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
「撑下去,旸,莫磊今天就会到。」将掌贴上湿凉的脸庞温暖着,却是许久也无一丝反应,身下的躯体依旧不断挣扭,
间或夹杂着令人不忍听闻的嘶哑低唔。
牙一咬,雷羿索性朝人唯一完好的脸颊挥了掌打去,口吻也改为恶狠狠的命令:「不准放弃,曲逸旸,我没说可以前你
哪儿也不准去,听到没?我不准!」
一连三个掷地有声的「不准」,总算男人竭力挣扎的躯体慢慢平静了下来。
「旸?」
长睫眨了眨,人偶般死寂的黑泽中仿佛被注入了丝生气,逐渐灵动起来,最后终于清楚地倒映出少年的身影。
眼再眨,两快一慢,雷羿欣喜地抽去人双唇间塞咬的厚布,这是他和曲逸旸的暗号,表示他已经「清醒」到可以暂且控
制自己,至少是不会咬舌。
「痛……」
蚊蚋般细微的语声,雷羿非但没有漏听还听得很清楚,所以才会目瞪口呆一副如见天开的蠢样。
「哪里?我压痛你了?」慌忙从人身上爬起,雷羿语气是从未有的惶急,只因这么多天来,就算是满床翻滚最惨烈的时
候他也从没听人喊过痛,当然,那也可能因为嘴被堵着,想哀也哀不出来。
闭了闭眼忍过阵钻心剧疼,曲逸旸鼓起余力朝人一笑,「脸。」
「你这家伙……」心头大石骤然落地,被搞得情绪起起落落的雷羿气也不是骂也不对,最后只得好气又好笑地擂了人肩
头一拳,当然,拳头也只能够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他可不想临门一脚送人上西天。
「要我拍拍还是亲亲哄你?」没好气地斜睨了眼居然还笑得出来的男人,雷羿想也没想便把不久前才被亏过的话套上。
这个臭家伙,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吓死人的玩笑!
「……」
静默无语,鸦雀无声,正当雷羿觉得奇怪时,就发现被自己嘀咕碎念的主角一脸要笑不笑地甚是古怪,要不是看得出那
表情叫做「想笑」,他很可能又会倒霉地白担心一顿。
「喂,这回又是怎样?」
环胸抱臂,如杏微挑的漂亮大眼已神色不善地眯成了月眉弯弯。
「你……刚刚……说什么?」
忍住,千万要忍住!一边忍着疼楚折磨,一边还得把所剩无几的气力拿来忍笑,曲逸旸终于发现——
原来人在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只要是人对的话。
「听不清楚是吧?」凑向人耳边,仍未发觉有什么不对的雷羿还自以为占上风地将嗓门放大:「我说你要我拍……拍…
…」
狮子吼霎时改做小猫喵呜,雷羿这才惊觉自己究竟是说了什么白痴话,巴掌大小脸蓦然赤涨成一片通红。
徐晨曦亏他的话是一字不漏原封不动地给搬了来没错,问题是味道完全不对,也难怪听的人会摆出那张怪脸。
横行天下的雷羿终于领略到什么叫做画虎不成反类犬,那后果……简直叫人欲哭无泪。
「拍拍或亲亲。」迅疾地把话接过完全不留个台阶给下,难得见着白面霸王变红脸关公的时候,曲逸旸怎忍得住不落井
下石。
「可以选……对吧?」
还能这样清醒和雷羿交谈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已是近乎贪恋地需索着人每刻风情,老实说,他开始有点后悔跟老天爷赌
这把了,打小起,贼老天可是一次也没站在自己这边过。
满足自己才是最优先的不是吗?他怎会如此无聊地交给「命运」这种玩意来做决定?为什么犹豫了?
不像他呢……向来只懂得掠夺的他竟破天荒地一而再放手,甚至用生死当作人离开自己的机会,如此拙劣又愚蠢……
这脑袋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这头忙着后悔,另头也不遑多让,落难平阳虎,雷羿已是瞪眼如牛、目眦尽裂。
搞了老半天他家小旸旸原来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怎么平常就没这么牙尖嘴利地讨揍挨?要不是人现在五花大绑
地提醒他时值非常,他绝对开始卷袖子好好地来场「切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哼,他雷羿的笑话岂是这么容易看的,有胆就放马过来!
「好,那我要……亲亲。」寻人开心刻意选了个绝对教人难为的答案,果然话才出口,就见面前的关公脸越来越如红柿
般鲜泽,只差没淌下血来。
带着点恶趣味地看着人眼越睁越大、眼珠子大有掉出眶的可能,曲逸旸重新确定了自己并没什么改变,劣性依旧,欺负
人的乐趣远比扮乖乖牌讨人欢心有意思得多。
也许是被「留情」消磨了不少耐性,曲逸旸不再压抑自己唯我的本性,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他,也让唇上不期然的温暖给
骇住,脑袋顿成一片空白,只剩那清风般的味道和暖阳般的触感萦绕。
赌气贴上唇,雷羿其实有些自暴自弃,脸上热辣辣地早烧得煮蛋都可能,不用对水盆照也猜得着会是什么德行,反正在
这家伙面前出过的糗也不止这一桩,干脆大方做回「君子」好叫人日后无话可说。
四唇相贴,谁也没动,被亲的魂不小心出了窍,亲人的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知道唇对唇黏一块已是不错了,这还是
因为那位拜把兄弟不介意在他面前给狐狸亲亲才学到的,但也仅于此,其他的那尾狡狐总拿「儿童」不宜欺负他。
不过雷羿毕竟是雷羿,没人教难道就不能无师自通?再说想他安安分分地一动不动,老天不下红雨也会感动地来场倾盆
大雨,所以几个呼吸之后,雷大总堂便开始好奇地探索起嘴上那两片不属于自己的柔软。
徐徐移唇摩挲了会儿,再张口含在自己唇间抿了抿,在确定这饱满的软唇似乎挺好吃的后,更肆无忌惮地吮舔了起来。
越吮越觉得滋味不错,雷羿早忘了人是伤是病还是痛,整个上半身几乎全趴到了「食物」身上,直到一声极其压抑的低
吟传入耳才霍然醒觉。
该死,又闯祸了!
急急忙忙地爬起身,已散去不少红潮的小脸这下直接褪成青白,只因身下的曲逸旸早已冷汗涔涔阖上了眼,如纸苍白的
脸容上就只有被他肆虐过的地方红艳有如胭脂一般。
「旸?」出言试探,雷羿紧张地取过一旁的布巾准备着,两眼更是一瞬不眨地留意着人每个细微的反应。
「你还……」
好吗?硬生生地把废话吞回肚里,雷羿懊恼地直咬唇,人好不好大家心知肚明,就算是白痴光看样子也知道人一点也不
好,自己到底是在发什么神经问这种连白痴也不会问的蠢问题。
伸手贴向人微颤的脸庞,犹豫着是不是该捏开人紧咬的颚关将布巾塞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每一次却都仍有如被人
掐着脖子地难以喘气。
就在雷羿踌躇不决的时候,紧阖的眼帘缓缓掀了开,这一次黑泽中光韵仍存,不再是万籁俱寂的死沉。
「旸……」叹息般轻唤了声,雷羿知道这表示人还坚持着「清醒」,还能以自主意识控制着自己,然而所付的代价……
他不敢想像。
「对不起。」
吐不出口却一直搁在心头发酵的歉语,说了见外不说却又如梗在喉上不上下不下地难受,即使任谁也明白这三个字无助
于事,一如「如果」两字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人就是这么地奇怪,明明都知道却又做不到,午夜梦回他总忍不住想着如果自己的功夫再好一点,如果那时候再机伶
一点,如果……如果能有如果,他是不是就不必变成如此不像自己的可怜鬼,整日提心吊胆眼巴巴地盼着人救命。
「是该……对不起。」微促的气息极端不稳,浑身的不对劲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地很想躲回黑暗里什么也不必理,如果不
是不甘就这么一路糊涂地睡到阎王面前去,也许……
再次闭了闭眼忍过一阵欲呕的眩痛,曲逸旸其实有点好奇——
如果当那群人知道禁他内力不过是自以为是,只要他想依旧能够自断经脉时会是哪种表情?
把他绑成麻花又老堵着他的嘴……说实话,好过的是旁人而非是他,比诸于这样动也不能地安分,他宁可痛痛快快地挥
拳踢腿,那些皮肉小伤根本微不足道。
「……」愕然抬眼朝人瞪去,雷羿怎么也没想到曲逸旸居然接受他的道歉,完全意料之外的结果令他顿成哑巴般不知该
接什么,什么内疚亏欠的也全飞抛九天,满脑子只剩——
这家伙居然怪他?意思是后悔救他了!?难道又是当年「门主吩咐职责所在」那八个大字叫人不得不救,而今终于受不
了说出了真心话?
「雷。」光是看表情就知道人想岔了意思,曲逸旸只得再花上几分力气解释,「我说的……对不起是指……想杀我……
也请别懒到……只动『嘴』,好歹……给我点……面子。」
尽管一字一句得很吃力才能说得平稳,也不能马虎省略,他没忘记当年是怎么被一脚踹进寒冬深潭里的,这小子的惊人
之举,即便是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也防不胜防。
好一会儿,雷羿才意会过来人在说什么,然而搞懂了意思,却无减几分不豫,敢情他说正经的,这家伙却把他当成玩笑
?
「小、旸、旸!」魔音穿脑正待发作,却见人又似不胜疼楚般蹙眉闭眼,连原本被他吮得还有些红泽的唇也都紧抿发白
。
「……喂,我问你——亲人跟情人哪里不同?」想找个话题转移人的注意力,没想到随口道出却是徐晨曦给的谜题,雷
羿懊恼地趴在床沿边,从浔阳找到人开始,他便老觉得胸闷的透不过气。
这样子,到底是亲人还是情人?
「……」
挑这种时候问他这种无聊问题?曲逸旸霎时只觉得翻腾的血气更甚几欲破体,唇棱微勾,极尽嘲讽冷冽。
他可是人人畏如毒蛇猛兽的「人蛊」,亲人情人……
那是什么鬼东西!
「旸?」
「为什么……问?」缓缓睁开眼,激荡的心绪随即平复许多,只因面前的脸容没有天真的企盼也没有渴求的冀色,就像
问今天吃什么似地真的只是问个问题。
「因为有人问我我答不出来。」耸肩摇了摇脑袋,雷羿坦承自己不懂,反正在这家伙面前漏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说
全青浥都知道无所不能是曲大护堂不是他雷大总堂。
「很想知道?」
「废话,要不我干嘛问。」
「那……交换好了。」
「嗯?」
「我也有……想知道的。」
「耶?你也有不知道的!?」杏眸圆睁,雷羿一脸如见天开的惊叹,原来在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家伙居然也有不知道的
事,还不耻下问到他身上来?
「刚刚的吻……再一次。」语声轻柔极尽蛊惑,曲逸旸阖上眼静静等着,对于雷羿异于常人的好奇心和不受规俗缚锁的
性子他向来深具信心。
「我想知道……那感觉……是什么。」
说探究只是藉口,他从来只顺从欲望餍足自己,比起为什么,要什么才是值得花力气确定的,如果老天这回破例站在他
这头的话……
他不会再犹豫了,哪怕握着的是份无法预期的危险,他也不会再放手,以命为偿的代价也不过如此不是?他什么时候跟
常人一样了,难道还企求长命百岁的无聊不成?
不多时,四唇再度相贴,只是不同于上次的浅尝即止,雷羿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风暴之中,那两片之前毫无动静的柔
唇反客为主地含住他的,甚至更为饥渴地又吮又啃。
在片热麻中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湿暖探入了口中,震慑于这样亲密的接触,雷羿有些畏怯地想退,侵入的软舌却一改霸气
地变得君子彬彬,偶尔轻吮着舌尖,偶尔滑舔过齿间,温柔地邀他共舞。
大眼慢慢敛阖,雷羿可以感觉得出身体深处有什么在骚动着,难以驾驭却绝非讨厌的感受,因为信任,所以他放任意识
渐渐被其淹没,直到——
砰地一声巨响,两扇门板直接撞至后壁摇摇晃晃。
「我说死狐狸,你要小鬼日赶夜也赶、害我眼黑面青屁股两片被马颠成四片地……就为了看你家小鬼爬墙跟人玩、亲、
亲!?」
第八章肘异生变
蓝天,碧波,悠悠水中央。
青浥门议事重地「水漾阁」里再度有了人声,只是气氛不同于以往的凝肃,桌子上除了例有的茗茶外,还多了很多瓜子
、花生,五旗也不见一旗,连总堂雷羿都不在与会之列。
严格说来,这场「重大会议」就只有三个人而已,而其中两个还跟青浥扯不上直接关系。
「我说狐狸,看不出你还挺会享受的嘛,连开个会都搞得这么……嗯,诗情画意。」手捻着花生往嘴里丢,有着一头招
摇红发的青年犹有余裕地朝一旁安静品茗的人建议:「小鬼,回去跟阎王脸说我们也要弄一个来玩玩。」
「莫磊,泷帮在北方。」
「然后咧?」
「北方雪季很长。」
「所以呢?小鬼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讲完?」
「湖会结冰,结了冰就连你这三脚猫都爬得进来,而且积雪也会成为敌袭的掩蔽,每个人都后背『凉凉』的,还怎么议
事?再者四通八达的也无秘密可言吧?」
「……臭小鬼,我只问一句你就长篇大论一堆,怎么,皮痒要不要我拿针治治?」横肘向旁一顶,莫磊压低了嗓门恶声
恶气地朝人再补了句:「敢叫狐狸看我的笑话,我就让你明天下不了床!」
噗哧一声,只见威震南水的青浥门当家非常难得地以嘴演义出天女散花绝学,顿时茶香四溢漫于鼻间。
「磊……」捂额摇首,封擎云已是窘红了整张脸,连耳根都烧得发烫。
这颗石头怎么说了千遍也听不懂,他的「小小声」在武人耳中跟隆隆雷鸣差不了多少,全都一清二楚一字难漏。
「咳咳,没事,别在意我请继续,我什么也没听见,只是被茶呛到。」眼见不世神医已是神色不善地露出洁白皓齿,古
天溟赶紧出言澄清,怪只怪嘴里的那口茶吞得太晚,害他枉遭池鱼之殃。
「死狐狸,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忌妒还羡慕?难道黑心肝的就没让你下不了床过?我才不信那家伙会安分地只待在
下头。」
饶是古天溟镇定的功夫到家,脸上也不免一阵红白交错,不禁由衷地庆幸另一位主角不在这儿,否则今晚可就……
「莫磊!」拿手堵上那张老出惊人之语的嘴,下一刻手心里却传来异样湿暖,封擎云一颤后只得莫可奈何地放开手,免
得这石头后续再有惊人之举。
「别闹了,你说有『非常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
难得莫磊会一脸严肃地跟他说非常重要,若非如此,他不会转述莫磊的要求请古天溟只一人赴会,虽说是亲兄弟,但毕
竟泷帮跟青浥曾是劲敌,两人相认也不过只短短三个月,很多事情瓜田李下的能避还是避得好。
「喔,那个什么煞的,就是大老远动动指头就能把人宰了、还蛮方便的那玩意。」
再一次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只见话一出口,南北水域两大龙头全沉凝了脸色。
「『指禁煞』?磊,把话说清楚,你是说晨曦的身体……出问题了?」没忘了他们这回来青浥的原本理由,封擎云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