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的老巢,位置隐密又身家清白。
地下交易有地下交易的规矩,自有一套,那些清单虽像罪证般存在,却也是交易双方都要留存的筹码。
我不明白地看唐麒拿着一张张清单复印件反复琢磨。他最近劳心非常,白天还能精神奕奕,可到晚上睡着了,那神情全是无法
遮掩的憔悴。
他在人前,绝对不能露出心虚或者颓靡的神情。这是一场冷酷的过招,不仅拼实力和手段,还有心理和精神的韧性。
先松散的,必输无疑。
唐麒每天都跟旗下金融子公司的高层会面,询问证券交易现状,也毫不隐瞒正被调查的情况,并且交代,麒麟是非常干净的,
不要让流言毁了麒麟的股票。
这天晚上,薛少打来电话说聚聚,商量下目前的状况。毕竟薛家现在和麒麟走得最近,命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稍有风
吹草动,哪一个都跑不了。
我和唐麒去,到了饭店,薛少打来电话苦笑他的猫又闹脾气,让我们稍等,他随后就到。
唐麒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看我,我也看着他。
他疲惫一笑,抱住我,头搁在我肩上。
仿佛他所承受的压力也转移到我身上一般,那瞬间,竟如泰山压顶。
假如我和他位置互换,怕早丢了性命。他这样奋力支撑,不仅仅是关乎自己。
他去哪,我就去哪。他不说,但想也知道是为了给我和他儿子一个温暖的家。
我知道他背后污秽,血脉黑毒。
但对我,他是个好爱人;对儿子,他是个好爸爸。
薛少独自姗姗来迟,但是带来的消息还不错,检察院工作组在他那边,同样是一无所获。
唐麒笑了笑,说:“张检察官此刻一定没有心情吃饭。”
薛少也笑,“无论如何我们为社会也有莫大贡献,解决了多少就业问题,又缴了多少税。他们想必心中也犹豫。”
“怎么不见小家伙?”
“把他放家里了。”薛少苦笑,“就是不带他来,才跟我闹得要翻天。这种事情,他还是少知道点好。”
他看我一眼,又摇头,“他不像水医生,凡事都有分寸。他那种性子,别人稍微刺激刺激他,就什么都交代了!再说这些事情
,知道得越少,他越安全。”
唐麒大笑。
正吃着,电话突然响起。唐麒一看号码,立刻双眼放光。
是唐麟。暗中调查打探消息这种事情,他最拿手。此刻,终于给我们带来了内部消息。
落在检察院手里的,是一份五年前的小额军火交易清单复印件。发货方是远在南美的军火商,收货方却只有唐麒的印章。
只是复印件,检察院并不能确认真伪,但是必然明白唐麒身家不会清白。所谓涉嫌黑金,是他们找到的一个偏远突破口,意在
通过这小口,查到唐麒买卖军火和走私的证据。
唐麒跟我们说完,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出现久违多日的真心笑颜。
薛少也衷心笑起来,“柳老爷子倒还有点本事,居然能弄到一份复印件。”
这柳老爷子,便是柳姗姗的父亲。
我本以为是黄小翔偷偷报案,后来才知道黄小翔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精神失常。
唐麟并没有过多虐待他,只是像他绑架我那般,鞭打了一顿,关进黑屋子里。
是那不见天日、绝望的黑暗和恐惧,让他原本就扭曲的神经彻底崩溃。
听唐麒说,柳姗姗痴心不改,一心要照顾他,还要带他到国外去治疗。柳老头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原本想她嫁入
豪门,就是自己死了,也不用担心女儿受苦。谁料他们竟然离婚,更不料女儿竟然愿意守着个精神病人度过余生。
他怒不可遏,一切怒气自然直指唐麒。
报案的人就是他。现在柳家在柳老爷子的强烈要求下,已经处于警方的重重保护。
“不过,看来真正想扳倒我的,是这份复印件。”
唐麒眼睛眨了眨,我有些看不清那里飘忽隐讳的光芒。
多日来,这是他最兴奋的一个晚上。
开车回去,他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老祖宗话不是白说的。现在总算找到源头,反击也有了目标。柳老头不足为虑,
检察院让他们查去。
他自信满满地打开门,抱起我奔进浴室。
“不管你怎么做,不准撇下我……”头凑在他肩窝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我嘟囔着,也有松弛的感觉。陪他多日紧绷着
,他还没吃不下饭呢,我就先没了胃口。
他一手抱我,一手飞快剥掉我俩的衣服,莲蓬头“刷刷”地流着热水,现代感十足的浴室里水雾朦胧。情欲,在突然浪漫起来
的家里迅速膨胀。
他似乎已经预见到终将成功脱困,他急不可待,热情又稍微粗暴地提前品尝胜利的喜悦。
闭着眼,一丝不挂地抱着他同样赤裸的腰,吻焦躁地落在下巴上、脖子里、肩膀上,再回到耳朵上。是久违的沸腾和甜蜜。
耳垂被他含着,让人骨头酥麻的热气在热水里都是那么明显,真是舍不得丢开的爱的气氛。我想笑,不禁想缩肩膀,却被他箍
在怀里动不了。
他有些粗糙的手掌,抚在腰上背上,再慢慢转战到臀上,想不激动都不行。
热水流过我们交缠的肌肤,也流进他深入细致的吻里。口中,他的甘甜依旧那么清晰,或轻柔或用力吮吸,让战栗从舌尖传遍
全身。
谁都无法忍耐,这荡情的夜。
又过了两天,唐麒要我和他同去省政府一趟。
秘书开车,他神清气爽,一路搂着我的肩,脸上是深沉的笑容。
登记之后,秘书开车去停车场等我们,他轻车熟路带我走进肃穆庄严的大楼,脚步轻快。
省长的一位秘书在路上就打电话来,说省长正在开小会,省各部委的领导都在,已经和省长说过他会来。
我笑着看他。工作做得真好,省长秘书都能给他通风报信。他却不怎么介意地轻轻一笑。
那位秘书带我们进小会议室,椭圆桌边坐了一圈人。最前面是位五十多岁的男人,表情严肃,双眼精亮。秘书尊敬地过去,重
新为他换杯热茶。
见我们进来,桌边坐的人都谨慎的打过招呼。唐麒也自自然然地微笑着,和他们问候着走到那男人前,不卑不亢地问好,然后
拉我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省长淡淡点头,看着唐麒说:“我们还要开会,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唐麒微笑,“没什么大事。只是今天我好不容易空闲下来,过来问候一下,顺便想问件事情。”
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凝固了一般。那些部委领导的脸,都稍微变了颜色。
省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什么事情?”
唐麒轻松一笑,说:“也没什么大事。我那边正在定明年的资金计划,本来他们都已经定下方案了,不过我看了报表,今年麒
麟算是大丰收,怎么也要感谢一下政府和社会的支持。
“所以今天挑个空过来问问领导,咱们省处于贫困线以下的乡村有多少,我打算拿出一千万,成立专门的助学基金会,支持贫
困乡村儿童接受义务教育。”
他话音一落,满屋冷凝气氛瞬间蒸发。仿佛他是新春使者,送来大地春暖花开。
那些人都再忍不住,个个动于颜色,就连表情始终没有起伏的省长,嘴角也噙起笑容来。
“感谢麒麟集团热心公益。”他说:“我让秘书写一份名单给你。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始行动?”
唐麒笑着说:“本来打算是下个会计年度开始时发布消息的。没想到最近检察院调查我,弄得会计不得不把工作进度放缓,这
才拖下来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对我没有大损失。
“我那边最近权利分配上有些小变动,念着个别老董事年纪大了,不如让他回家享清福,谁料到我这番好心,倒惹恼了老人家
。本来只是内部变动而已,谁想还闹检察院去了。”
省长看他一眼,说:“地方检察院有责任处理公民报案。”
“嗯,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唐麒认真起来,“只是目前这场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我突然支持教育,难免让人说我是为了掩饰
而扭转众人视线,只好等它平息下来。我出了钱,多少也是为了企业形象的。”
省长沉思着,点了点头。
唐麒又笑笑,“就是这件事情了。您忙,等基金会成立时我们再详谈具体内容。”
说着,站起告辞。
省长的那位秘书送我们出门,握手送别说:“唐总您知道,省里很重视麒麟集团,您看里面正开会呢,不方便亲自来送您,请
见谅!”
唐麒笑着拍拍他的肩,“不必客气,替我向省长转达一下感谢之情!”
“看到了吧?”坐在车上,唐麒问我:“这叫投其所好。我弄个专项基金,等到他任满,一样能算条政绩放他头上,有助升迁
。”〈注三〉我知道他一向很有办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我只希望我们能平安地携手今生。
“柳老头一辈子了,还是这样不中用。”他嘲笑,“区区一张复印件,就能扳倒我?”
“人要是绝望了,还真是不顾一切。”我从心里感慨。柳老爷子要不是因为女儿的事情觉得人生无望,怎会去报案,他早已是
依托唐麒才有钱财入帐的主儿。
这一次,分明是存心玉石俱焚。
真是很惨烈的决定。只可惜失败了。
“去旅游好不好?”唐麒好心情地凑过来,抵着我的额头,“我们好几年没有一同旅行了。这次就乘唐麟的游轮,一起出海玩
儿,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只要你在的地方,不管是花花世界还是七级炼狱,我都义无反顾。
注三:现实中,这种公益性质的专项基金,是不能算到政府干部政绩里的。
第十章
没过多久,事件果然平息下来。
检察院始终找不到证据可以证明麒麟公司,或者唐麒个人有违法行为,警察又不能无限期为柳家提供保护,也许还有别的什么
原因吧,总之最后,暗无声息地草草收场。
然后是各大传媒大篇幅的正面报导:“麒麟公司总裁出资千万,援助贫困山区失学儿童”。一时间,各界好评如潮,仿佛前一
阵子的灰色信息不曾出现过。
唐麒拒不接受任何采访,把自家首席秘书推向记者的镜头。只有省政府报刊头版,有他的一张小幅照片。照片里,他微笑得自
信又含蓄,隐藏所有黑色阴霾,傲视天下的气度跃然纸上。
这就是我的爱人。
我到医院销假,继续窝在研究室里。
唐麒却开始不停地打电话来,一打就是老半天,哼哼着说什么我竟然这样抛下他不管,害他整日孤零零一个待在办公室里忍受
寂寞,好不可怜。
早上到研究室就接他电话,等挂断,却发现该吃午饭了。连续几天都是这样。我每次都想笑,这家伙……
快到元旦的一天晚上,我们去一家氛围极好的小店吃饭,坐在二楼窗边向外看去,夜景极好。却无意中碰上张检察官一家三口
出来吃饭。
她朝我们微微颔首,和先生、儿子一同走过,嘴角有些温柔的笑意,眼神也如这笑意般温柔,完全不似初见的凌厉,我也只好
尴尬地对她笑笑。
唐麒却出声叫住她:“张检察官!”
她回首,有些惊讶。她先生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带着儿子先去座位。
唐麒敬重地过去和她握手,说:“我对张检察官,其实很尊敬。虽然事情不了了之,却并不有损张检察官的形象。请不要介怀
。”
我真该赞叹一声好风度。
张检察官似乎也不料他竟然这样说,沉思一下,说:“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这身制服,就没什么介怀的。”
唐麒坦然笑笑,爽快说再见。
没想到他还真有这般君子胸怀,我分明看见她眼角闪过一丝激赏。
“怎样,我帅吧!”他回来,低声邀功。
我白他一眼,“分不清你究竟是作样子,还是在勾引女人!总之,我看了很不爽,今晚不准你睡床!”
他的脸立刻故意皱成一团,“她既不是美女也不是处女,都是孩子的娘了,我还勾引她做甚!还有,能不能换别的,不要总是
跟床过不去嘛!”
闹了一晚上,最后达成一致,他手头的事情总算差不多处理完,下星期出海。
忽然想起总是请假的我,真对不起医院那么好的福利。
总算到了这一天。
行李已经被送上船,秘书把我和唐麒送到码头。唐麟和露水已经等在十二层高的华丽游轮上。我腰酸背疼,脚步虚软,软趴趴
地被唐麒拉着往前走。
“宝贝,你不舒服吗?”
还有脸作出无辜纳闷的样子来问我!昨天晚上,是谁莫名其妙,兴奋到突然变成六次不死狼?!
人来人往的,要给他留下面子,有火气到二人空间再焚烧好了。我磨着牙,提醒自己忍耐、忍耐、忍耐……估计这会儿脸色都
是青的。
他嬉皮笑脸,乐呵呵只管拉了我上船。唐麟瞧见我,突然噗哧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不都是他亲哥哥害的!
一起朝顶层的房间走去。唐麒揽着我,大概是看我真的不高兴,笑容也有了些讨好的意思。唐麟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声音小到我都听不见,然后两人憋着气偷笑。
肯定没好话!我瞪他们一眼,转头看见身后的露水正饶有兴致地,公然玩弄一把十分彪悍的蒙古长刀,仿佛那是特别有趣的玩
具。
真是无语得很。幸亏这会儿顶层还没什么人,不然准引来尖叫。基本上,有钱人依赖武器,可也是最害怕武器的人群。
我们到了房间,还没打开门,唐麟就猴急地拉着露水朝隔壁走。我和唐麒都清楚地听见露水嘟囔:“昨晚是你输了,不准再耍
赖!我要在上……啊!”
隔壁的门砰然关上,我们俩还愣在原地回味刚才听到的话。
难道……我看看唐麒,说:“我应该向露水学习。”
唐麒不自然地笑着开门拉我进去,打哈哈说:“他连小学都没上过,整个一文盲,你一个硕士跟他学什么……”
嘁……我翻翻白眼,小心眼的胆小鬼!
房间上头是开阔的游轮顶,有露天泳池和烧烤之类,花样繁多,周围边沿的大遮阳伞下,是休闲咖啡座。淑女们三三两两坐在
伞下,大多是新结识的伙伴。
我和唐麒在边缘坐下,立刻吸引了众多视线。这是当然的,唐麒身上遮掩不住的光芒和气度,可以让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挪开视
线。
低头品尝咖啡,我很是骄傲得意。
“好久不见,唐。”娇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自信与大方的爱慕,丝毫不让人觉得嗲腻或是做作。
我抬头,身边不请自来坐了位短发清爽的美女。
“好久不见,乔茵。”
乔茵?我注目她两秒,原来南美军火商的妹妹,并不是想象中剽悍无礼霸道型的。
唐麒对她微微一笑,“可能令小姐失望了,您那一张复印件,对我来讲并没有大害。”
乔茵咯咯笑了几声,说:“我没什么失望的,本来就没指望用区区一张复印件来害死你!假如你倒了,可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啊
!”
她收笑,含情脉脉认真的说:“唐,我只是想再次提醒你,我们利害相关,我们才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是怕你忘了,特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