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被冤枉,也吃过苦头,但是比起哥舒揽月这三年来所受的折磨,我还是觉着你很幸福了。”
说着话两人已飞掠攀登到了山顶,只差几步便到墓地了,晏十三极目远眺,果然对面便是巍峨的皇宫,他刚想说什么,
冷不防身边的江中月忽然停下脚步,拉着他藏身到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后,示意他噤声。他心想这是怎么了,不过旋即
就明白过来,看向墓碑所在的地方,只见那里早就坐了一个人,正是宣布今日免朝的哥舒揽月。
79
晏十三看看江中月,只见这人的眼睛里已经没有自己了,整个儿视线都粘在了那个坐在坟前的男人身上,他耸耸肩,心
道这就是沈浸在爱情中的人啊,由爱生恨,等真的再见时,不知不觉那份恨又会被爱取代,何况皇帝对他情深似海。看
了看天:啧啧,今天还真是个好天气啊。他欣慰的想。
哥舒揽月面前放着一壶酒,两个杯子对面摆着,就像是与人对酌似的。江中月知道那个杯子是给自己的,果然就见哥舒
揽月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与对面的杯子碰了一下,喃喃道:“喝吧中月,这酒的劲儿不大,朕知道你禁不起烈酒。唉,
你弟弟和你真像啊,有时候他一个动作,一句说话,朕都觉着就是你在朕的面前,就是他长得太漂亮,朕想中月如果不
让人毁了容貌,一定不会比你弟弟差的。不过没关系,在朕心中,中月始终才是最好看的人。”他呵呵傻笑了起来:“
还记得沙漠中大树底下吗?你又羞又恼,又恨又气的样子真美啊。唉,三年了,三年来朕再没见过你的样子,朕都已经
记不清你到底长什么样了。”他说完这句话,忽然伸手紧紧抓住面前的空气:“中月,你别生气,别走,朕不是对你薄
情,可不知为什么,朕越想好好记清楚你的样子,就越是记不清,先前还清晰的很,可是这三年来,它却一天比一天模
糊,朕真的是拼了命的想记住的,可就是……可就是……”
江中月叹了口气,他太清楚哥舒揽月这种心情了,想着对方骤遭大变,精神曾经濒临失常,待醒来后,可能越心切想记
起来的东西就越是模糊不堪,就连自己,三年来的梦中,哥舒揽月也始终是朦胧着面容的。悄悄叹了口气,心里更是苦
涩难言,却见坟前的人早已放开了手,难过低语道:“好吧,你走吧中月,朕知道你其实是不愿意来陪朕的,说得再多
有什么用,朕始终是负了你,始终是……负了你……”他嗓子暗哑,使劲儿的揉揉眼睛,苦笑道:“近来不知为何,每
每想到你,心痛如绞的时候,反而流不出眼泪了,啧啧,三年来,朕为了你把泪都流干了,哈哈哈,这话像不像是女人
说得,没错,朕变得越来越罗嗦,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有时候想想从前,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偏偏
又改不过来……
山风振衣,江中月静静听着哥舒揽月在“自己”的坟前喋喋不休,不知何时早已是泪眼模糊,忽然看那年轻的帝王饮完
了酒,顺手将壶一抛,抱着那墓碑痛哭道:“中月,求你,求你让朕看一眼,就让朕看一眼,朕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可
你为何这样绝情,这样吝啬,就连在朕的梦里出现一下都不肯,你就恨朕到这个地步吗?朕……朕也是被太后骗了啊,
朕知道朕不对,也不是在推卸责任,可是……可是就让朕看一眼……求求你中月……”
江中月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在哥舒揽月那一声声的哀求中,他连呼吸都忘记了。再不忍听下去,他飞奔离开墓地。
晏十三一怔之后忙也悄悄离开,尾随着他不疾不徐的行着,却见他一路下了山,直来到栓马的地方,方抱着那棵大树痛
哭起来,他也不上前,直到看见对方的身子站直了,肩头也不再抖动,知他发泄完了,方上前一步,摇头道:“三年来
,皇上就是这么过的……”不等说完,见江中月猛然抬头,目中闪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神采。
“我不走了。”他说,一句话让久经风雨的晏十三都十分不雅的张大了嘴巴。江中月垂下眼帘,忽然淡淡的笑开了:“
我说我不走了,不回北方国了,我不想让哥舒揽月再这样煎熬下去,更何况,没有他,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快乐,我刚才
看见他一直说想见我,我忍不住就想如果我回到他身边会是什么样子。我发觉,抛开了因为那个阴谋而产生的仇恨,我
们所有人的日子大概都会好过的多,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死抱着仇恨不放呢?为什么要让那个阴险毒辣的太后在九
泉之下还得意的哈哈大笑呢?放着好日子不过,一定要让所有人在痛苦里挣扎,傻瓜都不会做这种选择吧。所以我不回
北方了,我要继续做我的和亲将军,哥舒揽月那么渴望在梦里见我,我决定给他这个机会,今晚就去见他。”下定了决
心的江中月忽然开心笑了起来,他整个人都显得轻松无比:“我现在才发现,做个决定不是很困难,只有在你犹豫不决
的时候,才是最难受的。”他这样笑着说,从嗓子中咳出一粒小小的东西,吐在手心里道:“还是恢复成自己的声音顺
耳,这些日子都把我郁闷坏了。”说完又笑了起来。
晏十三听着这忽然改变了的声音,心中忽然温暖起来,一阵春风吹过,仿佛在一瞬间,身边的世界便是一片盎然绿意,
充满了勃勃生机。
80
“皇上,你今日又去那孩子的墓地了是吗?”御书房里,茏太妃无奈看着面前憔悴无比的哥舒揽月:“有时候,也要照
顾一下自己的身体,你总不能让一个死人陪你过一辈子吧。”她语重心长的劝,三年了,本以为再大的伤痛总会随着时
间流逝,谁想到她还是错误估计了江中月对哥舒揽月的影响力,这三年来,他的思念不但没有变淡,反而是越来越强烈
了,茏太妃是真的担心,担心这个视为亲生儿子的皇帝总有一天会被这种煎熬打垮。
“母妃不必担心。只是……只是因为昨儿他的弟弟来了,所以今天去他墓上告诉一声。”哥舒揽月勉强笑着回答,他知
道母妃对自己的担心,但是没有办法,他做什么事向来都是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但唯独对江中月这份思念,始终
割舍不下。
“好了,母妃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不说了。”茏太妃站起身,哥舒揽月连忙站起恭敬道:“孩儿恭送母妃。”
他看着茏太妃走到门口,又忽然回过身来笑道:“皇上今儿晚上还是回寝宫睡吧,总睡在书房里,也不是这么回事儿。
”
哥舒揽月答应了,待送走老人,这里呆了半晌,方叫过大吉子公公吩咐道:“去将军宫里。”大吉子先是愣了一下,旋
即醒悟过来他说的是前皇后将军的寝宫,他见皇上心情沉重伤感,也不敢劝,何况知道素日里皇上只要露出这神态来,
是必去将军的寝宫的。因此带了些太监宫女,一路来到泰安殿,也没用人怎么伺候,只是服侍哥舒揽月简单梳洗了,看
他躺下了,方放下精美的帐子,自去外边伺候。
这里哥舒揽月思绪翻涌,辗转反侧,直至近四更天方才朦胧睡去,忽觉一阵风吹过,他正迷迷蒙蒙想着大吉子怎地忘了
关窗子,睁开眼来,猛然察觉床边似乎有个人影,他剑眉一蹙,腾的坐起,沈声问道:“来者何人?”话音刚落,就听
那人先是鬼气森森的一阵笑,然后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柔声道:“哥舒揽月,你不是日日夜夜想着要见我吗?如今我
来了,怎地你却如此戒备?”趁着月色看的清楚,那人脸上伤痕密布,面容丑陋无比,不是江中月还会有谁。
哥舒揽月起先愣了片刻,继而欣喜若狂,一把攥住了面前人的手,唯恐他会转身就走,一边喊着:“中月,中月,你…
…你来看朕了,你……终于来了,你……你知道朕想着你,是不是?中月,中月……”他像是想抱住眼前的人,却又害
怕惹他着恼似的,犹豫着不敢下手。他面上带笑,声音中却透着呜咽,床边的江中月看他如此,终也不忍再捉弄他,喃
喃道:“何苦如此,哥舒,你何苦如此。”一边说一边伸手摸着对方日见消瘦憔悴的面孔,目中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中月,你……原谅朕了么?”哥舒揽月终于难忍真情流露,一把抱住思念了三年的人,当然,在他看来,抱住的是一
只鬼了:“中月,朕想你……朕真的好想你,你……你以后常来看朕好不好?”他贪心的要求着,让江中月想起那段多
罗谷中的时光。叹了口气,他使劲挣出哥舒揽月的怀抱,见他吓得又要扑上前来,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苦笑道:“哥舒
,我们两个,已经阴阳永隔,江中月已经死了,你这样的想着他,只会害了自己。如今我弟弟来到寒岳,他容貌胜我千
倍,举止言谈更是与我神似,你就想办法把他留在身边,聊解相思之苦吧。”
“不,不对,你弟弟虽然像你,可他不是你。”哥舒揽月狂吼出声,江中月暗中翻了个白眼,心想还真够坚持原则的。
他拍了拍哥舒揽月的手:“哥舒,你要想明白,有一个像我的人在身边,总比没有好,难道你愿意就这样活在对死人的
思念里吗?”
哥舒揽月摇头痛哭道:“中月,朕爱的是你,那是你弟弟,朕不可能爱上他,更不能害他,中月,朕有时候真的很后悔
,当初为何要逼你来和亲,如果不逼你前来,你还是北方国的大将军,每日里忙碌幸福的活着,朕真的好后悔……”
江中月沉默了,良久他忽然一笑,在哥舒揽月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悄声道:“哥舒,我爱你,从此之后,再没有什么可
以将我们分开了。”说完一记手刀将哥舒揽月劈昏,然后他剥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放在他的床头,爱恋的再看他一眼,飘
然出了屋子,扬手洒出一把粉末,随即从容离去。
81 大结局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第二日起来,御花园中的草地竟然又增添了不少绿意,放眼看去,让人倍觉心旷神怡。
爱晚亭里,哥舒揽月来回踱着步子,不时停下来焦急的看向远处,他手中拿着一张薄如蝉翼,刀痕密布的面具,时而放
在面前沈思一会儿,嘴角边露出傻笑,时而目光又黯淡下来,一脸的悲凄。如此过了许久,大吉子公公方匆匆赶来,他
见了忙几步下了亭子,急急问道:“怎么样?人带来了吗?”
大吉子摇了摇头:“皇上,云大人说二公子昨日去看过将军的墓地后,回来便离开他的府邸,回北方国去了。”他奇怪
看着主子,心道这是怎么了,今天一大早就要去见昨天的那个二公子,结果因为淮河泛滥,灾情严重而不得不上早朝,
才作罢,只派自己去请人。如今人家走了,皇上怎么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自言自语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心想皇上该不会又是犯了那怔忡之症吧,不行,得赶紧找御医过来。这样想着,他连忙找了个
理由离去,哥舒揽月点头应允,又挥手道:“朕要自己静一会儿,别让人来伺候。”
重新登上爱晚亭,他看着手中那张面具,喃喃道:“中月,这是你留下的,是你留下的啊。难道你不是告诉朕你之前的
面容是易容装扮的,其实二公子就是你吗?中月,朕除了这个解释,找不出来别的了啊,中月,你到底……”不等说完
,亭子上忽然一阵熟悉的笑声响起:“哥舒揽月,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受尽了煎熬苦楚,可是你的脑子还是这样聪明
。”
这个……这个声音,虽然已经三年多没有听到,可是……可是他没有一刻能忘记这个声音,就仿佛是用刀刻在了他的心
上,每天一刀,三年来几乎已经将他刻穿了。哥舒揽月激动的浑身发颤,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他目中闪着狂喜,却也
闪着恐惧,他害怕自己还没有醒来,这一切都是美梦一场。
从亭上翻下一个人来,举止潇洒,俊美无俦,正是前天的二公子,可今天他不再掩饰自己眼中满满的情意。哥舒揽月一
下子就认了出来,没错,是他的中月,这是他的中月啊。他伸出双手,那双手还打着颤。“中月,是……是中月对不对
?”他的声音也是颤着,想飞奔过去抱起朝思暮想了三年的人,却又怕冒犯了对方而迟疑的挪着步子。
“是我,哥舒。“不需要太多的语言,这一句话就足够了。江中月微笑的看着爱人,他离别了三年的爱人啊。
近了,终于近了,是他的中月,他可以真实的将他拥在怀里了。咫尺之间,哥舒揽月的泪涌了出来,双臂终于伸直,江
中月含笑看着他,也伸出双手,他喜欢这种久别重逢的拥抱,他相信拥抱过后,这个憔悴的帝王会因为自己而恢复三年
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风采,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是的,他是这样确信着的。
“娘,娘,要抱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太子宛如猴子一样迅速攀住江中月的大腿,仰着头拼命的嚷嚷着:“娘,娘
,要抱抱。”他的小身子勾了起来,像江中月柔韧的腰爬去,彻底破坏了只差一点就能将江中月抱在怀里的哥舒揽月的
计划。
“哥舒念月,你给我滚回去念你的书。”哥舒揽月气坏了,他好容易等到了中月,还有许多话没说,还有许多事没做,
还有许多疑团没有解开,这个时候是谁把这鬼灵精怪的小兔崽子给放了出来,那些老师是不是都是吃干饭的啊。
“哥舒,他是你儿子,你怎么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江中月抱起小肉球,点着他的小脸逗弄着,他喜欢这个孩子,看
见他,就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哥舒揽月,尤其那双大眼睛,清澈灵动,骨碌碌转起来的时候,说不出的可爱。
“中月,你……你不知道这小恶魔。”深知自家儿子的劣根性,哥舒揽月气急败坏的一把抱过儿子,郑重警告道:“念
月,他不是你娘,他是父皇的爱人,是父皇的知道吗?你想见你娘,父皇让大吉子公公带你去见她。”不知为什么,他
从来没有阻止过华贵妃和这孩子见面,但这孩子却并不恋着他的生母,他本来以为儿子是和自己一样天生冷血,但现在
看来,好想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想到以后的日子,他的脸变黑了。
“他是念月的娘,就是念月的娘。父皇坏,父皇抢念月的娘。”哥舒念月对他的父皇拳打脚踢,一边大吼,一边用大眼
睛的余光去察看江中月的表情,等看到他脸上露出不忍之色,立刻开始号啕大哭起来:“娘,抱抱,念月要娘抱抱。”
“哥舒,把孩子给我。”
“不行,中月,你不知道这小家伙,绝对是奸险小人,他这是看到你露出不忍心的表情来了呢。”
“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和一个孩子认真,快把他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