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萱微笑着说:“是啊,我看了好久,才认出来那是他们……打扮真是太奇怪了,不过看起来,好像过得还不错的样子
。”
那个淡薄的笑容凝结在小小的嘴角。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仿佛想要掩饰似的大声的冷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是啊……希望他们真的是这样。”
她走出了好几步,才突然回头,看着齐萱欲言又止。应该是太不善于向人表达善意,要等齐萱微笑着表示鼓励,她才飞
快的说:“楠,我希望你知道,不管你跟泠泠之间怎么样,只要你愿意,唐门永远把你当自己人。”
这样的话,应该已经是她的极限。齐萱欠欠身表示感谢,在心里嘲笑楠:“你人缘真好。”
“比不上你吧。能把那个日本人摆平,一定有很多人对你刮目相看。”
齐萱失笑摇头,一边回头看了看阿榕在廊角一闪即逝的衣角,一边说:“楠,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突然变得牙尖舌利起
来了?”
楠仿佛陷入了沉吟,没有回答。齐萱微笑着走出院子,心里明白,其实他们俩都已经知道原因。
因为不管说什么话,都只有齐萱一个人能够听见。所以在说话的时候,也可以不考虑后果和反应吧。
“把所有的人都交给我来对付,你只要对付我就好……这样说起来,你还真是狡猾呢……楠。”
首先,齐萱忍不住去找的,是戴歆。
戴歆正在静室中打坐疗伤,卫士守在门口,不管什么人一律挡驾。兰榛在外面的回廊下团团乱转,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齐萱叹了口气,差不多猜到是怎么一回事,过去拉着她的手,把她引到台阶上坐下。
平素那么强悍美丽的魔教大司祭,如今只是茫然的被他牵着走。齐萱让她坐下她就坐下,让她深呼吸她就深呼吸。过了
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期期艾艾的说:“我……我并没有什么事情要找他。我只是……”神情仿佛有点着急,偏偏越着
急越是辞不达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齐萱微笑着静静看着她,温和的说:“我知道。你只是想来告诉他,虽然刚才他
没有出手帮你,你也一点不怪他。”
唉,这种简单直白的心思,居然真的有人以为他看不出来。
兰榛点点头,低下头去,小声说:“还有……刚才,谢谢你。”
齐萱悠然回答:“谢谢我,我真的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可以配得上我,但是你还是喜欢他,是不是?
这种台词我听过很多次了,放心,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自己也知道自己坏心眼,很诧异,平时的齐萱一般不
会这么欺负女孩子。不过兰榛倒是立刻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他,微笑着说:“那么,多谢。”
平时他遇到的女孩子,一般也不会这么干脆爽快,坦白聪明。
兰榛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又笑了笑,说:“而且我真的没有想到,萧楠萧公子的武功,竟然是纯正的圣教心法。”
这是连楠都没有想通的事。醒过来之后,不但经脉被改造了,甚至全身的功力都仿佛被置换了一般。在刚才看到水晶球
的景象之后齐萱倾向于自己掉进了一个奇幻的本子,只要把那个神秘的老太太设定为高位面存在就可以顺理成章解释一
切事。可是他没有办法对从来没有读过小说的人讲这些,所以只好紧紧闭着嘴,微笑,不说话。
话少的男人总比话多的可爱,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
兰榛好像已经平复过来,回头看看戴歆紧闭的房门和门口的卫士,苦笑着起身离开。齐萱坐在那里没有动,望着她走路
时微微低头的姿态和裙摆的轻轻摆动,心想要是这么一个人在他的那个时代,那些选美冠军全部都要靠边站。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没有想念过自己的那个时代,虽然那里有那么多的朋友、兄弟和情人。他只是偶尔会想起某
几个人而已,而且奇怪的是,那都是在,某些特别的时刻。
略微有点惆怅,觉得自己变了,而且迷惑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楠立刻察觉到了,齐萱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
反正语言这种东西是远远不足以安慰人的,而且齐萱从小遇到的人里面擅长这个的真的不算多。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站
起来,对楠说:“没事。”
这种时候他就真的很庆幸和自己分享身体的是楠。
身后的门开了,齐萱回头看去,戴歆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说:“原来是你?”
这帮人的口不对心差不多都到了极致,齐萱可以赌一辆法拉利他知道刚才谁在外面,还可以追加一瓶勃艮第葡萄酒来赌
他其实听到了自己和兰榛的对话。不过反正有的东西挑明了也没有用,所以他耸耸肩膀走过去,什么也没说。
卫士无声无息的退下了。戴歆把门口让出来,又看了看他,皱眉说:“你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惨?”伸手出去,刚好接
住快要摔倒的齐萱。
齐萱苦笑着说:“嘘。要是被人知道我这么半死不活,兰榛的立场,会很尴尬吧。”
他推开戴歆,拒绝了某人送过来的真气,摇摇头说:“我只是累了而已……你的伤还没好,不要逞强。”翻腕抓住他把
把脉,变色说:“更厉害了?”
戴歆叹口气,说:“不然我也不会不去帮她的。”
他这句话说得又平淡,又自然,齐萱瞪着他,却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忽然忍不住说:“我当然知道。不然你就算不去帮
兰榛,也绝对不会看不住阿榕。”
齐萱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他看不得女孩子伤心,就算是没有办法的情形也是一样,凡是看到这样的事就会对那个男
人非常愤怒。讽刺的是他本人常常就是伤女孩子心的那一个,所以从以前开始齐萱就无法摆脱自我厌恶,始终认为自己
是个混蛋。最近这样的想法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如果不是恰巧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位面,他真的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下去。
戴歆把他拉进房间,关上门,仿佛笑了笑,说:“有小顾在,阿榕碰不到那东西的……但我当然也吓了一跳,那家伙在
匪夷所思的时候会有匪夷所思的聪明,你大概也清楚得很。”
齐萱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但楠当然清楚得很。苦笑着说:“是,可是在应该聪明的时候,却笨得叫人有些伤心。”
不过老实说,这帮人虽然聪明得敲敲头顶脚底板都会响,说起谁喜欢谁谁被谁喜欢谁能让谁喜欢上自己,这笔糊涂帐却
真算不出来究竟谁比较笨。
戴歆说:“是啊……比如昨天晚上,很高兴的跑到我这里来,说是既然你代理了圣教大司吏,那么就可以娶季薇。”这
句话说得轻松慵懒,说到一半的时候还小小的打了半个呵欠,可是最后一个字却无来由收束出一丝杀气来,懒洋洋的扬
那一下眉,看起来,也是嘲讽多于调笑。“我倒不知道,你居然喜欢季薇。”
齐萱怔了怔,觉得这个爆料真是石破天惊,赶紧问楠:“是不是真的?”楠根本没来得及理他,赶紧抢了身体,说:“
我也不知道。”
他反应这么大,齐萱倒觉得奇怪起来。不过想来谁也不会在天魔搜魂面前说什么无谓的谎话,不过是太急于撇清而已。
戴歆凝视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就算你知道我也没办法……昨天晚上阿榕来之前,季薇也来过我这里,自请为圣教联姻,嫁入万剑山庄。”
好像只有在齐萱面前,他的表情才比较多一点,才比较像一个正常人。
可惜他笑得虽然很帅,眼神却很快黯淡下来,微微皱着眉叹了口气,说:“我大概得要马上坐下来才行……你也老实点
不要再折腾了,真气被吸干难道会很舒服吗?”
齐萱看着他,瞠目结舌,忽然觉得很好笑。整幢宅子虽然高手云集,武功最高的两个人却整整齐齐作废柴状。要是在这
个节骨眼上有强敌来袭,恐怕还真的会大丢面子。
幸好他们是知道彼此状况的唯二两个人。
这默契来得很奇怪,不管是齐萱还是楠其实都没有什么必然的理由会跟戴歆这么熟。可是他们偏偏就是这么熟,戴歆安
静的趺坐下来继续行功,齐萱就在他身边躺下来睡觉,头刚好可以枕在人家膝盖上。戴歆仿佛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
说。
他好像睡了很久,其实只是自动行功一周天而已。在慕容家那个据说自己已经习惯的房间里,都没有能够得到的安心睡
眠,却在某人房间的地板上得到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先闻到戴歆的衣香。本来照例是应该头疼的,可是偏偏只有戴歆
衣服上的薰香,虽然浓烈,却可以让他宁静平和。
所以他仰着脸望进戴歆低头看着他的眼睛里去,可以又平静、又自然的问:“昨天晚上,是故意把我撇下在慕容家的吧
。”
戴歆把手掌放在他脸颊上,歪着头若有所思的不知道是在看着他自己的指甲还是在看着齐萱的睫毛。过了好一会儿才含
笑答:“如果我是故意的,你要怎么办?”
齐萱伸了个懒腰,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我被吃掉了,你要怎么办?”
“像你这样的武功,就算被吃掉,那也只是你自己愿意而已。”戴歆的神色居然连一丁点都没有变,笑得仿佛还更开心
了一点,“既然你也并不是不愿意被人吃掉,那么我好像应该比较高兴才对。”
“……不要告诉我……”
有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阻止了后面的话。不过彼此也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戴歆轻轻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微笑
着说:“虽然我对这种事并不是非常介意,可是抱歉,我毕竟,是个男人。”
被一个生手亲吻的感觉,真的很奇怪。齐萱努力控制自己想要回吻过去的冲动,慢慢的,耐心的和他纠缠着。几乎不带
欲望的吻,像练习的成分多于亲热。据说很多男校的青春期男孩子就是这样练习接吻的,可是齐萱从来没有尝试过,他
从来不缺乏高明的接吻对象,即便是当年他本人还是菜鸟的时候也是如此。这个吻实在是太悠闲了一点,他甚至有空分
心去问楠:“喂,你再不抗议的话,就要被吃掉了哦。”
“……那你打算怎么办?”
齐萱失笑答:“为什么你们都要问我打算怎么办?难道我是那个做决定的人?”
楠看来既没有生气,又没有觉得厌恶,气定神闲的答:“反正你最近做的决定已经太多,何妨再加上这么一个。”
齐萱开始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已经入行了,开始觉得用蓝天那样的美人来引诱他真是英明的决定。如果现在面对的是蓝天
,就这么顺其自然下去倒也不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戴歆他心里有一种奇异的竞争心理,很不想就这么乖乖的听
他摆布。楠好像也在犹豫,但齐萱算是知道他,要萧楠亲口说出一个不字来大概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有那么一瞬间心
里也掠过恶劣的念头,想要就此放手不管。反正这个安静清凉的吻真的很舒服,某人的身体他也的确很喜欢。吃或者被
吃,原本也不是那么重要。
可惜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身体的反应又是另外一回事。在他得出任何结论之前已经伸手去环抱住对方,把戴歆拉跌在自
己身上。后者怔了怔,伏在他身上,笑出声来。虽然表情有点烦恼,但抬起眼睛看他的时候,眼神却还是清澈温和的。
“不,等我明白了该怎么做再说吧。”
难得连这样的话,他都可以说得天经地义,干净坦然。
齐萱一边想着那也用不了多久,一边伸手把他的头颅按在自己胸膛上。刚才亲吻的时候就察觉他气息短促,明明已经好
了一半的伤在昨夜居然又反复了。虽然很明白自己没有立场追究他昨夜究竟干了什么,开口的时候,语气里还是多少带
了一点埋怨。
“……还不如说,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他们就这样安静的拥抱着,一动也没有动。有的时候齐萱好像睡着了,有缤纷的乱梦,但是会很快惊醒,确认一下对方
还在自己怀抱,然后再放心的睡过去。春日的上午安宁静谧,门外回廊上杳无人迹。这样的补眠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有人谨慎的敲门,郢在门外冷静的说:“教主,成风和白公子回来了。”
就原定的计划来说,风和川回来得无疑太快了些,从金陵到蜀中一路逆流而上,算来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有把唐泠送回家
。不过戴歆和楠好像都没怎么奇怪的样子,齐萱也就耸耸肩打消掉好奇心。反正在现在这个位面好奇心是他最不需要的
一样东西,一切奇妙的事情会自动上门报到,这一次相信,也不例外。
而且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因为他一走进正厅,就看到了唐澄。
留守唐家堡的唐门长公子之所以会出现在金陵,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面禀大家长。澄在跟戴歆打过招呼之后就匆匆叫
上小小离开,两个人在出门的时候不约而同回身,犹豫一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看着齐萱说:“楠……”
齐萱只好叹口气跟了上去。
唐门的家伙们不知道从小是怎么教养的,一个个好像都不太懂得吃惊的样子。不过反正齐萱也习惯了另外一批从来不吃
惊的家伙,唐澄既然能面不改色的听完小小报告澈失踪的经过,齐萱也就只是面不改色的看看他们俩,点点头补充说:
“就是这样的。”
然后澄也点点头,回答了一个字:“哦。”
齐萱绝倒,很好奇好好的一个漂亮男人为何要冷冰冰到这等地步,赶紧问楠:“难道他们兄弟之间一直互相讨厌?”
“呸,那是我所知道的最友爱的两兄弟。”
“但是,他看起来好像根本不在乎。”
楠仿佛叹了口气。齐萱觉得他是故意让自己察觉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说:“是,因为澄是一个很关心原则的人……也
许太关心原则了。”
唐澄的原则第一条,就是于事无补的事情,绝对不做。
“既然你和大家长都这么说,那么我就算不相信也不会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上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所在多有,再怎么挣
扎也没有意义。挑一个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来相信,处理后续的状况,会比较容易一点。”
齐萱刚要觉得唐澄唐公子简直是古往今来最讲道理的人,却看见澄慢慢转向自己,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既然澈是因为那位前辈而失踪,那位前辈看来又是因为你而来,唐门因此的损失,可要全都记在楠你的头上哦。”
小小嗤一声笑出来,对澄这种当面越俎代庖的行为表示了纵容。齐萱一边感慨这个位面的人都这么会算帐一边举起双手
表示投降。澄点点头,慢条斯理的说:“那么,这次去武当,你仍然是唐门的一份子,怎么样?”
唐澄的原则第二条,就是所有的东西都要在应该在的地方,所有的人都要做应该做的事——当然,与第一条冲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