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下——映日孤烟

作者:映日孤烟  录入:04-01

这酒,无论怎么喝,都是荡气回肠。
王怜花却只是抱了酒坛笑吟吟站着。一眼看去,他真的是美,着白衣立于月下便似月宫仙人,薄

唇微抿仿佛淡漠,眼波一转便是柔情。
沈浪只得低头叹气。
王怜花笑道:"沈大侠为何叹气?如此良辰美景,又有美酒相待--啊,在下明白了,莫不是少

了佳人?却不知沈夫人可到了临海之处。"
沈浪苦笑道:"你的消息果真灵通得很。"
王怜花却并不相应,只笑道:"既无佳人伺候着,只得在下给沈大侠斟酒,望沈大侠不要介怀。

"他又提起那坛来,欲往沈浪杯中倒酒,却被沈浪一手按住。
沈浪这行动来得突然,王怜花仿佛愣了一愣,却只是缓缓将那坛子放回原处。
他的动作缓慢而自然,仿佛沈浪的手,并没有握住他的手腕。
沈浪低声道:"若你还不够美,这世上如何还有佳人?"
王怜花低首敛眉,那手掌仿佛无力般落下,他的人也在此刻轻轻地滑了下去,落在了沈浪的怀中

,有如落入寒潭的那一抹月光。
不知何处有水声呜咽,如泣如诉,似幻似真。
便是方才的酒未使他醉,有这样的人在怀中,如何能不销魂?
但沈浪的动作真的有点太急,唐突了这一席脉脉月光。
只见他一翻身便将王怜花压倒,两只手还是紧紧握着王怜花的手腕。
王怜花手里的刀,泛着冷冷的光芒。
今夜月华如刀。

王怜花冷笑道:"在下乃是七尺男儿,沈大侠是有妻有子的人,还请自重。"
沈浪轻轻地将他手中短刀取走,叹道:"原来王公子是因在下冒犯而拿出这刀来的,还请恕罪。

"他正要坐起,底下王怜花却一使劲翻身过来,将他压在下面,笑嘻嘻地道:"你若是让我冒犯

回来,我便恕了你的罪。"
他这态度变得着实是快,沈浪不由愣了一愣,王怜花已嘻笑着伸手去撕他前襟,道:"有来有往

,方为礼数。"
沈浪哪里容得他乱来,抱住他腰身又将他压回下面,苦笑道:"王公子究竟意欲何为?"
王怜花轻笑道:"沈大侠,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只身前来,意欲何为?"
沈浪俯首在他耳边说了四个字。
"桃花银票。"

王怜花大笑起来。
他笑得急促而短暂,仿佛呛咳一般地激烈,身子也有些颤抖,反教沈浪吓了一跳,连忙放开他,

翻身坐起。王怜花也坐起身来,轻轻拢了下微乱的发梢,神情也回复平静,只是眸子里又多了些

明亮狡黠的神气。
沈浪继续道:"这些门派在沙漠之中本是集体行动,却都是只死去其中掌权的人物,实在令人生

疑。若我没有猜错,这寻宝之行,一是引起各派势力互相残杀,二是为你所收买的人内乱制造机

会。那桃花银票,莫不便是令被你收买的各大门派中人行动的信号?"
王怜花轻轻拍掌:"说得好,说得真好。"
沈浪苦笑道:"说得再好,又怎比得上王公子的计策好。"
王怜花笑道:"你猜得不错,且问沈大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沈浪突然便沉默。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然后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这会愣住的却是王怜花。
过了半晌,他才突然冒出一句话:"我很意外。"
"若你说的,不是这四个字,所有的一切也许便会不一样。"王怜花笑叹道:"我替你想好了很

多条路,可是你一条都不选,不愧是沈浪。"
沈浪默然道:"我做事,还是太过优柔寡断。"
王怜花自顾自说下去:"你若是真与七七出海,那末中原武林,便是我王怜花的;若你以武林盟

主的身份,到十七日与各门派一起上这山庄来讨伐我,你我便是恩怨两绝,且看鹿死谁手;但你

却早来了。"
沈浪只是听着。
"若你未识破其中隐秘,那末来此必是舍朱七七而取在下。只是在下所认识的沈浪并非这等人。

"王怜花轻笑道,"如今你知晓一切,却为何舍下给各门派通风报信的时间,只身前来?"
沈浪苦笑道:"在下在众人眼里是王公子的同盟,便是去说,又有几人会信。在下也并不知究竟

各门派之内,谁是叛逆,如此空口无凭,徒惹羞辱罢了。王公子的计策,岂非天衣无缝?"
王怜花瞪大眼道:"那你莫不是要来杀了我,了结这一切么?"
沈浪叹道:"便是杀了你,也仍是不知各派中叛逆者为何人。"
王怜花转眼笑道:"这江湖各门派之中,本就各有纷争,并非揭穿了这一个,便没有下一个了。

此事本就因人心中的贪念与怨恨而生,只不过恰好被在下利用罢了。若是杀了在下,他们便仍是

一盘散沙,成不得气候;但若不杀在下,十七日一会,各派领袖必卒于此,中原武林,便是在下

的了,沈大侠此时不杀,可来不及。"
他看着他的双眼狡黠而明亮,字字句句,竟然都是劝沈浪杀他,教人有些哭笑不得。

沈浪苦笑:"我来此之前,确有此念。但在下一见了王公子,便知在下是不能,也是不忍的。所

以,在下之前所说的不知如何是好,并非虚言。"
他简直坦然地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王怜花的目光一闪,随即低头笑了一笑:"莫非沈大侠情愿坐看在下开这杀戒么?"
沈浪看着他的神情很温柔,目光却冷酷而坚定。
"你也不能。"
王怜花大笑起来。
沈浪却自顾自,一字一句地说道:"若你能,你为什么,不把指甲上的‘桃花煞'溶入这酒中去

?"
王怜花的表情突然僵硬。他举起自己右手的小指看了看,格格笑道:"莫非沈兄是在等在下杀你

么?"
沈浪道:"你指甲中有‘桃花煞',却舍巧求拙,用那刀来杀我,你分明,也是不忍。"
王怜花轻笑道:"当日在地宫之内,在下曾说过,负尽天下人也不伏沈兄,不知沈兄可记得?"
沈浪苦笑道:"在下记得。你不愿先负我,便逼我先负你么?"
王怜花仰天大笑道:"可惜沈兄不中计,奈何?"
沈浪却低低地道:"在下并没有那么聪明,你指甲上的‘桃花煞',是你拔刀之后在下才看到的

。"他望着他,一直看到他眼睛里去:"王公子,我也在等你动手。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你

若真要动手,我早已死在这里。"
王怜花伸出那手指,轻轻吹了一吹,那淡红粉末便散了开去。
他看着他笑:"依沈兄之智,竟不怀疑那酒中有毒,确是很奇怪啊。"
他也看着他笑:"有毒又如何?既然我什么也不能做,在此死在你的手中,也不失为一种结局。

"

他的笑容有点苍凉:"只是,我原以为只有我不能,不料你也不能。"

(五十七)
王怜花轻轻笑道:"能想必也能的,不过是有些舍不得。这世上若没有了沈浪,王怜花何处去寻

对手?便是一统了江湖,整天对的,也不过是些蠢笨小人,有何生趣?"
沈浪苦笑道:"在下真当是不知如何是好。"
王怜花转眼笑道:"你且莫管如何,倒先答我一句:这世上若没有了王怜花,沈浪独自一人在这

江湖可寂寞?"
他说这话时双眼明亮逼人。
沈浪轻叹一声。
他有些想去碰触他倔强地紧抿的双唇,终于忍住。
"世上的事,总难两全。"
王怜花笑道:"那也未必,在下这就有两全的法子。"
沈浪苦笑道:"愿闻其详。"
王怜花盯了他的眼道:"在下的两全,乃是天下与沈浪皆为在下所得;而沈兄的两全,可是既不

负沈夫人,又不负在下?"
沈浪叹道:"可惜在下已经负了七七,也负了王公子。"
王怜花轻笑道:"只要在下甘心忘却这前尘往事,沈大侠又回去夫人身边,也算得两全不是?"
沈浪不由动容道:"王公子,你......"
王怜花嗤笑一声道:"自然在下没有这般大义,却不知道沈兄是否愿与在下赌一赌?"
沈浪默然,道:"好大的赌注。"他心已知王怜花之意,却不禁犹疑。
王怜花大声笑道:"赌,本就是下得注越大越尽兴。有一个人能够两全,岂不比两个人都不能两

全的好?若是沈大侠觉得一个武林还换不得沈夫人和沈公子,那末再加上在下退隐江湖的誓言,

可够?"
沈浪笑起来,不过是笑得有些伤感:"赢便赢得所有,输便满盘皆输么?却不知赌些什么?"
王怜花笑道:"自然是赌十七日之局了。若是沈兄破了在下的局,在下便甘心退隐江湖,忘记所

有前尘往事,恭送沈兄与夫人出海,此生再无挂念!"他说起狠绝的话,反倒是容色更艳,神情

轻薄,美到残酷。
沈浪苦笑道:"若在下输了,便是要抛妻弃子,向王公子俯首称臣么?"
王怜花笑道:"沈兄可愿赌这一场?"
沈浪看着他明亮的双眼,忍不住便要叹息。
"你对人对己,都是一样的狠。"
王怜花微笑着施施然地往那席上一坐,将那酒又重新斟上:"在下便饮了这杯酒,权当盟誓,沈

兄请。"他自己一仰脖,将那酒喝下。
沈浪举起那酒盏,苦笑:"在下可还有别的什么选择?"
王怜花笑道:"自然是有的。两败俱伤,你死我活,倒也是爽快地很。"
他的手中突然就多了一把刀。
秀气的小刀,刀身嫣红,有如桃花面。
他将那刀映着月光细细得看了半晌,方抬眼笑道:"你我都不喜用兵器,但既是生死之斗,刀剑

总是比拳脚好些。"

是酒?还是剑?
是倾其所有的一赌,还是斩断情仇的一战?
王怜花的手心有些出汗,更觉手中刀冷。
本以为一切都已在自己掌握之中,可他的面容平静,微笑淡淡,仿佛已知晓所有谜底。
沈浪终于还是把酒盏举到唇边。
不觉便心中一轻。
沈浪居然还喝得很慢,喝得很有滋味。
王怜花忍不住便笑道:"沈兄,何必如此?酒,在下有的是。"
沈浪摇头叹道:"在下喝的,岂止是酒?这酒名起得真好,消愁消愁,一消人间万古愁,前事尽

忘,从头再来,妙,妙,妙!"他连说了三个"妙"字,径直起身,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王怜花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含笑,默默不语。

沈浪走后不过片刻,寂静的桃林之中突然便响起枝叶簌簌之声,还有女子清脆的笑声。
方在自斟自饮的王怜花将手中杯盏一放,笑道:"静凡仙姑,好戏已经演完,也该出来了罢。"
那女声笑道:"谁说戏已经演完?沈大侠走了,本仙姑接着演。"
一个灰色的影子如烟雾一般地从树顶上飘下,落在了王怜花的面前。
这是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女子,身段修长,与清脆甜美的声音不符的是线条冷峻的苍白面孔。若光

从五官看来,算不得美人:眼睛太狭长,光芒太锋利;双眉斜长入鬓,有些煞气;嘴唇太薄,显

得坚定冷酷,纵有迷人之处,也显得高不可攀。可当她展颜欢笑的时候,就像是冰川消融,万花

齐放,笑声仿佛春日泉水。
王怜花看着她笑道:"你真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就和春神一样美。"
灰袍道姑听了这话,反而敛容皱眉道:"王公子,你这话先师也曾说过,我还真是不喜欢听。"
王怜花也不以为意,笑道:"明松子已死在你的手中,你又不许在下说,哪里还有人敢夸你美?

"
原来这灰袍道姑,正是死于沙漠之中的华山派掌门人明松子的首徒静凡。
静凡却突然笑道:"美?谁美得过王公子?连沈浪这样有妻有子的大侠,都能为公子意乱情迷,

不忍拔剑,实在叫人瞠目。不过公子何必与他作这样一个赌?方才若是刀剑相向,他既不忍伤了

公子,必不能施展全力,我再趁他不备给他一剑,不是容易得多么?"
王怜花笑道伸出手道:"你握握我的手看。"
静凡便伸出手放到王怜花手掌之上,突然便觉得手掌一片湿润,不由惊道:"公子,你......"
王怜花叹道:"我原也是作如此想,方才才惊觉若是他选择一战,我必败无疑。你若不在,我还

有三分胜算,现在却是半分也无。"
静凡冷然道:"公子原是瞧不起静凡的剑艺么?"
王怜花苦笑道:"非也。若是我二人相斗,他确是心有不忍,再者方才他知我也不忍,更加不能

放开手脚,而我此时若出狠着,确还有三分胜算。但若你伏击他,击中也罢了,若是他心有防范

,一击不中,逼得他使出全力,而你我技穷,可不是必败么?"
静凡沉默半晌,方笑道:"原来如此,可公子为何一早不用那‘桃花煞'?据他所言,并不知公

子甲中藏有此毒。静凡不解,公子究竟是不敢呢,还是真的不忍?"
王怜花举杯饮酒的动作突然地就一僵。
他将那杯盏徐徐放下,浅笑道:"自然是不敢了,没有七成把握,便不能贸然行事。"
静凡闭目微笑道:"这个赌,公子可有七成把握?"
王怜花皱眉微笑道:"你今日话很多。"
静凡浅笑道:"好象是。公子恕罪。"她伸手去执那白玉坛子,欲给王怜花倒酒。
王怜花伸手按住她的手,轻笑道:"我如何舍得责怪你。"
他轻轻地不着力气地一拉,这个高大修长的冷峭女子突然就变了,变得像春风中的柳枝一样软,

软软地倚进了他的怀里。
万年的寒冰,瞬间便化作一捧柔情的碧水,又有哪个男子,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王怜花进入她的身体,她便轻轻呻吟出声,如月夜溪流一般叫人心醉。
"王......王公子......你真是好。"
王怜花俯在她耳边轻笑:"你这般尤物,为何在遇见我之前,竟是爱女子的呢?"
"因为......因为......我觉得天下的男子,都,都......"她因为刹那的欢愉咬起了嘴唇,言不成声

,"都......和明松子一样的脏,除了你,你,王公子......啊......"
她闭起了眼睛,再也说不出话,任身体被快感的热流所吞没。

静凡娇慵地微睁修长美目,还在微微喘息。
王怜花起身,毫无留恋一般地迅速拢衣,穿靴,再不看她一眼。
静凡却格格笑道:"王公子,你还真是冷酷,可我,还真是喜欢你这样。"
王怜花回头轻笑道:"你乖乖等着我,到时照我所说行事。"
静凡低笑道:"我等着公子。"
眼看着王怜花的身影渐渐消失,静凡面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隐没。

"王公子,你是我的。"
冷峻的面容,眼神锋利如刀。


(五十八)
将明未明的清晨时分,晓露微寒。
静凡缓缓披衣而起,裸露的玉臂皓白如霜。方才分明是春色无边,一裹起那道袍却又是凛然冷然

推书 20234-04-02 :碎雪——君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