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你——五百香

「我从来没有想要和尚己结婚。」
「……」
染谷想告诉她，自己也是如此，却怎幺也说不出口。
如今，任何言词上的摩擦，对于两人之间动荡不安的关系来说，都如雪上加霜。
「那他怎幺办？」
「什幺？」
「那个孩子，他叫『守』吧？」
琉璃子冷静的询问，染谷脸色突然下沉，琉璃子知道这个名字对染谷来说意义有多大。虽然曾经听染谷提起守这个人，但琉璃子万万没想到，他会成为自己的情敌。
「他也许比较适合尚己。」
「……」
听到这句极端讽刺的话，染谷无比震惊，却难以反驳。被别人说自己适合同性懋，染谷不知如何回答。
「再见了。」
琉璃子站起身来，丢下染谷一个人，离开了咖啡店。
和礼拜天在旅行社的情形一样，这次染谷也没有追出去。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守不在自己身边。
看着咖啡杯上氤氲的雾气，染谷感到一阵强烈的失落感，茫然地闭上眼睛。
倚靠在落地窗旁的书架边，守百无聊赖地看着架上的推理小说，因为注意到背后的人影，而抬起头来。
「喂，干嘛？」
「你有没有听到传言？」
因为图书馆里强烈的冷气而直打哆嗦的一条，低声询问着。
下课后的图书馆，因为考期将近，所以到处都有一小群人围在一起讨论，比起平日热闹多了。
当这两人聚在一起时，仍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什幺样的传闻？」
守盯着书的封套，静静问着。
考试结束后，距离暑假也不远了，即使棱兰学园注重学生的背景远胜于成绩，但是只要成绩不及格，仍停在暑假里到学校补习。值此非常时期，大家都在埋头苦读，只有守边悠闲地翻阅小说。
「听说某老师失恋了。」
「咦？」
「……」
守依然保持微笑低着头看小说，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一条免得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可爱，虽然平常就是这付死德性，但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他竟然还是这付吊儿啷当的态度。
「你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幺？」
「知道老师失恋的事！」
——不对！这个问题根本问错了。
一条为自己刚才冲口而出的话感到懊恼。
如果守早已知道这件事，他不会道幺镇定。记得染谷传出婚讯的那天，守不但迟到，还直接去了保健室，最后郁郁寡欢地回家，连课也没上。
守不止真心喜欢那个实在不值得信赖的染谷老师，还被那家伙耍得团团转。
真是件令人无法置信的事。
「你不是说过，他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果然被你说中了。」
守缓缓翻着小说，表情依然不变。
「也许当初可以赌一睹？」
「鹫尾……。」
守看着一条长长叹了一口气。
「别担心，我不会拿感情当赌注！」
「我不是指这件事。」
「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守合上小说，离开书架，耸耸纤弱的肩膀。
「你别为我的事瞎操心。」
「但是……。」
「我是说真的，从那之后我们就结束了，我不会再去找他的。」
「……」
根据一条了解，自从饭店幽会之后，守的确没有再去招惹染谷，而染谷似乎也没来找过寺了。
但是身为局外人的一条，心里很明白，感情的事不可能这幺轻易结束的。
「你们谈过了吗？」
「谈什幺？」
「……」
「笨蛋啊，你！」
守笑着放回书本，回头看着一时语塞的友人。
「告诉过你，别担心了，不是吗？」
「为什幺？」
看着守那明亮深邃的黑色瞳孔，一条禁不住问道。
「如果两人真心喜欢的话，还有很多机会的。」
「你想撮合我们两个吗？之前，你不是叫我赶快离开他，不是吗？」
守调侃地笑着，然后示意一条和自己一齐离开图书馆。
「算了。」
「算了？什幺算了？」
「突然觉得有点可怜。」
「可怜？」
守实在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一条不禁疑惑地皱着眉头追问。
「你是说谁可怜？」
「老师。」
「那个人哪里值得你同情！拥有你之后又玩弄你，却被其它女人给甩了，那是他罪有应得！」
「老师本来就没有打算玩弄我，是我玩弄了他。」
对于一条以『玩弄』这种字眼形容自己和染谷的关系，守不禁露出苦笑。
透过鞋底的接触，守可以感受到地板的冰冷。
自己明明存在现实中，却免得真正的自己不在这里，彷佛掉入另一个非现货的漩涡中，不可自拔。
最近这一阵子，他始终无法理解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及感情。
「最近见了面也没有什幺感觉了，再下去我都觉得烦了。」
「……」
听到守疲倦的口吻，一条仍然无言以对。
可怜……。
守连可怜的自己都无法理解。
「只有一件事我不明了……。」
守自言自语地说着。
位于一楼最边边的图书馆，不管到哪里都得绕一大圈。他们伫立在走廊的角落处，四下无人，一片寂静。
守的声音在走廊楼梯的转角处引起一阵奇妙的回响。
「可以实验一下吗？」
「什幺实验？」
一条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退后了几步，离开守的身旁。
「只要告诉我你肯不肯？」
一条撇着嘴。
「如何？一条？」
「……」
一条座抑住冲口拒绝的举动，向后退了一步，守也跟着向前跨出一步。
「……作了这个实验，你就会获得平静吗？」
「也许。」
「别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
看着不停摇着头的一条，守不满地瞪着他。
从窗户投射进来的午后阳光，照在守金色的镜框上，闪闪发亮。
今天的天气真好，显然夏天的脚步已然接近，让人不禁期待着暑假早日来临。
阳光在守的黑发上嵌出一圈天使般的光环，看着镜片后方无邪而冷酷的眸光，一条心中油然升起一丝同情。
再这样下去，只怕守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
于是一条下定决心。
「……我知道了。」
一条点了点头，靠着墙壁站着。
「你作实验吧！」
「……真的可以吗？」
守的脸颊略为扭曲，一条忍不住想落跑，对方的手却猛然攀住他的脖子。
「……！」
一条以为自己就要窒息了，……。
守的双手圈住一条的脖子，然后压下他的头，双唇交迭在一起。──他们接吻了。
因为那件事带来的羞耻感，令染谷无法平静地待在办公室里，他无法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及背后的指指点点。
自己没有和琉璃子订下婚约，便贸然宣布结婚的消息，然后又被琉璃子狠狠地甩掉。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这幺作完全是为了让守放弃这段不正常的畸恋；其实，是自己内心早已乱得理不出头绪，才会出此下策，扯了这幺一个大谎言。
不只结婚是个谎言，甚至被琉璃子甩掉这件事，染谷也是避重就轻地对朋友说：婚事告吹了。没想到，隔天自己立刻变成别人口中被?弃的男人。
恋爱经验丰富的染谷，因为守的介入而想与琉璃子结婚，没想到却希望落空。
最近，染谷常常陷入沉思，理清自己的思绪后，才发觉琉璃子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其实不轻。
——至于和守之间的不正常关系，从那天之后便画下了句点。
就算在教室遇见了，也无言以对。连打个招呼，都是虚应故事。
走廊上偶尔碰到，染谷以眼角余光瞥见的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原来，守已经对自己厌烦了。或者，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在玩弄自己。
对守而言，或许那一夜正如彼此的约定，是两人的最后一夜。染谷除了感到轻松之外，另一方面却发觉，自己有种近似愤怒的感情自心底窜升。
「尚己老师！」
「哇！」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开朗的呼唤，然后背部被敲了一下。染谷吓得惊低呼了一声。
「原来是你，安东……。」
「干嘛发呆呢？是不是还沉浸在失恋的伤痛里？」
虎之介侧着脸，挽住染谷的手腕愉快地笑着。
「振作一点嘛！马上就是暑假了，到时候去海边晃晃，就可以和一大堆不同的女孩子搭讪了。老师长得这幺帅，保证很受女生欢迎。」
「哈哈哈……」
染谷响应着安东虎之介大笑了几声，连不同班级的学生都听到自己失恋的传言了，这也难怪教职员办公室里一天到晚有人要为自己相亲。
「安东，你也要到海边去吗？」
「嗯……我们要去夏威夷。」
虎之介高兴的回答着。
看着虎之介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笑着，染谷不禁苦笑。
「和一条一起去。」
「说的也是，你们俩这幺要好。」
「嗯！」
虎之介点点头，一边拉扯着染谷的手臂。
「跟我一起去图书馆嘛！」
「什幺？」
「我和一条约好要在图书馆念书，你知道一条那个人一念起书来就没完没了的；老师过来陪我们一起聊聊天嘛！」
「你不是也要念书吗？」
虎之介拼命拉着染谷下楼，染谷试图拒绝。
「我还有事没作完，得先回到办公室去……」
「有什幺关系，休息一下嘛！只要一下下就好了，好嘛，走啦！」
「我看是你自己想休息一下吧！」
「被你看出来了啊！」
虎之介愈说愈起劲。
染谷只好随着虎之介下楼去。
「真是拿你没辄！」
染谷嘟哝地说着，脸上表情不再那幺僵硬。
虎之介开朗明快、充满活力的声音及表情，让周遭的人不知不觉也感染了他的愉悦。
「……这是？」
站在楼梯转角处，听到一楼传来奇怪的声音，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贴近倾听。
的确有声音，而且是十分熟悉的响声。
「……啊……！」
偷窥的两人同时发出惊讶的叫声。
眼前两个彼此都认识的人竟然在接吻。
「放手！」
意识到头顶上方有声音传来，一条努力扳开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抬头一看，只见扶手旁边的两人。一条惊得张大了嘴。
「……」
看见一条脸上怪异的表情，守不解的仰起头向上看，四人眼光相对。
守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茫然的眼神和染谷交缠，久久不能移开。
「……守……」
染谷口中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听到染谷的声音，守的表情由愕然顿时转变成邪恶的微笑。
「不小心被撞见了，实在不好意思。你说对不对，俊彦？」
一条听见守莫名其妙亲腻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再也忍不住心口的压力，大叫出来。
「你到底在说什幺？」
「我们正在办事，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回避一下？」
守取下眼镜放进口袋，向着一条靠过去。
「我们继续吧，俊彦。」
「你——你实在是——。」
一条哑口无言地发出无助的呻吟。
从刚才一直茫然望着下面光景的虎之介，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两个到底在干……。」
话都还没说完，身旁的染谷早就如脱缰野马似的大吼！
「你这个背叛者！」
近乎绝望的吼叫声响彻整个楼梯间。
低沉却又充满着灵魂的声音。
——这一点只有守才能体会。
「……」
当染谷看见守发现自己的表情，这才仔细观察到守脸上一颦一笑的变化。
和「那时候」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在饭店里，当他对自己真心告白的时候，自己曾反问他：你是认真的吗？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如此充满着依恋与不舍。
毫无设防的烂漫无邪，没有掺杂一丝愤怒、憎恨和疑虑，纯然由爱而产生的表情。
「守！」
染谷低沉悲痛的声音传到守耳里，守脸部的肌肉一阵痉挛。
看着守，染谷激动的抬起手想掌掴他。
染谷始终无法理解，为什幺有些男子会动手殴打自己深爱的恋人或妻子，染谷曾经发誓永远不会这幺作；但此时此刻自己竟然和那些粗鲁的男人一样。染谷不禁踌躇了。
「啊……！」
此时，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飞身挡到自己和守之间，而且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老师！」
守的声音如同那天晚上不停在耳边响着。
「……守……。」
染谷嘴角渗出血丝，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老师！」
看似织细的手此刻却坚定地抱着自己。
「……守……。」
染谷没有时间去思考这样作是否会难为情，只是握住守那白皙的手腕哭了出来。
「别走……你别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守轻声说着：
「我哪儿也不去，只要老师需要我，我会永远待在老师身旁；如果老师嫌我烦，我会自动滚得远远的。」
「守……守……。」
听到守真诚不虚假的声音，染谷这才抬起泪痕满布的脸庞。
「守……。」
「对不起，和别的男人接吻，我再也不会这幺作了。」
守浅浅地微笑。
「我不会再和老师之外的男人在一起了。」
「守……。」
「老师要和谁在一起都没有关系，你想交几个女友，或者是想结婚，我都不在乎。」
「守！」
染谷感动得再度落泪。
窗外的阳光温暖的照射进来，守看起来像是一只站在舞台灯光下的美少年蜡像。
和初次遇见的守比起来，此刻的他美上数千倍。
「守、守，你肯原谅我吗？你还爱不爱我？」
「老师什幺也没作啊！我只想要老师开心就好了。」
守发自内心的微笑。
守不再疑惑了，他再也不会害怕任何事了。
和一条接吻之后，他终于知道。
自己之所以会一直缠着染谷，完全是因为爱……。
如果一条不愿意和自己作这个『单纯的实验』，自己大概永远也不会了解吧！
当然，染谷也不会因此流露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情感，而两人便各自如行尸走肉般度过这段校园生活。
感谢上帝让一切发展得如此顺利，守不禁微笑地抱紧染谷的身体。
「……」
为了保护守，竟然出手殴打老师。一条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感到背后强烈的目光注视，抬头一看——
「……小虎……。」
自己的恋人正从手扶梯上俯望着自己。
对一条来说，他根本没有想到刚才那一幕对小虎会造成多大的冲击。
虎之介的脑海中不断重复刚才的情景。
「……」
虎之升二话不说，爬上楼梯，头也不回地跑开。
「虎之介！」
「不要叫我！」
他不想再听到一条呼喊自己的名字。
就算现在一条吻了自己，也不会原谅他。
「小虎！」
一条在楼梯转角处追上小虎，看见小虎脸上的泪水，一条心中满怀歉意与疼惜。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