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主子,这次回不回去是真的由不得你了。」
韩子云心中一惊:「什么意思?」
「这次招你回去的人不是王爷,而是当今的万岁爷。」
韩子云听闻,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头紧锁,精光内敛的明眸更是显得烦躁不已。
这一句万岁爷并为对韩子云造成任何影响,可这一句仿佛晴空下的一道霹雷贯穿了夏夜雪的身体,他呆立当场,心里猛然
而生了这十八月来一直忽视的问题:
「他究竟是谁?」
来人见韩子云不答话,好心地提醒他:「难道主子您想扛旨不遵?那是杀无赦的大罪。」仿佛置身度外,轻飘飘的丢给韩
子云一句,来人只是挑了一下眉。
「别同我讲这些有的没的,你难道忘记我已辞了官职,卸了甲?」
「您也别忘了,那只是主子您个人的意见,皇上并没有允诺您,主子您什么话都没留,就这么一去不返,当今的万岁爷可
一直惦记您啦。」
「他惦记的是外族的侵犯能否平定,他惦记的是他的宝座能否做稳,他惦记的是他还能做几年太平皇上。」
「所以,他更是不择手段非要您这个皇上的亲十六弟的世子,当今万岁爷亲封的长荣大将军,统领八十万大军的子云殿下
您回去不可,这是你逃不掉的责任。」
「轰」的一声巨响,时间停止了,世界好似回归混沌,所有的一切一片漆黑。惊闻韩子云的真实身份的刹那间,夏夜雪清
清楚楚的明白他将要失去他了,不是因为那个人不要他,而是他不会要他了,他不能要他。
「左使,你究竟站在哪一边?自从小楚跟了你以后,你不去陪着小楚,哪里来的闲暇管起皇家的事情了?」
「那不是皇家的事情,而是主子您的事情。」
「我早以远离那个世界,不闻不问了。」
「可皇上不那么想。」
「他怎么想得就更与我无关了,我既已不拿朝廷的俸禄,就不受朝廷的约束。」
「万岁爷说了,主子您如果扛旨不遵,杀无赦。」
「哼,他以为他威胁得了我?」
「万岁爷的杀无赦,可是连带了主子全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啦,主子您听到此受威胁不?」
「所以那个老头怕丢了那身蟒袍,丢了脑袋,就派了身为我的心腹的你来游说我?」
左使轻轻摇头。
「既然不是,你明明知道我讨厌那个乌烟瘴气的家,我讨厌那些个只知道勾心斗角的‘贤臣良将’,你更知道那个老头要
不是因为生不出其它的儿子,根本就不会想到我这个一不小心和婢女玩出来的儿子,他对我不闻不问了十三年,那十三年
里他又把我当作什么?我成材了,成气候了,他玩女人玩太多遭了报应生不出其它的儿子了才想到我?哼,我压根从来没
把他当作我的爹,我姓韩,不姓他的李。」
「你可以不把他当作爹,你可以违抗当今圣上的谕旨,可你放的下天下的苍生,你放的下身处水火之中的良民吗?长荣大
将军?」
「左使,你有话就说,不用想着法子激将我,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韩子云沉着声音说。
「是,主子。大唐探子前日来报,突厥大军十万一百里外驻扎营地,前锋精锐军每隔一天前行十里,隔天原地停留,十天
前到达关外四十里外的地方,停留三日则返大军营地,不见来使上朝面圣,此举完全出乎意料。大唐与突厥自缔结盟约之
后,十多年来突厥年年按时进贡,可以说是相安无事。不想,突厥忽然来犯,圣上顿觉事态严重,特此招您进殿面圣。」
闻言,韩子云只是微微拧了拧眉:「大唐不乏良将之材,为何他偏偏看上我这个已经辞了官的人?」
「主子,您这可是明知顾问。突厥军骁勇善战,各个威猛有力,十多年来虽说年年按时进贡,明眼的人可看的出来那是压
着气焰,憋了一口子气来的,他们虎视眈眈的瞅着大唐的这片国土很久了。此次来犯,必是报了绝对的把握,蓄谋了很久
有备而来的,短时间内就能整和起一支精良足以抵抗入侵的精锐军,除了您这位私自辞了官职,一走了之的长荣大将军还
能有谁?您那支八十万长胜军自从您拍拍屁股走人以后,可各个翘首等着您回去,那支军除了您还有谁能领得了呢?当今
的万岁爷不会不知道的。」
韩子云沉默。
可恶!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不走?那……我将对不起天下的苍生。
走?那……对他,我将情以何堪?
如果我不听左使的禀报,如果无视他的信息不跟着来是不是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该如何是好?老天爷,你告诉我,这个时候我该如何是好?
见他沉默,左使叹息了一声,缓缓开口:「子云……」
见他不如以往一般称呼他为主子,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叫他,韩子云的目光里多了一份疑云。
「我前天到的,我看的明白,什么都知道,如果你不是一门心思只放在那个人的身上,你早就应该发现我已在四周,而不
是等到今晚。我明白你放不下他,知道要你暂时离开不如杀了你来的痛快,我思量了许久,挣扎在说与不说之间。说,我
怕你不知该如何取舍,就像现在这般。不说,我也许会成为千古的罪人,天下苍生,这个担子太沉太重,我担不起。」
「我放不下他,我是真的放不下他,就连一时一刻,哪怕是短短的瞬间都不愿意离开他左右。在他成为我的以后,你叫我
如何把他丢在一边而去领兵打仗?我不是个圣人,我做不到。这一去也许十年五载,这……一天,不,哪怕是半天,如果
在视线范围见不到他的身影,我会担心焦躁,我会发疯的。」
「好好的同他讲,告诉他你不是一去不会,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回来。你长荣大将军的仗历时从未超过一年,这次也绝
对没有例外。」
「可是,这好难,好难……」尤其在他已经成为我的之后……舍不得,难以割舍……狠狠地接连锤了几下身边的树干,飘
零的树叶间,韩子云频频摇头,痛苦万分,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左使垂下眼帘,狠心把好友的无奈与苦楚挡在双目之外。
「夜雪,夜雪,我该如何是好?」连连叫着那个被自己放在心坎里不想与人分享的名字,胸口苦闷的无法喘息,韩子云痛
苦的阖上眸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想到那双含着浓的化不开的寂寞的眸子,想着那一直纠结心碎散不去的眉宇,想着今夜他的笑,他的媚,他火热颤抖的身
躯,胆怯又羞涩的明眸,吐气如兰的唇,他才刚刚成为他的,他是他的一切!!他怎么可以丢下他一年半载?
一天都嫌多!
他不要放开他,不要离开他!对,一天都不要!不然他会发疯的!
他管不了什么江山社稷,他也管不了天下的黎民,他们千千万都比不上夜雪一个人重要,他只要夜雪一个人平平安安的,
幸福快乐的!
如果没了夜雪,他宁愿用全天下的人换他一个。如果有罪,如果下地狱,他心甘情愿,与不能长伴他左右相比,这才是令
他更觉恐怖的事情,所以……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左使,对不起,我不会回去的。」韩子云斩钉截铁道,话语中莫不透露出坚定不移的决心。
所以左使请你原谅我这个自私的男人。
左使没再说别的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夏夜雪安静地伫立原地,看着眼前被树影淹没的自己的影子,静默无语。那被淹没的仿佛不是影子,而是实实在在的自己
,铺天盖地的黑土,无力挣扎,连挪动一下都分外困难。
在听到那个人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心脏曾经一瞬间像要跳出来,鼓动如雷,声声敲在胸口最薄弱的地方,疼得令他难以忍
受。
一直漠视这个问题,不闻不问,只觉得他是哪位有钱人家的少爷,向来自由惯了,不受约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知道
他那身不容忽视的霸气和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稳重是一般纨绔子弟无法比拟的,但是,心中那份不断萌生的思慕的心情,硬
是盖了这份本该占据上风的理智,所以,当高高落下的时候,这份苦楚往往是无法料及的。
不知爱是不爱的时候,辗转了许久,挣扎了许久,犹豫了许久,试着挣脱那张被悔恨交织成的网,越是挣扎越是被捆绑,
不断涌动的苦楚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断然拒绝你之后,发现你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依旧用着一双真挚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
,竟然发现这份疼痛是带着不易察觉的甜蜜,我发现爱上了。
一切来的好突然,令我措手不及,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胆怯又小心地接下这份爱这份情。可,又觉得一切都很自然,仿
佛爱上你是注定的,就像爱上他一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等着,耐着性子等着,想着你能爱着冷漠的我有多久,一个月?十个月?十八个月了……十八个月换来一天,够了,知足
了……
和竹君在一起的时候,害了他,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到头来陪伴竹君的只有冰冷的黄土和那暗无天日的寒冷,想要归
宗都成了奢望,因为我的爱害了他,因为我是个男子,所以我给他的爱情是这个世间最不齿的情,成了伤杀他的刃。那个
时候和我夺和我抢他的,是一个家,是一些正人君子挂在嘴边的道德伦理,倘若那个时候我成功地带他逃开那片红墙黑瓦
,我最多伤了一些人。可……
选了他,那就是大罪了,是死了也不足以赔偿的大罪。
他是十六王爷唯一的世子,他是当今圣上亲点的长荣大将军,是天下百姓等着盼着的人,他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没那个胆子和天下的黎民争,也没那个勇气和整个皇朝去夺,所有的勇气早在五年前那一天被黄土掩埋了,一切都灰飞
湮灭。
这是飞蛾扑火的爱情,只有在梦里才有存在的可能,该是梦醒时分了,在继续做梦下去,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幻了。
如果你无法取舍,就让我来替你选择好了。
该是散的时候了……
该是散的时候了……
第七章
韩子云展开轻功,飞速的穿越在茂密的丛林间,想着那个依然熟睡的人,烦躁不已的情绪全部不见了。仅仅分开一小会儿
,思念的心情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忆起刚刚那会窝在怀里的身子,身体禁不住燃起强烈的火焰来,不由再次加快了身
形。
到了屋前,凝听屋内,没有听见任何的动静,韩子云长抒一口气。
抬手轻轻一推门。
嗯?门被锁着?这是怎么回事?
韩子云的心底猛然生出不好的感觉。
稳住微颤的手,手腕上加了些力道,再次确认似地推了下屋门,木门就好像后院那扇上了锁的院门一样,打从一开始就被
锁着一般,纹丝不动。
「夜雪……」不甘心,第三次推门的时候,韩子云叫着那个一直挂在心尖的名字。
却听不到任何的答复。
「夜雪,开门!」不死心,用力地拍在门上,有些残缺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依旧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夜雪,夜雪,你开门啦,夜雪,夜雪……」用力拍着门板,喊着叫着,叫着那个总是叫他放心不下,此刻令他六神无主
的名字。
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
「夜雪,你开门啦,为什么把我锁在门外,夜雪?夜雪?」
忽的,屋内的蜡烛亮了起来,一个纤细的身影透过烛光晃动在房门的缝隙间。随即一个轻不可闻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这么晚了,你不回自己的屋子里待着,上我这大喊大叫做什么?」
「咯噔」一下,心被狠狠地拧了一下,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么说?刚刚我们明明……」
「我们有什么吗?只不过一起谈天喝酒赏月,能有什么?」不等他说下去,门那边的人急急打断他的话。
刹时间,心慌比千支利箭更快一步刺穿了身体,身体被穿透了无数个洞,体温沿着身体的缝隙逐渐流失,全身冰冷,韩子
云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慌了心神。
「为什么?」他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
「没有什么,何来的为什么?」
你怎么可以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没有什么」就把一切抹杀?为何只是离开片刻,却什么都没了?被你的一句话,彻底的
抹去,干干净净,连点痕迹都不剩。你知不知道,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会杀了我。
我不信,我不信一切都没发生过!
「夜雪,你开门!」
「夜雪是你叫的吗?为人之徒,怎不知道礼数?」
「为人之徒?」忽然听到这个陌生的词语,韩子云一片茫然。为人之徒?谁是徒弟?是指我吗?为何人之徒?他?他夏夜
雪的徒弟?我韩子云是他夏夜雪的徒弟??短暂的混乱之后,理清了他的言下之意,震惊错愕之余,更多的是愤怒。韩子
云无法置信地瞪大双目,隔着那扇怒视屋内闪烁的光影。
「为人之徒?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徒弟?」
「打从一开始你就是。」
「没行过师徒之理,从未叫过你一声师父,何来的师徒弟之说?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师父。你是夏夜雪,你是我韩子云打从
心眼里想要珍惜一生的人!」看不见屋内人的表情,面对突生的意外,韩子云心慌,焦躁,却只能冲着紧闭的门吼着自从
第一次相遇就认定在心底的事。
他怕,他怕极了屋内的那个人,他不是怕他「天下第一」的名号,他不是怕屋内的人冲出来给他狠狠的一掌。他惧怕的是
他忘了,忘了他在他怀里失神的那一刻轻柔又多情的一句话「我喜欢你」。他听见了,他以他的生命发誓,他真的听见了
。
「什么珍惜不珍惜的,你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我就当没听见,你回屋里睡去吧,我就当什么……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
没发生过。」
「什么都没发生过?」血液逆流进了心脏,闯进整个胸膛,横冲直撞,这比撕裂肉体更剧烈的疼痛,痛得他几乎掉出眼泪
,身体不能自控发出细细的颤抖,连灵魂都跟着颤动起来。
「好一个什么都没发生过。需要我提醒你几个时辰前的事情吗?不要告诉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
「不说话是吗?好,好,既然你忘了,就让我好好的提醒你。」
「……」
「几个时辰前在我怀里呻吟的人是你,几个时辰前亲我吻我的人是你!」
「够了!」
「在我的身下展开双腿的人是你,热情似火摆动腰肢的人是你,哀求着我不要停下的人是你!」
「够了!」
「哭着说要我的人是你,在我背上留下抓痕的人是你!」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屋内的人一连几声大喊,到最后变成无力的哀求,「不要说了,求你,算我求你,就当一
切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夜雪,你开门,开门以后,我们再好好的说。」那低低的哀求远比任何声音都叫韩子云来得在意,想着那清瘦的人儿,
总是独自黯然神伤的情景,心紧了又紧。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累了,想要睡了,请你离开。」离开我的视线,然后离开我的生命……
「开门,让我进去。」固执的一如最初,韩子云死死盯着那扇叫他心烦意乱的门,低低吼回去,木门被他灌注内力的声音
震得发颤。
「我叫你走开,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