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变 上————小裹

作者:小裹  录入:04-25


      岂知张路靖听完,又开始咬牙切齿的叫骂:“死性不改!这姓袁的,明明有双看透生死的邪眼,天天叫嚣着不解人间情爱,却最爱和些凡夫俗子混在一起,看他们为蝇头小利奔波劳碌辛苦,因爱恨生死缠绵苦痛。当初的麻烦就是这么生的!还是不得教训!早晚让他混掉这身修行重受轮回之苦!”

      他只顾骂得畅快,低头却看长兄支起半身,惊奇的望着自己,想是不小心露了煞气,暗叫不好。忙又做纯洁状,在脸上堆起无辜笑容,扯开话题:“我说的大哥知道的,是这姓袁的所做的另件蠢事。”

      张路斯果然被他引他注意力,追问何事。

      张路靖也不直答,笑吟吟反问道:“大哥可知,为何每过新年,家家户户要在门上贴桃符?”
      桃符也称门神,是画有神荼和郁垒二位门神的两块桃木板。
      张路斯猜不透他缘何突然问此,但仍据实答道:“自是为了避邪保平安啊!”
      门神专司管辖游荡在人间的鬼,据传,每当晨光将至时,他们就守在鬼门下检审夜里在人间游荡诸鬼回归,若是发现有妄为人祸者,就用芦索缚住推去喂虎。因而人们便用桃木雕画手拿芦索的二门神放在大门两侧,以御魔驱鬼保平安。

      张路靖点头笑笑:“那大哥又可知,为何后来又流行起秦军和尉帅这两个真人门神?”
      秦军尉帅,即是大唐的两位开国大将秦叔宝和尉迟敬德。自贞观年间起,绘此二将于桃木避邪渐成风尚。

      “这……”张路斯犹豫了一下,想到是在自家院里,不用忌人,才小心答道:“这事大哥曾听过传言,说是贞观年间,曾有怨魂夜闹宫帏,太宗皇帝便请二将夜夜戎装门外以伺,以保平安。此事后来流传到民间,便渐成风俗。”

      “我就说大哥知此事的!”张路靖咯咯轻笑,看长兄仍是不明白,解释道:“当年,那夜闹宫帏的怨魂,便是袁守诚的杰作了!”
      张路斯闻言大惊,色变道:“咦咦咦咦咦?你是说,袁先生他曾使役冤鬼为害帝君?为什么?这……这可是……”他给弟弟的话,吓得险些跳起,回忆那袁守诚的风神气度,可不像这般胆大妄为之人啊!

      “大哥误会了。”小靖看他受惊有趣,眯起眼睛,说话更加斯条慢理:“我是说,那怨魂之所以会成怨魂,是和袁守诚有关。”
      他慢吞吞说完整句话,张路斯才放下心。听小弟弟慢慢道出那段在仙界亦算奇闻的轶事。

      “大哥应知道前朝钦天鉴台正袁天罡吧,袁守诚就是那袁天罡的叔父,当年曾居于长安,作相士与人卜卦为生。他侄子得他五分本领,已能演'推背图'测人间兴衰事,这做叔父的本事就可想而知了。姓袁的知凶定吉,断生言死,不差分毫。倒可谓'开谈兴风雨,下笔惊鬼神'。”

      “袁守诚素来爱和人攀谈,他和一打鱼老翁混得熟了,便每日赠那老头一卦,指点他在泾河哪处下网,何处抛钩,定可鱼虾满载,生计不愁。后来这事被泾河老龙知道了,极是不服,便化身成人,跑去和袁守诚打赌----测的是天上阴晴事,次日的降雨时辰点数。老泾河只道自己是八河都总管,司雨龙神,断不会输,却不想天庭降雨敕旨来的突然。”

      “他们泾河龙族素来便是狂妄惯的,老龙便私自改了些降雨的点数,延了些时辰,本是想赢了与袁守诚的赌约,却也因此触犯天条。袁守诚见事情闹大,这才慌了神,知老龙若是死罪难赦,他也要和泾河水府结仇,便指点他去向那太宗皇帝求情----因为斩龙官便是当时的人曹官魏征。唐皇无知允了他,结果反弄巧成拙,累他被魏征梦杀于斩龙台。泾河老龙怨魂不息,这才去夜闹长安。却又成就秦军尉帅两个凡人神名……”


      张路靖讲到这些“前尘往事”,怨怼又生。气哼哼道:“哼,此事虽算是老泾河自作孽,却也是袁守诚先布的因。他一时游戏,玩死老泾河倒罢了,却还累我龙族数人因此生了争执……”张路靖话到这里,突察失言,再说下去便会牵扯到己身,忙生生刹住。转向哥哥,恬笑道:“总之,这姓袁的死性不改,早晚必再生事端!大哥不用在意他,别和他多牵扯就是了!”

      “嗯。”张路斯淡淡的应着,倒没留心他后提的这些事,思绪反集中在先前说的袁守诚的测卦能力上----若他那“缘生缘断”四字,并非是在“指手划脚代为安排”,而是……

      他本能的拒绝向与期待相反的方向联想,可“未卜先知”四个大字却在脑中熠熠生辉,提醒着他的注意。

      …………
      …………


      九

      红霞幂处,火轮低悬。洒落的余光,将窗棱薄纱打成了温柔的橙色。
      已届深冬,昼间的阳光都不甚炽烈,但那天傍晚,三眼火鸟却竭力嘶鸣,将一身火羽燃得炙热。
      燃得不祥……

      张路斯眯着眼,望着为山间缭绕的烟霞染上血色的巨大红日,迷惘的想着……
      “缘生缘断”……
      呸!
      他暗骂自己的忧柔寡断----明明已经答应了小弟,不会胡思乱想的……
      张路斯重低头,凝神聚气,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沧州弄明月,倒骑黄鹤听鸾箫”。
      写完收笔,结束了今日的功课,他俐落的收好书桌上的文房四宝。去叫床上睡得死猪一样的小弟。

      “小……”
      刚张了张口,又突然止住。张路斯歪着脑袋,细看弟弟的长相----红发飞蓬,眼眶混圆,颊骨突起……尤其是最近,连额前都有两块骨头日渐突起----奇怪,他小时候怎么会把他当成人的?

      张路斯现在想起,自己都觉得好笑。
      手指轻拂上异于人类肌肤的脸颊,是像温玉一样莹润光滑的触感。
      突然意识到,虽然“大哥”“二弟”的叫得亲热,但他们,竟是如此的不同……

      张路斯轻轻伏下身体,把头压在弟弟胸前,听着小小胸膛里平和有力的心跳----原来,他熟悉是他的气息,他的温暖。
      所以,才会不在意他外表的异相……

      “扑通”、“扑通”、“扑通”、“扑扑通通”、“扑扑通通”……
      耳边的心跳声激烈起来,张路斯狐疑的直起身,看弟弟小脸涨得通红的望着他。圆溜溜的眼睛,似乎还闪……泪光?
      “小靖,你怎么了?”
      “大…大哥……”张路靖抽抽鼻子,恨声道:“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在做什么?”----害他,紧张的涕泪横流……
      迟钝的少年并未察觉现下两人姿势的暧昧,坦然笑道:“我没做什么啊。我只是想,有好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
      “看?!”张路靖真想跳起来指着他骂----有整个人压到别人身上的“看”人法吗?
      “小靖。”张路斯伸手轻按他额头两侧的突起处,关心问道:“这里会不会痛?”
      张路靖仍是嘟着嘴,却也感动他的关怀----

      他不会告诉他,强行压制龙身的成长,把强大的力量困在这小小的人体内的痛楚;
      他不会告诉他,他喜欢被他抱,并不是单纯的撒娇讨宠,是为了对抗要撑破肉体限制溢散的灵力;
      他也不会解释,他长久陷入睡眠状态,除了天性的懒惰外,也是为了理清那渐渐回复的积累了数千年的记忆……
      他更不想他知道----他眼中的“龙神二弟”,其实只是个违天逆地,枉法强留龙身和千年修为的怨鬼----一个比老泾河狡猾些的怨鬼……

      钱塘…袁守诚……----你们又可知,当初那任性的“汝阴龙君”费尽一切心机挽救的,现在的“张路靖”却视为赘负……若你们晓得这心思,你们会怨“他”,还是会骂“我”?

      如果早知,所谓的苦短人生,可以与这个人为伴……

      张路靖忍了忍欲落的泪水。体内的火属的精气因情感的波动烧得炽热,他寻救慰籍的,将身体向长兄靠了靠。嗔道:“大哥好鸡婆。我又没撞到头,凭白的为什么要痛?”

      张路斯给他呛得无言,翻翻白眼,只不住嘀咕:“好心却被驴反对……”
      张路靖正要再驳几句,突感应到有人向此院靠近。便勿勿翻身下床,跑到屋外,纵身跃入池里。
      张路斯追到门外,已不见了他的踪影,只是碧色水面仍在微漾轻摆。
      他心知是何事,做出无谓状,向院外走去。同时,听得院墙之外,一片细碎脚步声响起,张居安和一个披发持剑的道人当先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家丁……

      张路斯见这怪异的阵仗,心里打了个突,面上却不露异状,沉稳的迎上父亲,行礼问道:“爹,你找孩儿有事吗?咦?这位道长是……”
      他抬头去看,才发现,这正是日间他在庄外所遇的那个青年道士。
      “这位是丹慧真人。”张居安面带愁色,指了身边道人对张路斯介绍道:“真人说咱们庄里有妖物为害。特来斩妖除魔。”
      “妖物为害?!”张路斯故做讶色,道:“道长说的可前阵子,庄里发生的那些怪事?可是现在已经祸事平息了,道长现在才来除魔卫道,未免迟了些吧?”
      他冷嘲热讽,那丹慧真人也不以为忤,一双锐利的眼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张路斯,不怀好意的目光瞪得他背冒冷汗。
      丹慧在少年身边绕了一圈,再在他身边嗅了嗅,阴阴冷笑道:“果不出贫道所料。日间贫道见施主双目泛赤,印堂色血,就知是妖物长久缠身所致……”他无视少年的怒目相视,转向张居安,道:“看来,被妖物迷了心智的,果是令公子了……少年人不识轻重!!只知耽溺色欲一味享乐,那些妖灵精怪,是好相与的吗……”


      “住口!你胡说些什么?!”饶是好脾气的张路斯,听道人这些不明究里的胡言乱语也不由火冒三丈。他走近父亲,怒道:“爹,你信臭道士的妖言惑众?”
      张居安神情复杂的看了儿子一眼,挥挥手,身后几个家丁一拥而上,牢牢抓住张路斯。少年心急的挣了几挣,却甩不脱,怒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居安也不答他,只是紧张的问那丹慧真人:“道长,你可确定妖怪是在此处?”
      丹慧双唇轻挑,目不转睛的盯着院内一池碧水,低声道:“火龙丹……嘿嘿嘿……这次是火属啊……”
      张居安不明白他话中意思,但被道士有些疯狂的眼神所摄,不敢多问。但这句话落在张路斯耳中,少年却如糟雷殛----龙?!他……是针对小靖而来的!?这道士……


      丹慧真人转身对张居安喝道:“你们都退出此院!”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七张符篆,向水池上方掷开。
      但见符纸在空中盘旋飞舞一圈后,按北斗七星方位,阵列于池水上空。
      丹慧右手舞动手中长剑,左手掐诀结印,暴喝道:“七元解厄星君----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天衡宫廉贞星君、闿阳宫武曲星君、瑶光宫破军星君,七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文,七张神符之上泛起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霞光。诸光交错,结成阵网,笼罩了小小水池。而一池碧水,亦像煮沸般蒸腾起来,按七星方位,七道水箭激射而出,一池水转瞬被抽空过半。


      “小靖!!”
      张路斯情急,趁捉住他手臂的家丁看呆的工夫,甩开他们,冲到水池边,只是为七光结网所阻,无法靠近,飞散的池水溅了他满头满脸,他也不顾,只是担心的唤道:“小靖!!小靖!!你没事吧!!”

      “大哥。你莫担心。”童稚的声音刚起,一道炽烈的红芒自水底溢出,像烈日破云,打散了七色光网。
      张路斯只觉身后衣领一紧,整个人便被拉到了半空。
      同时,剩下的半池池水爆炸开来,池水凝成七颗巨大的水弹,激射向七张符篆。
      神符被水弹打烂,光芒顿灭。

      “小靖!!”张路斯惊喜回头,果然,把他拉开的人正是弟弟。只是,男孩脸上再不复以往的娇憨可爱,表情严肃,面色铁青。顾不上安慰长兄,面向丹慧喝道:“哪来的野道士!敢来寻我麻烦!”他适才早听到丹慧与张居安的对话,臭道士当他是妖怪倒还没什么,但听他诬他“迷惑”兄长,小男孩着实又羞又气——他本高位上仙,怎会学那些低阶精怪的败德无行。


      出了水池,张路靖仔细打量他的对手。
      丹慧右手所持的巨大法剑,剑身长约二尺四寸,那是斩邪威神剑。适才,道士符篆又能请七位星君应摄召下降,想是有些本事!而凭他现在拘在人身的能力,应付起来还有些问题——念及此,男孩儿强压了怒火,问道:“你是哪家的道士?天师道?太平道?与王远知、袁天罡可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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