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泷————飘飘何所似

      　　“无泷，为兄失言了，请你原谅！”魏天炽诚恳地道歉，略一沈吟，忍不住又念叨道，“近来虽是太平盛事，争权夺利、明枪暗箭却是穷出不尽。似你这般清纯无暇的人儿，更应该多个心眼呀。倘若你有个什麽不是，为兄……我……”仅仅是“倘若”，魏天炽也似乎已经无法接受了，哽咽著半天说不下去，一片泪眼朦胧。
      　　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无泷怎会不明白天炽兄的深情厚意啊？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世间人情炎凉，相遇相知相亲相爱岂是易求啊。
      　　轻轻拉过魏天炽的大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咬了一下，也不再多加解释和劝慰，无泷竟甜甜地睡著了，美丽的脸上挂著幸福的微笑。
      魏天炽也醉了。爱，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

      

      无泷24

      　　 ……
      　　第三日的狂欢，照例要举行由皇上主持评判的各种竞技比赛，文有诗文、围棋；武有射箭、摔角；各项比赛的优胜者可以得到皇上颁发的玉饰作为荣誉。
      　　辰时一到，比赛开始，整个东郊沸沸扬扬，一派欢欣鼓舞。无泷醒来已是午时，所有比赛都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窗外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喝彩声、欢呼声，可是，魏天炽正在房里，他将平叔、赵天、甚至霜儿都打发了出去了是参加比赛或是看热闹都好，只要不要在这里碍眼就好了，他要等无泷醒来时眼里只有他！等了两个时辰，无泷终於醒来，发现天炽兄在床边痴看自己，又回想起昨夜两人的对话，本是苍白的脸上一瞬间竟异样绯红起来，这般小儿女的娇态，更是让魏天炽更是贪看不已。可惜，好景不长，从未见过如此热闹场面的无泷，很快就被外面的气氛所吸引，百般哀求要出去看看。好在魏天炽早有心里准备，任无泷婉转哀求甚至无理取闹都一律视而不见，好在无泷也没有多少力气，闹了几下就乖乖地歇下了。“当！”的一声锣，所有比赛结束了，接下来就由小皇子魏天赐送圣火回太庙，而其他人则恭送皇上回宫，大家乱了一阵也就四下散去。回到太子府，魏平和赵天给了无泷带了意外的惊喜──他们分别在诗文和摔角的比赛中获得了胜利，而作为奖品的玉配，他们就送给了无泷，以补偿他不能参加的遗憾。可是魏天炽却霸道地把东西强了去，还给他俩，理由是：这是皇上的赏赐，不能转赠他人，必须拿回去供著！无泷不依，却被魏天炽在耳朵边教训了一番──“无泷，只有我才可以送东西给你！”
      　　“为什麽？”无泷似乎不理解。
      　　“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魏天炽竟看著无泷，理直气壮地说了这样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
      　　“哦！”无泷却不知怎样去反驳，心里有一丝爱意，在慢慢地化开。我是天炽兄的吗？为什麽是呢？这麽霸道的人呢，自己怎麽会觉得有点儿高兴呢？可是，就算我是天炽兄的，天炽兄却永远不会是我一个人的，他心里有我，有他的父皇，有无霁、无霄、无泷，还有他魏家的天下！
      　　想到想著，方才的柔情蜜意悄悄褪去了，一丝丝委屈，一丝丝悲哀慢慢地在心中散开。无泷默默地垂下眼帘，不再说些什麽。
      　　“无泷！”魏天炽觉似乎得自己失言了，却不後悔。早已是心心相连，早已将一片痴心系挂著无泷，魏天炽也早已决定决不会放手了啊。

      正月初一，皇宫
      　　“天炽，你的朋友怎麽没有来啊？”皇上正在大宴群臣，“於朕有救命之恩呢，朕还没有好好谢他呢！”
      　　“父皇不必在意，您於他亦有大恩。”魏天炽礼貌的说，“儿臣正准备带他来谢恩呢。”十日已过，无泷功力已经恢复了五成，剩下的五成，如无意外一个月内也可恢复，现正在太子府休养。
      　　正是年少时，生气勃勃，再加上皇宫大内各种各样名贵药材的滋补，无泷不仅恢复了功力，且创立了一套剑法。原来那天无泷见自己因不能运用内力，而无法助魏天炽一臂之力，这十几日来仰卧在床榻之上无事可做，於是苦思冥想，终於想出了一种无需内力、只凭剑招制敌的方法。年少轻狂，无泷不禁也鸣鸣自得，也顾不得霜儿年幼，便一招一式地讲解给他听。这一大一小，一个讲得兴致勃勃，一个听得津津有味，甚是投缘。这一切，魏天炽看在眼里，又是欢喜，又有些许失落。
      　　应该带无泷来皇宫看看吧。
      　　“无泷？是这个名字吧？”皇上记性虽差，但也记得，毕竟能让儿子生死与共的人是不多的，“明日朕要接受各国使臣朝拜，你就带他进宫来吧，很是热闹好看的。”
      　　“儿臣尊旨。”

      

      无泷25

      　　
      第二日，魏天炽便带著无泷一同前往皇宫。今天，无泷的精神很好，京城的热闹更是让不识人间烟火的少年大开眼界，一路上，无泷就像小鸟一般兴高采烈地，对什麽都充满好奇。
      　　
      到了皇宫，皇上见到他的救命恩人竟是这麽一个姿容秀美，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一下子就喜欢得不得了。无泷见到皇上也是分外投缘，一老一小竟似多年不见的故人，天南地北地侃开了，气氛甚是融洽。却可怜魏天炽，堂堂太子殿下，站在一旁却搭不上话儿，只好一直僵硬地微笑著，脑海中种种念头飞快闪过：又是高兴无泷和父皇一见如故，又是尴尬自己被孤立了出来，更是不满无泷人缘好得过分，疏忽了自己。
      　　
      还好，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小内侍就过来通报所有使者已经在殿外排班等候觐见了。皇上无奈，只好对无泷说：“无泷，你先跟天炽四处转转，不用急著回去吧。今天有各国使节来觐见，什麽奇怪的人都有，还有歌舞和魔术、杂技表演，你叫天炽带你躲在偏殿里看，一定会喜欢的。”
      　　“父皇，儿臣带无泷到殿上去看岂不更好？”为什麽要躲，我的无泷又没有什麽不见得人的地方！魏天炽心里不快起来。
      　　“这麽可爱的宝贝，你舍得去给别人免费参观吗？”皇上笑道，心里道：朕可是过来人，儿子的心思怎能瞒得父亲？
      　　 说完，皇上就和内侍们到大殿去了。魏天炽一时反应不过来，还在出神。无泷却是羞红著脸。
      　　 接著，两人果然接受皇上的建议，到偏殿去“偷看”了。
      　　 “高丽使者觐见──”
      　　 “跪拜──”
      　　 “礼成──”
      　　　……
      　　　“大理使者觐见──”
      　　“跪拜──”
      　　“礼成──”
      　　　……
      　　 开始是一些东南面的国家，无泷还有些兴趣，到後面竟都是些於滇、柔然、楼兰、龟兹之类的西域小国，无泷竟无聊得打起哈欠来了。
      　　魏天炽奇怪，就问道：“怎麽，不好看吗？他们献的琉璃、珠宝、香料可是最多、最名贵的，一会儿我带你去挑一些来玩，你先看好啊！”
      　
      无泷轻轻摇头，解释道：“只是我也住在凉州，看西域人比较多，没什麽兴趣了。”魏天炽哪里知道，西域所有国家信奉的都是锁罗教，历代霜华宫主就是他们的护国大神官，霜华宫中满是各种连各国国王都无权享用的宝物。更兼十五年前，西域大风沙，三个月几乎不见天日，各锺祈祷都全然无效，眼看就要灾荒了，各国国王齐集无尘山下，一步一拜求开天日，拜到门口，宫中传出喜讯，少宫主诞生，当夜，风沙立止，一轮皓月当空，第二日甚至下了数月的唯一一场大雨，救西域万民於水火，人们当时都传闻是少宫主天生神力，而无泷就因此有一个特别封号──神之子。而各国的国王甚至为能求得无泷为其祈福而愿意将亲生儿女送入霜华宫为奴为婢的，各种珍宝更是不在话下。
      　　这时殿上已是最後一批使者了，无泷听到礼官报：
      　　“高车使者觐见──”
      　　对了，这高车信圣教尤甚，行动之间都手捧经文，就算是跌倒，宁愿摔个鼻青脸种，也不会让经文碰地，很是有趣。想到这，无泷玩性一起，低声对魏天炽说：“天炽兄，你能不能在这里让那个高车的使节摔一下，很好玩的。”
      　　“好啊！”千金难买一笑，只好得罪高车人了！魏天炽立刻就答应了，暗暗运起大正神功，一股强劲的力道猛地冲向高车使者，高车使者毫无防备，“啪”地一声，立刻摔倒在大殿之上，模样甚是狼狈。殿上一片大笑，连魏天炽也忍俊不禁。当然，始作俑者无泷笑得更是厉害。然而，他看著那个使者，突然像发现了什麽，敛起了笑容，说：“天炽兄，那个不是高车人！”
      　　
      “不会吧？所有的使者，必须礼部、兵部两边检查才能上殿觐见的。”魏天炽对朝廷的保卫还是很有信心的，但无泷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既然他觉得这高车使者竟不是高车人，其中必有缘故。因而也不敢大意，问道：“何出此言？”
      　　 “高车人宁愿摔死也不会让经文蒙尘，可是那个使者竟然随意丢开经文，以手支地，一定不是高车人！”无泷解释道。
      　　 幸好觐见仪式很快完成了，倒也没有什麽意外发生。高车使者之事，无泷也就不再提起了。
      　　按照惯例，各国使者将在皇宫中留宿一夜。魏天炽既然留心了无泷方才那番说话，便暗中交代大内侍卫监视高车使者的举动。

      

      无泷26

      　　是夜，果然有意外发生。高车使者妄图行刺，被大内侍卫发觉而生擒。事关重大，魏天炽只得连夜赶去审讯，将无泷一人留下。
      　　闲来无事，无泷便来到园子中，欣赏夜色，兴之所至，竟折一松枝代剑，演练起新创的剑法来。可是，身後突然涌来的阵阵杀气，却打断了他的闲情逸致。无泷几乎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著何人──
      　　“上官仁！”
      　　既然被识破了身份，上官仁也不再掩饰了，盛气凌人地说道：“白无泷，上次在霜华宫让你侥幸逃过一劫，今天我可要连本带利要回来！”霜华宫一战，两人旗鼓相当。现在白无泷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上官仁也不怕夸下海口了。
      　　无泷却是不怕。手中松枝撩起，斜指上方，护住门户，虽不言语，那傲然挺立的气势已向上官仁袭来。
      　　“好，我就陪你玩玩，看你能撑到什麽时候！”上官仁冷笑，话音未落，手一翻扬，寒冰烈火掌已经打出。
      　　无泷本是以静制动，敌不动亦不动，敌欲动则先下手为强。见一战势在必行，当下也不迟疑，一招“云霞漫天”，以攻为守。
      　　突然，无泷手一震，松枝差点脱手，不禁稍微分神。原来上官仁甚是卑鄙无耻，打出的拳掌只是虚晃而已，真正的厉害的却是随著发出的飞刀，无声无息，在黑夜中更是难以察觉，白无泷果然中招了。
      不幸之中万幸，上官仁心高气傲，却也不屑於在暗器上淬毒。因而，无泷虽然连中两把飞刀，却无大碍，只是流了不少血，顿时，空气中弥漫著素馨花的甜香。
      　　无泷迅速处理了一下伤口，不敢大意，一个“拨云见月”，不顾一切直向上官仁要害刺出。看似要打到了，无泷又来一招“月影婆娑”，忽地转到上官仁背後，出其不意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虽然没有什麽力道，却把上官仁吓得脸色苍白。原来，白无泷也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难以与之对抗，只能出奇制胜，以日前悟出的新剑法克敌，可惜手上有伤，灵活不足，也不能伤到上官仁。好在一时之间，上官仁也有所顾忌，两人倒打得难分难解。
      　　此时，皇宫的另一边，魏天炽正在审问假高车人，突然闻到阵阵似曾相识的花香。“无泷！”魏天炽大叫一声，丢下众人，便寻著香气方向狂奔而去。
      　　魏天炽踏进园子之时，白无泷正被上官仁凌厉的攻势逼得连连後退，已是明显不支了。
      　　“无泷！”魏天炽关切地叫道，“你没事吧？”大正神功早已出手，打得上官仁手足无措。那上官仁一见魏天炽赶到，知道大势已去，心中连连叹道“可惜”，却也无可奈何，当下便飞身逃开了。
      魏天炽担心无泷的伤势，也无心追拿上官仁，也就让他去了。
      　　看到上官仁走了,无泷勉强支起身子，向魏天炽走去。可是,刚刚走到一半，毫无预警地就倒下了，魏天炽一个箭步抄上前去，接住他的身子，迅速地带他离开。
      　　 ……

      

      无泷27

      　　午夜，偏殿里灯火通明，魏天炽召集了宫里所有的太医，自己更是寸步不离地在一旁守侯著。
      　　无泷，你可要撑住啊！魏天炽不断地对自己说，他已经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敌人会对无泷下怎样的毒手，更不敢想象如果无泷有个什麽意外自己将如何自处。飞刀被拔了出来，凝固的伤口刹时又喷出了大量的鲜血，看著那一丝刚刚恢复的血色一点一点地从无泷的脸上退去，无泷的痛和无泷的悲哀魏天炽都感同身受──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麽会出现，但重伤未愈的身体、黑暗的权利斗争，无泷是在用最後的坚持去打必输的一场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