」
「要不是我坚持跟你拿电话的话,就不会一直停在楼梯那边说话,自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即使会发生,要是我
不是站在上面而是站在你旁边的话,一定不会令你滚下去的。」
低着头缩着膊道歉的真砂,就像一只大型犬在向主人要求原谅似的。忍俊不禁,我笑着对真砂说「不是你的错啦」。
「应该是那个时机不对吧,也可能是我运气不好。反正没有撞到头已经觉得很幸运,不要介意啦。」
而且,要不是我那么小气,不给他我的电话号码或是电邮地址的话,说不定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虽然不愿意说是自
作孽,但是应该算是一点小惩罚吧。
算了吧,说也说不清。
「但是,会很不方便吧?即使不是平常用的那只手」
「......嗯...算了,没办法。反正上课的话也可以写笔记,要做甚么也没问题」
「有跟家人联络吗?」
听到真砂这样问,不期然苦笑了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跟家里说了,反正不是受了甚么严重的伤。」
「家里在...?」
「群马」
「那就是,现在一个人住?那不就更不方便嘛」
「甚么?」
是有一点点不方便啦──我这样回答。
虽然不方便,但是有甚么方法嘛。又不是那种断了就能拿强力胶黏回来就没事的那种,除了等它自然治疗以外还有甚
么方法?
「......果然应该要追回那个女人叫她负责的。」
「责任──莫非叫她留在我身边照顾我日常起居生活吗?算了吧,那么麻烦,反正已经被跑掉了。」
「那么就我来照顾你吧!」
「甚么?」他从哪里得来这个结论啊?
「我也有一半责任。所以,到你的手全治好之前,我来照顾你的生活吧。当然,治疗费也由我来付就好」
「不,不用了!跟你没关系吧!你没有这个责任,而且我也不想麻烦你啊」
慌忙地拒绝了他,真砂反而一脸「为什么要拒绝我?」的疑问。
「为什么......就是......」
「是因为我听到你叫,看到你哭以后我就勃起的关系?」
完全搭不上边的原因,令我好像快要挂掉的鱼一样,嘴巴一开一合,发不出声音来。
......他在说甚么啊?他说我叫我哭,是说我在接回断骨时的事?那么他刚刚说去了厕所,莫非是.........
「......贱格!」
「抱歉」
再一次深深低头认错的真砂,我是绝不可能就这样笑一下然后就「没事了」地原谅他吧。这家伙,脑袋里面是装了些
甚么嘛?听到我在尖叫?看见我哭脸?没有人会因此而勃起吧!!你已经不是看见木头也会发情勃起的中学生了!
「甚么照顾我生活的,谢了,不用了。请你快点离开吧!」
「......都是因为之前看见你受伤,心情有点亢奋,所以之后就......。我已经在反省了。」
我不会继续骂他,不是因为看见他认真地道歉反省,也不是因为他这几句话,只是因为这里是医院,我才不想因为骂
他就被赶走。而且──我也真的很累了。
「喂,志津木,不要那么生气嘛」
「......看你笑得跟踎子一样,是在笑我是白痴吗?」
看着眼前这个男生,我真的觉得所有生气的力气都被他抽光了。即使以前怎么被别人欺负,听过怎么样的流言中伤,
我也可以处之泰然,就是这个男人,我不能理解。正确一点的说,是我不想去思考任何关于他的事情──这个男的,竟
然对我有欲念。天啊,真的不想去想!
「唉,算了吧......真的,请你走吧。我很累,想睡了。今天真的谢谢了」
随便的向他挥了挥手就算是跟他说再见,只是希望他早点离开我视线范围以内。
只是,真砂动也不动的一直站在我床边,眼睛死盯着我。
不想理睬他的我假装没看见他的视线,到最后,还是我输了。
「拜托......你到底想怎么了?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果然是不方便吧?我今天先回去,明天带些你需要的东西来吧。你要入院多少天?洗脸用具和......内衣裤,还有毛
巾,你还需要甚么东西?对了,保险证,你放在哪里?我帮你回家拿来。」
惊讶于真砂细心的程度,他说完后就一付准备离去的模样。但是......为什么他的手会拿着我家的钥匙?!
「你......甚么时候......」
「啊?这个啊,放在你的背包里头的嘛。没有这个我怎么进你家嘛」
「不-是-这个问题!」
「不用担心,我不会偷偷的去配后备匙的」
本来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的我,因为他这句话就开始变得担心。总之,这家伙,不就是那种嘴上说不做不做,到最后还
是会去做的人吗。
「总而言之,我就先照顾你吧。你不让我做,我会一直觉得内疚的」
「所以就说我不要你帮忙嘛。被对自己有欲望的人照顾,怎知道会不会......」
「我甚么都不会做的了」
──那......不是对处女说的话吗?普通人不会相信你吧。
「真的。志津木的手还没治好以前,我甚么都不会做。我可以发誓。我也不是有特别嗜好,你不用担心。而且你现在只
能用一只手,我要是想压倒你有多难?比我弄早饭还要简单嘛」
对,你就说了我最担心的一件事来。
「就算是像我这种人,也绝不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事啦。就算我这样做,你也不能尽情享受,不能满足吧。这样子欺压一
个弱者,做也做得不爽啦」
被他越说越心烦,慢慢变得不想思考。
这家伙,绝对是瘟神。要是不认识这家伙,我也不会遇上这种事吧。在还要被他像慈善团体般照顾,觉得烦得要命。
「而且,我不是说了吗?要是你不露出那种毫无抵抗能力的样子的话,我不会对你乱来的。要是你怕的话,一直摆出强
悍的样子给我看的话,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你这是对病人应该说的话吗?」
这种情况竟然叫我强悍给他看,不会太没人性了吧。
「那.........算了。现在先看着办吧。现在还会很痛吗?应该很快就没事的了,痛的话大概只会维持一个星期左右,之
后在伤口附近会开始变得痒,那个才叫你难受」
「你也试过骨折?」
看他那样子,好像有经验似的。
「有啊,但是只是手指而已,没有你那么严重。折断那一剎那,以为所有血都会从那里流走一样恐怖。即使去找医生,
那个时候言语不通,都不能好好解释。」
「......不是在日本弄的吗?」
「不是,是在美国一个小农村。那时以为自己多少也懂些英语,去看医生应该没有问题,怎知道很难沟通。断掉了一剎
那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甚么,而且想跟他形容有多痛,怎么个痛法也不能用日语里面的拟声词等,用英语完全表达不了
。不是有那种『刺刺的痛』,或是『喀勒喀勒地痛』等形容词吗?我到医生那里的时候只能一直说好痛好痛而已,完全
陷入不知所措的状态。」
虽然真砂边打哈哈边说着那个时候的情况,好像只是小事一椿,但是我仍然感觉很震撼。在陌生的环境说着自己不熟
悉的语言,受了伤所带来的无助──即使只是手指而已──要是我的话,一定会不理多羞耻也会大哭一场。而且,哭了
也不保证有人愿意帮你。
「你脸色很差啊。好了,睡一觉吧。我现在就回去。对了,你的保险证到底在哪里?有没有其它想要我带来的东西?你
睡觉要抱枕之类的东西吗?」
真砂每问一句就向我这边踏前一步,害我也不自觉地一直向后移。
这家伙,让已经没有退路的我一直往后退是甚么意思啊!
虽然不想被他看着我睡觉,更不想让他自己一个到我家里去──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耶──但是...现在能拜托的只有真
砂一个。
「......在计算机桌右边的第一个抽屉里」
没办法,只能告诉他我的保险证的位置。
「OK」
看见带着胜利微笑的真砂,我觉得我又一次输了。
2
检查的结果是,除了左手骨折以外,其它地方都没大碍,并被要求早点退院。要解开手上的石膏则要二十天以后才能
办到。
虽然只是住院了两天,我已经开始发现只用一只手生活到底有多不方便。一直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有平常用习惯的右
手就会没问题的我,在这个时候显得过份天真乐观。即使只是想解开一个衣衫钮扣也狼狈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