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 下——映日孤烟

作者:映日孤烟  录入:04-01

往的各色人等,知道有些话可以不说便不说,有些事可以不知宁愿不知。那口井仿佛是他们唯一

的活力之源,只有提起水的时候目中才光彩闪烁,除此之外,便不知寂寞。
若能如此,倒也很好。
出了沙漠之后最起劲的自然是熊猫儿。他把他自己一路来的烦乱归结为沙漠反复无常的天气,所

以现在他感到如释重负的舒心,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兰州揽月楼,将老板娘私藏的那几坛十二年

女儿红全都搬出来喝个精光,方能一解心中所有郁闷之气。
一路熊猫儿与七七欢声笑语,沈浪偶尔也应声几句,更多的是将那纸片翻来覆去地在手中看。
这并不是无敌宝鉴的书页一角,只因纸质完全不同。
沈浪突然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
真的很要命。

兰州的朱记钱庄一如既往地生意兴隆。
熊猫儿刚到兰州就迫不及待去了揽月楼,七七道:"大哥,你也不梳洗下再去,从沙漠出来,一

路风尘,你也不难受么?"
熊猫儿大笑道:"澡可以等下再洗,现在却是要先喝点酒去晦气。"说着便大踏步管自己走了。
沈浪和七七从前门进去,银号里的帐房傅先生一眼看到七七,连忙便迎上来,吩咐底下丫鬟小童

去收拾房间,准备食物和汤水,给小姐和姑爷洗尘。一面请沈浪和七七在内堂内坐着,亲手泡了

两杯茶端上来。
七七悄悄拉了沈浪手笑道:"见了这情景,方才觉得是人间了。"
沈浪但笑不语,也只轻轻握了她手。
傅先生吩咐了前头的小四和小李照应着,自己也在后堂陪着七七说话,聊这一路的经历。七七说

得仿佛轻描淡写,傅先生先生听得却是心惊肉跳,连连摇头道:"小姐,以后可要小心些,若是

老爷泉下有知,怕也是要担心的。便是真要去做什么事,叫八少爷跟着也好些。"
七七嗤笑道:"老八也每天不知在哪里混,我有相公在,你怕什么。"
傅先生看了沈浪一眼,也只得苦笑,刚想说些什么,小四却从前面跑过来,叫道:"傅先生,前

头出事情了,你可去看看!"
正巧这时候丫鬟小红从内室出来,小声道:"都准备好了,小姐和姑爷是要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
傅先生站起身道:"小姐,姑爷,你们先去歇着吧,我去前头看看。"
七七道:"好。"转头对小红道:"你将黄酒加些姜丝白糖去热一热,叫人先准备沐浴。再叫叶

大夫过来,给姑爷换药。"
两人入了内室,沈浪柔声道:"七七,你先去洗罢,我等叶大夫来换过药了,再过来。"
七七十分乖巧柔顺地点头进去了。
叶大夫也很快来到。他将沈浪身上绷带拆开,不由吓了一跳,忍笑道:"沈相公,这莫不是小姐

包扎的么,怎的将药膏抹了一背,未伤到的地方也包得这么牢?"
沈浪想起熊猫儿一路的古怪行径,不免苦笑道:"不是。"
叶大夫也不再多言,让丫鬟上了温水将污秽与背上药渍拭去,拿了新药来敷上,将伤处细细包扎

好,笑、道:"沈相公伤势恢复得不错,只是最好多安静养几日,不要太劳力劳神了。"说着便

一脸怪笑道:"在下先告退了。"
沈浪有些莫名。叶大夫刚退下去,小红便捧了新衣上来,道:"姑爷,叶大夫交代着,不能让姑

爷的伤口见水了,奴婢来服侍姑爷沐浴罢。"
沈浪刚想说自己来,只听得女声娇笑道:"小红你把衣服放下便下去,相公自有他的娘子我。"
小红刚刚退下,七七便从内室出来,只见她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红色的短纱衣,更衬得身段曼妙

,裸露的肌肤粉光致致,娇艳异常。
沈浪看了不由轻叹一声。
所谓倾城秀色,想来也不过如此。
七七埋首在他膝上低声笑道:"我年少时,总想着只要两人相爱相伴,便是所有了,现在却也渐

渐明白,我既是你的妻子,自然是要对你分外的好一些,也要好好学学什么叫温柔入骨。"
沈浪轻笑着抱住她道:"这些话从你口中说出,倒真叫我不习惯,你还是仍像原来一样,便很好

了。"
七七大笑道:"真要像原来一样?"
沈浪点头微笑。
七七顽心起来,笑着扑到他膝上去,一把将他衣襟拉开,道:"让我看看你伤势如何?"她虽是

去扯沈浪的衣衫,却也是温香软玉,在沈浪身上磨来蹭去,两人情动,都有些气喘吁吁,沈浪伸

手去扶住她,七七却娇笑着道:"让我先看看你伤势呢,刚才叶大夫可说了,不要太劳心劳神了

。"她一手从他未伤的肩膀处环住他脖子,探头去看那伤处。
沈浪搂了七七,心中一片温柔情意,却突然感到怀中人全身一僵,不由转过头去看她。
那么美丽的面孔,那么温柔缠绵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仿佛是在瞬间冻结在了脸上。
美依然是美的,却带着空洞的悲哀。
沈浪的怀抱很温暖,可朱七七只觉得双唇都要冻僵,使得她呼吸困难,几乎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但她终于还是用力挤出了那两个字。
"是谁?"

兰州揽月楼似乎不复当日盛况,桌椅有些残破,景况也有些萧条。
熊猫儿自然不会想那么多,一进门便叫老板娘春香的闺名。春香人如其名,穿得青葱浅绿如少女

般,但那眼角的缠绵之态却是妇人才有的。她丈夫早死,她又生得窈窕美丽,便成了远近闻名的

风流寡妇。她喜欢陪客人喝酒,往往又比客人喝得还多,但酒钱自然是客人来付。她的这种招数

倒也不是没被识破过,但却有更多人为看美人一醉而来,但最后总是自己先醉,然后稀里糊涂付

掉一大笔酒钱。
就这么样一个风流灵巧的妇人,看到熊猫儿却像见了鬼。
只因这男人差点把她私藏的好酒喝光,不但没醉,还理直气壮地问她:"你也喝了很多,为什么

我要为你喝掉的酒付钱?"
春香拢了拢发梢,没好气得迎了上去,道:"你来干什么?"
熊猫儿瞪着眼笑道:"来酒楼当然是喝酒的。快把你那几坛女儿红搬上来。"
春香扫他一眼,在他旁边凳子上一坐,懒懒地往旁边一靠,道:"没有了。"
熊猫儿大笑道:"你那几坛酒,你自己舍不得喝,又不搬出来给人喝,怎么会没有?"
春香冷笑道:"人家二十两银子一坛的买,我为什么不卖?"
熊猫儿咋舌道:"哪里来冤大头,花这么多钱买坛酒,你可真是赚得黑心。"
春香一拍桌子道:"你这只醉猫是瞎了眼么?没看到周围被砸得稀烂,都是那群人喝了酒闹将起

来砸的,老娘赚他那几坛酒钱,还不够拿来修房子的。"
熊猫儿笑道:"倒真有这么凶的人,连你的店也舍得砸?"
春香一拍桌子,道:"本来那群人喝得好好的,可后来被老娘的酒喝翻了,去调戏人家姑娘。调

戏个良家妇女也罢了,竟然去调戏一群女道士,然后男的女的打成一团,从屋里打到屋外,我也

不敢拦着。你们江湖人,就是爱仗着有几分本事,整日里打打杀杀......"她还没抱怨完,熊猫儿

却一把抓住了她手腕,抓得她生痛,盯着她的双眼亮得发光。
春香不由甩手怒道:"你干什么?"
熊猫儿大声道:"你说他们调戏的是一群女道士?"
春香没好气道:"是又怎样?"
熊猫儿问道:"那些女道士美不美?"
春香怒笑道:"美!不但美,还骚呢,却个个以为自己穿了道袍便是圣女了......"
熊猫儿倏地站起来,扣了她手腕把她也拉起来,道:"跟我走。"
春香叫道:"去哪里?"
"朱记钱庄。"

(五十三)
伤口当然早已愈合。
痕迹虽已很淡,却还是在的。
正如那人已经远去,思念仍在一般。
融入了思念的伤痕无法褪去,或许不是传说。
抓痕、咬痕、指甲深深地掐出血印,一道印便是割在她心里的一刀。
一刀又一刀。
记得他们初次欢爱之时,她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又是痛楚又是欢欣,在他身上又抓又咬,第二天

早上醒来,看见俯卧着他的背部都吓了一大跳。他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她便想起昨夜的疯狂

来,却不愿示弱,脸红着叫道:"笑什么笑,你身上有了这些印子,想去和别的女人好也不能了

。"
那时的沈浪偏着头懒洋洋笑道:"你怎知道不能?"
说这话不过是想逗她,而她也不负他望地举起手作势要打他,只不过这巴掌落到他面孔上突然软

了下来,变地像春风一样软,轻轻抚过他宽阔的额头,坚定的嘴唇。
然后便是一声轻叹。
"我觉得......我现在就在梦里一般。"
之后的欢爱,自然是渐渐地和谐了起来,不再觉得痛楚,便也不会在那时抓抓咬咬地在他身上留

下那些奇怪的痕迹。但初次的印记,却是过了很久才退的。七七有些诧异为何这么轻的伤痕为何

许久不退,沈浪便笑道:"不好么?这样我不是不能和别的女人好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
如果可以,她情愿她永远都不曾看见。
久违的痕迹。
如她初次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却不是她的。
七七伸手去抓那些痕迹,抓得极狠,那痕迹上便划开一道道血道。她想去咬他,想在那些别人的

痕迹上留下她的伤口,却在唇齿接触到他的肌肤时忍不住地干呕起来。
"你好脏。"
沈浪当然没有指天誓日这是他自己不小心抓出来的,没有下跪痛哭求她原谅,当然更没有唾骂是

哪个坏女人勾引了他而他是不得已的。
因为他是沈浪。
他只是伸手扶住她,轻轻地拥抱住她。
"对不起。"
"是谁?"
她的目光冷冷,却没有恨,只有无限凄凉。

熊猫儿兴冲冲地拉着春香闯入后堂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他本来就是那种脑子里不能同时放下很多事的人。
一冲进来就喊:"沈浪,我找到那些女道士的线索了!"
喊完了才发现屋内的情景有多么不对。
沈浪眼明手快地扯过旁边的袍子包住七七衣衫半褪的身子,将她拥入怀中。
七七终于伏在他的身上哭了出来。
完全的嚎啕大哭,哭着哭着身子都要滑下去,却被他伸手轻轻地、稳定地搂住。在这样的怀抱中

,所有的坚持都仿佛不堪一击。
熊猫儿脸色尴尬地站在门口进退不能。
春香扯扯他的袖口,要把他拉出门去。
七七此时却从沈浪怀中站了起来。
"我要回仁义庄。"
沈浪连忙也站起来:"我们一起回去。"
七七冷笑道:"你难道不要去管那些女道士的事么?"
沈浪默然道:"先回去再说。"
七七看看他,看看熊猫儿,突然大笑起来。
笑罢,才道:"我到了仁义庄,也马上就走的。"
沈浪急道:"你去哪里?"
七七笑微微地看着他:"你可不是答应过我,回去之后,带上星儿,我们三人便坐船出海,丢下

这仁义庄,丢下这江湖,去从未去过的地方,再也不要参与这武林纷争么?"然后转头朝熊猫儿

笑道:"大哥,你当日也说过要一起,不知现在可愿同往?"
熊猫儿说不出话来。
七七自顾自笑道:"反正我是打定了主意,你们要来便来,不来,也罢了。"轻叹一声,披着外

袍进内室去了。
熊猫儿愣愣地看着七七的背影,也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你现在伤还未愈,我倒真想揍你一顿,把你揍到半死不活,然后丢到七七那艘船上。"
沈浪苦笑。
"如果揍了有用,现在揍我也不要紧。"
熊猫儿也忍不住想学他的苦笑。
"其实我想问你,如果知道现在要被我揍,你还会不会去做那件事?"
沈浪看着他,迟疑了片刻。
终于说了一个字。
"会。"
熊猫儿抓住他的肩膀。
负伤的那一边。
"为什么?"
沈浪忍住差点冲出喉咙的呻吟。
"因为我怕死。"
熊猫儿听得愣住,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难道你不......,他就杀了你?"
沈浪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只有如此,我才能平静地等死。"
他苦笑着抬起头。
"其实我一点都没有活着离开那里的把握。那个时候,我是完完全全地准备去死的。"
熊猫儿没有听懂他的话。
但他仍然放开他的肩膀。
"你对七七如何交代?"
沈浪也站起身来。
"和她回仁义庄,然后出海。"
"你不要知道那些女道士们的行踪了么?那些死掉的人怎么办?如果还有更多人因此而死呢?"

熊猫儿叫道。
沈浪的身形一僵,重又坐下来。
熊猫儿觉得已经开始有点同情他了。
"因为你是沈浪,所以你不能说走就走。"他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这些事你并不是非做不可

。可是除了你,又没有其他人能。所以只得你来做。"

春香的情报,其实非常有限。
据她说来,原先来买酒的那帮人,在一个月前群雄聚会的那时候也来过,是青城派的弟子。但那

时还多些人,这回青城派的掌门人和其中几个弟子并未出现,而来的这几个人,狂喝滥饮,挥金

如土。后来遇上那群女道士,青城派里打头那人便去调戏其中一个穿着白衣,仿佛也是女道士首

领的人物。两方交恶之后,依稀听见青城派那人冷笑道:"瞧你这贞洁的样儿,还不是被老道士

给睡过了。莫不是嫌老道士不中用,为那小白脸儿宰了他吧?"那女道士便回骂道:"你莫不是

为了当掌门好随便调戏小妞儿,所以下手把师父也杀了吧?"之后便是两边的人纷纷拔剑厮杀起

来,酒楼里客人纷纷逃命,春香和一群伙计也连忙躲到里头去,哪里敢吭声,只等着外面平静下

来去报官。
熊猫儿急道:"你此时说的,和你方才和我说的,又有什么不同?你倒是再多想想有什么怪异之

事。"
春香横他一眼道:"我就知道这些,自然说给你也是这些,说给这位相公也是这些。"
沈浪却沉吟道:"死的仿佛都是各派的掌门人,明明可以全杀,却为何每门都留下那么几人?"

他再在脑中将春香的话语回味一遍,却突然想起其中一件事来。
"小白脸儿"是谁?
他当然不愿意去想这是......他。
可他并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春香笑道:"我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也要回去了,却不知我不在的这会儿耽误的酒楼生意怎

么算?"
熊猫儿叫道:"你不在酒楼又没关门,耽误什么生意?"
沈浪苦笑道:"猫儿,给她罢。"
熊猫儿从怀中掏出张十两的银票来,道:"身上只有这张了。你便收着罢,当我预先给你三天酒

钱。"
那银票刚放到春香手上,沈浪却大叫了一声:"等等!"疾步过来按住了那张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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