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同往——雁落平沙

“我爷爷，就是我们家族的首脑，想见下你。”他的语气倒是很平静，没有一丝怒气，能屈能伸，也算不错了。
“我为何要去见他，他想见我，怎麽不来找我？”我边抄笔记边问他，有时真是佩服那位教授的毅力，每年都教一样的课，他还能保持这样的激情。
“你们不是将就尊老爱幼吗？难道你忍心让一位老人跑那麽远？我们来邀请你，还不行吗？”我心中再次评价，攻守兼备的人才，不愧是大集团的继承人。
“原因呢？日理万机的老人为何要接见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教授的巡回表演已经进行到了我们身边，我不得不放低声音说话。
“给你你应该得到的一切。”
我的笔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抄著笔记，没有回答他，这时，下课铃响了。
我抬眼看他，“我现在得到的都是我应得的，都是我自己拼来的。”
“可是，有些东西本来属於你，你没有得到，现在还你，不对吗？”他的中文虽好，毕竟不能和中国人比，争执起来，未免显得词不够用了。
“你还好吗？”
被他这麽一问，我才发现我走神了。
刚才听他那麽说，我回想起了龙决定将银鸢送回徐家的时候对我说的话：
“他现在终於可以得到他应得的生活了。”
就是这句话，让我失去了银鸢。
他可以得到他应得的生活，可我呢？
回到自己家中的尚书和皇後，也都是受组织控制，依然要完成龙交代的事情…………
“我很好。”我强作镇定。
“你同意吗？”华利见我不做声，小心翼翼的问著，可能是被交待不能乱发火，他问我的时候，一边看著我的表情，一边和科尔交换眼神。
“让我考虑一下吧。”

27
说是考虑，其实心中已经觉得要去了，看看他到底是什麽打算，即使是对我不利，也不会难倒我的。
“希望你尽快给我答复，我爷爷很想见你。”他见我肯答应，也不再催促，对我微笑一下开始听课，不知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不过样子倒是很认真。
下课的时候，我在走廊闲晃，皇後和几个女生说笑著从我身边经过，擦身而过之际，我在她耳边低语，“给我查查那个老头子是不是不行了。”
她冲我一笑，在旁人看来就是她和我打招呼，我也点头回应了她。
“一会儿可以和你一起吃午饭吗？”科尔彬彬有礼的问我，带著善意的笑容，看了一眼华利，“舍弟想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向你赔罪。”
“不用了，这种小事我已经忘记了。”我知道他们只是在找机会和我接触，虽说同意考虑一下，现在却不想与他们过多接触，或许是自我保护的本能吧。
中午下课的时候，皇後走在我的前面，我上前，像是才看见她打招呼一样，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看我，“是你啊，我正要找你呢。快来。”说著拉起我就走了。
我不知还有这种摆脱他人纠缠的办法，只知她已得了消息，跟著她跑了起来。
直到我们坐在豪华的包间里面，她才露出放松的表情，这里是她的密室，应该不会出什麽问题。
“怎麽样？”我问她，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她没有回答，开门接过侍者推来的餐车，再将餐点一一的摆上桌子，朝著桌子一抬手，邀请我坐下去。
“边吃边说气氛好一点，你不觉得吗？”她慢条斯理的说著，即使只有我们两人，她的动作还是那麽优雅。
“也是，这件事上，我操之过急了。”我坦白承认了自己的失误，“龙怎麽说？”
她举起高脚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酒，“龙什麽也没说，我去查组织的资料，龙是知道的，但也没见他对我下什麽命令。”
看我平静的吃著东西，知道我已经恢复了清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个老头子身体好的很，要他死还得等几年，只是他的女儿要不行了。”
我花了半秒锺去理解她的话，索性停下动作，靠在椅背上，只拿著高脚酒杯慢慢的转著，看著血色的葡萄酒在灯光下，发出幽幽的红光，“你是怎麽看的？”
她看了我一眼，一耸肩，“这还不简单，他要你去见她最後一面呗。”
我冷哼一声，“难怪那两个兄弟那麽著急。”
“呵呵，你打算怎麽办？”她眯起眼睛看著我，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她的确很懂得如何去媚惑男人，我明知她不是想诱惑我，只是习惯动作罢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诱人尤物。
“谁知道呢？”我也笑了起来，看来我和她想到一起去了，“我好像只是答应去，没说什麽时候，我到底要什麽时候才有时间呢？”
“呵呵，真是伤脑筋的事情啊。”她举杯对我做了个干杯的姿势，我也回应她，饮尽了杯中的酒，甘醇的酒顺著我的舌头滑下，带来阵阵凉凉的感觉。

28
他们的耐心，终於在四天後被我磨尽了。
连一直彬彬有礼、很有风度的科尔也开始问我，“你考虑好了吗？我们什麽时候可以出发？”对他来说，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
“不用著急，你的爷爷不是身体很好吗？迟些再去也没什麽吧。”我淡淡的说著，毫不掩饰自己嘴边的笑意。
“可是？？”华利刚要插嘴，就被我狠狠的瞪了一眼。
“我说过，要是他真的那麽想见我，就自己来吧。”我笑的有些狂妄，不过我不需要怕他们什麽，他们现在能把我怎麽样？“不过这里的治安不是很好，世界巨富来的话可要小心啊。”
我正要转身离去，科尔一把拉住了我，很紧，似是不愿松开一样，“你其实记得的，是吗？”
“哼，”我对他冷笑，“我有什麽好记得、记不得的，倒是你要记住，我可不是任你们差遣的，谁想见我，就叫他自己来。”
他和华利脸色一变，还没说话，徐岚就已出现，看见我站在那里，高声叫我，我只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就离去了。
“他们是你的朋友？”可能是很少看我和别人那样说话，他显得很好奇。
“邻居，见过几次面，说不上是朋友。”我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转移了话题，“你工作不忙吗？怎麽经常来找我？”
“你忘记了吗？我有个全能的哥哥啊。”他得意的笑著，提起了银鸢，面露骄傲，看来他们兄弟的感情一直很不错，只是在那种大企业，不知可以持续多久。
我看著他悠闲的开车，突然想到，要是他和银鸢起了冲突，我要怎麽办？是帮他，还是帮银鸢？
答案是不用想的，我一定会帮银鸢，这个自傲的少爷，要是知道我杀了他的父亲，又要再杀他，不知会是什麽表情，还会像现在这样悠闲吗？
“刚才那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想起什麽似的说道。
“外国人都长的差不多，你是不是看错了产生错觉了？”不想他知道科尔他们的身份，不过，科尔已经两次看他来找我了，找他们帮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果然，我再次看见科尔和华利，是在徐家的宴会上，明知斯卡来顿家族的人会出席，我还是接受了银鸢的邀请，心中总是不忍他为难。
“看来他们抓到你的痛脚了呢？”皇後穿著丽的晚装，手拿了杯鸡尾酒在我身後悄悄的说著，好在宴会里面很热闹，没有多少人注意我们的谈话。
“任飞。”
听见银鸢的声音，我转头看去，他带著科尔和华利走了过来，满面的笑容，“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
“我们见过，他们是我的邻居，不是吗？斯卡来顿先生？”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我以一种挑衅的眼光看著科尔。
华利行事鲁莽，所以拿主意的，一定是科尔，我要让他知道这个算盘，他错的离谱。

29
“飞，斯卡来顿先生要和我们公司做笔大生意，我要去纽约，他们邀请你一起去呢。”徐岚也很高兴的说，看他和银鸢的表情，我知道科尔一定开了不少好处给他们。
“那真是恭喜你们了。”皇後在我身旁说著，脸上挂著友善的笑容，却是暗里看似无意的用手肘撞了我一下，向我递了一个眼色。
“你去吧，我还要上课呢，已经请了不少假了，再请假的话，可能会被留级哪。”我找了个借口，看著面露遗憾的徐岚，“以後有的是机会，等我放假的时候再去也不晚啊，何必急在一时？”
“那我就等你放假的时候再和你一起去一次。”徐岚很容易就被我骗过了。倒是银鸢，不，是徐川，似乎看出了斯卡来顿家的真正心意，什麽也没说，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和科尔及华利。
“我可以和你聊会儿吗？”
早已听出了他的脚步声，直到他开口，我才装作是听见的样子，回过头去，“当然可以。”
“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得到这个订单。”他温和的看著我笑，“阿岚还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和他说，不过我看你好像和斯卡来顿先生处的不好，若是勉强，就不要答应好了，我们自己也可以争取到大的订单，不一定非要和斯卡来顿家族合作的。”
他的好意与细心，让我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我原来一直担心，我拒绝了科尔他们，徐岚或是他会不理解，现在徐川既然这麽说，我也没什麽顾忌了。“你说的对，没有了斯卡来顿家族的订单，你还有别的，比如说是玛斯德理佛家族，或是腾龙集团。”
“玛斯德理佛家族，就是那个欧洲的名门吗？”他略一思考，随即又笑了，“你的人脉很广。”
“我是腾龙集团前董事长的养子，认识一些人。”我提到组织的表面企业，他也毫无反应，看来是真的忘记了，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失落，属於我们的记忆，他已经没有了。
“这样啊，真是看不出来，阿岚也没和我说过。”他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不知作为商人的他，心中对我的评价会是怎麽样的。
“我也没和他说过，这些事，没什麽好说的。”即使我不说，徐岚也应该知道我的经济条件不差，普通人哪里住的起那麽高级的公寓。或许他会以为是威尔斯给我的，不过这些都无所谓，随他去猜吧。
“你又何必这麽绝情，她怎麽说也是你的母亲，母亲想见自己的儿子，难道也有错？”科尔在我身後叹息，他说的声音很低，宴会又吵闹，离我有几步距离的徐川没有听到他说什麽，只是见他走近，只道他是有话和我说，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你们要怎麽想是你们的事情，但是请不要把我扯进去。”我对他笑著，不过眼里的冰冷还是刺的他蹙眉，“你对我调查的这麽彻底，应该知道我是什麽人吧？”
“是的，我们知道你是……”他将杀手两个字咽下，组织在黑道赫赫有名，我不指望他们这样的大家族会一点门道也没有，得到消息，也是迟早的问题。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们‘用手段’，把我带去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怎麽办？”我故意将‘用手段’说的很重，看他的反应。
他果然一怔，继而看著我，“你真的会这麽做，她是你母亲啊。”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我记事的时候起就是孤儿，怎麽可能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啊。”
耳边飘来皇後的笑声，妖冶又不失高雅，一群男人围在她的身边，对她献著殷勤。
尚书颇有风度的和一些人交谈著，不时的露出微笑，眼里却闪著精光。
我们都是凭著自己的力量杀出来的，那些在中途就死了的，没有人还会记得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不是只有童年痛苦的回忆？别人在享受父母温柔的呵护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持枪杀人了，父母的样子，谁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相信若是龙下令要皇後和尚书，杀掉他们的亲生父母，他们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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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聊什麽呢？这麽严肃的。”皇後走到我们跟前，带著笑意看著我们，抬手招来侍者，“喝点酒吧，宴会不就是要喝酒的吗？”
“董洁小姐和任先生很熟？”鉴於皇後的身份，卡尔曼不是很确定她也是和我一样的杀手，而且，他也没认真的调查过皇後。
“是啊，我们以前是一家孤儿院的朋友呢。”皇後将酒递给我，看向科尔，眼中的杀气一闪即没。
皇後很聪明，这是我最欣赏她的一点，即使我们是同一组织的，但是没有竞争关系，她在必要的时候是我忠实的战友。
显然看懂了皇後眼中的杀气所指为何，科尔无奈的对我说，“你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吗？”语气里，难掩他的绝望。
‘我有感情，但是不包括亲情。’这句话在我心中，没有说出口，对他说这些没有意义，他不会懂的。
“你们也不是真的担心她的生死才来的，现在装出这副样子干什麽？我不回去与你们争夺继承权，你们难道还不高兴吗？”我冷笑的著看他，那个女人和他的关系没有好到那个程度，只是为了对老头子表功才这麽著急，我何必成全他。
皇後一直保持著沈默，也不发言帮我，这算是我的家事，她知道了不一定有好处，尤其是对她的家族来说，这个女人，我不得不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才表扬过的聪明，现在用在自保上了。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但是我的私心是为了你好，我从未想过要和你争继承权。”他无奈的说著，耸耸肩，拿起侍者端来的酒，“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记得你离开时的情形。”
“一直记得过去并不是好事情，斯卡来顿先生，”皇後优雅的品著杯中的酒，老实说这酒是不错，可没有好到值得细细品味的程度。“像我们，只要今天过的好就可以了。”
“回去吧，”我略抬了下胳膊，皇後会意的挽起我，走向别处，“我会去看你爷爷，但不是现在，时候到了，自然会去。”
我坐在斯卡来顿家的会客室，接待我的，是温文有礼的科尔，“爷爷马上就来，华利也很快会回来的。”
训练有素的女仆推来茶点和饮品，不愧是大家族，连女仆都是颇有气质的。
“不必麻烦，我只是来看看罢了，现在没有什麽必须要见的人，知道我来过就行了。”乖巧的女仆，奉上茶点就退下了，还轻轻的带上了门，厚重的实心桃木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也不知是门的质量好，还是她关门有方。
两个月前，斯卡来顿家长的独女病逝成了很大的新闻，人们猜测纷纷，这个共和国的名门到底会变成怎样，谁也不知道。
“我要去美国看看。”我对在办公室忙碌的徐岚说。
他从文件中抬头，看了看文件，又看了看我，“小心。”
“恩，我走了。”刻意挑他抽不开身的时候去，就是不愿他也过来走这趟混水。不过，我只想到要过来和他说一声，没有想和银鸢说，可能是下意识里面，不愿面对他对我朋友般的关心，我想要的，是恋人真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