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以达一颤。
男人露齿微笑,在这刹那,他深信自己成功逼退了,企图插手扰乱他平静生活的幕后魔手。
「……小鬼就是小鬼,幼稚的思考加上万年不变的猴子把戏。这种方式小时候或许还行得通,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别再
玩这种把戏行不行。」
男人脸上的微笑消失。
「好了,数到三,你快把我放开。你应该还没忘记,上次你没有照我的话做,结果吃了什么样的苦头吧!」
扭曲着唇,段昀反讽地说:「现在是谁『万年不变』了?凭我们现在的姿势,你的『猴子把戏』这回是不可能办得到的
,除非你有第三只腿。」
高以达一叹。「第三只腿我是生不出来,可是我又不像你只有一种把戏。」
「好啊,让我见识一下呀!我看你根本是个嘴炮王!」
「你错了,我不打嘴炮的。」
高以达说这句话的同时,段昀听见了细微的噼哩声,不到一秒的差距,强烈的烧灼感像针刺入了他的颈边。
「唔啊啊啊——」
一道电流猛地灌入,造成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抽搐,段昀彷佛一条被钓上岸的活鱼,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张嘴呼吸
。
「更……你……居然拿电击棒电我!」
横躺在地上的男人,逐渐恢复了行动控制力之际,率先做的事,就是忿忿然地抗议。
「我调查过了,这款电击棒的威力最小,也经过医学检验证明对人体不会造成永久伤害,只会让歹徒一时无法动弹,因
此我才买下的。」
高以达再度压下电击棒的红色按钮,看着那小小的闪电,边发出啪啪啪的促音,边在距离约三公分宽的两极棒间,舞着
青蓝色的萤光线,扭动跳跃着。
「这真是我这辈子花过最划算的一笔钱。」
厌恶地皱起眉,段昀觉得往后自己只要听见这个啪啪啪的声音,就会像只受惊的小鸟般惊慌失措。因为海马记忆体已经
牢牢记住了,方才被电击那一刻的刺激、触觉及心理恐惧的反应了。
「你的『划算』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堂堂一个大男人,还好意思使用妇女同胞的防身电击棒!快去丢掉它!」
「不要。」
「什么?」
「往后也许还有机会派上用场。」
「你打算继续拿它来对付我?!」
「那么,难道你愿意发誓,不会再像个死小鬼一样,拼命做些我最讨厌的事,企图把我逼出这个家门外吗?」
「……」段昀是有这个打算,但这小子怎么会知道?
「瞧,我留着这把电击棒自我防卫没什么不对,尤其我身边有个前科累累、喜欢动手动脚的家伙,我怎么可以不多提防
一点。」
高以达语调轻快地说:「我事前调查过了,听龙老板说,过去亲朋好友因为担心你独居会发生问题,像龙老板的母亲及
龙老板都曾经搬来和你同住,可是你不但不接受人家的好意,还想办法把人赶走……像阿姨讨厌蟑螂,你就故意在家中
放了好多只假蟑螂;对付龙老板,则是把他的衣服从二十九楼扔下去,谎称是被风吹落的。」
这些过去的「光荣战绩」竟全被龙尚志抖出来,段昀想都没想到。红着耳根,嘴硬地反驳道:「本来就是被风吹的,还
有我就是喜欢假蟑螂玩具,有哪里不对吗?我在我家不能放我喜欢的东西吗?」
「不要再撒娇了,你这长不大的猪脑袋!!」蓦地,高以达大声怒斥。
已经多少年没被人狠狠斥责?段昀甚至想不起来有多久。可能是母亲死后的那些日子以来吧。
「不要以为自己身体上有那么一点点缺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没有权利拒绝别人的关心,因为你的生命从来就不是
你一个人的,除非你是变形虫细胞,能够自我分裂繁衍,否则你的生命是来自于他人的生命,不要自以为你能『一个人
』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肯关心你这种坏脾气又孤僻的家伙,你实在该好好地感激才对。」
头一次遇到这么敢讲的家伙,在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安心城堡中,段昀的气势头一次被外来者压过了。
气到浑身无力变成浑身都是力,他翻身坐起怒道:「你、你还不是看在钱的分上才跑来打杂的,用不着说得好像你有多
关心我的死活。尚志花了几倍的钱叫你回来的?我可以出同样的钱——」
啪!
高以达用某种坚硬的、扁平的物体,拍打在段昀的脸颊上。
某个东西跟着掉落在段昀的腿上,他以手摸了摸,是个圆盘状物体,中央还有个洞,是CD?
「不要把人看扁了!我回来的福利是天天得和一个长不大的笨家伙斗嘴,以及能在第一时间听到他所创作出来的作品,
仅仅这两点而已。你这家伙说的话是不怎么中听,可是你的音乐……值得一听再听。」
段昀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率直地「赞美」自己的音乐,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撞击了下,可是他羞于承认这是喜悦。
「哼,不过是些垃圾罢了,有什么好听的。」
「小鬼。」
「你口口声声叫我『小鬼』,说不定我年纪比你大!」
「这和年龄无关,有人说成家立业之后,才能算是独当一面的『大人』,就这一点而言,我肯定强过你,因为我是个骄
傲的父亲。」
什么?这家伙已经结婚,还有小孩子了?
「奉劝你,别人称赞你的时候,还是老实地接受比较好。只有小鬼头才无法在别人称赞他的时候,老老实实地说声『谢
谢』。」
跩什么跩?啧!
高以达以脚尖碰碰他的腿。「好了,不要赖在地板上了,起来。不管你高不高兴,我往后每天都会来打扫、煮饭,我会
尽量不发出任何噪音、尽量不让你感觉到我的存在,希望你能早日适应我,让我好好地工作。」
自己是打架打输的狗,可以不让出地盘……吗?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赶出去!」心有不甘地放话。
「是、是、是,随大少爷高兴,小的和小的手上的电击棒,一定会随时候教的。希望您别忘了,您要是再碰我一根手指
头,届时会有啥下场。」高以达笑笑回答。
可恶。
第五章
咿咿呀呀地哼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歌,伸出了白白胖胖的小手,企图想捞下不停在头顶上旋转着的粉红小星星、金黄小
太阳。
「咿、呀、拔、发……」
在婴儿床内不停动着小身躯的贝比,因为那看似可及的玩具而兴奋不已。
「咦?你刚刚是不是喊了拔拔?贝比,你是不是在叫拔拔!」
一张闪烁着感动泪光的脸出现在婴儿床旁,凑近了小婴儿的视界里,把那色彩鲜艳、形状可爱的玩具给挡住了。
小婴儿不满地发出了「呀、嘎」的叫声。
「再叫一次拔拔给我听,贝比!来,拔……拔……拔……拔……」
圆滚滚的黑瞳从原先的兴奋,转为小小的不耐,接着不到两秒钟就眯了起来,哇地放声大哭了。
「哇!不哭不哭,贝比乖,贝比不要哭啊!」
慌了手脚的笨老爸高以达越是焦急地哄,小婴儿哭得越是大声,一张小脸上的五官全揪在一块儿,声嘶力竭地哭着,整
张脸全胀红了。
「怎么办、怎么办?乖乖,拔拔疼,贝比乖……」
高以达拍拍宝贝儿子的胸口,拿起玩具来哄他,却怎么做都止不住儿子的哭声。通常这种时候,别人会怎么做?抱起来
哄吗?怎样儿子才会不哭?每天晚上带他回家时,贝比通常是熟睡的状态,很少哭闹,偶尔哭也只要给了奶瓶就会停止
,高以达第一次碰到完全止不住儿子嚎哭的状况,只能束手无策地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幸好儿子大约哭了十分钟,哭到声音沙哑、哭累了,终于停止了。
只是被这一搅和,已耽误了不少时间,高以达急急忙忙地替宝贝儿子更衣,换上保暖的外出装,拎起装有奶粉跟尿布的
「妈妈袋」,以及自己的背包,三步并两步地冲出大门,来到对街的保母家。
呼呼地喘着大气,把已经累到熟睡的宝贝儿子轻轻抱给保母,高以达乘机会跟保母讨教。
「他哭个不停,我快被吓死了,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去挂急诊。」
「呵呵,要是喝过奶、也换过尿布了,偶尔让宝宝哭一下也没有关系的。」
笑口常开的保母,边摇晃怀中的宝宝边说:「现在宝宝越大,已经不像刚出生那样吃饱睡、睡饱吃,活动的时间会渐渐
增长,也会开始玩耍、哭闹。其实我们大人不也是偶尔会靠哭来发泄压力,宝宝们也是一样啊,让他哭一哭就没事了。
只有一种情况是需要注意的,探一下宝宝的体温,看有没有发烧,确认他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哭就行了。」
噢,这点很重要,记下来。「还是老经验的人厉害。」
「呵呵,不要紧,谁没有过第一次的经验?连我们这种老经验的人,偶尔也会马失前蹄,更何况是没经验的人。没经验
而闹出的笑话,一点也不必觉得丢脸,高先生已经很努力了,我可以跟你保证,你是个好爸爸。」
「谢谢,啊!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上班,先走了。」
保母点头笑说:「路上小心,我会好好替你照顾宝宝的,你安心工作吧。」
微笑地挥挥手,高以达小跑步地冲向公车站牌,沿途还和几个熟识的邻居太太们打了招呼。
「吃饱了没?歹势,我还要赶公车,不多聊了。」
「没关系,你忙。」
看他走远了,大家就顺便闲聊起他的话题。
「高先生还是一样,每天都看他匆匆忙忙的。」
「单亲爸爸是很辛苦的啊。」
「听说他现在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比以前一口气打三份工已经好多了。之前我记得一天之内,我一大早去小七看到他
、下午去车站前的超市又看到他,几乎一整天就看到他在忙打工,忙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气色又差到让人担心他能不
能撑下去。」
「说来说去,还不是老婆跑掉的关系,可怜。」
「听说那个女的当着高先生的面,坐上情夫的跑车离开耶,有够不要脸的。像那样的女人,分了也好,不然依高先生那
种温温的个性,大概会被那个女人吃得死死的,成天赚钱给那个女人花,做到累死为止。」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说不准是谁对不起谁。」
后来话题就转移到街头巷尾永远的八卦主题——男女关系,而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当了三分钟闲言闲语主角的男人,早已
搭上公车离开。
从三个月前开始,高以达每天早上重复着同样的行程——
六点起床,六点半梳洗完毕,七点享用早餐,而七点到八点则是他与宝贝儿子的孝子时间——孝顺儿子的老爸,最大的
幸福就是能亲自充当儿子的玩具,而不被嫌弃,接着八点送儿子到保母家,然后搭车到森林公园旁的某栋豪宅大楼,开
始一天的工作。
这和过去的行程相比,不知道轻松了几倍。加上能定时起床、定时回家睡觉,生活又规律……以及最重要的,充裕的薪
水,令他不再需要饿着肚子省奶粉钱及保母费之后,他整个人容光焕发度也提升了许多,到了双眼闪闪发亮、微笑灿烂
到刺眼的地步。
他也总算是从一个饱受贫穷与生活摧残的骨瘦如柴、营养不良青年,恢复了昔日大学校园内,被全系女生细心保护,但
不幸被他系之花横刀夺爱的翩翩文学美青年的样貌。
只是上述这些事,对他本人而言,压根儿没放在心里。
嗡嗡的吸尘器声音,占据了整间隔音音乐室。
段昀双手枕在脑后,将跷起的两条长腿交叠地搁在混音机面板上,绷着一张脸,以盖过吸尘马达的音量「自言自语」地
说:「啊~~啊!吵死了,这样子要我怎么工作啊!某人不是说过,不会让我感觉到他的存在吗?原来他的『感觉不到
』是针对死人说的啊。」
三个月来见多了段昀孩子气的抱怨,高以达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耳。「忍耐一下,我很快就扫完了。」
索性抛开隔靴搔痒讽刺,段昀挺起腰,不满地说道:「在我想要工作的时候跑进来打扰,难道你的扫除会比我的工作重
要吗?」
这个任性的大魔王。高以达挑挑眉,稍微停下吸尘器。「要不是每次我说要打扫这间音乐室,你就马上把自己关进来,
藉口说是工作,实际上是阻碍我打扫这个地方的话,我是可以趁其他空档再来扫。不过等会儿,龙老板和企划小组要来
和你开会,你要是觉得让人看见了这间结满蜘蛛网、满是灰尘与丢了一地的饮料空罐,名为音乐室的垃圾屋也无所谓,
我不打扫也行。」
「我就是喜欢在垃圾堆里创作,不可以吗?你是我的谁,老婆吗?管得还真多!」
「啊你明明是个GAY,哪来的老婆?!」
「谁跟你说过我是GAY?我是不想有小孩子,所以才不和女人上床而已。」
「……有『小雨衣』啊!去药房问,避孕方式有很多。」高以达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不想有小孩子」会直接跳到「
找男人睡」这样的结论。
「不行!不管是吃小药丸或是戴小雨衣,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谁能保证那些女人真的有吃药,或小雨衣上没被戳洞
?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无法允许。」段昀表情无比认真地说道。
这家伙还真够自大的。要不是此刻四周没有妇女同胞,不然他大概已经被她们一人一口口水吐到淹死了。
「你用不着这样自抬身价吧!」
男人勾起唇角。「你又知道我的『身价』了。」
高以达忽然想起这家伙可是拥有这户上亿豪宅的「黄金单身汉」……
「唉,真的,人不能太有钱,太有钱就会有一堆胡思乱想与顾忌、猜测与怀疑,能相信的与不能相信的,全部混在一块
儿。这样的人生一点都不干脆爽快,像是永远活在阴阴湿湿的梅雨中。」
「你知道就好,我谁也不信、谁也不需要。要我冒着生下一个和我一样有缺陷的小鬼的危险,我宁可一辈子不碰女人。
」
高以达误会他了,他以为段均不想要生小孩是怕被女人设计,生下一个「敛财工具」,原来……龙尚志曾说过,段昀的
眼疾是基因遗传造成的缺陷,因此段昀才会做出一辈子不生的结论。
他明明有生育能力,却不得不放弃,而自己则是以为没有生育能力,却意外得到了宝贝儿子。
高以达有一点点想和段昀结为拜把兄弟,因为他们是「同被命运所捉弄的难兄难弟」——囧脸双胞胎!
重新启动吸尘器。「为了不让人家以为我是薪水小偷,你还是让我打扫一下吧,我会尽快在十分钟之内扫完,这样可以
吧?」
貌似极为勉强地接受,段昀抛下一句:「十分钟,多一秒都不行,还有……晚餐要附加那个冻饮。」
他口中的「那个冻饮」,已经成了高以达收买他欢心的最佳武器。
就像每位母亲都必备一、两样终极点心,以「不乖就没有○○可以吃喔」来对付顽劣的小鬼一样。高以达在最初的几个
礼拜,拚命寻找一样能征服段昀味蕾的食物,在三餐中特别下功夫,后来他发现段昀的口味偏甜,像是糖醋类的食物、
夏威夷风的食物,都很合他的胃口,于是段昀决定从甜点着手。
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最后他终于找到让段昀赞不绝口、热爱非常的饮品,就是这个别名为「魔王专用配方」的冻饮果
汁。
其实要做一杯魔王配方并不难。这款高以达独门的豪华冻饮,是以哈密瓜汁为底,蜂蜜、蛋黄与凤梨为辅,放入大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