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 下————舜华

作者:舜华  录入:05-01


叶轻风想到唐经也曾如此说过,便点头道:“那有劳唐兄了,不知思远的情况如何?”

“他……”唐卓皱起剑眉,“他的毒可以在每半月发作之时控制一下,但是却没有解药。创造出此毒的是祖上的一个奇才,他十四岁便夭折,只留下了毒药的配方,或许是他没有来得及研制解药便故去了。”


叶轻风闻言面色立时苍白,怔怔盯着手上的筷子看了许久,最后涩声道:“唐经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全然不顾他们多年的感情。”

唐卓扶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动,喃喃道:“感情……其实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三十)世事茫茫难自料


石孤鸿独坐在海边的岩石上,任海风在耳边呼呼吹着。海上的天空阴沉沉的压下来,波涛怒吼着,想要吞噬什么,一如寒枝落海的那一夜。

海滩上一个捡螃蟹的老太太看他已坐了好几个时辰,忍不住朝他喊道:“这位公子,你是在等人么?”

石孤鸿茫然将目光移向她,见她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俱是关切之色,心中一动,便点了点头,“大娘你说我能等到么?”

老太太想了想道:“公子已经等了这么久,看来你等的人是不会来了。要是公子知道他在哪儿,还不如直接去找他呢?”

石孤鸿身体一震,喃喃道:“是啊!我为何不去找他?为何还要在这里自欺欺人?”

老太太见他想通,呵呵笑了起来,“晚上有雨,老婆子我先走了。公子你保重。”便背着鱼篓子蹒跚着走开了。

石孤鸿撕下一块衣襟,将自己的双腿紧紧绑在一起,然后并着腿站了起来。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他凄厉长啸一声,纵身跃进海里。

海水淹没了他的身体,滔天大浪冲刷着他的脸颊,又冷又疼,眼前早已模糊的一片。

眼前浮动的是飞雪飘零,寒花如梦的梅花林,白衣少年抢过竹笛笑着拔足飞奔而去,清脆的笑声却久久在林中萦绕回旋着。黑衣少年站在雪地里痴痴凝望着,心中默默念道:寒枝,寒枝,这一生我总不会放开你的手……


海水里石孤鸿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要消失的白影,那白影却反而远了。等我,等我……手在水中乱拍着,终于抓住了什么。他心里一宽:……总算没有太迟……


湿透的衣衫经冷风一吹,孤鸿打了个哆嗦,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手心空空,他大叫一声坐起身来,“寒枝!”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岩石后,旁边坐着一个身着夜行衣戴着银色面具的人。

“……幽影?”石孤鸿转着头打量着四周,“这里是阴间?”

“这是海边,你没死,我也没死。”他静静叙述着,“倒是你,活着不是很好?又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孤鸿苦涩一笑,“我有无数非死不可的理由,却没有半个活下来的理由。”

“你的仇不用报了?”

孤鸿一愣,茫然地望向他,“什么仇?杀死我家人的正是追石令主,也是他给我吃药让我忘了一切——如今我都想起来了。只是他已死,我还有什么仇可报的?”


“……你想起来了?”顿了顿,“你上次在天机园杀死的不过是个替身,真正的追石令主是东方朗。”

孤鸿愕然,“这怎么可能?”

“十八年前东方朗挑了暗杀组织‘啼血’,杀了‘啼血’首领残夜。他本想一网打尽,可是后来为了巩固天机园在江湖的地位,便收罗了‘啼血’的杀手,重新组织了追石门。”


孤鸿沉默下来,仇恨的火焰一经点燃,死念也暂时放下,此刻头脑里竟是格外的清晰冷静。

如果东方朗是追石令主,许多事确实立即有了解释。比如说他们四人之所以都姓石,大概都是随天机道长石清歌的姓。就连追石门大概也是因为东方朗迷恋他的师父,所以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而自己、寒枝、冷洲甚至叶轻风长得都象石清歌,也决非仅仅是偶然。


“原来如此……”孤鸿喃喃道,暗地里紧紧握起拳头,咬牙道:“东方朗杀我家人,辱我尊严,更是废了寒枝四肢,我决不能放过他!”

“你明白就好,莫要再做傻事了。我不能在此久留,你好自为之罢。”话音未落黑色人影便转入岩石之后,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孤鸿朝黑夜中的大海极目望去,潮水更加汹涌了。他伸手掬起一捧细沙,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滑落,凉凉的,麻麻的,象是情人指尖温柔的爱抚。他将掌间残余的沙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口中呢喃着:“寒枝……黄泉路上等我……”起身几个轻跃,身形便消失在了无边的黑夜中。


不远处一个黑衣人走出树林,望着石孤鸿身影消失之处默然而立,金属面具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银光,隐约带着悲怆绝望的况味。

一个男子从丛林中走了出来,微愠道:“难不成你还放不下他?”

黑衣银面人淡淡道:“破镜怎重圆?覆水永难收。”

男子冷哼了一声,“真是痴傻得紧。若是谁敢背叛我,我定要他生不如死。而你却为了断他死念,还特意扮作石幽影去劝他。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与人合谋欺骗你的么?”


银面人闻言侧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男子面色一僵,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银面人看着他静静道:“若想与我合作,下次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撒谎。我了解他,就算他不爱我,也决不会演戏欺骗我——你以为他和你们这些人一样虚伪狡诈么?”


他别过目光,望着狰狞咆哮的大海幽幽道:“其实这样很好。心碎成了末,爱变成了灰,此生既已用尽所有,虽然极痛,却也无悔。”


次日天一亮客栈里的叶轻风、楚思远、石孤鸿、唐卓以及于茫一行五人便上了路,日夜兼程朝天机园赶去。叶轻风见石孤鸿愿意和他一起回天机园,虽有些诧异,但是想到他不再一心求死总是一件好事,所以也没有往深处想。一路上发现他虽然沉默,却也按时吃饭休息,与平常无异,终于放下了一颗久悬的心。


三日后五人终于到达了天机园,见东方朗与徐情果然卧病在床。唐卓给他们两人诊断了一阵,告诉众人两人的确中了那毒烟的毒。那毒烟名叫“隔夜断魂”,一般人吸了后大约过一夜便会没命,幸好两人吸进的量极少,否则早已性命难保。


唐卓给两人服食了他配的雪凝丸,不到两个时辰东方朗与徐情便可以下床了,除了内力暂时没有恢复之外别的都与平常无异。

东方朗看见石孤鸿稍稍吃了一惊,突然朝叶轻风问道:“石寒枝呢?不是吩咐你将他带回天机园的么?”

叶轻风面色一暗,朝石孤鸿偷偷看了一眼,见他面上毫无表情,只得起身朝东方朗躬身道:“路上遇到海浪,他……他落进了大海,生死不明,徒儿办事不力,请师父降罪。”


“死了?”东方朗面色剧变,不经意间手中的茶杯被他捏碎。被滚烫的茶水一烫,他突然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道:“死了也好。”说到这里将手中的茶杯碎片往茶几上一放,站起身向众人道:“本园主还有点要事,各位失陪了。”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石孤鸿坐了一阵,也起身出了房门。叶轻风见他突然离开,与其余几人漫不经心的闲聊了几句,便告了个借口出了门。

石孤鸿悄悄尾随着东方朗,见他果然是去了那废园的方向。想到此时东方朗功力未曾恢复,正是杀他的大好时机,正要跟过去,却被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石公子大义灭亲,真是武林之福啊!”

石孤鸿缓缓转过身来,见水淡月正恨恨看着自己,面上俱是轻蔑之色。

“姑娘言重了。”

水淡月冷笑着上前几步,“你可真会演戏,上次就连我也被骗了。”娇靥上露出极度愤慨之色,愤声道:“你怎么忍心害死冷大哥?你的心叫狗吃了。”


石孤鸿静静道:“姑娘说得对——我的心的确被狗吃了。”

水淡月一愣,仔仔细细打量着他,见他表情虽然平静,眼底却隐隐是绝望与哀伤,讥嘲责备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这时尾随石孤鸿出来的叶轻风走了过来,“淡月!你怎会在天机园?”

水淡月缓缓转过身,“是叶盟主啊!我刚刚到的,还没来得及拜见盟主。”那盟主两字说得格外重,让叶轻风俊脸不由一红。

水淡月见他表情讪讪,心里稍稍解了气,“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扫了他一眼,“淡月自觉蒲柳之姿实在配不上叶盟主,所以特来退婚,还望盟主成全。”


叶轻风表情稍稍一僵,强笑道:“姑娘仙人之姿,何来此一说?倒叫轻风无地自容了。”

水淡月秀眉微蹙,“有些事你知我知,我们就索性开门见山。你我既彼此无意,何必勉强在一起?”

叶轻风渐渐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既然水姑娘此意已决,那就全凭姑娘作主。”

“好!”水淡月朝他点点头,“那我走了。”

这时唐卓与于茫恰好走了过来,水淡月朝他们点头示了意,便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经过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回头望了两人一眼,便又继续往前走着,倩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这时石孤鸿不经意朝于茫望去,正好此时他也抬起眼来,清澈的眸光在石孤鸿面上轻轻一扫而过,恍若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了石孤鸿的面上,冰冰的,凉凉的,一直要透进他的心底。

(三十一)朝真暮伪何人辩

是夜气温骤降,竟有了些冬天的感觉。比起外面的寒冷萧瑟,聆风居里的正屋里可谓春意盎然。红艳艳的蜡烛滴下一滴滴烛泪,宝鸭香炉里燃着带着甜味的熏香。


床上两具赤裸的身躯正热烈的交缠着,乌黑的发顺着少年雪白的背脊泻下,一粒粒汗珠晶莹透亮,在少年的背上滚动着,带着情色的味道。

“清儿,清儿……”在少年身上的英俊男子大吼了几声,便释放了出来。少年“嗯”了几声后也停下喘息着,他抬起头,绯红的面颊上目光迷濛,“你叫的到底是谁?”


男子从他身上翻了过去,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平静地道:“自然是你。”

那男子正是东方朗,而少年却是徐情。徐情不高兴的撇撇嘴,“怎么听起来不象?”

东方朗面色微变, 坐起身披上了衣衫。徐情从他身后抱住他,“今天你一直闷闷不乐,究竟为了何事?是因为唐经下落不明么?”

东方朗摇摇头,徐情眼珠一转,“是因为那个石寒枝罢,从你知道他死讯的那一刻起你便心事重重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事?”东方朗不耐烦地反问了一句,面色却有些不太自然。

徐情面色一冷,“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得出,你一定是见他长得好,所以动了邪念。”

“胡说!”东方朗怒喝一声。

徐情见他愠怒,忙媚笑一声,“与你开玩笑呢?生这么大气做什么?”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上次要不是被魔心谷那妖妇突然出现一搅和,让中途回来的唐经发觉了我与你联合欺骗他的事,我们或许已经取到了宝藏。最可恨的是那火山突然爆发,让唐经趁乱逃走了,如今也不知该到哪里去找他。”


东方朗道:“唐经想要打开宝藏,必须得到我们的琴以及那半块玉佩才行。一动不如一静,我们就耐心在天机园等他就是。”

徐情点头同意,“也只有这样了。可恨的是我那死去的父王硬把打开宝藏需要用到的东西分成三份,平白惹出这么多麻烦。他这么糊涂,难怪那么早就亡国。”


东方朗看了他一眼,“其实你爹也有他的考虑。他将琴和小岛上的详细地图给你娘,将玉佩、琴曲以及魔心谷的地点给唐经的娘,使得你们两方必须同心合力才能打开宝藏。人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以今日宋国的情况来看,你们想要复国,也只有如此才会有一线希望。”


徐情冷笑一声,“复国?找死么?我只想拿到宝藏,和你一起找个地方逍遥自在,才不去做那种不可能实现的事。蜀国都亡国了十几年,如今宋国如此强大,就算有再多的宝藏,复国也是不可能的事。只有唐经才那么傻,以为蜀国还有希望……”


这时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在外面喊着道:“启禀园主,大事不好了!后面的废园禁地突然失火了!”

东方朗闻言大惊失色,急忙跳下床推门狂奔了出去。他一路冲到废园,见围墙里浓烟滚滚,火势熊熊,几个下人正站在围墙外拼命朝里泼水,却没有一个人敢违抗禁命进去救火。


“都给我滚走!谁敢进来我就杀了谁!”东方朗大喝一声,纵身翻过围墙,跳进了火场。

那几个下人见他表情狰狞,吓得均打了个哆嗦,这时看见叶轻风与楚思远一前一后赶了过来。叶轻风见他们均站在那里发楞,急忙大喊道:“你们还不快进去救火!”


一个下人忙上前道:“园主刚刚进去,他吩咐说任何人都不可进去。”

叶轻风一阵错愕,他停下脚步,忧心忡忡地望着那越来越旺的火势,想要进去看看,却又顾虑着东方朗的禁命。这时听见身后有人问:“叶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不去救火?”


叶轻风与楚思远同时回头,见唐卓与于茫正疾步赶来,适才问话之人正是唐卓。

叶轻风为难地摇摇头,“这是本门禁地,除了师父无人可以进去。”

这时突见一条人影从园里大火中飞出,看身形衣衫正是东方朗。叶轻风急忙迎上去关切地唤了一声,“师父!你没事罢?”

东方朗缓下脚步侧过头来,众人见他面上沾着一块块的黑灰,发梢经过火的洗礼后变得又焦又黄,样子颇为狼狈。然而最让人惊讶的还是他面上那惊惶无措、焦躁恐慌的神情,与他平日里的冷静深沉判若两人。


东方朗愠怒地扫了众人一眼,朝叶轻风呵叱道:“不是叫你们都离开这里么?”稍顿了顿又道:“我有事要出远门,你替我传令下去,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园子,违命者杀无赦。”说完便疾步飞奔而去,身形几个闪落后便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众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叶轻风咳嗽了一声道:“夜已深了,各位还是早点歇息罢。”

想着东方朗的失态以及他的突然离去,叶轻风心中纷乱无比。沉思着走回浮云阁前的院子里,看见银杏树下的石桌上覆盖着一层金黄的落叶,便信步走过去在桌边的石凳上坐下,伸手捡起桌上一片叶子用指肚摩挲着。


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回头,看见石孤鸿急急从外面进了院子,直接冲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便又冲了出来,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叶轻风一怔,急忙唤住他:“孤鸿……你这是要离开么?”

石孤鸿停下脚步循声望去,这才留意到坐在树下的叶轻风。他轻一点头,默然朝院外走着,经过叶轻风的身边时稍稍顿了顿脚步,“……保重。”不等他回答便大步出了拱门。


叶轻风扶着石桌艰难地站起身来,望着那空空的拱门,一丝丝酸涩从心底渗出,绵绵密密缠绕着在心头。一阵冷风吹来,一片扇形的黄叶悠然飘下落在他的头发上,轻颤着,挣扎着不忍离去,如是要尽力挽留住生命中残余的一点温情。


楚思远走出房间,望着银杏树下伤感的男子,心中一叹,淡淡道:“那件事你不向他解释一下么?如是不说,他会一辈子以为你是存心诬陷他。”


叶轻风别过目光,“是无心的误会还是存心的诬陷,如今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

楚思远正要说话,却见唐卓急急走了过来。唐卓向楚叶二人抱拳道:“茫弟适才收到家里飞鸽传书,说他母亲病重垂危,他一急之下便昏倒了。不过他现下已经无事,只是身体有点虚弱,唐某必须即刻送他赶回泉州。关于两位身上的毒,唐某一有缓解之法便会立即通知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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