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抱头仰天大叫:上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让我经历这样的夜,还不如先杀了我吧!
这套决不算小的大房子,这一刻,还是让他无法透过气来。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还是走回到这间屋子里来了。在这里多停
留半秒钟,对于他,都是难以忍耐的事。他跳了起来。逃也似的向门外冲。就在这时,一道撕裂长空的惊雷炸响,他的
眼前刹时一片漆黑。屋里所有的光明全都在这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中消失。但他还是不顾一切的把门推开了。可就在门
开的那一刹,他几乎惊叫失声。有一个人影正一步步地走向他。夜再黑,都无法掩盖他皮肤反射出来的亮闪闪的光芒。
樊江倒退了三大步,口气不连贯地问他,你......你是人是鬼?
亮闪闪的影子像个疲惫的鬼魅,径直向他走来,也许,在你眼里,我从来都不是个人!至少,不是和你一样的人!请问
,你什么时候才能摘下你带着的有色眼镜,仔仔细细地看一看我?
透过夜色的缝隙,樊江想看清来人的容貌。但,黑漆漆的,他就是辩认不出。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人,你更像鬼魅。
来人"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樊江的耳膜中穿行,却俨然成了撕人心肺的哭泣。是啊!你的眼,怎么能揉进一粒
沙子?你的视线不停地搜索,搜索着如你一般的人---一个个都和你一样干净的人、干净得都快不像人了的人!这怎
么可能?!依我看来,是你的眼光出了问题,是你自己出了问题!你的心里本身就藏着一头魔!一头你看不见却时时作
怪的你怎么也不敢面对的魔!......
樊江没有勇气再听下去,粗暴地打断了对方的说话,一派胡言,你究竟是人是魔?
来人再笑。这次,樊江没费吹灰之力,便辨别出这不是笑,这的确是哭!就算我是鬼,我也是一个渴望超度的鬼。你就
是那个可以超度我的人!求你,求求你了!摘下你的有色眼镜,伸出你的双手,拉我一把吧!在这夜向黎明的破晓时分
,你度我,你来度我,我会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的。
樊江摇动着双手,忙不迭地拒绝,别别!我不是佛,我不是上帝,我何能度你?我度自己都还有看不到岸的距离。你知
道吗?如今,我更被魔鬼缠身,天堂的门早已对我关闭......
不等樊江说完,来人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没感染什么HIV。你什么病都没有。那都是我编出来的
鬼话。
樊江楞怔了十五秒钟。足足的十五秒钟。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龙告诉我,他把我的那些个丑事都对你说了。我承认,他说的都是事实。我的确欺骗了你!当我发现了你这样一棵比
唐龙更有"钱"途的大树后,我就暗暗决定,要让你成为我的床上俘虏。我想,我有这个能力。为此,我不惜失去杰生这
位引路的朋友,更捕捉一切可以走近你的机会。这个机会,终于被我等到了。那一天,你去了医院。就在这间客厅里,
我接待了一位找上门来的不速之客。他就是你大洋彼岸的朋友---阿汤。在我看来,阿汤外表冷内心热,他渴望你的
真爱。你离开纽约之后,阿汤对你的思念一日一夜都没停止。他决心以你为榜样,做个干净又有理想的人!他白天在一
家快递公司跑货运。晚上潜心研究佛学。他要让自己一颗飘了多年的心静下来。这个夏天,他不远万里而来,要去印度
佛陀得道的地方---那是他向往的圣地。他转道中国,是要来了却一个心愿,他要解开一个纠缠在你心头太久的结。
他说上个夏季的那个小阁楼里的夜,你醉了。你平生的第一次醉酒,是他故意所为。因为他和你在那家"飘"酒吧里邂逅
,他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你!他故意把你灌醉把你带了回去,的确是想和你云雨相交。但你不知道,他一次次地给自己
带上安全套,又一次次地抛去,他在做与不做该做与不该做之间激烈斗争。他想起自己放荡的过去,他不想有任何对不
住你的行为和过失。你后来看到的精液是他自慰的结果。他知道你对那一夜一直耿耿于怀。可你不断的逃避,根本不给
他解开这个谜底的机会。他为了想把一个干干净净的自己给你,还跑去做HIV的血检。感谢上帝!他的血检结果没有任何
问题。他满心欢喜的跑去告诉你,没料想,却经历了机场上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分离......
樊江靠在沙发里,呆若木鸡。面前说话人晃动着的影子,仿佛又把他牵回到那个欲望比酷暑更难耐的夏季。
充满邪念的我蓦地发现了一个走近你的绝好机会,一个让你感激我同时又忌讳我的好机会。我打发走了阿汤。编造了你
和他的故事。似乎你真的就已经感染上了HIV的病毒。没想到,你对这事的反应超过了我的设想。那些日子,陪伴你的我
,在你身上,突然看到了很多以往我没有看到过的东西。这些东西,像针,一次次地刺透我的心灵。"香格里拉"的"圣湖
"水更让我恍然大悟!我发誓:从那一天起,我决不再做原来的我!可是,我的所有努力都没能改变你对我的盖棺论定。
那个你眼里"龙之巅"里跪捡钞票的男孩永远都得不到再站立起来的机会,这是多么悲哀的事......
樊江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他依然很吃力地睁大着眼,竭力想看清说话人的脸。
我发现,我爱上了你,说不出来的爱你。这种爱的感觉,在我年轻的生命中还从未有过。这份爱意是清白的!清白的超
越了所有丑陋卑鄙的欲念!我知道,和你并肩,我有多么的不配。可我正在努力。我渴望你能拉我一把,让我快快地赶
上你的脚步。我的心告诉我,你在乎我、你是在乎我的。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如此害怕两颗心的靠近害怕两个身
体的接近呢?你的每一次逃避都清楚的告诉我,你逃避的不是别人,却是你自己、你的心......
樊江的双手像拨浪鼓似的摇,他不想让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得这样的!你和我?怎么可能?这
决无可能。
沉默!两个一时无语的人陷入了一段长长的沉默之中。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半晌之后在来人失望又无奈的叹息声中被打
破。是啊!不可能了!这一切都将成为一场再无可能的梦了。明天起,你不用再逃避什么了,因为我就要走了,我就要
彻底的从你的视线里消失了。
来人的话并没使樊江感到意外。他冷笑两声,走吧!是你该离开的时候了,对于你来说,这里,还有什么你可以继续留
下来的理由呢?
樊江的冷言冷语像针一样地刺入了对方的肌肤,他身体一怔,问樊江,难道你一点想挽留我的意思都没有吗?
樊江侧过头去,反问,一个一穷二白的男人,你还会有兴趣吗?
来人的泪再一次刷地流了下来,但这一次被他快速地用手擦去了。我明白你眼里的我是个什么样的形象,我就是再向你
解释千遍也已无济于事。你是断断不会接受一个曾经不干净的人的。你对他的厌恶使他做出了一个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走得愈远愈好......只是,在他就要漂洋过海远走他乡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想念和脚步,他还是想来和你告
个别。
樊江转过身来,送出一个是笑非笑的表情。怎么,今天才上老情人的床,明天就要去度第二次蜜月了?
来人摇摇头,说不是唐龙。樊江很惊讶地问,短短一天,你就勾搭上了唐龙之外的别的男人?你可真有本事,想必这个
男人比唐龙更有身价吧?来人点点头,说是的,他是日本一个大财团的控制人,富可敌国,你见过他的。樊江不可思议
地说,你的那些个朋友我怎么会见过。来人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解释,是见过,你和我初遇的那天在"龙之巅"里见过。
樊江听了,一脸的恐惧,是那个SM的狂热爱好者?那个都可以做你爷爷的老男人?来人再点点头。樊江失声叫道,上帝
!你疯了吗?你不是一直都最排斥SM的吗?来人苦笑,嘴角很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说,我什么客人都可以接受,的确
从没有赚过那种钱,对于山田的每一次狂追,我的拒绝毫不含糊。樊江大声说,可这一次你却没有拒绝。来人还是苦笑
了一下说,这一次,我不但没有拒绝,还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去的。樊江的火蹿上了头顶,凶巴巴地问,是因为你需要钱
?来人低下头去,沉默了片刻,低声回答,我是需要钱,而且,这一次我需要很多的钱,他已经答应满足我的要求了。
樊江一把拽住来人的衣领,喝问,就为了你如火般的欲望,你宁愿去忍受你最不能忍受的东西?滴蜡灌肠皮鞭杀威棒等
等等等,你都不惜一试?来人看了一眼几乎暴跳如雷的樊江,决绝地说了一个字:是!
万丈怒火,使樊江感觉心胸就要被烧透,这股不知来自何方的巨大的火气再没有发泄信道的话,他一定会疯!樊江的掌
大幅度地煽了过去,"啪"得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来人光滑如绸的脸上。来人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贱!下贱的东西!这几个字仿佛不是从樊江嘴里说出,而似子弹从他充满鄙视的眸子里射出。
来人站稳后,用胳膊轻轻擦去嘴角淌出的鲜血,眼里露出一抹说不出来的凄凉和痛苦。这样的眼神,像一把锐利的尖刀
,刺向樊江。樊江心一沉,感到了自己的卤莽。他打得这张脸---这张造物恩宠的脸,他曾不自觉地偷偷端详过许多
次。他也曾为这张脸压下过许多次莫名蹿起的胸潮。他曾设想,如果这张脸和这张脸下的身体一如白纸一样洁净,那该
多么值得人去珍惜和眷顾啊!但今天,他动了手,他的动手使这张脸改变了可爱的颜色,留下了他愤怒的印记。想到这
里,他很想上前向这张脸说声"对不起"。可他终究还是站在那里没有行动。
来人没有一点点抱怨的反应,相反,竟伸出手,想去握樊江的手,樊江慌忙避开了。来人咬了咬唇,开口说道,我明天
就要走了。这一别,你我隔山隔水,也许永无再见之日。看在你我有过的一份缘上,我有一个请求,哥,请你满足我行
吗?
他叫他"哥"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使用这样的语气叫他却从未有过。樊江的心一酸,几乎想答应下来。
来人慢慢地解开了他黑色衬衣的第一粒纽扣。樊江大吃一惊!问他这是做什么?来人脱去了黑色衬衣,露出了肌肉发达
的胸。哥,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和你天长地久,在你我就要永别前的这个夏夜,我想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给你,就这一次,
请哥接纳我,成全我一个长久以来的梦想吧!
樊江的心一下子被揪得紧紧。胸膛中似有千万头小鹿狂奔。他刚想避过头去,突然发现了来人赤裸的身体上横七竖八一
道道长短不一的印痕。再黑的夜,都掩盖不掉这一道道刺眼的伤痕,鲜红如流血。樊江指着这样的身体问他这是怎么回
事?来人停顿了五秒钟,说这是"试卷"、去日本的"试卷"!好在,他已考试通过,取得了这份去日本三年的"聘书"。
樊江的头顿时涨得老大。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方才掠过脑海的一丝不忍心刹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喷薄而出的
强烈的厌恶和憎恨。他顺手抄起桌上一杯不知哪天喝剩的茶水,直直地向来人泼去。他指着门狂叫道,滚!我一分一秒
都不想再看到你。你这滩糊不上墙的令人作呕的烂泥,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去死吧!
来人被浇了一头一脸,已经变质发霉的茶叶零零落落地挂在他头发和皮肤上。看得出,他的整个身体在剧烈的惊悸,连
牙齿都发出恐怖的声响。但他没有转身离开。在静默了十秒钟后,他再一次开了口。他的声音极其平静,平静得异常骇
人。我想最后听一句你心里最真实的话,自始至终,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樊江"哈""哈"的干笑了两声,他的笑,比哭嚎还要难听十倍。你要听我的心里话?你知道我心里想对你说什么吗?
来人迷离地摇摇头,喉咙像是就要发不出声音,你说吧,我听着。
樊江一步步走上前,逼近来人,一股比匕首还锋利的眼神先已向他刺了过去。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个婊子!一个屁
股和脸没什么区别的贱婊子!听明白了吗?
来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墨的夜色中,像个站立着的僵尸,没有丁点的表情。
门外,一道欲将大地一劈为二的惊雷把夜色炸了个透亮。接踵而至的大雨像倒翻的江河倾盆而下。刹那间,狂风暴雨将
天与地活生生地推入到一场不可避免的浩劫之中。"完美"来了!"完美"终于向这天向这地向这里的人们开刀了!上帝!
如果这一切都无法改变都不可逆转,那你就明示吧!
樊江完全失去了意识和知觉,在这耀眼的惊雷和狰狞的风暴中,他像是个迷了路的失明者,被这如期而至的"完美"狂轰
乱炸得没了方向。他傻呆呆地站了很久,才发现屋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像个孤魂野鬼,在这个大坟墓一样的屋子里苟
延残喘。
那个人呢?那个他称之为"脸和屁股没什么区别"的人呢?方才好象还和他面对面来着,怎么此刻人影渺茫?他几时走的
?他怎么样离开的?他去了哪里?......在这"完美"猖狂肆虐的夏夜里,哪里才是他该停留的归宿?
樊江想着,眼巴巴地朝门外瞅。他不相信这样的风雨他会一点都不怕?最起码,他会乞求能在他这里多待一会,先躲过
这一场灾难再去他想去的地方。自己眼里的他应该是这样一种人。想到这里,樊江再看,视线里果然有一个人影出现了
,像夜的幽灵又像只有黑夜里才盛开的牡丹,一步步地向他走来。樊江心想,怎么样?我说他怎么可能临暴风骤雨而不
惧、敢以身受洗礼呢?这不,他不是又回来了吗?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就真得改变自己了呢?
樊江刚想去把门严严实实地堵上,却听得黑色影子发出了声音:我不是他!我是我!这个夏季的夜色中,你还认得出我
吗?
8
惊雷劈闪,光明和黑暗的极大反差,晃得樊江睁不开眼来。面前的来者似曾相识,像那个刚刚离去的男孩却又分明是另
外一个人。
樊江和来人面对了十秒钟,十秒钟后,他慌忙地把视线移开了。他的心狂跳不止。他不敢相信,这个"完美"肆虐的夏夜
,他会出现?他竟会不早不晚的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大幅度地摇摇头,疑似这一切全都是梦的经历。你是......
是我!上个夏季和你在机场分别的朋友。上帝还是让我们在你的故国又见面了。
樊江直感觉头晕晕乎乎,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这是个什么样的夜哦!两个男孩,一白一黑一前一后,竟选在这"完美"
风暴到来的时候同时现身。这是约定?还是巧合?樊江环顾四周,四周一片漆黑。他发现,此刻的自己已是无路可退。
他无奈地叹息,一个刚走,一个又来,我这里给不出你和他想要的东西。
阿汤摆摆手说,我不是来向你要什么的,我是来送东西给你的。
樊江问他,你不远万里而来,能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
阿汤一笑,樊江的心就猛跳。他不敢正视,怕看到阿汤那种邪邪的表情,他会受不了。阿汤说,我赶在"完美"风暴到来
之前,从佛陀得道的圣地过来,是被一颗想念你的心驱使。虽然那天我在你这里遇见了那个帅哥,他使我带着痛苦和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