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仙姑。她似乎很满意这种转变,不由展颜轻轻地笑了一笑,便起身离去。
只是当她刚推开后院的门,便看见了一个人。
英俊温和的青衫男子,只是那笑容着实可恶,有一种洞悉一切般的满不在乎,叫人看了心里发慌
。
"仙姑,失礼了。"
静凡冷笑道:"沈大侠,有何贵干?"
一见了他,便心知方才之事他必是已知晓的,此番如何又躲得过去。
却不知他见自己心爱之人与他人缠绵,是何种感受?
从他微笑的面孔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是一种叫人绝望的冷酷。
无懈可击。
沈浪淡淡笑道:"在下只是来求仙姑指点一二。"
静凡挑眉道:"沈大侠莫不是要问在下与王公子密谋何事?"她说得直接且理直气壮,倒叫沈浪
呆了一呆。
只见他笑道:"不知仙姑可愿见告?"
静凡也笑道:"若是不愿呢?"
沈浪叹道:"在下以正义之士自许,亦懂得该怜香惜玉,自然也不会为难仙姑,最多不过请仙姑
在李长青处暂住罢了,等过了七月十七再说了。"
静凡轻笑道:"沈大侠既如此说,想必已猜到大半,为何又来问我?我不过是王公子这局棋中的
小卒,便是无我,亦有别的卒子。"
沈浪笑道:"仙姑过谦了,若非是有过人之处,怎得王公子的重用?何况,在下还有点小忙,请
仙姑相助。"
静凡大笑道:"在公子心中,沈大侠是武林第一人,既然如此,我便是不说,沈大侠也是能猜个
大概。既然沈大侠执意要问,我也不妨说给你听。十七日之会,沈大侠若是不来,公子便以宝鉴
为饵,引得群雄自相残杀;沈大侠若是来了,我便说家师之死乃是沈大侠所为,教群雄视沈大侠
为敌,群起而杀之,自然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局是摆得清楚明白,只不过是从何而破,
仍是不得而知罢了。"
沈浪笑道:"多谢仙姑指点,令在下疑惑顿解。"
静凡面色一变,心道自己所说,都是沈浪所能猜出之事,并无漏其他口风,怎得解了他的疑惑?
沈浪慢悠悠地道:"至少有一点已经清楚明白:十七日之会,有两样事物乃是不可或缺。一是宝
鉴,一是仙姑。"
静凡笑道:"沈大侠错了。不可缺少的并非是静凡这个人,而是一个出来指认沈大侠是凶手的人
,便是静凡当日不能出席,也会有他人代替。沈大侠若是觉得制住静凡有用,请。"她这话故意
说得有些讥讽之意,说完便看沈浪面色。
沈浪却不以为意,笑道:"自然是有用的。还请仙姑和在下去见一个人。"
静凡十分意外,却仍不改色,只冷笑道:"可是去见李老庄主?"
沈浪温和微笑道:"非也。此人的行踪,恐怕除了王公子,只有仙姑知道,所以不得已,请仙姑
示下。"
"谁?"
"董少英。"
静凡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沈浪淡淡地道:"是么?"
静凡不语。
沈浪叹气:"时间急迫,仙姑是否定要在下浪费口舌劝说一番?"他说是说劝说,静凡又怎会听
不出其中相胁之意。
她一狠心,咬牙道:"王公子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你要发誓保得我性命,我才能从命。"
沈浪道:"在下答应。"
静凡松一口气道:"既然如此,请随我来。"
杯盏犹在,枕席仍温。
风流残骸而已。
路过方才那处的时候静凡又偷偷地抬眼去看沈浪面色。
沈浪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看见那些事物。却觉察出她在看他,回首微笑道:"仙姑可有事?"
静凡连忙别开头去,心里却又是一冷。着实有些懊恼自己方才自作聪明的言行。
他成名的时候她不过十五六岁,却已是明松子的禁脔,恨透天下男子。她也听说过他的一笑能让
女子抛却矜持,舍身以往,却总是在心中讥笑一番。道貌岸然的男子的真面目,她已经见识得太
多。
后来她遇到了王怜花,着迷于他的美,也着迷于他的智慧和冷酷。因他的指引,她杀死明松子,
执掌了华山派的大权,而他也允诺十七日之会后,更加巩固她在武林之中的地位。
唯一的条件是,演那样一场戏。
她原本自信满满。只因他让她做的事,她从来都完成地很好。但在这个看似温和的男子面前,她
突然觉得无所遁形。
她想从他的眼眸中看出情绪来,一对上他的眼睛,还未寻找到什么,便觉得自己已被看透骨髓。
但那分明又是一双温和含笑的眼睛,叫人有种深重的无力感。
越过那片桃林便是一片山坡,并无特意栽种树木,杂草丛生,颇有荒凉之感。再走几步,前面一
片开阔平地地,过去便是山崖。天色未明,看下去一片黑魈魈的,显是已到绝路。
静凡却停住脚步道:"他们便在这里。只是现在天色暗,下去怕是有危险,再半个时辰天就要亮
了,到时再下去罢。"
沈浪道:"好。"他也不问这如何下得去,只是径直在崖旁坐下。天边月已隐去,云淡如烟,四
周一片静谧,是说不出的冷淡凄清。青衫冷透,发丝微乱,连目光都有些淡淡的倦意,不过是落
拓青年的形貌,谁想得出他是名动天下的沈浪。
天色渐亮,静凡道:"可以下去了。"
原来这山崖咋看高陡,绝无往下之途,但那一边角落里,却是坡势稍缓,往下横长着些杂树枝干
,石壁上也有些坑洞作踏足之处。静凡对此处似是颇为熟悉,小心翼翼地攀爬下去,也不顾什么
仪态风范。若是武功差些或是对此处不甚熟悉的,都有立刻掉落崖底之虞。过了约有一柱香时间
方到崖底站定,正要抬头看沈浪到了哪里,却见头顶上一青色人影纵身而下已在面前,姿态潇洒
已极,不由心中惊诧其武功之高,轻功之妙,愈加不敢掉以轻心。
崖顶一片荒凉,底下却仿佛世外桃源一般,鲜花流水,竹篱茅舍,有佳人凭栏而立,水袖微挽,
玉臂皓腕,姿态之美,难描难画。
沈浪施礼道:"四娘,别来无恙。"
这看似柔弱的美人,竟然便是当日驰骋沙漠的秦四娘。
秦四娘笑道:"少英早与我说,沈公子今日一定会来。我今儿难得起早,不想沈公子来得也这么
早。"
屋中亦有人笑道:"沈兄请进。"
沈浪随四娘步入屋中,只见董少英裹了丝被,坐在塌上,朝四娘笑道:"我早说过,若有人能制
得住王怜花,那人必是沈浪无疑。"
沈浪苦笑道:"董帮主过奖了,在下势单力孤,是来求两位帮忙的。"
董少英奇道:"在下二人如何能帮沈兄的忙?"
沈浪道:"王怜花乃是借鸣沙帮之名所杀的武林中门派之首,却欲将其罪推在在下身上。若是董
兄出面指证,便能破其言。"
董少英道:"只可惜在下连这里也出不去,如何能够帮得沈兄。"
他抓着那丝被,只苦笑道:"在下双腿,已被王怜花所废。"
(五十九)
一时豪杰,竟落得如此下场?
饶是两人沙漠一路,互相算计种种,见此情景,沈浪也不由唏嘘。
"王怜花的手段,太过毒辣。"
董少英苦笑道:"落在他人手中,有何可怨。如今便是出去,凭这双腿又能做些什么?"他说得
激动,一把掀开丝被,仿佛要站起来,那双腿却是软绵绵全不着力。董少英有些徒劳地想移动它
,最后仍是不得不承认失败,脸庞憋得通红,怨恨悲愤的神色,着实难以描述。
四娘默然立于一旁,既不作声,也不动,仿佛心冷了一般。
沈浪道:"若是筋骨挑断,也未必不可再接续,天下良医何其多也,董兄何必如此丧气。在下定
当竭力为董兄寻访。"
董少英冷笑道:"若是在下双腿是为别人所废,尚可出此言,只因世上有王怜花。可惜这正是王
怜花所为,恐怕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够。"
沈浪叹道:"若是如此,董兄更该助在下一臂之力。"
董少英苦笑道:"若是你败了,恐怕在下失的,便不止是这两条腿了。"
沈浪默然,道:"既是如此,在下告辞,董兄保重。"
他竟是不再多说,轻轻一揖,便转身离去。
董少英似乎已是他的唯一希望,为何他竟如此轻易地放弃?
静凡也有些看不懂。
但沈浪居然就这么坦坦然胸有成竹地走了。
她有些踌躇该不该跟上去,沈浪却不轻不慢地抛来一句:"仙姑,你莫不是还想被我胁持么?"
静凡的脚步生生收住,虽觉得有些尴尬,仍是笑道:"我倒真是想跟着你。"
沈浪转身,轻轻看她一眼,道:"为何?"
静凡笑道:"只因我发现,天下也只有你能胜过公子。"
沈浪苦笑道:"仙姑看错了吧,分明是在下被王公子逼得无所适从。"
静凡道:"那不过是公子占了先机。只是我不明白,沈大侠为何如此轻易放过董少英?若是使点
手段,哪里怕他不从。"
沈浪定神看着她笑道:"你又为何突然如此热心?"
静凡笑道:"当然是因为我想要公子输。可这世上,只有沈大侠才能让公子输,不与沈大侠合作
,我又找谁去呢?"
沈浪挑眉道:"仙姑的打算,可真有些离奇。"
静凡叹道:"这道理其实也简单得很,若是公子赢了,沈大侠遵守诺言,公子身边哪里还有我立
足之地。若是公子输了,一无所有,退隐江湖,我便可继续陪伴他。"
沈浪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个痴情女子。"
静凡大笑道:"只是我也有个条件。"
"愿闻其详。"
"若是沈大侠胜了,请废去公子的武功,将他交给我。"她笑得像春天一般欢快,言语却像寒冬
一般冷酷,"唯有如此,他才能真正属于我。"
沈浪笑道:"那末仙姑能为在下做些什么?"
"我可以做三件事。"静凡道,"第一,说服董少英;第二,在群雄面前指出公子的计谋;第三
,我知道无敌宝鉴在何处。"
沈浪闭目微笑:"这听起来,似乎是很合算的一笔生意。"
书房和寝房,似乎总是暗门的所在。
云梦山庄的暗室也不例外。
山庄外头一片破败,内室却还是整洁素雅,仿佛是云梦仙子还在时的样子。寝房之内,粉帐低垂
,如有海棠春睡,使人怦然一动。
暗室的秘道,却正在卧榻之下。那卧榻本是一个设计巧妙的机关,移开塌板,便露出黑魈魈的洞
口来。
却不知原来睡在这上面的人,如何能够安心快活。
暗道到了底部,便是一道石门,门上铜环已然生锈。
静凡将左边铜环往右转了三圈,再将右边铜环往左转了五圈,再用力往两边一推,石门便无声无
息地打开了,眼前出现一条石块镶嵌的宽阔长道。
"沈大侠,请从黑石上过,勿触其他。"
那黑石在道中不过寥寥数块,两人纵身而起,提气奔过数丈,方过了那条长道,前面又是一道石
门。
那道石门之上,铁锁森然。
静凡道:"这门内便是收藏宝鉴之处,只是这钥匙在公子手上。"
沈浪淡淡地道:"那我如何取得?"
静凡笑道:"我只说知道宝鉴在何处,欲得宝鉴,还是看沈大侠的手段。"
沈浪看了看那把锁,笑道:"可惜我也开不了这把锁。"
静凡道:"区区一把锁,如何难倒沈大侠。"
沈浪笑道:"若是难不倒,王公子为何要用它。"他看也不看那锁,转身便朝来路回去。
静凡急道:"你不要这宝鉴了么?"
沈浪道:"宝鉴又不在里面,我为何要去开这锁?仙姑,你可告诉在下宝鉴究竟在何处?"
静凡一惊,却仍笑道:"宝鉴确实在此处,在下并未说谎。"
沈浪苦笑道:"王怜花如何会是用铁锁机关来守住宝物的人?"他自管自过了那条石道,反倒在
入口处搜寻起来。
静凡惊道:"若是将宝鉴就放在那处,岂不是送给人家么?"
沈浪淡淡笑道:"说不准王公子便是要将那宝鉴送给我。"
只见他在四下墙壁细细探寻了片刻,仍然一无所获,静凡忍不住道:"沈大侠,你定是弄错了。
"
沈浪不答,反倒退出第一道石门外,径直往外去。
静凡也只得跟着。
两人回到入口之处,沈浪伸手去触那榻板,静凡当是他要移开那榻板出去,不由急道:"沈大侠
,你要往何处去?"
沈浪道:"宝鉴已经拿到,还留在这里作甚?"
他的手里突然就多了一本书册。
原来那榻板向地下的那一面上,竟有一个暗格,宝鉴就在其中,一推开那格板,书册便落到他手
中。
人都只道那榻板是入口之处,宝物必在里面,却不知正在此处。进了宝库的人,又怎会回头去看
那库门长得如何呢?
沈浪不由地想起在雪仙姬地宫甬道中的机关。尽端不过是陷阱,暗门却在甬道中途。若不是他感
觉有异,恐怕王怜花便要死于那陷阱之中,如今他却做了同样的一个陷阱,来等着他跳进去。
恐怕那个锁,那道门,也只是又一个杀人的机关,门后唯有死亡。
当日在地宫之中的相互扶持,同生共死,现在想来,仿佛如梦一般。
静凡有些茫然与惊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明明看到公子是开了那门进去的,为什么会在
这里?"
沈浪的声音中不无怜悯之意。
"不过他也没有骗你,宝鉴就在此处。只是若轻易地让你知道,他便不是王怜花。"
静凡转头瞪着他看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为何会轻易让你知道?"
为什么会轻易让他知道呢?
沈浪苦笑着想,他也不知道。
也许仅仅因为,他是王怜花,而他是沈浪罢。
"走罢,去找董少英。"
(六十)
看到沈浪和静凡回来,秦四娘似乎并不吃惊。
她虽是个老练的女子,却并不冷漠,今日看起来,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淡神色,只道:"二位
为何又回来?"
话音未落,便是亮光一闪。
四娘依然静静站着,仿佛静凡的剑,并没有指住她的胸口。
谁都知道,她是他的软肋,抵住了她的胸口,只不过是要捏住他的喉舌。
"善者不来。又何必亮剑?"
静凡微笑:"若是一早答应,自然不必。"
四娘转身朝内室而去,只轻笑道:"在这里也是死,出去也是死,早死晚死,死了干净。"
董少英在里面和道:"自然是有人背我上去,四娘你放心在这里等我回来罢。"
沈浪却笑道:"四娘何不一起去?"
董少英怒道:"我一人难道还不够?为何要四娘以身犯险?沈浪你枉称大侠,也不过是如王怜花
一般的人物罢了,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亦不怕连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