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的恩怨都已结束,
错过的两个人能否突破自己心中的障碍……
第 1 章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无妄大师一飘之间已拦在了美兮面前:“女施主,无痕施主的尸道你还是留下,交给老衲处
置吧。”
美兮抬起她无畏的脸,一声冷笑:“无妄大师,这便是您的慈悲之道么?”
“女施主,我这也是为了无痕施主着想。”无妄大师双手合十,不卑不亢:“无痕施主生前仇家众多,难保死后不会有
人偷尸泄愤,放在女施主这里,怕是不很安全。”
“我化了他,我把他像冷然一般化成一把骨灰不成吗?”美兮喊叫得歇斯底里,她是真的怒了,这老秃驴如何可以恁地
不通人情!
“善哉,善哉,女施主不要动怒,老衲并非有意为难,确是我佛慈悲不忍无痕施主死后再遭非难。化成骨灰,这……怕
也不妥吧,万一有人妄图挫骨扬灰……”
“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美兮气得无以复加,后退一步做出战备的姿态:“只要我余美兮还有一口气在,
就决不会把萧一意的尸首再留在你们这群人手里!”
无妄大师微微一笑:“这就由不得女施主你了。”他双手只一晃,美兮连做出反应还手的时间都没有穴道已然被点,萧
一意的尸体转眼已到了无妄大师手中,一扬手丢给一众弟子,略一施礼:“女施主,得罪了。”
无妄大师回身向前一众武林同道施了个罗圈礼:“无痕郎君生前邪恶,毕竟也已认罪伏法,老衲想要收管无痕施主尸首
,最后为他做一场法事为其化去一生怨气,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无痕郎君经由大师制服,自是一切听凭大师处置,武当举双手赞成。”虚文道长带头表态,余下门派也说不出什么异
议,无妄大师念一声佛号,最后深深一揖:“既是如此,少林先行告退了。”
每场江湖激战的结局都是邪不压正,这场自是也不能例外。
其余六大门派纷纷还礼,相继离去,霎时间空荡荡的冰炎山只剩下穴道被点的美兮一无裨益地大呼小叫:“回来!你们
都给我回来!把萧一意还回来!他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把他的尸首怎么样啊……”
“上人举重若轻,大力金刚指收放自如,已甄化境,贫道实在是佩服之至。”
古刹寂静,唯有虫鸣与低语穿行。
“江湖难测,人心险恶,老衲此举亦是担着一干风险,不知是吉是凶。”无妄上人一声长叹:“老衲明修栈道,暗渡陈
仓,自背后点中无痕施主后颈穴道,终瞒不过道长此等明眼之人;膻中穴乃人身紧要大穴,兵行险着,亦是情非得已,
但愿佛祖保佑,老衲没有再生祸端,走错了方向才好。”
“大师心怀慈悲,区区一蝼蚁之生尚且不弃,此等境界,非是寻常僧徒能够达到,大师真可谓得道了。”虚文道长不胜
唏嘘感叹。
“得道之言,贫僧愧不敢当,只是我佛慈悲,海纳百川,善恶不弃。若是一心向善自是不可冤枉,若为一心向恶,就更
应劝其向善才是。”
“大师所言极是,贫道折服,只是……”虚文道长止不住地担忧:“只是,大师将拿这无痕郎君如何是好呢?”
“刚刚合你我二人之力,封住他周身内力,他应该是不能再以武力为恶了。余下的时间,我想把他留在悟过崖面壁,虚
文贤弟意下如何?”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虚文道长望向萧一意所在的夹壁暗间,“依贫道所见,无痕郎君他戾气太重,思想多处
偏颇,大师日后的规导,怕是要费此时力了。”
“这倒无妨,佛门广大,本就敞向迷途之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送走虚文道长,无妄大师缓缓步入暗间。
“请问这里——可就是传说中的无间地狱了么?”周身纱布,丹田空空如也的萧一意一动也不能动,一对晶亮亮的眸子
迷茫地满是询问:“怎么大师也……”
“阿弥陀佛。”无妄上人双手合十作礼:“这里并非是什么无间地狱,只是我少林古刹方丈禅室暗间而已。”
“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丧命于无妄大师的大力金刚指之下了吗?”
“不错,无痕郎君萧一意确已命丧冰炎山,老衲前日已为其做了法事并施以火葬,躺在这里的,只是我少林一名普众僧
人‘了空’而已。”
萧一意更加糊涂:“大师费了这许多周折留下萧一意性命,有何指教?”
无妄上人微笑不言,抬手点燃佛灯一盏:“苦海无边,回头是岩。几番出生入死,半世苦难蹉跎,施主难道还看不透这
万丈红尘么?”
萧一意思虑良久,终理不明个中头绪,最终释然一笑:“萧一意不明,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无边俗世,尽在其中。”
萧一意沉吟许久,终于不得不点头称是:“的确有理。萧一意愚钝,还请大师细细点拔。”
“不急。”无妄大师伸指解开萧一意穴道,搀扶萧一意起身,奉上热茶一碗:“看施主满身疮痍,身世经历,个中详情
必然曲折万方,可愿向老衲倾吐一二?”
“这——”萧一意表情肃然静穆,依旧年轻的脸上眉角眼梢都是沧桑,似有愁苦无限。
“我佛宽大,不计出身,施主无需心存芥蒂。贫僧尚未渡化之前,曾就是那江湖中人人唾弃的无良贼盗——万惜玉。”
无妄大师笑得宽厚,一点也望不见当年的影子,萧一意惊愕于无妄大师的坦诚,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他早年听闻万惜玉
是个祸害良家闺秀无数的绝世采花小人,而无良贼道则是与他齐名的另一人人得而诛之的首推恶人,却没想到这两人原
来竟是同一个人,而且就是今日而前的少林方丈,无妄大师!
“上人何必如此,萧一意不是有所顾忌,实是太过污俗不堪,加之头绪纷杂,不知从何讲起。”
“施主但说无妨。”
长长的一段故事曲折离奇,萧一意直讲到东方泛白,无妄大师喟然长叹:“想不到施主年纪轻轻竟已有了如此惨痛经历
,历至今时今日,当真太过不易。”
“萧一意悖法悖德,怕是我佛如来也要做狮子吼了。”
“度法一大音意在警醒世人,并无他意。施主身在逆流,亦是情非得已,不必太过自责。”
“萧一意自种恶因,自食恶果,份属应当。若是当初不似此般太过偏执仇恨,自是不必如此孤苦一世的。”
“阿弥陀佛,施主能够将此点看破,当真慧根不浅。李门主害你受尽折磨,他的三个儿女却也都为你所毁,仇恨环环相
扣,无休无止,冤冤相报何时了,一日不能看破,一便要世深受其害。”
“确如大师所言,若萧一意当初听了冷然的话,本可与心爱之人逍遥一世,共度余生。只羡鸳鸯不羡仙,萧一意现在真
是悔不当初。”
“无痕施主此言差矣。并非只有仇恨伤人,爱念更是苦难之根,崔城主与李门主无不一生身受其害,施主亲眼目睹亲身
经历,难道未曾深有感触触目惊心?”
萧一意默然不语,反思他这半生虽为仇恨受苦不少,却都不敌这一日为冷然之爱而痛不欲生,爱恋其力之大,叹为观止
。
“如今郑施主已死,施主尘缘已断,何不效仿贫僧,将三千烦恼银丝斩去,就地遁入空门,一世素食斋饭,以经卷十万
为平生所造罪孽赎罪?”
萧一意思忖良久,翻身就地下跪:“大师一言如指路明灯点破萧一意,如蒙佛门不弃,萧一意愿削发为僧,青灯古卷,
终生常侍我佛足下……”
第 2 章
寒暑相推,又是两年。
纷纷扰扰了多年的江湖终于过上了两年平静日子。
两度合作,七大剑派同气连枝,亲得跟一家人似的。
覆灭无剑天,冰炎城居功至伟,冰炎城主辛涵本可籍机呼风唤雨,无奈他胸无大志,不爱江山爱美男,以冰炎城再不过
问江湖之事为代价,换回了疯疯傻傻的秦玄羽,无剑天前任门主。
冰炎城本就是旁门左支杀出来的黑马,如今再无《冰炎宝录》,大家乐得相安无事。
武林太平,江湖无波,无妄大师每日打打木鱼念念经,日子过得本也清闲安逸。
只是这日虚文道长又来拜访,一石激起千层浪,宁静的日子似乎也不再那么易得了。
“多日不见,上人一切安好?”
“劳道长挂念,老衲一切安好。”
“那了空和尚研习佛法,近日可有长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空颇有慧根,又兼勤于诵习,佛法精进。”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那……无妄上人最近可曾接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消息吗?”
“阿弥陀佛,少林已经好久没有与外界互通有无了,老衲未曾听闻。”
“据传近日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白发恶魔,自上月起,苏州、金陵、九华山,杀了三个去过一夕楼的武林高手,行踪不
定,神鬼莫测。一时间江湖躁动,人心惶惶,不少人提心吊胆,疑心就是那无痕郎君白发萧一意重出江湖!”
“哦?果有此事?”
“贫道前几日特去金陵探路一遭,确有此事。此人内力纯厚手法诡异,被杀之人死相安静完整,确乃无痕郎君杀人之风
。”
“咦,这就奇了,无痕郎君自两年前上了思过崖就再未下过少室山,其内力也是你我二人联手封治,且早已剃度,再无
白发了呀!莫不是有人借其名号兴风作浪?小小毛贼掀不起大风大浪,虚文贤弟不要太过杞人忧天。”
“普通毛贼断无此等精深内力,贫道怕是其中另有蹊跷。虽然如此,你我二人还是上崖探视他一番保妥安全,上人以为
呢?”
“算起来也确有月余未见了空了,就依虚文贤弟所言,也好看看他近日研习佛法有什么进展。”
悟过崖上仅有草舍一间,满室静寂,轻风翻动经页,并无了空身影。
无妄上人行至桌前,抄习的经卷有板有眼: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
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
碍故,……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想……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
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
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树欲静而风不止,吾欲……
“虚文贤弟,你来看这里。”
无妄上人将并未抄完的经卷最后一行凌乱行书及其中不合经文处指给他看,虚文道长摇了摇头,举起食中两指所夹一点
残烬,“这是落在《金刚经》中的。”
发黄了的烧焦字条只有六个狂草:“……不思量,自难忘……”
无妄上人也摇了摇头:“看来了空暴戾未绝,凡心难断啊。”
“先别妄下结论。”虚文道长审慎道:“我们还是当面问个清楚吧。”
刚出草舍未及寻找,就见了空一人独立悟过崖边,正在冥悟。
思悟佛法必要心念皆空,崖前站司利于焦中精神摒除杂念,佛家悟法原有此种先例,自那日了空言他难于入定,无妄上
人便将此法传授与他,却未料已两年了他还要依靠此种方法,看来这其中必有缘由。
虚文道长张口欲呼,无妄上人摆了摆手:“入定不易,我们还是回草舍去等吧。”
二人刚欲转身,却见了空忽地吐出一口黑血,身子直直向崖底一头扎下去!
突发变故,虚文道长吃惊不小,却见无妄大师处变不惊,身子飞鸟一般直随而下,半空接住了空,踏着崖壁不一刻登至
崖顶,上了崖岸呼吸不乱,不气不喘,虚文大师心中叫好,好不佩服。
二人连忙将了空转至草舍,刚一搭脉,无妄大师脸色微变,再细细搭,面色便一点点凝了下去。
了空睁开双目,见是二位大师来到,起身便要行礼,无妄大师微微笑:“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了空,你呕这黑血,
有多少时日了。”
“这——”
“好好想想,不必急于答复。”
“是。大约……两年前,冰炎山一战时就吐过一次,后来隔三五月呕个一次,从未在意过,只是这几月来呕得一日比一
日勤了,将近……将近三月一次。”
“唉!”虚文大师重重叹气:“有如此情况,如何不早些说来听!”
无妄大师亦是罕见地着急:“还有何种征兆?”
“早起及深夜常觉胸闷气短,严重时甚至觉得下一刻便要无气可喘。”
无妄大师微做怒色:“这又有多久了?”
“也有几月了。”
“糊涂!”无妄大师少有地大声,几近呵斥:“怎么不早早言语!”
“大师莫要妄动嗔戒。”了空笑得坦然:“了空可是要不久于人世了吗?”
“胡讲!”无妄大师连忙纠正,目光却又闪烁不定。
“出家人不打诳语。”了空有些调皮道:“大师又要犯戒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无妄大师顿足慨念:“罪过啊罪过,是老衲疏忽了,是老衲疏忽了。”
虚文大师听得一头雾水:“大师,怎么回事?”
“《冰炎宝录》阴邪,修炼时需凭借两蟒毒素,若是不停修炼必会致命,老衲只考虑到了这一点,却未想到如此若毒素
流通全身,发毒毕竟较慢,但若骤积一处,日久则为内伤。你我二人封住他周身血脉,真气不达四肢百骇,无异于强行
阻碍毒素流通。如今见他如此病况,怕是毒素积在了心口丹田,这心口丹田不宜用针不易下药,最是敏感脆弱,这便如
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
“大师莫要太过心焦,虚文愚见,还是赶紧替了空破除周身封闭血脉,早些让真气畅行才是。”
“正当如此,正当如此。”无妄上人自责太过有些手足无措,听了虚文建议忙要实施却又犹疑:“可是,即便现在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