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白马指天下(第一部 一 穿越)——董圣卿

作者:董圣卿  录入:04-23

“来人。”

“在。”

“将他押回卫尉府大牢,我要亲自审问。”那武官重新将剑严严实实裹好,捆在自己腰间,翻身上马。

“是。”

身后骑兵走上前来,弯腰一把揪住夏轻尘的衣衫,像提个褡裢一样将他提在马背上,不声不想地跟着去了——

第二十七章

抬头不见天日,阴冷潮湿的牢房里,腐朽的臭味刺激夏轻尘的胃中一阵阵作呕。他就像是砧板上的肉,被绑在木架上一动

也动不了。那武官遣退了左右,在他面前站定,用手中蛇一般粗的鞭子勾起他的下巴。

夏轻尘被迫抬起头来,昏暗的火光中,他看着对面挂满一墙的刑具,登时吓得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那武官除去头盔,露出不到二十岁的面容,张年轻英挺的脸,单纯却果断得毫不留情。

“说,这柄宝剑是谁给你的?你鬼鬼祟祟拿着它在钟鼓楼附近做什么?”很明显,这个武官认得那把剑,那他一定也认得

皌连景袤,万一他是个叛臣,他若说实话,岂不等于卖了皌连景袤。可是他若是什么都不说,只怕他会……

鞭子粗糙的毛刺在下巴上擦过,留下轻轻的红痕,疼痛的感觉在夏轻尘的触感中不断放大,他用上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

无声地开口:“是我捡的……”

“撒谎!”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猛地将夏轻尘的惨叫封在了喉咙里。只一鞭子,他便觉得自己的坐肩膀被硬生生撕开了

一样,手臂仿佛已经被撕离了躯干。他大张着嘴,眼泪全然不受控制地往外淌。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我说的……是实话……”

“冥顽不灵!”粗重的鞭子再次抽下,夏轻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眼前一黑,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来人。”那武官对牢门外喊了一句,一名士兵便走了进来,站在他面前一行礼:

“少将。”

“泼水。”

“是。”

冰冷的盐水兜头浇来,被绑在木架上的身体震了一下,缓缓甦醒过来。盐水灼烧伤口的疼痛,让他的身子像离了水的鱼一

样抽搐着,他张着嘴,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

“说。”

鞭子再一次勾起他的下巴,他气息颤抖地问道:“你……你是谁……”

“我是宫中卫尉,神策军副都统萧允。凭你那点谎言,也想骗过我吗?”

听到萧允的名字,夏轻尘有些糊涂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皌连景袤交代他一定要找到的萧允就在他面前,可是萧允跟九王

爷成了一派了,他怎么能把阿袤的下落告诉他。可是,如果他不说,他会打死他的,刚才那两鞭子,他真的觉得自己要被

打死了。

“剑是我在路上捡的,我看挺值钱,就想拿给那些豪门士家的老爷看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是真的,我说的……都是

真的……”

“你何时捡的这把剑?在何处捡的?”

“昨天,在,在码头下来的树林里……”

“这口剑的主人呢?快说。”萧允的口气开始焦急起来。

“我不知道……啊——”夏轻尘刚说了几个字,就被他一鞭子打在腿上,当下哭着求饶起来“他死了,他死了,我看他死

了我才偷走了这口剑……别打我,啊……”

“什么?你说什么!”萧允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掐得他流着眼泪一个劲儿地咳嗽。夏轻尘觉得自己活不成了,招不招都是

个死。他恨,他后悔,他懊恼自己同意帮皌连景袤这个忙,平白无故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你说这把剑的主人死了?他死在哪里,如何死的!”

“你放了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知道,他倒在路边,我看他不动了,就把剑拿走了,我只是想

换点药钱治病,啊……”

“胡说八道!”盛怒之下,皮鞭再次挥舞起来。

“啊啊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饶了我,饶了我,啊……”

夏轻尘口齿不清地叫了几下,渐渐就没了声音,萧允又抽了两下,见他昏了过去,便提了盐水再去泼他。

“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嗯……”夏轻尘艰难地晃了晃耷拉在一旁的脑袋。

那萧允听后,仿佛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愣愣地退了两步,站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一个卫兵从门外进来,在他

耳边不知说了两句什么。他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木架上的夏轻尘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

“将这个人关入地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不要,不要……”夏轻尘他艰难地摇着头,用他那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的嗓子竭尽全力地哀求。

“他要是敢乱说话,割了他的舌头。”

此话一出,夏轻尘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噤了声。一旁的武卫动手将他从架子上解了下来,架着他的手臂,将他拖出了

那间满是刑具的囚室。他无力反抗,就这样被架着双臂,微弱的挣扎中,鞋子脱落在黑暗潮湿的地面上。长长的过道两侧

,是一间接一间的囚室,有些有人,有些没人,见到有武卫经过,也没人扑到栅栏上喊冤,整座大狱静得让人窒息。

腐朽而恶心的味道越来越浓重,长长的阴暗过道尽头,出现一扇黑黑的铁门。武卫拖着他进了那扇门,下了一段楼梯,随

手扔在冰凉的地面上。

“啊……别走,别关我……”听见身后传来铁链声响和沉重的关门声,夏轻尘趴着挣扎了两下,终究还是绝望地听着那脚

步声走远了。

地牢里只有一间囚室,夏轻尘就被锁在木栅后面。石头的地板很冷,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来,见墙根下堆放着一些干草,于

是忍着痛一点一点将身子挪过去,想找些东西垫在身下。谁知刚刚将爬上那草堆,手边突来一阵骚动,“吱吱”几声尖叫

,三四只老鼠从那里蹿了出来,其中一只径直跃上了他的手背。

“啊……”夏轻尘惊了一跳,连滚带爬地缩到一旁的木栅边上,将身边散落的干草一点点踢开。那几只耗子在墙根边上蹿

了一阵又钻回干草堆里,他只好心慌慌地在木栅边上蜷缩起来。

地很凉,他被鞭子抽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伸了伸不会牵动伤痛的手指,摸了摸大腿被抽打过的地方。鞭痕肿起来了,

向外翻着,应是破了,有些粘粘的液体隔着衣料渗出来,轻轻一触就透骨地疼。于是他缩回手指不敢再碰,轻轻地呼吸避

免牵动伤痛。

地牢里不见天日,唯一一点火把的光亮透过台阶上那扇铁门的栅栏投射进来。夏轻尘看着那点昏黄的光,无力动弹。

“救命,放我走……”恐惧席卷而来,夏轻尘无法竭止地哭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进了地狱,只能慢慢等死,谁也救不了

他。

他在哭泣中昏去,不知过了多久,又被老鼠咬醒。醒来时,四周仍然昏暗一片,只是栅栏外不知何时多了碗饭和一碗水。

虽然对活命不报希望,但求生的本能却让他伸出手去,扒开偷吃的老鼠,将装水的碗一点一点拨到自己面前,挣扎地抬起

头,将嘴唇贴在碗边上。

“咳……呃……”久未沾水的喉咙刚一沾水便剧烈地咳嗽,牵动他周身的疼痛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无法控制地抽搐干

呕起来。

“呃……呃……”他用袖子擦擦嘴角,伸手摸了几个饭粒放在嘴里嚼了嚼。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肿得无法吞咽

。于是他逼着自己嘴贴着碗边,半喝半吐地将那碗里的水折腾光了,这才觉得口中舒服一些。

他倒在地板上,像个死人般一动不动地躺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几只老鼠围着那装饭的碗边上上下下。脑中空空荡荡,神智

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自己为了替皌连景袤送信死了,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吧,这若是在原来的世界,死了该封他个烈士。但眼下萧允跟九王爷成

了一派,皌连景袤这个皇帝也不知能不能做成,到那时别说是烈士,自己的尸首也不知要烂在哪里。可是……

“阿得啊……”夏轻尘动了动嘴唇。

他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他,什么也没留下。如今自己就要在这地牢里被老鼠吃光了,便成一具谁也不认识的尸骸,有

谁能救他,还有谁能救他……

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他原本就是要死的人,却被皌连景袤救了,如今因他而死,也算是将命还给了他。只可惜,自

己到死也没帮上他的忙;只可惜自己到死仍是硬撑着不敢闭眼咽气,所以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一遍又一遍地忍受

身体痛苦的折磨——

第二十八章

熏风殿内,重重纱幔自屋梁上垂下,遮掩着大殿之上的龙榻。亚相司马正秀端坐在主位对面的坐垫上。

彼时刚刚入秋,原本燥热的天气中渐渐有了一丝丝的凉风。照往年的规矩,过了立秋,便会有一道圣谕,大致是说“自翌

日起,各服秋衣”——当然圣谕的内容绝不止如此简单,照例还有许多顺天应时等等洋洋洒洒一大篇官样文章,内容不出

这两句的内容。

皇朝在服饰礼仪上,有一套严格的法制,上至宫中女眷,下至于朝臣、命妇,都必须严格地遵守。其实这套着装的法令倒

也并非不近人情,只是顺应天气的变化,使四季的服装更映时映景罢了。服饰花色,春季必绣牡丹,夏季是荷花,秋季是

菊花,冬季是腊梅;但若有人不合时式,那便是抗旨的大罪。也亏得有了那许多心灵手巧的裁缝与绣工,能够将每季唯一

的题材发挥到淋漓尽致。

司马正秀家中的秋衣不下百件,每一件都绣有菊花图案,件件花纹都不相同,件件又与其他官员不同。

只是,今年的诏令迟迟未下,所以他仍旧穿着夏季的朝服。玄色的轻纱朝服,腰带与领袖口上,清一色的用暗线绣了两寸

款的荷花纹饰边,腰边玉佩下吊一个白莲熏香囊。纱冠白袜,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地跪坐在垫子上,

肩膀腰背始终笔挺得能够与一把界尺贴合。

他低垂着眼皮看着手中的奏章,忽然,殿外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

“启禀主上,卫尉都统萧允在殿外求见。”

“主上有命,不见。”司马正秀眼皮不抬一下,淡定地说。不料话语未完就听见殿外传来吵闹声:

“让我进去!”

“萧都统,萧都统,主上未宣,您不能进去!”

“让开!今日萧允便是硬闯也要面见主上!”

殿外远远传来几声太监的哀叫,司马正秀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微颤地将奏本放到了面前案上。抬头一看掀开层

层纱幔冲至内殿的萧允,在还剩下一层纱幔的距离,停下步来。武将服铠甲,只能单膝跪地:

“臣萧允参见主上。”

“萧允,何以未宣擅入?”

“萧允有要事上禀。”

“你好大的胆。熏风殿内岂容你放肆。”

“下官知罪。”

“究竟何事?”

“事关主上……”

“你们全都退下,将殿门关好。”司马正秀遣退殿上所有人,然后起身,扯起纱幔。萧允慢慢抬起头来,对面主位上除了

案几卷轴,空无一人。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司马正秀面前:

“亚相……”

“胡闹!”

“亚相息怒,事关重大,下官实在是万不得已才入内觐见。”

“何事如此惊慌?”

“大人请看……”萧允解下腰间宝剑呈上。司马正秀一看那剑,端秀斯文的脸上掠过一丝难掩的惊异:

“敛波?”

“是。”

“此剑怎会在你手上?”司马正秀此时再也沉不住气了。

“事出突然,萧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望司马大人勿再隐瞒。”

“此处不宜多谈”司马正秀摆了摆手“随我到偏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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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捡到剑的少年何在?”司马正秀听完萧允的话,立即问道。

“已关入廷尉府地牢。”

司马正秀沉思良久:

“依我看,那少年的话未必全是真的。”

“是否要下官再提他来审?”

“不用。暂且严加看管,不得走露半点风声,尤其不能传到九王爷那里。龙主此回带了沈崇与张之敏出行,有他二人在,

寻常人等伤不了主上。也许只是暂时失了踪迹。”

“适才有部下来报,说今日在城中看见一人,样貌酷似沈崇。”

“没看错吧?”

“不能肯定,只说那人一晃而过,模样十分邋遢……”

司马正秀一震,忙用手在花几上撑稳:“此事颇为可疑……管不了那么多了,九王爷近来蠢蠢欲动,几番试探都被我挡在

殿外。他今日人在何处?”

“近来他每日都跑到下官家中试探,借口赏花赏园赖着不走。下官不予理会,这时候他应是回王府去了。”

“倘若那人沈崇当真已经回来却又秘而不报,那此事必然与他脱不了干系。主上出宫一事恐怕瞒不住了……倘若主上当真

出事,九王爷势必立即动手,万不能让他二人见面。”司马正秀寻思道“萧少将,即刻命人关闭宫门,拨一千弓箭手围住

将军府,不准任何人出入。我即刻持这把剑,往西山去找你父亲,请他率三万精兵火速赶回朝中镇守。记住,王府之人若

敢抵抗,杀无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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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离晨雾之中,雍津城十里之外,旌旗招展,五千精骑浩浩荡荡逼压而来。为首者正值壮年,剑眉虎目、短须连鬓,一身

金钩连环铠,胯下赤红乌金骝,立身回马,炯炯生威。

军行至半路,前方远远扬起尘沙,官道之上,忽现蓝衣轻铠,近畿护卫队长沈崇横马挡在路中央,挥鞭问道:

“来者何人?”

“西山驻军大将萧翰!”

“原来是萧将军。在下近畿护卫统领沈崇,奉命严守京畿重地安危。”

“你奉的是谁的命,护的是谁的安危!”萧翰上前怒斥。

“下官自然奉的主命,守护龙主安危。”沈崇冷笑道“萧翰,你统领驻军。未奉主命,擅自领兵入京,如此阵仗,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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