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莫川设计诱一个强盗头子摔崖的时候,动了胎气,腹部疼痛难当,便也不小心地摔下悬崖,那一个年轻人拼死相
救,也与莫川一同摔下悬崖。
他醒来之后已被宁罗所救,但是那位年轻人却不知道是生是死。
虽然明知道莫川最后平安无事,但韩暮枫仍然紧张地握着他的手,他不由自主地责备道:“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就算不
来找我,你也可以先回静南王府。”
莫川看了看韩暮枫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挣开:“不回王府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至于为什么不找你……”莫川顿了一
下:“暮枫,莫儿是怎么死的?”
韩暮枫倒抽一口气,非常缓慢,非常平静地说:“他死于意外。”
“到了此时此刻,你还在骗我。”莫川抬眸逼视着韩暮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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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暮枫震动地望了望莫川,沉默了片刻:“小莫,莫儿的死真的是意外,当年……”
“我一直相信着你,所以莫儿的死因,我从来没有怀疑。”莫川一脸痛苦地打断韩暮枫的话:“可是,绑架我的人,在一
次闲聊中却让我听到了让我难以相信的事实……绑架我的人并没有亲口说你杀了莫儿……他们说“云来客栈”——我们当
年所住的那间客栈,专门负责我们的何小二死了,是小三用毒杀了的,小三的毒让他死得非常自然,即使有人有心去查,
也无法查出真正的死因。他们说他们很敬佩小三的制药功夫。可是如此高明厉害的毒药为什么要用在一个店小二的身上?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曾经告诉过我莫儿去了苏江亭,他是被你收买而说的吧?而小三对他下毒,是你要灭口,是吗?”
“小莫……”韩暮枫着急地开口,却让莫川挥手打断:“你只要告诉我,是或不是。”
韩暮枫咬了咬牙,很清楚地答道:“是。”
果然……
莫川无力地将头靠在床柱上,轻声地问道:“莫儿只与你呆了一个晚上就出事了,是他无意中知道了你什么秘密了吗?”
看着莫川的无助与痛苦,韩暮枫的心紧紧地揪起,疼痛难当:“小莫,当年那具尸体并不是莫儿。”
“那么,莫儿现在在哪?”莫川蓦地坐直身体,急切地问道。
韩暮枫看着莫川的眸子明明灭灭数番,话在心中咀嚼了千万遍,最后决定实话实说:“当年,他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并且
信誓旦旦要告诉你。我无法,只好派人将他送回东天,打算先软禁在府中,待我与你的事明朗后,才把事情告诉你,让他
回到你的身边。只是,在回东天途中,他们遭到伏击,全部罹难,无一幸免。”
莫川闻言先是震惊,而后是面无表情,再然后不由苦涩地低喃:“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人要去伏击他?你要骗我,能不能
找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韩暮枫,难道到了现在,你仍然不能对我坦诚吗?在你我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爱中,究竟包含
了你多少的谎言?你们的第一次相见,真的是我酒后乱性吗?以你的个性,以你男子的身份,以你的武功,喝醉了的我,
真的能强迫得了你吗?可笑我,认为你是赘子,拼命地想要负责。在我说要对你负责的时候,你觉得我很好玩是不是?所
以才会与我把这个爱情游戏玩下去?”
莫川消沉的语调让韩暮枫心痛,也让他恐慌:“小莫,当初我……我只是觉得很震动,你的真诚震动了我,所以我想看看
你能不能说到做到……我也不否认,在刚开始确实是因为觉得你有趣,可是,难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是假,你分辨不出来
吗?”
莫川闭上眼眸,沉默了许久,缓慢地说:“我相信你爱我。可是在彼此身心相许的时候,你却对莫儿下得了手……他是我
的侄儿啊……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韩暮枫心疼地蹲下身体,将莫川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中:“小莫,对于莫儿,我确实动过杀念,但是,因为他是你的侄儿
,所以我才让人将他送到东天。当时,我喜欢你,可身上的责任和我要走的路与你的存在有很大的冲突。你知道吗?彼时
,我真的很矛盾,可是无论如何,我仍然不会轻易作下任何与你有关的决定,尤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不是莫家的亲生孩
子,还以为莫儿是你的嫡亲侄儿的时候,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所以,莫儿的死,真的是意外。至于他为什么会遭到伏击
,我至今仍在追查。小莫,相信我,好吗?”
莫川望了望韩暮枫,再看了看窗外,窗外寒风呼呼,隐隐渗着凄凉与萧瑟。
沉默了许久,莫川挣脱韩暮枫的手,他轻声道:“暮枫,你回东天吧。”
“小莫……”韩暮枫不敢置信:“你让我在这个时候回东天,你打算……”
“我们解除婚约吧。”莫川睁开眼眸,神色开始趋于平静。
韩暮枫着急地想握起莫川的手,却让莫川挥开了,他有些茫然地望着莫川挥开他的手,涩然道:“小莫,你要我怎么做,
你才相信我?”
“我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莫儿已经死了。不杀不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欠莫家实在太多了,我们已经
再无可能了。”
“小莫,我想你需要时间冷静。等你冷静之后,我们再谈婚约的事。”
“我并非不冷静,而是莫儿的死将永远横亘在你我之间,这道裂痕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你永远都消不掉。”
“就算消不掉,时间总能让一切淡化。”韩暮枫改蹲为跪,他跪在床边,紧紧地握着莫川的手,不顾莫川的挣扎,死死地
抓住:“小莫,我们这么艰难才走到一起,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好吗?”
莫川挣扎着扶韩暮枫起来:“暮枫,抱歉。不是我想轻易地放弃,而我无法过自己这一关。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
莫儿,就会想起莫家这些年来为我牺牲了多少……我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啊……”
韩暮枫看着满脸痛苦的莫川,透骨寒的绝望隐隐袭上心头:“我不同意解除婚约,绝不同意。”
莫川半垂着眼眸,透过密密地眼睫毛,依稀看到水光蒙蒙:“暮枫,你还记得当年爬凌山的时候,你许下的那个承诺吗?
如今,我希望你能兑现你的诺言——我们解除婚约吧!”
真是万万没想到,当年的两个诺言,竟会用得如此苦涩与绝望——无论是夏修竹的,还是韩暮枫的。
197
莫川所受的只是皮外之伤,很快就没事了。其间,他去探访过夏修竹好几次,但每次都会凑巧地遇到夏修竹正在熟睡中而
被拒之门外。
几次之后,莫川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抓住小三询问一番,惊得个晴天霹雳。
再一次探访,被夏修竹的侍从再一次挡在门外时,莫川做了他两世为人三十四年来的第一次强盗行为,破门而入。
夏修竹此时正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床顶的雕花,脸色惨白惨白的,没有半丝血色。
盯着夏修竹,莫川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具尸体。
毫无预警的痛袭上心头,莫川只觉得头晕目眩。
破门而入的声音让夏修竹无神的眸子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如死水一般的蓝眸慢慢转向门口的方向。
在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莫川能感受到那双无神的眸子里,微微荡起了一丝涟漪。
夏修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无力而失败,刚刚荡起的一丝涟漪的蓝眸瞬间灰暗,满是绝望。
莫川几乎是用冲的速度冲到他的床前,千般言,万般语,一瞬间全涌上喉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虽然早就作好了心里准备,但是看到如此了无生气的夏修竹,仍然冲击得莫川手足无措。
“修竹,你别动,好好休息。”思绪千千万,言语万万千,到最后,莫川却只艰涩地吐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面对着犹如死人一般的夏修竹,莫川只得先行告辞离开。
踩着沉如千斤的步子,莫川甚是艰难地踏出夏修竹的房间。回首关门之时,望着继续无神地盯着床顶看的夏修竹,莫川缓
缓地关上房门,关上门的瞬间,莫川恍惚地以为自己在盖棺……
他能理解夏修竹的心情,连他都无法接受那个玉树临风的王者,而今却只能躺在床上,形同废人,更何况是夏修竹自己本
身?
他该怎么办呢?夏修竹若非为他救他,绝对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这已经不可能挽回的遗憾与伤
痛呢?
有些茫然地抬步,莫川一路穿行,两边的景致慢慢地向后而逝,莫川却无半丝感觉,只知道继续向前行走,却不知道要走
向何方。
蓦然,一只手轻轻地拍上他的肩膀,莫川回过神来,眼珠慢慢转动,望着肩上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发呆。
“小莫,你要去哪?”韩暮枫担心地问。
韩暮枫的声音让莫川彻底地回过神来,望着茫茫的苍松翠柏,他才发现自己已地走出王府,来到王府后边的树林里。
莫川疲软地靠着一颗树干坐下:“你一直跟着我?”
“嗯。”
他在莫川出门的时候遇到他,见他神色不对,不放心,就一路跟着。本想待莫川自己清醒过来就离开的,但是,莫川的神
色却越来越茫然,他怕再不唤醒他,会出事。
“谢谢。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是我害了他。”莫川垂眸凝视着地上的一片腐叶,痛苦地低喃。
韩暮枫深深地望着莫川,心既痛且忧。
莫儿的死,与自己情义难全,夏修竹的身残,这一连串的打击,看来已经将莫川的精神击垮了一半,否则,他此时不会表
现得如此内疚与彷徨。
夏修竹这件事,严格上来说与他并无关连。此事本就是夏修竹遭下属背叛,并非他害了夏修竹,而是夏修竹意外地连累了
他。
只是,韩暮枫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么,莫川也是听不进去的。
韩暮枫正沉吟着如何开口劝慰,莫川倒是先开口了:“暮枫,你早些回东天吧,阳儿他们先跟着你回去东天。”
韩暮枫先是一愣,然后心中一喜。
他愿意让孩子们跟着他回东天,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仍然当他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不是?
若是如此,是不是只要经过时间的沉绽,他们就可以再次开花结果?
“好。我带他们回东天。只是你……”只是这样的你,我又如何放心离开?
“不要担心,我会振作起来的。所以,请你尽早离开,你在的话,我的心思很容易乱。”只有我自己先振作起来了,我才
能帮修竹振作起来。
韩暮枫满是苦涩——小莫,你是在赶我离开。
“好,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对了,那个欢儿,我看很有问题,你要注意。”韩暮枫很清楚莫川并不喜欢他的人监视王府,
所以,当他离开的时候,监视着欢儿的人也必然要跟着撤的,但那个欢儿——不知道为何,他就是觉得那人危险,不盯着
那人,他无法放心。
“嗯,我知道了。”莫川困倦地闭上眼睛。
韩暮枫见莫川应了,便不再多言。可是,他并不知道,其实莫川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否则,他绝不会撤下监视欢儿的人
。
198
要令一个人重新振作起来,究竟要做些什么,莫川的心也很是没底。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鼓励夏修竹,也不知道夏修竹此刻已经绝望到了什么地步。
刚开始的时候,夏修竹是拒而不见的。
但是,莫川的强盗行为既然做了第一次,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继而有第三次……
到了后来,莫川就不用破门而入了,守在夏修竹门边的侍从会很客气地请他进去。
只是,即使能顺利地见到夏修竹,却也没什么进展。
夏修竹继续躺他的床,盯他的床顶,与莫川,甚至连话也不曾说过。
夏修竹不愿意说话,莫川也不说话。通常他们是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躺着的人盯着床顶的雕花目不转睛地看着,坐着的人拿着书本悠闲地读着。
夏修竹开始默认莫川的陪伴,莫川在不久之后,索性就搬到夏修竹的房里,就近照顾夏修竹。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两个月就过去了,春节快要来临。
夏修竹的状况并没什么进展。
莫川与他的主治大夫谈过,大夫说,如果夏修竹愿意,他是可以坐起来的,但是,若要站起来,却是不可能的。
莫川想着仍然日夜躺着的夏修竹,心底在无声地叹息。
究竟要如何才能让夏修竹愿意坐起来呢?
夏修竹在中阳养伤已经两个月了,他的国家西宇早已闹翻了天。
他的暗卫之一落青非常着急。落青曾经被夏修竹派在莫川的身边监视莫川的一举一动,后来,夏修竹以为莫川死了,才将
落青调回身边。银红叛变之事败露后,落青就取代了银红的位置,成为夏修竹的暗卫队之首。
一天,他找到莫川,非常清楚地表达着他的担忧,以及想将夏修竹带回西宇的想法。
“其实你应该清楚,让修竹回去,只会让他更危险。”莫川眸光微闪,一针见血地道。
莫川的话,落青不是不知道,但是,如果再不回去,不仅叛变的坐不住,就算是夏修竹忠心耿耿的大臣们也会感到彷惶的
。
落青的担忧,莫川看在眼里,他静静沉吟,许久之后,他抬眸望向落青,眼神坚毅:“你放心,我会尽快让他振作起来。
”
强者在软弱的时候,他们需要的不是安慰与怜悯,他们需要的是陪伴与鼓励。
但是陪伴与鼓励,这需要时间。
所以,莫川望着蔚蓝的天幕,心底却是无措。
那一天,整整一天,莫川都没有出现在夏修竹的跟前。
已经习惯了陪伴,突然间只有一个人,自出事以来,一直都很麻木的夏修竹,竟然觉得失落。
尽管莫川伴着他的时候,两人之间很少交谈,他更多的是继续看着床顶发呆,而莫川则是坐在他的身旁看书。
可是,就算如此,身边有着一个人在陪伴着,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让他的心在不知道不觉中平静下来。
当莫川没有出现的时候,他的心是如此的空落,宛然若失。
到了第二天,莫川才出现。
如往常一般,莫川见到夏修竹后,微微一笑,问候一句,便拿着书静静地看。
两人静静地,沉静的空气在弥漫,莫川从书本中抬头,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但他没有开口。
许久,夏修竹有些漠然地说:“其实你不需要每天都来。”
每天都来会让我错觉,就算天荒地老,你也会陪着我。请不要给予我希望,现在的我,再也经不起从天堂到地狱的打击。
莫川沉默了片刻,轻轻地说:“我每天来,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让你困扰了吗?”
说完,他状是不经意地撇头,双眸的余光却是紧紧地关注着夏修竹每一丝一毫的反应。
就算夏修竹再怎么绝望,对于自己愿意以生命相许的莫川,他有着本能的关怀。所以,他把视线凝在莫川的身上,片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