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奇怪,子言恒那天送小烟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相府,今天也没有看见他和小烟在一起。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这个问
题的答案,并没有很明确,不过最后还是勉强算是有了答案——隔了一天麒真召见严殊的时候,他就看见子言恒站在麒
真的旁边了。看样子,这第四个人果然是子言恒。
麒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身粗布麻衣,穿在身上,和他那张已经消了肿的英睿帅气的面庞十分不协调,令严殊忍不住想
笑。他觉得丑人穿漂亮衣服,都比麒真穿丑衣服要来得正常一些。但他没有笑在脸上,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向麒真问安。
麒真见他来了,便开门见山地问:“相国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啊,没什么要准备的,要交代的都对家里人说了。微臣只要把银票带上就可以,轻装上阵嘛!”严殊说着,亮了亮手
提的那个包袱,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家里倒没什么特别要交代的,只是说要出去游玩一些日子,最麻烦的缨宁,则告
诉她皇上召见,要在宫里住一阵子,商议国事,所以见面的事会延迟。缨宁只是说有些可惜,要严殊尽早回去,并没有
怀疑。
“这次首先是去淆河,据说河堤崩塌了,十分危急。”
“那是从右承旨那里偷听来的。”严殊作出了补充。
“不过中途会经过连城,据说那里的夜景很美。朕在想要不要逗留呢?”
严殊不禁笑笑:“皇上已经派了钦差前往了吧?那我们沿途体察体察民情也不是坏事。途中就在连城住一晚吧。难得出
去一次,臣也想看看传说中的美景呢。”
麒真笑笑:“朕也这么想。那就住一晚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透出憧憬与期待。严殊觉得,他现在的目光就像月
色一样宁静、安详,形成一种超脱的美感。也许这是他的希望吧?希望借着出行来改善自己的心情。旅游确实是改善心
情的好方法,可惜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旅游。但是他似乎已经很满足了。
不一会儿,九方烟也来到了御书房。他看见子言恒,有些吃惊:“师兄?”而后忍不住上前问道:“这几天你都到哪里
去了?”
“他一直都呆在宫里。”麒真不咸不淡地替子言恒作了回答,然后说:“人都到齐了,子言,去把马车赶过来,就说是
送相国回府。”
“是。”子言恒听命,驾着马车过来,一行人上了马车,挂上帘子,一并混出了皇宫。
出了皇城之后,严殊拨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色说:“皇上,你看外面的景色多好啊!打仗的时候有注意过吗?”
麒真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朝外面望了一眼:“打仗的时候怎么可能在人多的地方开战?我们已经出了宫,大家都不
要叫我皇上了。”
“嗳?”严殊转回身,“对了,那皇上要怎么称呼?”
麒真想了想,说:“就叫我大方好了。”
“大方?噗——”严殊忍不住笑喷:“皇上,你是在搞笑吧?你要是大方,那小烟是不是要叫小器了?”
“砰”一下,九方烟在严殊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严殊捂着头,嚷嚷起来:“喂,用不着在丫鬟面前打头吧?这么粗暴,
要是打成了白痴,你负责啊?英明神武又大方的皇上,请你管管你的弟弟吧!”
麒真刚才还装得一本正经说“大方”的脸被揭穿似的“扑哧”笑开,把头别向窗外,独自偷乐。而那名叫沁心,被严殊
说成是“丫鬟”的宫女,则连连摆手申明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微服出巡,还挺悠闲的嘛!
吵闹了一会儿,严殊终于出了个主意:“皇上,不如你叫黄飞鸿好了,要不就叫黄麒英。”
“听起来似乎不错,不过为什么要叫这样的名字?”
“黄就是皇上的皇,麒也是麒真的麒,英是英雄的英。这样叫比较有感觉嘛!”严殊奸笑着斜视麒真的反应,麒真很轻
巧地就答应了:“好吧,就叫黄麒英。”
九方烟还没来得及呵斥他竟敢直呼皇帝的名讳,严殊就朝他得意地挑了挑眉。赢了!虽然不能叫麒真的名字,不过能叫
麒英也不错。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剩下的人也取起了别名:“子言的名字只有京城的官员知道,就不用掩饰了,
小烟嘛,就叫十三叔好了。”
“为什么我要叫十三叔!”九方烟显然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严殊露出一个很欠扁的无赖表情,问:“那叫你十三姨?
”
九方烟还想反对,但看到麒真那饶有兴致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只好压下嗓门:“那……那还是叫我十三叔好了
。”
又赢了!严殊乐得想要拍手称快,转念一想,又说出最后的提议:“至于我呢,就叫严殊好了。”
九方烟的双眼刹那间怔住,连在外面赶车的子言恒手中的动作也僵了一下:这家伙,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把名字告诉了皇
上,而且还不会被怀疑!严殊,算你狠!
“严殊?”麒真似乎有点兴趣,“是个不错的名字。不过有什么意义吗?”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用真名了!严殊得意洋洋地解释说:“严和燕是谐音。至于殊嘛,怕‘十三叔’太孤单,所以也来
一个‘叔’的谐音。”
“哈哈哈哈!”麒真忍不住大笑起来:“皇弟,看来相国真是关心你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刚才还对“十三叔”十分不满的九方烟听了麒真的话,什么话都没有辩解,脸却涨得通红。该死
的严殊!我想恨你的时候,你为什么又让我恨不起来?这时,他听到外面一声重重的鞭子声,马车被赶得飞快。
“哎,我说子言,你这么用力干什么?马也是肉长的,温柔一点好不好?”严殊在车厢里面一边摇晃,一边不怎么正经
地冲外面说着这样的话,反而激得子言恒更加恼怒,一个劲地抽打着马儿。麒真感觉到了他的反常,厉声喝道:“子言
!”九方烟见状,连忙从车厢走出去,坐到子言恒身边:“子言恒,你疯了?”
见他跑了出来,子言恒抿了抿嘴,停下了手中的鞭子,一脸窘态。九方烟抬眼看看他,也不说话,拉过那套缰绳,从他
手里抽过鞭子,漫不经心地朝马屁股甩了甩。两个人一直就这样沉默着,坐在外面一起赶马车。
严殊意味深长地望着阻隔着内外的那道帘子,露出一抹诡笑。看来是一物降一物呢!子言受制于小烟,而小烟又受制于
麒真;麒真可以间接控制子言,而看明白这一切的我就可以间接控制子言和小烟,因为直接认同我的,是麒真!虽然麒
真并非受制于我,但仅仅是认同我这一点,就足够了。这次微服出巡,真是收获匪浅。
赶了一天的路,子言恒慢慢驭下马,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和脸上的汗,向里面说:“公子,天色已晚,不如找间客栈住
下吧?”
“好。”麒真答应着,拨开帘子,带头跳下了马车。一行人在一个镇上游荡了一圈,几乎所有的客栈都已经挂上了满客
的牌子。九方烟不禁埋怨起子言恒来:“都是你,不早点停车,现在连个住处都找不到。”
子言恒一副焦急想要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熊样,让严殊有点同情,外加一点好笑。于是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说
:“十三叔,你也在外面,怎么也没想到早点歇脚呢?”
“我……”九方烟被问住,耍赖起来:“我又没住过客栈!”
“哦。”严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你以前拜师也从来没住过客栈啊!”
“就是这样。”
麒真可不想听他们这样无谓又无休止地争论下去,插话道:“前面不是还有一家么?有什么好争的?”
他的话音刚落,三个人连忙冲向那间客栈,留麒真和沁心在后面慢悠悠地踱过去。
麒真一进门,就听见严殊用难以置信的语调质问掌柜:“什么?只有两间?难道我们四个男人要挤一张床?”麒真泰然
自若地走上前,满不在乎地说道:“那我就站着睡好了。反正站着也能睡。”
“这怎么可以?”九方烟强烈反对:“怎么可以让皇……黄公子站着睡?”
这一回,严殊也同意九方烟的观点——就算武功再怎么厉害,站着睡觉也很耗体力。而且武功也不是拿来出来显摆的。
但是五个人两间房,到底怎么分配呢?沁心肯定不能和麒真在一起,否则万一……虽然麒真对女人早已百毒不侵,但为
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既然子言恒喜欢小烟,那不如让他们两个一间,我、麒真和沁心一间,这样就万无一失
了。
严殊正要把自己的分配方案说出来,不料麒真却先开口了:“十三和我还有沁心住一间,严殊就和子言住一间吧。”
哪尼?我和……子言?想不到麒真比我更高一招,小烟不准我接近麒真,我怎么忘了这一点呢?而且子言当过我的保镖
,现在也还算是。如果我和他一起,万一他半夜起来把我杀了,那也绝对可以以失职之罪将他拿下。麒真啊,你考虑得
真周到!可是比起子言,我更想和你在一起,因为他实在是无趣得很。
第四十七章
麒真望了望严殊,问:“严殊还有什么异议吗?”
连我有异议也看出来了?严殊摇了摇头,语气散漫地说道:“既然麒英这样决定了,我有什么好异议的?”
“确实,”麒真别有深意地与他对视:“就算你有异议,也不会改变什么。”说完,背起包袱走上楼梯。
这家伙!严殊提起眼珠定定地注视着上楼的那个背影:在向我施压吗?他平时对我,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有
这样坚决的态度。不过……严殊的嘴角浮起一丝狡黠——他是为了我啊!麒真,你好可爱!简直酷毙了!
“子言,你倒是快一点啊!”严殊兴高采烈,却又一脸不耐烦到催促着子言恒安顿马车和行李,在楼下要了一些小菜,
叫沁心去把麒真叫下来一起吃。
麒真看了看房间,还不算太差,就不紧不慢地从上面下来。闻到楼下卤菜甚香,便又叫了一壶酒,坐在严殊旁边的那一
方,自斟自饮起来。
这家伙,就这么只顾自己,也不请我一起喝?太不够意思了吧?严殊乜斜着麒真,在桌上齐了齐自己的筷子,伸出去夹
自己点的萝卜丝。几乎同时,麒真的筷子也伸向了那盘萝卜丝,而且和严殊看中了同一撮,两双筷子不期然就夹到了一
起,形成两个交叠在一起的X的形状。
不是这么巧吧?严殊愣了愣,麒真的筷子就脱开他的筷子,夹起两人同时看中的那撮萝卜丝,悠哉游哉地送进嘴里。严
殊斜睨他的时候,仿佛看到他嘴角有一丝得逞的意味。不由泛起一抹诮笑:算了,我就让你一下好了。
没有注意他们筷子的子言恒大概是饿瘪了,一个劲埋头吃着饭。九方烟则或许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在那里心不在焉地
用筷子搅动着其它碟子里的菜。沁心倒不介意什么,随便吃了一些就上楼去为他们铺床。
“公子,床铺准备好了。”沁心来到八仙桌旁边的时候,麒真下意识地朝她瞥了一眼,随口应了一声。这时他发现与沁
心所站的同一个方向的一桌人正望着这边,看见他轻轻一瞥,便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麒真佯装不知地移回视线,泰然放下筷子,转而注视着严殊,忽然说道:“严殊,我觉得还是应该和你住一间。”
“咳——咳……”正嚼着花生米的九方烟一下子被呛到,对着桌子连连咳嗽起来:“你……咳咳……没有弄错吧?”
“我没有弄错。”麒真的表情有些兴奋,他一把抓住严殊的手:“虽然这样是不对的,不过有句话我一定要跟你说:严
殊,我喜欢你!今生今世,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所以,请和我在一起。”
“哥,你疯了?”九方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快要被气炸。
此刻严殊被抓住的手感觉就仿佛是被踩到的猫的尾巴,上面的毛全都竖起来了。他本来也是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的高手
,面对这样的告白应该十分坦然才对。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麒真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对他说这样的话!这到底
是……演技?太烂了吧?没听过这么拙劣的告白!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大家都是男人啊?这么说,难道是
真的?但是也太突然了。究竟是因为什么呢?一定有什么原因吧?不过既然他要这么演,一定有他的道理,那我只消顺
水推舟好了。
“啊,”严殊装出很感动的样子,反过来抓住麒真的手:“其实,我很早就喜欢麒英你了,只是一直不知道你心里怎么
想,毕竟我们都是男的……所以我只好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你、祝福你。也许我在你看来很……”
“没有那回事!”麒真一脸激动又愤怒地说道:“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我才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就算把海洋的水
全部倒出来,也浇不灭我对你爱!”说着就一把将严殊抱进怀里:“你也喜欢我,我真高兴啊……不枉我和你出来私奔
。”
严殊的下巴搁在麒真肩膀上,差点笑喷:这家伙,莫非看过《第一次亲密接触》么?居然有这么超前的意识。连私访都
变成了私奔!麒真,你好前卫啊!为了防止笑到穿帮,严殊也伸手环住麒真的背,把脸埋进麒真的肩膀。他笑得一抽一
抽,看起来仿佛是激动得在颤抖一样。等他好不容易笑定,麒真才扶着他的双臂,慢慢推离自己:“已经可以了。”
看到九方烟和子言恒一脸吃惊地望着自己,麒真撮过酒盅又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刚才有人跟踪。”
那两个人更是惊讶:“什么时候?难道说……刚才走出去的……”
“没错。”麒真放下酒盅:“严殊配合得还真好,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严殊不谦虚地甩了甩前额的头发:“不然怎么能给麒英当参谋呢?麒英配合得也很好啊,我还有半句话不想说了,你马
上就接上来了。”
“那么,刚才说要和严殊住一个房间也是假的了?”九方烟似乎只关心这个问题。
“不,是真的。”麒真说得很淡然,随后就站起身朝楼梯口走去:“我去睡了。”
“哥!”九方烟怎么肯死心?倏地起身追上去:“刚才你明明让他和子言恒一个房间……”
麒真停下脚步,微微转身,还是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又不是皇帝,说错话想纠正一下也是常有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