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变 上————小裹

作者:小裹  录入:04-25


      果然,那龙蛊喷吐的毒雾均被红色光网折回,它久攻不克,渐渐力竭,又无法吸食凡人精气补充,体形萎缩,自行遁去。

      张路靖做完了这件大事,恃功而傲。带了张路斯一并回房,就大呼自己劳苦功高。耍赖要长兄为他按摩解乏。
      张路斯也因见了今夜的奇事兴奋难眠,笑笑的应了。
      他兄弟在床上笑闹到半夜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果然连猫鬼都不再出现。又等了几天,均夜夜无患。
      张居安只道是护卫保镖起了作用,或那高明贼子远遁。同时连生意场上的麻烦也出现转机,心情大佳。重酬了护院及名下商号主管。
      张路斯瞧在眼里,心知是谁的功劳,只是苦于现在时机不到,不敢向父亲表明弟弟的身份。暗中不平。
      他父子均只道这件事就此完结,却并不知,真正的麻烦才正要降临。


      岁尾二十四日。百社村家家可见香雾缭绕,村头巷尾,均有面带喜色的村民提各色纸马及祀灶糖,勿勿而行。
      这天,正是民间的送社日。
      “送灶”,亦曰祀灶,又名过小年。据传,年残暮,家神灶王爷会上达天庭,向“玉皇大帝”汇报人家一年来的是非善恶,关系到人们来年的官运、财运以及一家人的吉祥平安,故祭灶仪式虽不若除夕祭祖、元旦祭拜天地那么隆重,然亦不敢稍存怠慢之意。所以,再穷的人家,送灶时的一碟灶糖和香烛总得备好。


      “……至于这送灶的日期,本地有“君三、民四、龟五”之说,百姓多在二十四日供奉灶神,二十五日就是骂人的话了,哪家若到明日才想起祭灶,就是属于这个了~~”

      店老板口沫横飞的说着,两掌平伸交叠,双手拇指前后摆动,脖子再配合的一伸一缩,惹得那几个问话的外乡游客一同放声大笑。
      这是百社村中部的一家小小茶馆。除烧卖茶水外,也稍带售些大笼蒸的菜包子、糖馒头、豆沙包、牛肉包等,供来往行人歇脚打尖。年关农闲,更可见村民三五一群的聚在此处,嗑嗑牙,传些流长蜚短的。


      张路斯听那店老板说的有趣,对张忠笑道:“难怪祭社如此讲究,连孔夫子都说过“宁媚子灶”的话。”
      张忠连连点头称是,指了摆在手边的欢喜团,道:“咱们颍州人,祭社时必备这欢喜团,就是用炒米花与糖稀制的,图的就是灶王爷吃了后甜嘴,多说些好话嘛!”
      张忠表情甚是认真,张路斯唇边泛着愉快的笑意表示赞同,心里却暗想----都说修道人辟谷升仙,为何成了仙后,反来图这人间供品?就算是真的要吃,又当真吃得了这许多吗?恐怕要的,只是凡间百姓的这份敬诚吧。却可怜了那些贫苦人家,自己还无粮糊口,反要先顾忌神仙喜乐。


      想到神仙,张路斯又联想到自己身份特异的二弟----小靖吃东西也很挑嘴,只在心情好时,吃些喜欢的东西。懒起来的话,却可以连续睡个多日,不饮不食。最有趣的是,他对食物的生熟也毫不介意,张路斯就曾见他一次赌气,抓起只经过身边的飞鸟,整个吞下肚去。吓得他当时站着就晕了过去……

      小靖见他脚软,也慌了神,还心虚的避了他好几天……
      后来再他没当他的面吃过活物……
      ----他倒是比他还介意仙凡的不同之处……

      张路斯端起桌上的茶,漫不经心的饮着,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只听张忠咋呼叫道:“少爷少爷,你看。”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张路斯不由轻笑出声。
      原来,茶馆门口,一个衣衫褴缕的中年文士要向里进,店老板却嫌他扮相邋遢,拦住他不让。文士想饶开老板,就走向左边,老板便也挡在左边。他避开向右,老板又跟到右边。文士急了,干脆和老板抵在一处,互相角力。只是,他看来高大,力气却不多,和那老板对扛了一阵,就累的呼歇呼歇的喘气。嘴里“之乎者也”的念叨个不停。

      老板也和他闹够了,自豪的挺挺“厚实”的胸膛,拍拍他的肩,笑道:“这位客倌,小店本小利薄,概不赊欠,您要想进,可以,先拿出银子来给小人看看,证明您付得起这帐,行不?”


      老板说完,还对着店内看热闹的茶客问道:“诸位以为,小人说的在理不?”
      茶馆里多为村中熟客,平日里即和老板打屁聊天混得熟的,当即有一些好事者连连称是。
      “当然不在理!”那文士听人附和,气极败坏的大声反驳:“我又还没吃你东西,为什么要掏银子给你看?天下哪有你这样开店的理儿?要想我掏银子给你看,你也得需拿些包子茶水给我看,这样才公平啊!”

      “哼,我这茶水包子就摆在铺里,你还看不到吗,怕你是没有银子掏不出才找理吧。”
      老板气哼哼的懒得和那文士绞缠,伸手去推他。那文士还在脚软,给他一推,踉跄后退几步,仰面跌倒在地。
      他这一倒,又引来众人一阵哄笑。连稳重的张路斯都把一口茶水给喷出来。张忠更是笑得趴着捶桌子喘气。

      原来那文士摔了个仰八叉,两腿高高朝天跷起,不想,他脚的一双鞋子也齐齐滑落到小腿肚上,露出黑比煤炭的两面脚底板。感情他踢拉在脚上的两只破鞋,竟然都是有上无下,没有鞋底的。

      那文士被人耻笑也不脸红,打个滚翻身站起。睁大眼睛瞪着那老板:“君子动口不动手,果然是圣贤之言至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那老板也觉得这文士穷酸的可爱,也不再和他辩,正想着临近新年,给他行个方便。还未开口,却听店内,一个少年声音先说道:“老板,你请他进来吧。他的饭资算在我的帐上。”

      老板回头望去,见说话的是张路斯,认得他是善化庄张家的公子。更乐得做顺水人情。便让开了路,请那文士进了店。

      那文士更加趾高气扬,抬高面孔,用鼻孔对准了店老板,哼了两哼,自入了店内,坐到张路斯桌边。
      张路斯敛了脸上笑意,细看那文士,见他双眉斜飞入鬓,凤眼光彩照人,鼻梁高而端正,相貌清奇,甚是仙风道骨……对初时的猜测更是确定----这人和那老板争执时,面上表情虽怒,一双眼睛却从容淡定。他跌倒被众人耻笑,也不以为意,逍遥自如,显是游戏人间的超凡之士。

      “先生如何称呼?”张路斯为文士斟上杯茶水,奉到他面前。恭敬问道。
      那文士毫不客气的举杯自饮,状甚悠闲。待喝干了整杯茶,才傲慢答道:“在下袁守诚。”

      ----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张路斯正待开口询问,店老板却在此时送了笼牛肉包上来,夹入他们之间,对袁守诚道:“张少爷好心请了你这顿,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袁守诚似乎很享受和那老板斗嘴的乐趣,斜眼一翻,边拿桌上纸巾包了肉包,边道:“谢什么谢,我与此'人'有三面之缘,先前已助过他一次,还得再救他一次,这二次相见,他请我喝杯茶,吃几个肉包,也算还我些恩情,你要我再向他道谢,是折他的福寿!”

      那老板根本不信袁守诚的这番吹嘘,又指着他笑骂。张路斯却暗暗惊疑----这人是说笑打趣,还是当真?若是从前有见过他,为何他全无印象。
      张路斯正待细问,袁守诚却已包好了肉包,神秘奚奚的笑道:“今日相见即是有缘,我便再好心送你一言----缘生缘断,皆是应时顺命。须宁心以待。”说完,再对那店老板呲牙咧嘴做个怪相,站起身离了桌向外走去。


      张路斯看他离去背影,神情凝重----虽听不懂袁守诚话里意味,但听得他说“缘生缘断”四字时,心神突然狂乱起来----当即在脑中浮现弟弟的身影………
      他越想越是不安,要追出门去问个明白,却已不见了袁守诚身影。忙站起身,对张忠道:“我要回庄。”
      “咦?少爷,你不是要去探朱夫子的吗?”张忠奇道。朱夫子曾任善化庄西席,张路斯逢年尾岁初,都会备下礼品前去探视他。
      “我突然想起些事,今日,你代我去探先生,我待到年初时再……”张路斯思绪混乱,话草草说了一半,便急急的起身离去。张忠叫他他也不应,无法,只得和老板结了帐,独自拎了礼物向村西而去。


      冬日清冷,草木俱凋,风清日白,一片琼田碧水如浸。
      张路斯却无心再赏这四周秀景,急急向家而行,他一路想着二弟,虽这片刻不见,也只觉思念入骨。
      一路急行到善化庄附近,从对面施施然走来个道士。
      那道士的年纪在二十许间,脸盆宽而长,高广的额角和上兜的下巴令人有雄伟的观感。张路斯见他长相特异,不由多看了几眼,却与对方恰巧视线相接。
      道人也惊讶张路斯的少年华美,上下打量着他,突然面上露出讶色,后又欣喜非常。目光灼灼逼人。
      张路斯被他看的发毛,但因惦记弟弟,没有停下相询,与道人错身而过。却不知他走出老远,那道人仍紧紧盯着他,直到他进了善化庄……

      ………
      ………

      张路斯回了院中。就到池边去唤小靖。
      看到男孩懒洋洋的浮出水面,睡眼惺忪的蹭到他身边,吊了一路的心才归了原位。
      “大哥,什么事啊?怎么现在找我?”张路靖随长兄到了内室,看他一双眼睛片刻不离的盯着自己,遂询问道。
      “没…没事。”张路斯也解释不出缘何突然心乱,只是因袁守诚一言,许多以前不曾细想过的问题统统浮了出来,迫他面对----

      他若是行云布雨的龙神,为何会降生于已家?
      他真是超凡脱俗的仙灵,又因何事滞留凡间?
      这百丈软红,小小池院……能困他多久?
      那“缘生缘断”四字,可当真是指他们兄弟之情……

      “小靖……”张路斯咬咬下唇。问题卡在喉间,他总是不敢问出。
      袁守诚说----“须宁心以待”----他应该如此的吧。
      但,他可以如此吗?

      张路斯答不了自己。想得烦了,便搂住弟弟躺倒在床上:“我累了。要午睡,你陪我吧。”
      张路靖默默的看着他,似是要看穿他眼底心底深藏的忧思。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展颜一笑,道:“好啊!”乖乖的在他身边躺下。过了良久,悄悄抬眼,看张路斯仍瞪着眼睛看自己,扑哧一笑。伸手抚平少年眉间聚起的小峰:“大哥又在为什么事烦心?”张路斯赌气闭眼装睡不答他,他也不再追问,只是埋首在他怀中。

      他敛了平素的骄傲,体贴的乖巧,做哥哥的更加窝心,忍不住,终于问道:“小靖,五娘去的那年,你…你曾答允会一直陪着大哥----这话,可是当真?”
      张路靖抬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大哥何出此言?”
      “我……”
      张路斯犹豫着,便把今日外出,在村中茶馆遇那奇怪文士袁守诚的事说了。

      他刚一说出袁守诚的名字,张路靖就连连冷哼,止了长兄话语,爬起身来,盘脚坐在床上,气冲如牛:“袁守诚!哼!这姓袁的吃饱了撑着又跑来生事?大哥听他说了什么,只当是放屁添风,莫要当真!我的尘缘续断,还轮不到他来指手划脚代为安排!”

      他指天骂地,这番话说的倒是理直气壮,但被张路斯以欣喜若狂的眼神看,也有些心虚----
      袁守诚为何会来,他心里有数----他是龙神之魂借人体而生,八年间灵肉相融,也是时候该蜕去凡胎化为龙体,才能取回完整的记忆与神力。袁守诚想必是出于善意,才来探他。只是,他眷恋长兄宠溺,也早打定主意----定要陪张路斯过完这一生才会离去。那龙身与神力……迟个百年取回,想来也还捱的过……

      他主意早定。甜甜的笑着,安慰长兄:“大哥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几时有赖过。”
      张路斯回忆,也是如此----小弟虽骄纵,但确也言出必践。便渐渐安了心。

      他又想起袁守诚,那游戏风尘的怪异男子,好奇问道:“小靖,那袁先生是什么人啊?也是龙神?还是哪路神仙?”
      张路靖轻蔑的撇撇嘴,笑道:“这姓袁的丑事啊,大哥定也知道的!”
      “啊?”张路斯闻言细想,还是没有印象,摇摇头,道:“他说曾见过我,不过我却记不起。”
      “大哥说的是八年前,他扮成个道士,来庄里骗吃骗喝的事。想是那时曾和大哥见过吧。”张路斯经他这么一提醒,记起似乎确有这么回事----那年小靖出生,父亲以为是不祥之兆,就请了修道高人来驱妖镇邪,五娘就是从那时起移居别院的。

      “那道士就是袁先生啊?难怪我觉得似曾相识。”张路斯恍然大悟:“只是他现在做落迫文士装扮,我就认不出了。”想起袁守诚脚上的无底烂鞋,他呵呵轻笑。又对二弟描述当时情景。说到袁守诚和店老板毫无形象的扭打,更是连比带划形象生动讲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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