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听见一声愤怒至极的暴吼:“笑笑!”
那声音像头被狠狠扎伤的野兽,带着巨大悲愤从心底发出要吞噬敌人的吼叫。
只是这声音,是唐麟。
不是唐麒。
然后抵着我的枪管颓然松开,提着我的人似乎软软倒在了脚下。没了支撑,我也向后倒去……却倒进一个熟悉了许多年的怀抱
。
“笑笑!笑笑!”他焦灼地喊我:“坚持一下,没事了笑笑……”
身体突然腾空而起,我被他抱走。
为什么不是唐麒?他怎么了……他要是安然无恙,为什么不能来接我?
唐麒……唐麒……我努力张开嘴想要喊他,却突然重陷黑暗。
唐麒向我奔来,他好好的,伸开的双臂依旧长而有力,敞开的胸怀还是那么温厚。
原来他没事!我惊喜万分朝他扑去,拥抱在一起。
他却突然浑身各处都涌出血来,瞬间裂成了无数碎片,在我面前化成一片红色……
“啊……”我尖声惊叫,心身突地被剧痛分割……
“……笑笑……笑笑……宝贝……”
喘着气醒来,原来是个梦。
“唐麒……唐麒……”情不自禁地喃喃着,涣散的意识慢慢收拢。
我终于真的看见,唐麒抱着我,满脸是泪,他哑声说:“宝贝儿没事了,医院马上就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直到这一刻,看见活生生的唐麒流着眼泪唤我,开心和快乐,瞬间盖过一切。
劫难后的怀抱,让我想在他流泪的时刻放声大笑。
要知道,想看唐总当众流泪的机会可是不多呀!只可惜,我连和他说句话、抚摸他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对我的重要,已经超出我想象。被解救的时候,得知那人不是他,强烈的担心和巨大的失落充斥在天地间,营造出让人昏厥
的极度窒息。那感觉,比被折磨更难受。
第八章
之后便是漫长的治疗和休养生息,我们足不出户,在家里安静地互相照顾。
唐麒那天的车祸多亏了他反应快,在撞上的前一瞬间猛打方向盘,顺着卡车的来势调头,才使得卡车只是撞上没有人的驾驶副
座,而不是将整辆车辗成钢板。
但他的脖子和右手臂还是受了大伤,都是被玻璃划伤的大口子。脖子那处尤其惊险,险些割破喉管。
为他做手术的医生说,要是玻璃再朝里面多扎半公分,我们现在就可以为他办后事了。养伤的日子里,他脖子上的白纱布总让
我心疼。
半个月过去,他依旧时常头晕目眩,脸色发白,而且有些嗜睡,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无论怎么补,血液过度流失造成的体虚,
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我身上伤口虽然多,疼得厉害,却也只是伤在皮肉。清洗伤口再上药包扎,没过多久全身都结好了一条条暗红色的痂,我只消
等待它们慢慢脱落就好。
只是这样的身体太难看。
黄小翔没有死。
绑架失败后他打算以我为人质,却被露水用吗啡枪打中了脖子的大动脉。现在被唐麟不知道关在什么地方。
他们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
可以想象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报复折磨。对于仇家,唐麟向来不手软。
反正现在对我来说,平淡如旧的生活是最想要的。什么恩怨情仇大可不去理会,劫后余生,爱人的怀抱才是让人渴望的。
我躺在唐麒怀里,这是劫难中最最期待的地方。相比之下,已经没有什么是需要刻意的铭记或者遗忘。那些已经无足轻重。
过去已经过去,让我们重新开始。
受了伤的唐麒难得的保持了几天君子风度,除了正经八百帮我洗澡外,即使晚上抱在一起睡觉也是小心翼翼地,生怕碰疼我的
伤口。
其实只要见到他,再疼也没关系了。
可是后来就不行了,这家伙终究是色狼本质禽兽转世。结满条痂的身体这么难看,他竟然还能兴致盎然地摸来摸去,还硬邦邦
地给我竖起来……
我对他相当无语。
他却抱着我说:“只要是你,不管你什么样我都会有欲望,因为我爱你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他低哑的声音像胡琴在夜风中歌唱,醉人也让人心碎,“被卡车撞都没有那么怕!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真怕姓黄
的把你怎么了……看见你一身血的被唐麟抱出来,我真想把姓黄的剁成肉酱!也恨我自己怎么那么粗心大意……”
唐麒早就知道离婚会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后果。他想过对方可能会通过股市报复他,可能会绑架儿子们威胁他,也可能会通过
我……
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木兰医院的保安已经被唐麒悄悄换掉,不动声色地保证我的安全。黄小翔到医院,我和项阳一出门,保安
都告知了上司,进而又告诉他。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我们大中午的出门,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绑架。
然后就是公路狂追。唐麒的车在最前面,车祸一出保镖们都吓坏了。
据唐麒说,他是对保镖吼出“继续追”的命令之后,才华丽丽地昏过去的,可还是晚了一步没追上。
他们沿着路线查了个遍,又怕动静太大吓着黄小翔提前撕票,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耗子窝。
唐麒一醒来,就又飙车赶到。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在医院里草草包扎了一下就又跟来,唐麟让阿彪把他强行按在车里,和露
水一同找到了我们。直到我们双双躺在医院里,他才放心地暂时昏迷过去。
其实整个绑架时间只有不到四十八小时,我却觉得似乎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一样。
身上的痂慢慢脱落,露出粉色的嫩肉。唐麒也渐渐恢复,头晕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们也越来越浓情如蜜,越来越不能分开。
这个声称并不介意我的样子的家伙,却让人买来最好的去疤软膏,每天认真细致地涂在我和他的身上,我们的伤疤竟然真的淡
去了。
我笑他心口不一。其实也明白,他不想我总是被伤疤提醒记着这件恐怖的事情,也不想我总为他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一指宽
的红痕心疼。
他总是这样,默不作声的为我做好一切,悄悄地帮我打点好心情。比如去英国留学,比如请人通过 e-mail 的IP地址查到我
的博客,比如在暗地里帮我安排工作。
我逼问他,得知木兰医院是在我去英国之后他就控股了的。那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要让我将来即使没有他,也能不靠任何人生活
下去。
他说:“我知道你向来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又不愿意张嘴求人,那时我只想将来悄悄把你安排好,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尽量
方便的照顾好你。”
我继续逼问,得知医院里所谓找到五百万研究经费,确实是他出的钱。
而把我调去研究什么人造神经,也只是不爽项阳天天黏着我,干脆把我弄到和尚庙去。反正我也不喜欢和人过多接触,他也不
想以后还有更多的项阳。
自尊的确有些受伤。
暗自得意了那么久,忽然知道医院录用我不是因为所谓能力,而是他的指示。还有他在医院悄悄的安排,此刻坦白一切,
我方知自己一直生活在善意的监视之下。
像只小宠物一样被人照顾,被许多人观察而不自知,想想这多让人难堪。
可这一切,只是他殚精竭虑的一心为我。他爱我,所以既想我保持自尊和骄傲,又不愿我受苦。若是这样还和他呕气别扭,那
就不叫自尊骄傲,那叫不识好歹。
“你很介意?”他问。
“不是……”我艰难地笑了一下,“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原本热衷的工作,就这样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兴趣。
反正我想要的,他都能不费力的给我,再努力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的伤总算痊愈,连疤都没有留下。他兴致勃勃地说要去旅游,我正窝在沙发上翻杂志,随口答应,浑身都是无力的懒散。
刘院长又打来电话。我和项阳被解救之后,没有对外公布原由,只说两人一同出去时遇上了车祸,我伤势较重,需要静养。
她曾代表医院电话慰问,本要率众前来探望的,可我们不想被打扰,就让家庭医生说不适合见客,连她一同拒在了门外。
她笑着恭喜我痊愈,并且问:“什么时候能来上班?人造神经的研究缺了你,进度缓慢之极啊!”又开玩笑,“医院里的护士
们这么久不见你,又担心又思念,弄得工作可乱了!”
她爽朗笑起来,我拿着电话不禁有些哀戚。原本以为自己这样被硬塞进去的人物,即使悄悄离开了,也不会有谁惦记,没想到
他们这么热心。
一瞬间,我被她感染,也有些激动起来。几天来被真相刺激得有些萎靡的精神,也开始茁壮复苏。
“刘院长……”拿着电话到阳台,我低声说:“我才知道,医院录用我是因为……是因为唐总……如果医院并不缺人的话,我
想……”
她沉默一下,呵呵笑了两声说:“小水啊,你刚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虽然有进来的机会,可要想取得成就并且获得众人的认可
,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
“你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个机会而已,不用为此有心理负担。”
眼眶有些发热,心里却轻松起来,一片澄明。
刘院长说的不错,唐麒给了我机会,却不能给我成就。想获得成功,必须自己努力。
“刘院长,下周一我就回去上班。”
明明是都要去上班的,唐麒似乎比我兴奋得多。
一大早的做好了饭,把因为某种不好明说的原因,导致还在腰酸背疼、昏睡不醒的我从被窝里挖出来,拉去洗洗干净再套上新
衣服,然后被他半拖半抱着下楼吃饭。
直到坐在餐桌前我才完全清醒,模糊地回想昨夜他的荒淫无耻和现在我的腰酸无力,感觉自己像只被人蹂躏的可怜的布娃娃。
狠瞪他一眼,毫无用处地只换来无赖得意的笑容。
他俊美的面容在晨光中泛着夺目的光,不知多少女人会为此沉迷。可我却彻底明白,这个家伙脱了衣服只能算条狼,顶级色狼
。
“宝贝儿,要是太累了,我抱你去医院没问题的,或者我帮你按摩一下?”他朝卧室方向使眼色,同时把爪子色情地搁在我身
上,“按摩的话,我们需要一张床……”
我磨牙,真想把筷子扎进他鼻孔里。
所谓禽兽和精虫,指的就是他这种好了伤疤忘了疼,只能记住下半身的家伙!
开车到医院,他无视我停在一百公尺之外的命令,径直和我一起走进医院大厅。
正是人来人往的上班高峰期,我们两人衣着光鲜地站在大厅里眼瞪眼,实在太引人注目。
更何况这个家伙他……他还拉着我的手!我已经在用指甲狠狠掐他掌心了,可他竟然面带微笑的死都不肯松!
他想干嘛?
我着急,他却还是笑咪咪拉着我,站在大厅里迎宾一样,坦然接受大家掩饰不住好奇的注目礼。
我脸上发烫,一定红得像颗西红柿。要是此刻地上有洞,我愿意变成试验用的小白鼠,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不一会儿,暧昧的窃窃私语藏不住地钻进耳朵里。
“……这么说,项阳真的不是水医师男朋友啊?”
“哎呀,这男人很帅诶!和水医师站在一起很配哦……”
“……难怪之前他们两个都不承认呐!原来项阳真的没戏啊!唉,项阳也挺可怜嘛……”
“哇!水医师脸红红的样子好可爱……”
……天哪!我不活了!
可我也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抬头看他,他也正若有所思地看我。
“去上班吧!”他贼笑,“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你在这里会很安全,放心!”
趁我猝不及防,又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周围顿时一片倒抽气声。
我简直要昏厥!只是宣告所有权,不用这么夸张吧!已经不可能有人再来对我送秋波了!
他呵呵笑着,送我上楼,然后离开。
其实,真的很满足的。他丝毫不介意把我们的关系坦然昭告天下,而不是偷偷摸摸来往,只这份气度已经让人万分心折。
坐下不一会儿,项阳敲门进来。
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件,再次相见,顿时有了些许生死之交的感觉。而我最高兴的,是唐麒没有因为这件事,刻意对付项阳。
他只是不成熟、被人利用而已,我并没有特别去恨他。
“我是正式来向你道歉的。”项阳愧疚地说:“虽然道歉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但还是要说,都是我的错,请水医师原谅!”
他深深鞠躬,然后率直地看着我,“害你经历这么恐怖的事情,我真的觉得没有脸面再来见你,虽说是道歉,可我不能奢求你
原谅我。但是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去做!”
我告诉他,不用愧疚,因为我现在和男朋友过得很好。
吃过晚饭,我们到小区旁的广场散步。
天气已经寒冷,我缩着脖子,下巴都埋在厚实的围巾里。手被他包在掌心,透过薄毛线手套传来暖暖的体温。
似乎连心都被他用热热的情火暖暖烘着。我极其喜爱这样的时刻。
我们并肩走着,面前是常青草地和渐暗的夕阳。我们手拉手,神情悠闲,气氛温馨。穿过草坪,穿过树林,穿过游乐场,穿过
来往的人群。
甚至穿过岁月,穿过人生。
像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满头华发,晚饭后一同来消磨所剩不多的时光。看着金光在天边隐没,看着星辰在夜空游荡。
看着皱纹,一条一条,在他脸上,在我脸上。它们将是甜蜜刻骨的年轻岁月,是每一个温情日子的见证。
我向来不浪漫,这样可以预见的未来,已经是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我们沿着路往回走。手拉手,磨蹭着往我们家的方向。
桔黄路灯暧昧朦胧,许多人在悄悄打量,我们不理会,我们坦然地紧紧依偎。
他有足够的力量让别人不能侮辱我们的感情,我也有足够的胆量面对世间猥琐、轻视的眼光。
“想好了吗?”他柔声问我。
想好什么?我不解地看他。
“想好结婚的事情了吗?”
当然想好了,我忍不住低头笑,再抬头对他说:“你嫁给我,我绝对没有意见!”
他对我坏坏一笑,深黑的眼瞳在路灯下闪现金色,有些薄的嘴角朝一边轻轻上扬,极蛊惑,看得我每一根头发都要飘起来。
“无所谓,我不在乎这些说的,反正……”他朝我诡秘地挤挤眼,“谁都知道我们在床上的分工。”
脸“刷”地一下烫起来,我给他一肘子,甩开手大步走开,身后传来他开心的笑声。
什么人!愤恨着拐过弯,我瞟见路的对面无视禁停标志停着一辆车。
车门突然打开,一个女人叫着朝我扑来。
“水先生!”她带着哭腔,声音黯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