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 上————舜华

作者:舜华  录入:05-01


灰衣青年又问道:“那这与中秋节的试剑大会又有何干?”

中年汉子接着道:“八大门派各有自己的得意弟子,就拿那‘武林三公子’来说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而重阳之约只能有一人参加,这中秋节的试剑大会便是要在八大门派的传人中选出一人来赴约。”


“武林三公子?”灰衣青年喃喃重复了一句,满面的迷惑。

中年汉子的同伴插言道:“那武林三公子可是如今江湖上风头最劲的人物。他们分别是唐门的大公子唐经、天机园的叶轻风以及伴月山庄的楚思远。”


灰衣青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起四川唐门在下倒是如雷贯耳,想来那唐经定是不凡,若是能有机会见一面就好了。”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微露怅然之色。


那中年汉子顿时满面得意之色,“不瞒两位,我们哥俩正是唐门金陵分坛的弟子。其实见大公子一面并不难,近日来大公子几乎每天都去秦淮河畔的拥芳阁听花魁晚晴姑娘弹琴。哦,听说今夜晚晴姑娘会在秦淮河上竞卖初夜,两位小哥可以去凑凑热闹。”


四人说说走走,不多时便到了山顶。凤凰台下早已人潮汹涌,台侧搭着八个凉棚,每个凉棚里都坐着几个人,从凉棚外插着的旗子可以分辨出他们分别是八大门派的人。


中年汉子与其同伴与两个青年告了辞,便去天机园的棚子送信了。两个青年找了一个位置站好,灰衣的那个开口道:“既然唐经不在这里,我看我们也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干脆去拥芳阁探一探。”原来这两人正是前来取唐经人头的石寒枝与石孤鸿。


玄衣青年石孤鸿冰冷的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下,“我父母均被魔心谷中人杀害,凡是与剿灭魔心谷有关的事对我来说都不算浪费时间。”

半晌没有听到回音,石孤鸿又望向寒枝,见他拳头紧握,眼神直直盯着一个方向看着,嘴唇微微发着抖。石孤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蓝衣青年不徐不疾走到台上。他立时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几乎稳不住身形。


台上蓝衣青年站定后清亮眸光一转,台下几百人立即鸦雀无声,那种傲视苍生的气度倒似是与生俱来,令人心折。

望着台下众人,蓝衣青年展颜微微一笑,恍如是天地混沌初开的那一瞬,一切都突然亮堂了起来。他朝台下人一抱拳,朗声道:“在下天机园叶轻风见过各位武林同道,家师有事耽搁,稍后即到,还望各位海涵。”


目光一扫台下武林人,又接着道:“十八年前魔心谷横行武林,掳去八大门派诸多门人,甚至设计害死本门祖师。虽然十八年来魔心谷并未在武林中现身,然魔教一日不除,终是后患无穷。今年重阳一战,我们八大门派誓将魔心谷逐出武林。”


台下人闻言立即群情激昂,少不了一通口号呐喊。叶轻风微笑着等待众人平静,一边扫视着众人。虽是几百双眼睛同时注视着他,他却感觉到有两道特别专注复杂的目光射在自己面上,面颊上甚至可以感觉到火辣辣的疼意。循着来源处望去,却是一个样貌普通的玄衣男子。


石孤鸿此时也已留意到叶轻风在看自己,见叶轻风朝他颔首示意,他稍稍愣了一下,茫然点点头算还了礼。

这时一个三十出头的白衣男子走到了台上,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叶轻风忙朝那男子行了礼,便退了下去。台下不少人识得那人是天机园园主东方朗,渐渐安静了下来。


东方朗是前天机园主天机道长的传人,十八年前天机道长被魔心谷主害死后,他便接替了园主之位。当时他初出江湖,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所以许多人都不肯服气。他二话没说,一人一剑挑了臭名昭著的暗杀组织“啼血”,活捉了“啼血”的首领残夜,从而堵住了众人之口。十八年来更是将天机园治理的井井有条,名震江湖。


这时东方朗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本园主感谢各位武林同道今日能来此聚会。如今距中秋不过三个多月,想来八大门派参加试剑大会的弟子名单早已拟定。依本园主之愚见,不如让这八名后起之秀在余下三个月时间里相聚一堂,共同切磋。以期可以集众家之长,一举战胜魔心谷传人。本园愿意提供场所以及照顾此八人的饮食起居,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连声称好,人群里的石寒枝在心里哼了一声:“这些正派人士可真是无聊,就这么几句废话犯得着让这么多人跑来这里么?”

朝石孤鸿望去,见他依然呆呆望着远处天机园凉棚里的叶轻风。望着叶轻风玉面上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石寒枝心里突然起了一阵寒意,突然回想起石冷洲临死时惊讶怨毒的眼神,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突然觉得面上凉飕飕地,回头看向石孤鸿,见他阴冷幽深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面上,好像要用这目光把自己凌迟八块一样。石寒枝心底一阵冰凉,推开人群离开了凤凰山。


(三)众里寻他千百度


夜晚的秦淮河上画舫来来往往,夜风拂来,连空气也带上了胭脂的香气。河水倒映着两岸的灯红酒绿,直叫人忘却了这纸碎金迷背后的无奈与辛酸。


石孤鸿掀开画舫的帘子,轻轻一跃上了岸。不经意回首一望,夜灯下十里秦淮朦朦胧胧,犹如一幅褪了色的美人图。听着风中隐约的歌声笑语,倒好似适才的红袖添香不过是场香艳俗气的梦。


他在河边的柳树荫下伫立了片刻,看见岸边的人越来越多,多是些年轻的士子。不多时果然看见一艘朱红的画舫驶到了湖心,有丫鬟掀开珠帘,一个面蒙白纱的白衣少女姗姗走出画舫,走到船头迎风而立。


“晚晴姑娘!”放浪些的青年已经开始朝那蒙面少女叫喊着,嘴里的话虽不至于下流,却也让周围的人哄笑不已。那晚晴却俏立船头,丝毫不以为忤,她虽是清倌儿,毕竟在烟花之地辗转多年,这种阵势想必早见得多了。


这时石孤鸿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挤过人群,一边朝船上的晚晴频频望着。石孤鸿心头一跳,原来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日间在凤凰台上见过的叶轻风。想到叶轻风来此或许也是为了这晚晴的初夜,石孤鸿心口一窒,说不出的郁闷心烦。


又继续在人群中扫视着,却找不到他今夜来此的目标人物——唐门大公子唐经,便暗自纳闷起来。听日间那两个唐门弟子所言,唐经该是十分倾慕这名妓晚晴才是,没有道理他会让别人染指这晚晴。


这时那晚晴身边的丫鬟朝岸边的人群喊道:“你们不要闹了,我家姑娘要开始选婿啦。”

这时一个人跌跌撞撞冲到河边喊道:“喂!你们等等!那个死糖精还没有来呢!”说话间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几乎跌进河里,惹得围观的人群哈哈大笑。


石孤鸿朝那人望去,却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一身黄色儒衫,手持一把折扇,一副标准的富家公子哥装束。

这时听见船上那晚晴的丫鬟朝那黄衣青年道:“楚公子你小心啊!我家姑娘可不会选个落汤鸡。”岸上的人闻言又哈哈笑了起来。

楚公子?石孤鸿心念一动,已经知道了这青年的身份。全天下有资格直呼唐经的名字的年轻人本来就不多,而敢于在他名字前加个“死”字的恐怕也只有伴月山庄的少庄主楚思远了。


虽然遭到众人嘲笑,楚思远却丝毫不在意,他潇洒摇了摇折扇,朝那丫鬟笑着道:“就算楚某驾着五彩云朵来,晚晴姑娘也不会选我,楚某倒还不如跳进河里成个落汤鸡,说不定还可以博取佳人一笑。”他一向浪迹青楼,当着岸边无数人的面说起恭维话来也是泰然自若,丝毫不见脸红。


那晚晴朝楚思远微一颔首,“楚公子太客气了,晚晴一介青楼女子,过得本来是卖笑生涯。楚公子若是想晚晴笑,晚晴又岂有不从的道理?”


楚公子闻言将扇子一合,朗声笑道:“姑娘此言差矣,真心实意之笑与强颜欢笑又岂可同日而语?楚某虽不才,也知如姑娘这等谪仙之姿,纵然用千金来买一笑,也是玷污了姑娘你。”


岸边的石孤鸿见这楚思远既然公然调起情来,想到江湖传言楚思远不过是个纨绔弟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这时岸边的士子已经等的有些焦躁,便打断了楚思远,叫喊着催促晚晴开始。晚晴见自己躲不过这关,便凄声道:“晚晴感激各位公子今夜来捧场,只是晚晴已经有了心上人,今夜只能让各位失望了。”


众人闻言又是惊愕又是失望,猜测谁是那幸运儿的同时渐渐夹杂了一些谩骂的言语。

楚思远先是一怔,随后哈哈一笑,侧头朝岸上人群喊道:“喂!你们都听见啦!晚晴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你们都没戏了,还不快走!”

众人面面相觑,正考虑着要不要就这样轻易放弃了美人,这时听见晚晴幽幽叹息了一声,“晚晴只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语声飘荡在湖面,似乎有着低低的回声,说不出的凄凉萧瑟。


晚晴收回目光,伸手从身后拿出一把古琴,轻轻抚摸了一阵,这才抬头朝楚思远道:“这把琴是先父先母留给晚晴的唯一物品,不知楚公子可愿笑纳?”话音未落便用力将琴朝楚思远站立之地一扔,那琴在空中飞行了一阵,却因为晚晴力道太小,尚未到达岸边便直直朝河里落下。


这时只见一条黄色人影跃向湖心,在空中翩然一转,一个优美的回旋后便如同一只蝴蝶般飘回了岸边。众人再一定睛细看,却见岸边楚思远怀抱古琴临风而立,面上带着淡淡的迷惘。


这时河上突然传来“轰”一声巨响,众人急忙循声望去,惊见河心晚晴的画舫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火花飞溅之下那画舫转眼便成了碎片。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刚才迎风而立的美人儿转眼成了灰烬,而那美丽奢华的画舫也成了河面上飘着的残骸。

楚思远张大嘴巴愣愣望着河上的余火,又低头看看怀中的古琴,突然跺了跺脚:“你这个死糖精,美人儿都被你害死了,我……我……”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拼命捶打起地面来。


暗处的石孤鸿也是吃惊不小,正准备离开。突见蓝色人影一闪,却是藏在人群中的叶轻风飞身离去。他心头一跳,连忙悄悄追踪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奔跑了约一个时辰,便来到了江边。


江面上一叶扁舟刚刚离去,隐约可见扁舟上白色人影一闪进了船篷。叶轻风在江边长叹一声,却苦于没有船无法追上去。尾随着他的石孤鸿此时心下业已明了,想来是叶轻风在秦淮河边看出了什么蹊跷,这才一路追踪过来。


藏身大石后的石孤鸿正思量着,却见叶轻风的目光朝自己这边投了过来。“不知阁下可否现身一见?”叶轻风抱了抱拳。

石孤鸿明白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想到自己易了容,便索性走了出来。叶轻风俊目中光芒一闪,随后微微一笑,“原来是阁下。”

石孤鸿稍一转念便明白叶轻风指的是日间在凤凰台见过自己,他暗暗佩服叶轻风的好记性,当时台下那么多人,他对自己不过是远远一瞥而已。


石孤鸿还了礼,“对于刚才秦淮河上的祸事,叶公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叶轻风回头望了望江面上已经化为一个小黑点的小舟,又回过头微笑了一下,“在下的发现不会比阁下更多——阁下应该比我还要早到那里才是。”


石孤鸿这才知道对方早已注意到了自己的行踪,面上忍不住微微一热,他抬起头,望着叶轻风明朗诚挚的笑容,心口突然一热,一句话脱口而出:“叶公子可有什么兄弟?”


叶轻风先是一呆,随后道:“没有,在下是独子。”望了石孤鸿一眼,试探着问道:“阁下可是曾见过与在下面貌酷似之人?”

石孤鸿别过目光,望着江上粼粼的波光闷闷道:“他已经死了有四年了。”

叶轻风见触及了他的伤心事,面上也俱是尴尬之色,“这个……是在下唐突了。”

石孤鸿摇摇头,冷冷道:“无妨,已经过去很久了。”说完不等叶轻风回答便反身飘然而去,留下叶轻风站在那里怔忡了许久。


(四)谁家玉笛暗飞声

回到山谷中小屋时已是深夜,石孤鸿在门口踌躇了一阵。便上前推开房门,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暗中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石孤鸿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扔在桌子上,走到床前刚想躺下,便听见床上的石寒枝低低道:“桌子上有些剩菜剩饭,要吃自己热去。”听声音还算清明,应该刚才并未睡着。


“我去追查唐经下落的时候在城里吃过了。”伸手推了推石寒枝,他便蜷到了床里,留出大半个床给他。

石孤鸿躺下后不久便听见窗外淅沥沥下起雨来,此时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几乎每天都有一场雨。屋子里虽然收拾得很干净,却仍然有着淡淡的霉味,平常闻起来石孤鸿没有觉得什么,不知为何今夜石孤鸿觉得那气味格外突兀。


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的是凤凰台上那个春风般明朗的笑容,经这股暖风一吹,仿佛间屋子里感觉清爽了许多。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回味着那人的一颦一笑,渐渐与尘封的记忆重合。那感觉象是幼时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上一朵朵的白云,一切都是那样的纯净温馨。


“那个叶轻风……你可觉得他象一个人?”石孤鸿忍不住问出了口,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语气比平日温柔了许多。

“是么?”石寒枝淡淡应了一声,不疼不痒的回答,一贯冷淡疏离的语气。听了四年,石孤鸿早已厌了烦了,却从来没有象今夜这般怒火中烧。


一侧身掐住石寒枝的咽喉,赤红的眼睛恶狠狠盯着他,“你自然不会发现——你怎么会记得一个被你杀死的人?”说到这里手上一用力,黑暗中石寒枝俊秀的面容顿时扭曲了起来。


石寒枝冷冷望着他,面色渐渐发青,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妥协。望着他依然清澈的眸子,石孤鸿突然有一种挫败的感觉,一松手,便将石寒枝甩了出去。


石寒枝在床里剧烈咳嗽了一阵,有一刹那石孤鸿有一种感觉,好像石寒枝会这样咳死过去,永不会醒来。他心中泛起一种复仇的快意,却又空荡荡的难受着。


忍不住回头看了石寒枝一眼,突然咽喉一紧,原来脖子已经被石寒枝双手卡住。石孤鸿急忙挣扎,对方却勒得死紧,他一时脱身不得,情急之下一脚踢了过去。听得“扑”一声,同时感觉脖子上一松,再侧头一看,见石寒枝正趴在地上咳嗽着。


“哼!杀死冷洲你还不解恨,难道还要杀死我不成?”石孤鸿恨恨说了一句,之后觉得仍不解气,便一脚朝石寒枝踹了过去。

石寒枝在地上翻了一个身,突然一跃而起,手中碧箫便朝石孤鸿疾点而来,招招直攻要害。石孤鸿急忙闪避,堪堪躲过,不过左臂还是被碧箫擦破了皮。他心中暗叫好险,若非他对对方的武功路数极为熟悉,胸口不被刺个窟窿才怪。


见对方毫无收手之意,石孤鸿急忙拔出长剑,两人便在屋子里打斗起来。不多时屋子里便一片狼藉,两人身上也添了不少伤痕。

自从四年前石冷洲死后,这样的情形便是家常便饭,虽然石孤鸿的武功稍胜一筹,可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制服石寒枝也是不可能的事,故此两人每次均是打到精疲力竭才会罢休。


打了一阵后石孤鸿突觉心烦意乱,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他大吼一声跳到门外,便朝山坡上纵身跃去。

屋子里石寒枝收了招式,却没有跟着追出去,其实他对于这样无休止的争夺也早已厌烦到了极点。他没有朝门外看,因为就算不看他也可以猜出石孤鸿去了山坡上的小土丘前,那正是石冷洲的埋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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