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秀司认识后的种种往事,在春季的脑海中历历浮现。
虽然只有短短半年的时间,秀司给春季带来的影响和回忆,全部浓缩成充实的点点滴滴。
秀司从不避讳他对只喜欢男人的自己所抱持的好奇心。可是,听完自己给他的回答后,秀司的态度也没有因此有所改变。他将一切视为春季独特的个性,以宽容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他把自己当成很普通的情人,担心他的将来、邀他一起去玩……。
这种接近粗线条的大而化之个性,将春季心中的自卑和惭愧扫荡得一干二净。
他心想就算我付出真心,总有一天还是得面临分手的局面,于是一直拒绝跟秀司白天出去约会。
和秀司之间的交往正是春季憧憬已久的普通情侣关系。
一直折磨着他、无法当面告诉浩之的感情,也在他跟秀司倾吐后得以释怀。正因为他认为彼此的关系没有爱情的成分在内,所以他才能对秀司畅所欲言。而秀司也总是默默地倾听,取笑自己的懦弱,最后还温柔地鼓励他……。
我希望今后能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浩之?——还是秀司?
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浩之笑着对沉默不语的春季说:
“你自己要多多保重……记得跟我保持联络哦!”
浩之的脸上荡开笑容,温和的眼角闪烁着泪光。
和浩之一同编织的快乐时光,以及秀司激情的拥抱,在他浑沌的脑海中翻腾泛滥。
春季再度舔了一下双唇,抬起低垂的脸庞……轻轻地张启颤抖不已的唇瓣。
第七章
听见手表传来的电子音,秀司皱起了眉头。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春季还没有来。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让他走。一想到他们现在说不定已经情投意合地在饭店的房间拥抱着,他的胃就绞成一团。
以春季的描述来判断,浩之对他似乎也不是全无情意。他三天两头跑去见春季,跟他闲话家常,说不定就是因为喜欢同性的春季。否则,谁会有事没事跑去找一个高中时代的同学呢?
一个人枯坐在静谧的房间里,盘踞脑海净是一些讨厌的事情。
正当他不耐地把手伸向烟盒,门铃声终于响起。
为什么这么慢才回来?从这里到饭店搭计程车顶多十分钟就到了。这整整三个钟头的时间,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一想到这段时间正足够让他们在告白后上床缠绵一回,秀司的心情跌落了谷底。
可是,有人会在跟暗恋了八年的男人结合后,立刻跑回以往只有肉体关系的男人家吗?
他得偿宿愿了吗?还是……
“我马上开门。”
秀司安抚一下猛烈的心跳,将门链卸下,直接伸手握住门把。
正要转动门把的时候,门一鼓作气地被撞开了。还来不及确认对方是谁,走廊下的春季便飞奔而入,扑进他的怀里。
“你、你怎么了……!?”
春季紧紧搂住他,把秀司扑倒在玄关的地板上。脑袋被狠狠撞了一下的秀司,咬紧牙根才没发出呻吟。
回家之后一直没换衣服的他身上穿的仍然是拿掉领带的衬衫。春季抓住他手臂一带的布帛揪出皱纹,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
“发生什么事了?春季。”
“……!……”
“你说话啊……”
春季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在他的怀里拼命摇头。他握紧了指尖,秀司感觉整个人快被他连着布帛扯了过去。
他叹口气仰天倒在地板上,将指尖插入春季柔软的发丝间,揪着他的头发问道:
“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样啊……是不是没希望了?”
春季埋在胸膛的脑袋左右摇晃。
秀司胸口一阵刺痛。
他忍住椎心刺骨般的痛楚,放开春季的发丝柔声再问一次。
“……那就是很顺利罗?这不是可喜可贺吗?”
然而,春季还是跟刚才一样摇晃着埋在胸口的脑袋。
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春季摇着头,用力抱紧秀司的身体。
矛盾的回答搞得秀司满头雾水。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撑起上半身,把紧抱着他的春季拉开。
两人的身体之间是空出间隙了,但春季却猛低着头,完全无法他的表情。
向下俯视一头褐色头发被搅得乱七八糟的春季,秀司轻轻抓住他瘦削的肩膀。
“……春季?”
右手按住肩膀,左手勾起他的脸——只见春季脸上泪水纵横地仰望着他。
“喂……”
第一次见到他哭泣的表情,秀司不禁手足无措。春季颤抖着双唇半带哽咽地说:
“……没有……!”
“咦?”
“我什么也没……”
他扑向秀司的胸膛,放声大哭了起来。
秀司像哄小孩般顺着他的背,脑中一团混乱。
春季放开揪着秀司胸口的指尖,环向他壮硕的背。他紧紧地抱住他,将额头靠在他肩膀上磨蹭。
感觉带着温度的泪水吸入衬衫里,秀司困惑至极地用手梳着春季凌乱的发丝。
“你没说?”
“……!喜欢……跟多保重……我统统没有说……!”
“——为什么?你不是老说你受他吗?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了又想,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春季不住呜咽。正当秀司对他的话惊讶万分时,春季再度压倒了他。全身的骨骼跟木质地板猛然碰撞,还来不及感到疼痛,春季便堵住了他的嘴唇。
略带咸味的唇瓣疯狂地索求着。
春季的头发纷纷散落在他的两颊,泪水也紧随其后落在他的脸上。
那是个齿列几乎要碰在一起的长吻。一边和秀司双唇交叠,春季一边解开自己衬衫的钮扣。光滑的上半身裸露后,他接着把指尖伸向秀司的衬衫,性急地一把扯开。
对他猝不及防的举动大惑不解的秀司,抓住春季的手腕阻止了他。被扯掉的钮扣弹到地板发出硬梆梆的声响。
行动遭到制止的春季反抗得更为激烈,他不顾被秀司箍住的双手手腕,粗暴地把头压了过来。
才刚感觉到嘴唇再次被他堵住,春季已刻不容缓地狠狠吸吮了起来。边哭边吻似乎让他感到难受,春季在狂吻中断断续续地迸了呜咽。
秀司奋力推开春季失控的身躯,从他的身下爬了出来。他抓住伏在地上痛哭的春季手臂拉他站起来。才把他拉到客厅,春季立刻从背后抱住了他。
“喂,你是不是醉了?冷静一点好吗?”
“我不要!”
听春季如此呐喊,秀司的眉头逐渐向中央靠拢。春季纤瘦的双臂环上他的颈项,害秀司差点喘不过气。春季放松手臂的力道,从背后不由分说地勾着他拖向卧室。
秀司被仰天扔到了床上,原本在他背后的春季自然被他压在身下。垫在底下的春季猛咳了起来。秀司急忙爬起来扳开他伸过来拉扯的手臂,反而被春季一把拉过来倒在床上。
春季翻过来骑在秀司身上,恢复成刚才在玄关的体位。他左右扯开秀司缺了好几颗钮扣的衬衫,将指尖探向他的腰带。
“春季!”
“原口先生……!”
“原口先生……你……喜欢我吗?”
春季泣不成声地问着。秀司一听这下瞪大了眼睛。春季俯视着他的眼眸盈满泪,扑簌扑簌地直落下来。
“……”
秀司沉默不语,春季紧紧抱住了他。感觉他把嘴唇凑近自己的颈窝又亲又咬,秀司心头一片茫然。
我该拉开他?还是抱紧他呢……就在秀司犹豫不定的时候,春季哭喊着说:
“你说!说你喜欢我啊!”
“……春季……”
“快说你喜欢我……!”
沉痛的口吻。声音虽然夹杂着哽咽,春季的眼神却可怕得吓人。被那炯炯的目光震慑的秀司,再次被他封缄了双唇。
——事到如今,再也煞不住车了。
他不想趁着春季失恋的时候把他占为已有,他也很想知道他们今晚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不要当个临时来安慰的对象,看春季透过他的拥抱感受自己背后浩之的影子,只会令自己难受罢了。
可是,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如果春季现在真的很痛苦,真的希望我抱他的话。如果他现在需要的人是原口秀司的话。
秀司与春季调换位置,把他压在身下。春季伸出颤抖的双手搂住了他。秀司在他的嘴唇烙下今晚第一个由他主动献上的吻,春季随即给了回应。他卷住他的舌深深吸吮。
秀司剥掉他身上残余的衣物,春季也伸手脱掉秀司的衣服。两人赤裸后,春季把脚交缠在他的腰上。
自暴自弃的春季不想要温柔的爱抚,他积极地把贴了上来,催促他快一点。秀司在他的引导下与他合而为一,春季哭着抱住了他。
“原口先生……!”
“春季。”
“原口先生,你喜欢我对不对?你喜欢我对不对?虽然我是个男人,但你还是喜欢我对不对?”
春季如泣如诉的眼眸决了堤,泪水从他的眼眶滚滚滑落。秀司如他所愿深深挺进,重复粗暴的抽插,春季如痴如狂地紧拥着他。
秀司用力回抱他,心头罩上一股寂寥的空虚。
春季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人是他吗?他这句喜欢真正想问的对象其实是浩之吧?
从没像此刻一样后悔自己过去对爱情的轻率。如今到了紧要关头,他连自己最在乎对象的真正心意无法掌握。
你喜欢我吧?将自己的嘴唇凑近反复如此呢喃的双唇,秀司用充满磁性的嗓音低语:
“……我喜欢你。”
“你真的喜欢我?”
“……嗯。”
他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春季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你撒谎!”
“为什么说我撒谎?我……”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你不是要娶那个愚蠢的老女人吗?”
正想否定的时候,春季像是在责备他一样,举起环在他背后的手拼命猛捶,捶得他好痛。
秀司皱眉挣开环住他的手臂,把春季紧紧压在床垫上,春季激动地摇着头说:
“我最讨厌女人了!凭什么她们就可以仗着自己的性别,理所当然地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春季!”
“……我是这么喜欢……!我明明比她们爱得更深!”
“春季……”
抽抽噎噎地吸着鼻子的春季可爱到了极点,也悲哀到了极点,秀司用力地抱住了他。
春季立刻回抱住他。他把嘴唇凑到秀司的耳畔,艰涩地重复着:
“原口先生,我喜欢你。”
“……嗯。”
“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才刚说完,春季便复上了他的唇。一波接一波的快乐向他席卷而来。
春季真的喜欢我吗?秀司并不清楚。就连今夜春季需索他的原因是为了失恋、还是自己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懦弱、又或者是为了安慰这两者之中某一方的心情,他都无法判断。
但是无所谓了,反正他喜欢春季的心意是不变的。不管他是不是什么也没说,这不重要了。
“原口先生……原口先……!”
高潮接近了。春季眉头深锁,指尖深深掐入秀司的背脊。
他们激情地拥抱在一起,解放激昂的欲望和思慕。秀司不急着抽出,他温柔地亲吻春季,春季也虚弱地予以回应。
一直到最后,他的吻都夹着泪水。
边哭边做似乎把春季累坏了,在秀司走房间取水的短短几秒钟里,他已沉沉地入睡了。秀司拨开他两颊上的头发,轻轻印上一名气。一颗晶莹的泪珠沿着春季紧闭的眼帘悄然滑落。
****
听见卡哒声响的秀司回过头来,春季正倚在卧室的门口,目光呆滞地望着客厅。
哭肿的眼睛和睡乱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的睡衣,是昨晚行为结束后秀司帮他穿上的。
手上端着西式炒蛋的秀司向春季微微一笑。
“你起来了?”
“……”
“你吃早餐吧?”
秀司温柔至极地问他,在客厅的桌上摆放两只盘子。
“看起来是有点丑,不过应该还可以吃吧!有没有宿醉?”
秀司用一贯的口吻若无其事地问。他没有刻意的安慰,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过来。春季于是懒懒地走进客厅。
他光着脚站在木地板上,呆呆地望着盘里惨不忍睹的炒蛋。
把咖啡倒进杯里,秀司笑着说:
“你先去洗把脸吧!”
“……”
“快啊!”
他从洗完后塞在客厅一角的衣物中取出一条毛巾,扔给了春季。
确认春季已经乖乖地走向浴室,秀司把吐司放进烤面包机里。
我才不是想安慰昨天失声痛哭的春季。
难得下厨的他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做着早饭,等待春季回来。
不久,春季步履蹒跚地走进客厅,在桌前坐下。
“你昨天喝了不少吧?这个给你。”
“……我才喝了一罐啤酒而己。”
尽管嘴上没好气,春季仍接过秀司端给他的杯子咕噜咕噜地喝起牛奶。
“……呼——”
“有没有舒服多了?”
“……嗯。”
春季像个小孩一样坦率地点头。
“吃吧!”
“嗯。”
双手合十,拿起叉子吃了一口的春季整个眉头向中央聚拢,再度拿起牛奶拼命猛灌。好心做给他吃,他表现出这么失礼态度。秀司很不服气地问道:
“你就不会吃得开心一点吗?”
“没办法啊,真的很难吃嘛……”
自己也尝了一口的秀司不得不默认。不知道是不是火候没控制好,东一块、西一块的炒蛋令人有些食不下咽。
两人默默地各自进餐,春季冷不防地开口。
“原口先生……”
“……什么事?”
“我昨天……什么都没有跟浩之说。”
“……是吗……”
“你好心鼓励我老半天,还告诉我该说些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
望着剩下一半的炒,春季喃喃低语。秀司凝视春季的脸庞,静静地一旁聆听。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春季抬起头来。
他直视秀司的脸庞,眼神和昨晚一样飘忽不定。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浩之已经有了芹香小姐,就算跟他说我喜欢他又能怎样呢……”
“再怎么做都只是无谓的挣扎。就拿你来说吧,你不是也要结婚了吗?我真觉得自己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