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男人系列之四——御木宏美

「京子小姐也真是会找碴。」
「一点也不，我倒觉得挺有意思。」
「京、伊达……」
一旁只有进真的在担心
「等一下，那家伙是谁？」
少女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冒出。三人都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一起回头。
「理奈！」
进叫了出来。
原来是盛装打扮的麻理奈。
「进，那家伙是谁？」
麻理奈紧皱着眉头，大声说：
「到底是谁……？」
震慑於她的迫力，进后退了一下。
「新田一明先生。在参表道拥有一家名为『GLASS HOUSE』的婚纱店。」
「婚纱店？」
对皱着眉头的麻理奈，进点点头。
四年前我们就接下那里的工作，一直负责橱窗的设计。」
「他看起来好像和小纪很亲密……」
「那两人感情很好的。」
京平边笑边说。
「咦？这什么意思？」
麻理奈无法置信地睁着大眼。
「京平！」
进慌张地制止他。
「开玩笑的啦！理奈。那家伙很清楚伊达和瑞纪的关系。」
「所以才会故意嘲笑或戏弄他们。对吧？老大！」
「嗯……」
悟有点厌烦似地点头。
「对了，理奈。你一个人来吗？」
对满脸好奇的麻理奈，进急着想要转变话题。
「嗯，不是啊！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你看！他们就在那里。爸、妈！」
麻理奈大声向两人招手。
「你们好！我这女儿老是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麻理奈的父亲笑着说。不愧是日本首席男模八木彻的亲生父亲，合身的西装衬托出男性帅气的魅力，年龄大概在五十岁

前后。但一想到彻跟他们年纪相仿，就觉得他是个相当年轻的父亲。
「不，是我们的疏忽造成的……在这里跟您说声抱歉。」
三人慌张地低头行礼。
麻理奈耸了耸肩，吐了一下舌头。
数个月前，某小报就刊登了一张进与麻理奈当街拥抱的照片，后来还演变成一则丑闻，两人遭到八卦媒体与周刊穷追不

舍。事件后来虽然在麻理奈召开记者会说明真相后落幕，但两人的工作发展都曾受到严重的影响。
「这孩子经常和我们谈起你们的事。」
「是……」
麻理奈母亲的话，让三人回答的很心虚。眼前的她就像法国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身材娇小而骨架匀衬，是不折不扣的

大美人。如果说她是活跃於都会中的单身贵族，也无人置疑。
「我们长年住在法国，这孩子时常感觉很寂寞……。听她说，你们一直都很照顾她，真是太感谢了。今后也请多多照顾

。」
麻理奈母亲深深地鞠了个躬，麻理奈也一本正经地表达谢意。三人连忙弯腰鞠躬。
「那么──我们要去跟京子老师打招呼了。」
麻理奈说了声「待会儿见」走开后，京平和悟不由自主地互看了一眼。
「刚刚那位就是她母亲啊？虽然已经听到她本人说话，还是觉得很年轻耶！看起来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姐。」
「她有三十五岁了吗？看起来就像麻理奈的姊姊嘛！」
「彻那家伙真不简单，要是我，心里一定会有怪怪的感觉。」
悟苦笑着骂京平笨蛋，想制止他说下去。
京平笑着看向进的方向，随后脸却拉了下来。
「进……？」
进很专心的盯着什么，根本没听到京平的叫声。京平随着他忧郁的视线看过去，原来他在注视着麻理奈和她父母。
麻理奈用两手勾着停下来等她的父亲的手臂，像个在央求买玩具的小孩。被纠缠着的父亲则笑着说了些什么，一旁是微

笑地看着两人的母亲。
从进盯着他们的侧脸，可以看出那羡慕的眼神和寂寞的表情。
「进……」
京平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这次或许是听到了叫声，进回过头来，留意到其他两人的表情，不禁浮现一丝苦笑。
宴会越晚越热闹。乐团不断轮番上台即兴演奏，酒足饭饱的宾客则随着音乐哼唱、跳舞或喝得酩酊大醉，庆祝即将到来

的一年。
不知何时『THE JON BIZZER』的四人也投入宴会的热烈气氛中，玩得很疯狂。京平和『CAMELLIA』年轻的女职员们在会

场中央嬉闹，悟则拿着香槟酒杯与建筑家名人高谈阔论；瑞纪已消失踪影，可能和熟识的女人一起下船了……。
进则静静地走出宴会厅。
从接连着的大厅，可以看到宴会厅内如虚似幻的喧闹情景。柜台衣帽间的两名女职员，正小声愉快的聊天。两人看到进

走出来停止了谈话，确认他并非要回去的宾客后又开始交谈。除此之外没有半个人。
进信步走到窗边。
在幽暗都会的夜景中，浮现出橘色灯光照耀下的东京铁塔。这个相当熟悉的景致，进每次见到时都不禁赞叹，那梦幻般

的光影竟具有如此浪漫的迷人魅力。
进垂下眼睑，心想着自己如果具有这样的魅力就好了……。
「怎么啦？」
背后出其不意的声音，惊醒了进。他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约四十五岁左右，鼻下蓄有一小撮胡子，看起

来相当温文儒雅。
「啊，吓着你了吗？抱歉。」
「没……」
这是谁呀？进心里想着。看着进的表情，中年男子自己报出姓名仓田。
「我姓真锅。」
进也告诉他自己的姓名。
「我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进苦笑。
「我露出了那种表情吗？」
「是啊！如果真的很不舒服，现在就去找工作人员吧。这样的船上一定备有药品的。」
「不，没关系的。我只是在沈思一些事情。」
「在除夕夜？那可就惨了。会变成跨年度的烦恼哟！」
看着摇摇头的仓田，进紧绷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直觉这个说话带点玩笑意味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个好人。
「那仓田先生呢？你怎么也离开宴会？要回去了吗？」
「不，我想出来透透气。说来有点丢脸，我很不擅长应付这么多人又豪华的场面。」
「我也是。」
进回答了之后，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并肩坐在皮制的休闲椅上望向宴会厅。这时对比着大厅的宁静，宴会厅里的气氛显

得更为热闹。
从大厅微敞的门扉中，可以看见厅内坐在沙发上的京子身边，围聚了更多的人群。
「她一直都没有改变。比谁都美丽、耀眼、个性爽朗、活跃又刚强。」
仓田沈静地形容着。进看他眯眼盯着京子，心想该不会是她过去熟识的朋友。或许是看出进的想法，仓田转头微笑地对

他说：
「以前，学生时代的时候，我们都称她为『茶花女』。」
「茶花女？」
「由法国作家大仲马所写的爱情小说。书中的女主角被昵称为茶花女，是个天生丽质、很迷人的绝世美女，名叫玛格丽

特．哥第耶。因为迷恋她而身败名裂的男人不计其数。京子也一样。她的美貌，在我们学校相当引人注目。许多男同学

都迷恋她，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掳获她的芳心。所以，我们就借用她的姓，称她为『茶花女』（日文中「桩」即茶花）

。」
仓田耸了耸肩又说：
「不过，书中的玛格丽特．哥第耶是个高级交际花。」
进看着这个名为仓田的男子，从眼神与言语间可以察觉他还爱着京子。
进觉得不可思议，远比自己年长的男性心里仍存在着爱情，就像自己对悟和京平的感情一样。
或许是进的情绪感染了仓田，他有点难为情地说：
「你觉得很奇怪吧！我这样一个欧吉桑竟然还提『茶花女』。」
「不会。」
进急忙摇头。
这时，悟也从宴会厅中走出来，东张西望地看到坐在休闲椅上的进。
「原来你在这儿啊！」
当悟走过来时，仓田说了声「回头见」就站了起来。
「祝你新年快乐。」
「你也是。」
仓田举起手挥了一挥就走进宴会厅中。
「那是谁？」
「京子小姐以前的好朋友。」
进简单地回答后，抬头看悟。
「怎么啦？」
「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突然就不见，让人有点担心。」
进苦笑。
「抱歉！我有点醉了。」
悟靠近进的脸看。
进心想自己真是不会撒谎啊，连酒精味都闻不到，如果被拆穿就算了。
可是悟却说：
「你没事吧？」
还用手扶着进的头。
「要不要上去吹吹风？」
「……嗯。」
悟应该察觉了他在说谎吧？却装做不知道的样子。进很感谢好友的体贴，跟着走上楼梯。
他们来到船上最上层的甲板，眼前豁然开朗，正好可以看到彩虹桥美丽的夜景，但因为季节的关系，附近一点人迹也没

有。
两人走到船甲板的一端。
「不会太冷吧？」
悟问。进微微地点头。
「下面太热了，这样正好，而且风景很美。」
「是啊！」
两人并肩站在船边看着梦幻般的都巿夜景。
「哪，伊达。」
进出声问静静站在一旁的悟。
「嗯？」
「你有后悔过喜欢上瑞纪吗？」
悟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怎么突然这么问？那么你后悔了吗，对京平的感情？」
「……嗯。」
「进……」
面对感到诧异的悟，进连忙说：
「我的意思，并不是我开始变得讨厌京平。……只是……」
他低着的头因痛苦而歪垂。
「……因为我，让京平和月香之间有了裂痕。我好痛苦。他们姊弟的感情原本是那么要好……」
由於悟没有回应，进慢慢转过头来看他。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啊，从京平那儿听来的，我和瑞纪都……」
进露出的笑容中带着悲凄。
「真过份哪！他一直瞒着我，都不告诉我实情。」
「进，不是这样的。」
悟急忙解释。
「他是不想让你痛苦。以你的个性，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烦恼不已。」
「……我知道……」
进喃喃地说。
「我知道，这就是京最大的优点。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让我受伤害，不让我觉得寂寞，一直在一旁默默支持我。他的温

柔和体贴……我也舍不得啊……」
「进……」
进双手紧握着栏杆。
「我……其实早就察觉月香应该说了些什么……仔细想想，如果她没说什么，那才奇怪哩！我们在医院楼梯间亲吻的事

，正好被她撞见……。这根本不是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得了的……」
「进……」
「但是……」
进一睁眼，泪水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我还是自己骗自己，希望他所说的是真的。希望京平真的说服了月香，让她相信我们那天的亲吻，只是开玩笑……」
「……」
「我，一直太依赖他……」
听到他颤抖的声音，悟也心痛地皱起眉头。
「进……」
转过头去的进，有点害羞地擦掉了眼角的泪水，笑笑地仰头看着夜空。
「……今晚看不太到星星啊……」
悟也抬头仰望天空。
都巿的天空受地上灯光的影响，有着墨绿色渲染的色彩，星星则零星地点缀其中。
「我小时候，每次到祖父家玩，都会看到满天耀眼的星斗……」
「之前去世的那个爷爷……？」
「不是。是我妈妈的爸爸，住在群马县的沼田，比前桥还往北一点。小学的时候，每次放假，家人就把我送去那里，以

免妨碍哥哥念书。」
「……」
悟心想，竟然为了面子这样对待小孩！他多少知道一些进家里的事，可是却从来没听过他放假时被送到外公家的事。
「这就叫做STEPFAMILY吧？」
进突然说。
「咦？」
悟一时无法理解地歪着头着他。进回过头来微微笑了一笑。
「在美国，就是这样称呼各带着孩子的男女再婚所组成的家庭。」
「喔，原来如此……」
「嗯，就像理奈的家庭。她妈妈和八木的爸爸再婚……可是理奈真的很幸福，能够拥有这么美满的家庭。」
「他们家应该算是特例吧！」
「是吧？很多家庭即使有血缘关系，也不一定会幸福美满……，何况……」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进有点自嘲地说：
「……男同志就更难了。我也了解月香姊的心情。当京平表示我们分不开时，月香姊对他说：『你有考虑过做母亲的心

情吗？……痛苦得半死生了下来，还没日没夜的照顾！结果竟然和男人谈恋爱，当母亲的怎么能接受呢！』听她这么说

，我和京平都无言以对。我们当然有考虑过家人的感受，但当母亲的心情实在无法想像……她说了那些话之后我们才警

觉到……」
「进……」
「伊达呢？」
进小声地问：
「你有想过这样的事吗？」
「……」
悟低下头说：
「……年轻的时候，我们……。我十八岁之前，他也还没十五岁。那时候我们根本没考虑过什么家人、将来、道德的问

题，只因为喜欢就很任性的在一起了。」
「伊达……」
悟抬起头接着说：
「可是……」
「现在后悔又能怎样？已经发生的事也无法改变、抹灭了。」
进突然转头盯着悟看，并小声地问：
「……真的没后悔过……？」
「嗯。」
悟很用力地点点头。
「我从没后悔过。」
进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羡慕你们两个，能那么坚强……」
「进……」
「比起你们，我……」
进低垂着的脸上浮现自嘲的神情。
「……我真是太没出息了……。已经接受他的心意……也希望能留在他身边，可是却……」
悟苦笑着说：
「别这样，说什么没出息。我们也一样。刚才我虽然说得很不在乎，其实也还瞒着家人。」
「伊达……」
悟边叹气边抬头看着天空。
「家人啊！我们也到了要在意家人的年龄了啊……」
进垂下眼睑。
这时，客舱的门突然打开。
「进，原来你在这里！」
「京平。」
两人同时高声说。京平急忙朝他们跑了过来。
「害我好担心，怎么突然全不见了。」
「啊，对不起。下面太热了，上来吹吹风。」
真的吗？京平质疑地看着悟。悟点点头。
「不好意思，害你到处找。我先下去了。」
「啊，伊达！」
「麻理奈那儿，就麻烦你去解释啰！」
看到京平意有所指地眨眨眼，悟就转身回宴会厅。进和京平互看一眼。京平嘴角露出微笑。
「感谢老大的好意，我们回去吧！」
进两颊染上晕红。
「可是……」
「有什么关系？这一个月来一直忙着工作，我已经受不了了。」
话还没说完，就紧抱着进吻了起来。
「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