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也帮忙,生怕这个小心眼的家夥万一真死了,自己就没好过日子了。
两个神仙从来没有这麽忧心仲仲过。
看著侍墨一脸郁闷地站了半天,最後关了门睡觉,两个神仙才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松了一半又憋住了──侍墨望著炕上残留的血迹,牙咬得咯咯响。
雨师很想用仙术把血迹变没了,又怕吓著他,不由得大为烦恼,眼一横,怒冲冲地瞪著火神──瞧你做的好事!
火神也很委屈,明明算得好好的,就是没算到水宝宝突然翻脸。
隐身看著侍墨,生怕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他们要把一切不安定的因素消失於萌芽状态。
侍墨看著沾著血的被褥,脸色时青时白,神情扭曲,又是憎恨又是耻辱,咬得嘴唇出血,眼睛中似要冒出火来。
抱著被子来到院中,扔下,又回屋,拿起那天穿的蓝色丝袍和丝履,一起扔到院子里,拿了火石火绒引火。
火神怕他点火自焚,暗中捣鬼。
侍墨咬著嘴唇,啪啪地打著,眼睛越睁越大,丹凤眼差点变成圆眼。
坚持了足有半个时辰,侍墨的脸已经变成铁青色,眼睛通红,身子颤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火石。
小玉跑过来,笑嘻嘻问:“侍墨哥哥,你这两天怎麽不去我家了?”
侍墨抬头看她一眼,吓得小玉扭头跑了。
没一会,李婆婆过来,看到侍墨的情景也吓了一跳,急忙问出了什麽事?又到处找水宝宝,喊了半天也没见那个漂亮的
红衣少年出来。
侍墨怔怔地站著,突然说:“奶奶你帮我把这些东西烧了吧,我打不著火。”
李婆婆一看,急了,“你这孩子,多好的东西你就烧,败家子。”
说著就去拣,一眼看到蓝袍上沾著紫色的血迹,一愣,再一翻被子,上面也有血,吓得一跤坐在地上,“你……你……
这血是谁的?浅红,浅红?浅红?”
侍墨突然没了力气,疲倦地说:“这些是我的血,我没杀人,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蜷起袖子,再拉下领口露出肩,让李婆婆手腕和肩头上的牙印。
才两天,这牙印已经愈合,只余淡淡的疤。
李婆婆不大敢相信,咬一口会被这麽多的血?而且浅红又不见了──
侍墨扫她一眼,淡淡地说:“你若不信,就报官吧,就说我把他杀了。”
转身回到屋里,关上门。
没一会,窗外传来劈劈叭叭的声音,侍墨掀开一线窗,李婆婆正在烧那床被子和衣裳……
火神重新显形,看著睡著也皱著眉头的侍墨,开始发愁。
雨师坐在炕上,捧著他哥瘦长的手指想哭──两天前这双手还纤细修长,现在瘦得骨节子都出来了,更别说脸了,小得
只剩下那双幽黑深沈的眼睛。
“他怎麽不哭呢?凡人遇到这样的事,不都要哭吗?”雨师恨不得代他哭。
“行了,你什麽时候见你哥哭过?”火神很不耐烦。
“当然见过,他被邢宣那臭小子欺负的时候偷偷哭过,水宝宝那次被咱们带到天上的时候他也哭过……”雨师怒。
火神:“那是他当凡人的时候──”
雨师:“他现在也是凡人,还没恢复神仙的身份!”
火神不再跟他争,低头看了看形容消瘦的侍墨,叹口气,“唉──启垣这个样子,是挺让人可怜的……水宝宝真可恨,
堂堂水神都送上门让他吃了,才吃了一口居然跑了,这事换谁也受不了……啧啧啧,这事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嘿嘿嘿…
…”
雨师愤怒地说:“你敢让他们知道我就……”
火神急忙说:“你放心,我哪里敢,要是玉帝知道这件事,我不得上诛仙台啊,就算不斩了我,也得把我打下凡间受上
几千几百年的罪。”
雨师咬牙切齿地看向火神。
火神难得地没有跟他对视,而是转移了目光。
“得想办法找到水宝宝,让他赶紧回来,别再赌气了,不然启垣这样子……危险……”
火神开始凝神,想使法力找到水宝宝的行踪。过了会泄了气,“不行,还是你找吧,我是火,跟水相克,找不到那小子
的行迹。”
雨师怒道:“不找他,他害我哥成了这样,找他做什麽?我恨不得找妖精吸了他元气才好!”
火神开始挠头,也觉得水宝宝这一手玩得太令人发指,不能就这麽原谅他。
“喂,你哥他不会想绝食把自己饿死吧?”火神有点害怕──凡人不是每天都要吃东西吗?可这小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
,也没喝一口水了。啧啧,瞧那嘴唇都干得起皮了,以前红得多可爱啊!
雨师没吭声。
火神瞧了他一眼,心头火起,“我说你别那麽没出息好不好?好歹也是个神仙,别动不动眼含泪一脸脓包样,叫我跟著
丢脸!”
雨师大怒:“你说谁脓包?”
火神说:“想个办法让你哥吃点东西吧,他要是饿死了,咱俩都逃不了。”
雨师眼一横:“去找吃的去!”
火神一愣,“你叫我去?”
“你不去谁去?”
“我从哪找吃的?”
“我管你,反正我得看著我哥。”
“……好好好,去就去,谁家还弄不来点吃的……”火神嘟嘟囔囔地飞走。
过了好一会,阴著脸的火神提著个食盒出现,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好歹人家也是堂堂火德真君,居然沦为小偷……
两个神仙想法弄醒侍墨,然後隐了身看。
没想到侍墨翻个身又睡,不死心的神仙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放到侍墨鼻尖前面,再弄醒,侍墨这次倒是看到了,愣
了愣,支起身子看了看屋子,眼中闪过怀疑的光,突然掀了窗子,乒乒乓乓把盘啊碗的全扔出去。
然後躺倒又睡。
火神气坏了──他这是什麽毛病?知不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雨师气得骂他,“你给我闭嘴!一定是你弄来的东西不好吃,不然他怎麽不吃?再去弄去!”
火神火了,“这可是我从城里最大的饭馆里偷出来的……行,我再去弄,他要再不吃怎麽办?”
“他若还不吃,你就再去偷!”
火神气跑了,雨师继续哀愁地守著侍墨。
这次弄来的吃的侍墨没有再扔,狐疑地看看空无一人的屋子,再看看上著门闩的门,然後盯著看上去很好吃的食物犯傻
──这些东西到底哪来的?
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肚子又饿得咕咕叫,再生气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再不吃东西,真的会饿死,现在已经头
晕眼花,居然觉得面前多了两个人。
火神目瞪口呆地看著侍墨一口吃掉一个小包子,再一口喝完一小碗碧绿汤底、飘著雪白的、一半小指肚大小的丸子汤,
再掰了一只鸡腿往嘴里塞──
“我的天啊,这是那个全天上仙女都喜欢的水神吗?这是令董双成心仪的启垣吗?这是那个一天要换三次衣、洗澡水都
要用清晨花露害得全天界仙女仙男们喝不上花露煮的茶的水德真君吗?不行我要用法力把他这样子拓下来,到天上让那
帮仙子仙娥们看看,看看她们心仪之神在凡间到底是什麽德性……”
手印还没捏成形,旁边冷风已经扫了过来,赶紧装做挠痒痒,“唉──到了凡间居然被跳蚤咬,真是有辱仙风。”
侍墨三口两口吃完,在衣襟上擦擦,眼睛望著虚无的方向出了半天神,不知打定了什麽主意,开始翻箱倒柜。
白的绿的红的紫的松香色的衣裳堆了一炕,侍墨眼一冷,抓过那件大红的,刚要撕,忽然停下,想了想,一脸的忿恨就
变成面无表情,胡乱把别的衣裳呼弄到红衣上,袖子下摆胡乱打了个结,又从炕角掏出仅存的三粒夜明珠和还有所有的
银子铜板,胡乱里一塞。
火神雨师彼此看了一眼──他这是要去哪?
侍墨来到桌边,拿过笔墨纸砚,写了一些字,把墨吹干,再放到衣包上。
走到门外,回过头来,复杂的目光最後一次扫视了简陋的屋子,轻轻地关上门。
他这是要去哪?
火神看著雨师,雨师看著火神,都想从对方脸上找到答案。
走啊走,走啊走,跟哪跟,跟哪跟,不知走了多远,火神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这是什麽地方?
雨师大惊,一把揪住火神的领口,颤声说:“他……他想当和尚?”
火神也急了,就算想不开想出家,当个道士也好啊,怎麽会想当和尚?万一玉帝一怒之下,跟如来佛去要人……
“你先想法拦著他,我想办法,说什麽也不能让他当和尚。”雨师一著急,对著火神後背拍了一巴掌。这一掌打得狠了
,火神差点没吐血,好玄没在侍墨面前显了形。
第一百一十九章
侍墨无缘无故摔了一跤,趴在地上,摔得两个膝盖生疼。爬起来走了没两步,突然又是一跤,膝盖磕破了皮,渗出血来
。
侍墨纳闷地看著地面,没有突出来的石子,也没有伸出的树枝,好好的怎麽会连摔两跤?
疑惑地抓抓头,再爬起来,揉揉生疼的膝盖,小心地迈出一步──好,没有摔。
放心地走,走了三四步,又是一跤,这一跤摔得狠,整个滚到地里,沾了一身的黄尘。
到底怎麽回事?这两天干什麽事也不顺心,想做饭点不著火,想喝水,明明还剩半缸水,突然见了底,想上房够点晒的
地瓜干,好好的梯子突然裂开,好玄没把他摔著。气得什麽也不干,突然又凭空出现食物,现在又接二连三摔跤,他到
底得罪了哪路神仙?为什麽会让他遇到这些事?
“浅……是你吗?你有种就杀了我,我就骗了你又怎麽样?你给我玩这些阴的,别让我看到你,不然我一定饶……最好
你别出现在我眼前,不然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侍墨咬牙切齿地说完,爬起来又走,突然又是一跤,这次刚才摔得更重,半天起不来。
侍墨面朝下趴在地上,手握紧了拳,慢慢地坐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眼泪成串流了出来。
这还是水宝宝走後他第一次流泪。
“到底想怎麽样啊?到底想怎麽样?不是说我是天上神仙吗?为什麽神仙会这样倒霉?娘死了,爹也死了,唯一的叔叔
不要我,要卖我,买我的人家又不让我好好干活,非让我做那些下贱的事,好不容易离开了,想……想跟……跟……好
好过,可他也不要我。我到底做了什麽错事,老天你要这样惩罚我?我现在只是想活著,自己一个人活著也不行吗?非
想让我死吗?一定想让我死你才满意?死就死,有什麽好怕的,反正我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对我好的也没
有,死就死!”
解下汗巾,抬著看到旁边树,爬起来就想把汗巾扔过树杈。
扔了一次又一次,明明不是很高的树杈,却怎麽也扔不过去,想爬到树上,结果再次摔下来。
侍墨坐在地上,抬著看著那棵树,放声大哭,“死也不让我死吗?还想让我在这世上受罪吗?天哪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
麽坏事让我这辈子死也死不成?”
火神抓抓头,这游戏玩得过了,就算想捉弄下凡的水神,这样的结果也远远超过了他想要的。
要不显形劝劝他?
还是不要,这小子心眼小,万一让他知道这一切都出於他的无聊想看热闹……
哎呀玄冥这小子怎麽还不来?
正头疼著,雨师回来了,一见侍墨的样子大为著急,“你又怎麽对他了?”
火神急忙说:“不是你让我挡著他,不让他上大路吗?我就挡了几下他就成这样了,我,他这个样子,我也很心疼的。
”
雨师听了几句,“他想死?干脆让他死算了,别在人间受罪了。”
火神急了,“这哪行?他要是死了,还有咱们的好?他可能念著你是他弟,对你不会怎麽样,我可怎麽办?”
雨师瞪他。
火神眼一扫,“诶那几个是什麽人?你引来的?”
雨师向大路上望去,“还记得元霄节吗?我哥,水宝宝被人调戏,後来那个小妖精和水宝宝打坏的那个恶人,来的就是
他……”
忽然眼一亮,对了,若是这个人来捣乱,侍墨该没有心思再当和尚了吧?
侍墨坐在那已经不哭了,失魂落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麽,天地之大,好像已经没有他能去的地方,世间百态,也好像
没有值得他留恋的。
一个东西忽然抵住了他的下巴,然後有人轻佻地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大爷找了你好几个月,还以
为你就平空消失了呢,谁想在这里碰到你。怪不得今天早上喜鹊在我家枝头直叫呢,哈哈,这叫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
不伦不类的话终於引起了侍墨的一点注意力,无神的眸子抬起,慢慢地落在那人身上。
粉红的公子服,垂著流苏的公子帽,耳边还插著一朵玫瑰花,神态轻浮,眉眼乱动,好像在哪见过。
那人指著脸上几道浅色的疤说:“你们把我的脸挠成这样,本来应该送到我姐夫那治罪杀头,可是本大爷怜香惜玉,只
要你乖乖听话,大爷就饶了你。”
侍墨一愣,“杀头?”
那人不住点头,“是啊,我可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县太爷是我姐夫。他听我姐的,我姐听我的。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
就让我姐夫办你个杀头大罪,诛你九族!”
侍墨抹去脸上泪痕,轻笑起来,“诛九族?县太爷有这权力吗?不是只有皇上才有这样的权力吗?难道说你姐夫想篡位
?”
“呃──”浪荡公子吓得闭了口。
侍墨扶著树慢慢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侧过脸半望著天边出了一会神,眼光又斜过来,嘴角向上勾起,牵出一个让人
没有丝毫温度、却令人目荡神驶的微笑……
第一百二十章
“你想让我成你的人?”侍墨开门见山。
“当然想,本大爷从上元节看到你,就对你念念不忘,都病了……是不是?”後面三个字是对他的狗腿们说的。
几个狗腿争相拍马屁:“是是是──”、“大爷害了相思病,卧床不起三四个月哪──”、“大爷差点没命了,多亏…
…”
“去你娘的,老子啥时候差点没命了?滚开,不会说话的东西……不过我为你害相思病倒是真的,哎呀呀,喝了三四个
月的苦汤子,不过汤药虽苦,怎解我相思之苦哪啊啊啊──”
侍墨脸上露出笑意,眼波一转,勾得粉红公子骨头酥了一半。
“你用什麽养我?我可不好养。”
“我用山珍海味供著你吃,绫罗绸缎供著你穿,珍珠玛瑙供你著戴,还有……还有……总之你想要什麽,我就给你买什
麽……”粉红公子信口开合,总之要哄得这小美人上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