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落到地面。恼羞成怒又惊慌的祝融发起大片的火海,种种异象伴随疯狂的火焰四处肆虐,毒蛇猛兽被天然灾害逼出和
人们争食争地,原本就受洪水所苦的百姓再也受不了了,哭喊着要求神助。
向来旁观的母神女娲终于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她救起昏死在不周山脚下的少年共工,斥责祝融臣不臣、父不父的恶行。
开天辟地之初,女娲造人后就隐居了起来,向来不插手天界事务。祝融不怕没有实权的女神,却怕她上告天帝,因此仓
皇逃回天上。
祝融忙着上天编织足以解释天漏的原因,女娲也无暇追究,因为她忙着补好破了个大洞的天空。她燃烧芦草,用烧成的
灰堆起来阻挡大水;架起炉灶,收集七色彩石融成浆液补好了天。最后,她到南海斩杀了一只巨龟,以他的脚代替天柱
。
天补好了,却往西边倾斜,因此日月星辰都从东往西跑;地不陷了,却因为女娲洒的芦灰而东低西高,所以江河都往东
流。当初失去支柱破损的天幕,偶尔会在雨过天晴时反射出补天七色石的彩光,从此天上有了彩虹。万物都归回原本的
秩序,所有人神都感谢女娲的恩德--除了想死获救的共工。他不知道自己昏厥时发生的事情,误以为女娲为包庇祝融而
补天。在重整过新天地醒来的水神,冷冷推开忙着照顾自己的女娲。
"共工?"女娲忧心看着少年水神脸上宛如槁木死灰的神情。
"你们......全都一样。"共工喉音刺骨宛如寒冬江水,"因为自己是神,就觉得有权操纵万物生死吗?"
是的,他没办法感激女娲救他一命,因为他本来就想死:就像他无法原谅女娲为了救天下苍生,竟然成为祝融的共谋。
"你累坏了,让我帮......"
"不用了,万分感激。"少年有礼但冷漠地避开女神母亲般的手,起身离开,"爱怎么讲就怎么讲,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不用顾虑我。"
共工的气话惹恼了本来就无意替祝融保密的女娲,夺去最后一丝女神替他申冤的可能性。就这样,水火二神大战和天柱
倒塌的真正原因在传说中亡佚了,甚至还传出"共工和颛顼争帝失败,恼羞成怒去撞天柱"这样荒谬的理由。
而那可怜的共工,还是只能否认着自己神的身份、逃避着恶劣的父亲,不断奔驰在大荒之中。
***
"哈啾!"
"啊!看你还是着凉了吧?"
"可是我还没说到妖狐的部分。"
"那不重要,还不快去洗澡?"
"不要。"
辛艾仁伸手一捞,扑了个空。讲故事期间白灵离开了他腿上在旁边自己坐,让他有行动自由的结果就是逃跑方便,一闪
就闪过了兽医的手。
"这是家庭暴力!"白灵冲着辛艾仁喊。
"我又没打你!你刚说那鬼故事才叫家庭暴力吧?禽兽老爸跟拒绝沟通儿子的家庭问题暨社会版恩怨暴力事件?"
"说得......哈啾!"
"就说了你这样会感冒!"辛艾仁骂,"再逃就真的要使用暴力了!"
"唉呦!我都快干得差不多,别再把我弄湿了。"白灵哀求,"可不可以只吹干就好?"
"不洗澡就吹干?"
"我喜欢吹风机嘛!"
"你啊......"
"你再抓我洗澡我就逃出去淋雨,真的感冒给你看。"
"......"
"好嘛?"
"你啊......"
兽医妥协了,很没原则地去拿吹风机,开始帮赖皮的狐狸吹干。
而门外,天漏似的大雨还在持续下着。
盗土
春分后十五日清明
因为地上三苗作乱,天帝命水神共工发大洪水惩罚世人,又令重黎斩开天地间的通路,从此天地之间只留一座山供巫者
上下。天上的神明从此只在地上接受人类的祭祀和供奉,不再随时下到人间。
天上的神明中,只有天帝的长孙鲧同情地上人类受此苦难。鲧数度向天帝要求撤水未果,最后他等不及了,就听了猫头
鹰和龟的话,去幽都盗取宝物息壤。息壤是种会自然生长的泥土,鲧用他投向大地,地上马上就出现了阻挡洪水的高山
和堤防,水也慢慢退去。
可是当洪水快要平息的时候,天帝得知了息壤遭窃,派火神祝融下凡取回宝物,并把鲧杀死在羽山。虽然鲧失败了洪水
又起,可是人们感谢大神为民献身,也从息壤的神迹中学会了堆土成堤,最后演变成御敌的城墙。
***
就算社会现代化了,清明依旧是我国民俗中没有被时代洪流吞噬的节日之一。名义上是慎终追远,对未经历过生离死别
的年轻一代来说倒是踏青和家族聚会意义大些。于是,连原本让人断魂的早春细雨也好像少了点味道。
那原本是个平静的夜晚,白天扫墓劳动一天后,一楼休诊后的诊所黑漆漆的,两个住户点着灯窝在二楼。辛艾仁一如往
常坐在书房书桌前,开着计算机喀喀的敲着键盘,不知道在忙什么;而白灵则是懒洋洋地躺在起居室沙发上,正对着亮
闪闪的电视机入神,耳朵倒是朝向开着门的书房。一人一狐隔着不太远的空间,各自忙着自己的娱乐,偶尔有一搭没一
搭地闲聊着,交换今夜世界上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闲聊间,书房传来计算机实时讯息的提醒声。狐狸耳朵不以为意地稍微动了一下,穷极无聊地问:
"谁啊?"
"老妈啦!不知道又......"
辛艾仁的话尾骤然消失,室内突然落人一片毫无温度的静默,时间久到让白灵感觉不对劲。然后,书房的方向传来紧密
、强力,几乎是敲打键盘的打字声。
"爱人?"
键盘声顿了一下,白灵在沙发上坐起来,警觉地看向书房。那方向又传来更快速的打字声,一段、顿一会儿,然后又是
一段,字越打越快。
"爱人?怎么了?他们到家了?"
白灵跳下沙发,往书房走去。他才走到书房门口,就看到辛艾仁伸手抹脸,那动作即使是背影也很明显可看出在擦泪。
"爱人?"白灵不安地叫唤,"爱人,发生什么事了?"
计算机前的背影只是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打下最后一串字。当白灵走到书桌旁抬头上望时,他看到辛艾仁摘下眼镜,伸
手抓过一旁的面纸擦眼睛,然后把脸埋入手掌里。
"家里怎么了?"白狐变为白衣青年,弯腰探头看向计算机屏幕,"不是下午才......?"
"啾比死了。"
白灵还来不及解读屏幕上的讯息窗口,辛艾仁颤抖着的嘶哑嗓音就从指缝间传了出来。那声音干干、卡卡的,好像刚吞
了什么苦不堪言的东西下去一样。
"那条狗?怎么可能?上次回去才追我追好玩的。"妖狐吓了一跳,从屏幕前迅速回头,"他不是还不老?狗的寿
命......"
"被车撞死的。"兽医说,"早上他们出门就不见了,晚上回家才发现。爬回来......死在家门口。大家都去扫墓、没人在
家......帮他开门......"
根本不用再看屏幕,也不用判断大手后的表情如何,白灵伸手环住缩做一团的大男人,感受那极度压抑着的抽泣。白衣
青年皱起一双剑眉,即使是修炼成精的妖狐,在生离死别前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清明节......还真准......"
"艾仁......"
"对、对不起......不用担心我。"辛艾仁还是缩着,声音断断续续从妖狐怀中抖出,"我没事,只是......"
"笨蛋,说什么对不起?"白灵稍微松开双臂,低低的说,"你需要一人静静吗?那我先出去?"
"不用,没关系。"辛艾仁一抹脸抬起头,"我没事,真的。"
"唉......"妖狐长叹一口气,手揉上兽医的头,"想听故事吗?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好。"
白灵对辛艾仁近乎反射性毫不积极地回答皱皱眉头,不能苟同地看着那张强作坚强的脸。本来还想多说什么,不过最后
妖狐还是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开口。
"这次接着上次没讲完那个,共工的故事......"
***
上古时代,洪水一度在天帝允许下成为惩罚世人的手段。
后来经过一场天漏的大灾难,地上的人民不堪其苦,天帝才决定停止地面上的大洪荒。可是这个命令发布后,负责发洪
水的水神共工依旧四处作乱,因而成为传说中的恶神。
有人说,共工是认为地上的人民没有得到足够的惩罚;有人说,共工发水发得兴起,根本忘记了原本的目的。地上的部
落领袖和帝王发起大军征讨共工,总是无功而返;天上的神明们却不知为何对此事漠不关心。人无力,神不管,地面上
大洪水就这样随着共工盲日的脚步恣意泛滥。
洪灾中,地面上世代交替,到了尧的时代。某天,水潦覆盖的土地上空出现一匹有翼的白马。
白马名叫做鲧,是天帝的孙子。和大部分在天庭高枕无忧的大神不一样,他无法忍受地上人民如此受到大水煎熬。他曾
经不止一次向天帝进言,希望能停止这过重的惩罚。地上洪水的命令因他的劝告而撤销,因此他格外无法原谅抗命的共
工,决定自己下凡来面对这个恶神。
鲧逆着洪涛往源头飞行,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水冲崩的断崖。他远远就听到滚滚水声中有人哭泣,而且不是一般百姓流离
失所、哭天抢地的哭声。那哭声好哀伤、好深沉,仿佛有全世界无尽的悲哀在心中,却又因为被唇齿锁住,只得从鼻腔
中勉强窜出一丁点声响。
听到这么悲哀的哭声,仁慈的鲧心都碎了。他降落在地表上,化身为白衣男子上前一探究竟。鲧轻轻拨开树丛往前,往
那哭声的方向走去。断崖边只有一个身着墨绿衣袍的男子,独自面对断崖抱膝坐着,一头暗红色长发披散在背后。谁也
无法想象那般哭声会出自如此成年男子之口。
无论对象是谁,看到有人这样哭泣,鲧都很难过。他终于忍不住走出藏身的树丛,抛出善意的询问:"你怎么了?"
"谁?"
不问还好。这一问,原本完全没察觉到背后有人的男子被吓了一大跳翻身而起,让鲧瞬间尴尬起来。
"呃......我叫鲧。"鲧有些难为情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么?你似乎很伤心。"
"发生了很多事,也什么都没发生。"男子抹去眼泪,扯动嘴角笑起来,含泪凤眼上眉头却是紧皱的。
"什么叫做‘发生了很多事,也什么都没发生'?"天神愣了。
"没先自我介绍真对不起。"那人笑着,可是眉宇间丘谷似乎又加重了点、带着自嘲的意味,"大家都叫我共工。"
鲧这才注意到,随着那男子手背上泪水滑落,地面上的洪水又加高了一寸。
"你就是水神共工?"
大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传说中扬波掀涛危害万民的恶神,怎么会是如此修长清秀、甚至还带点少年气息的优雅青年
?
"是啊!怎么了?"共工依旧笑着,但笑容带上了某种了然的警戒。
"你就是那个祝融的......"
"没错。"青衣男子的笑容瞬间敛去,目光转为凶狠,"你不是凡人吧?你认识那个家伙吗?是他派你来的吗?"
瞬间巨浪扑天盖地直扑而来,狂袭鲧的落脚处。鲧没被冲走,只是着实吃了一惊,而共工抓住这一瞬间,转身就要往大
水中跳。
"等等!"一个箭步向前,鲧在大水中扣住了共工的右手,把他硬拉回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振滔洪水?"
"什么?"
共工僵住,而鲧震慑了。被抓住那瞬间,共工脸上充满惊骇、绝望和垂死挣扎的狠劲。可是一切表情都在鲧那句话之后
定型,面上肌肉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眼神却已透露出不可思议和一丝希望?
当下鲧就确定了,眼前男子绝对不是世人口中暴乱邪恶的洪水之神。如果大水的确因此人而起,那必定是有其苦衷。
"这有什么好问的?"那抹生机一闪即逝,共工的眼神再度冰冷讽刺,犹如深沉江水,"不是天帝要我降下洪水惩罚三苗吗
?"
"天帝早已撤销了对三苗的惩罚,你不知道吗?"鲧奇怪了。
"什么?"先是一愣,共工马上反应过来,"我没有接到这个命令。"
"那就怪了。"鲧皱皱眉,努力思索,"我记得还听说你父亲自愿接下传达命令的任务啊?"
"没什么好怀疑的。既然由我父亲负责传达,那一定是我接到命令之后忘记了。"共工冰冷一笑,一股急流由内而外挣开
鲧紧抓的手,"反正伟大的火神不会犯错,也不会忘记传达命令。那当然就是我不听啰!"
"等等!"
这次鲧没来得及逮住灵活的水神,共工转身化为一条红鬃青龙潜入大水中。鲧当然不死心,看定青龙游走方向正要化身
追赶,背后一个爽朗的声音叫住了他。
"啊!你在这!"天上落下高大青年,"我还怕你落入共工魔掌了咧!"
"防风?"鲧一瞥来人,"等等,我先追......啊!"
可惜,这么一回头一搭腔,青龙就在大水中失去了踪迹。
鲧无奈地看着大水,垂头丧气地在崖边坐下来。
高大男子名唤防风氏,是天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神,也是鲧的好友。和鲧白中带金、中规中矩的衣装不同,防风氏那一身
土黄色的衣袍随兴又简单,正透露出他和认真的鲧截然不同的个性。他是和鲧一起下凡来的,只不过在途中走散,现在
才碰在一起。
"怎么啦?"防风氏奇怪地在好友旁边蹲下,"你要追什么?"
"水神共工。"鲧指着青龙远去的方向,没好气地瞪着防风氏,"您倒来得巧,害我话没问完就让他跑了。"
"啊......"防风氏有点紧张,"他没伤害你吧?"
"没有。"鲧有点好笑,"无怨无仇人家干嘛伤害我?"
"没事就好。"防风歉然扯扯自己土黄的袍摆,"今天真是抱歉了。下次再陪你一起找吧?"
"说的倒简单......"鲧笑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喂,防风......"
"怎么?"
"你觉得共工真的是恶神吗?"
"咦?"
没见过共工的防风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鲧自己也没办法,于是只好继续逗留凡间寻找那条红鬃青龙。两个神日复一日
地在大地上追着水患而行,说来也巧,直到防风氏终于受不了漫无目的的寻找回去天上的那天,鲧才再次遇见共工。这
次共工不是在哭,而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处看着大水。
水中飘来一具具浮尸和烂木,腐臭味让鲧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又是你。"背对着走近的鲧,共工深沉嗓音和奔洪浑然一体。
"因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鲧说。
共工漠然回头,他青墨绿的衣袍在风中拍打着修长的身躯,一头红发像是碧绿草原上的火焰。可那团火是冰冷的,火围
绕的脸也是冷的,即使那白如玉、精如雕,依旧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