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草叶也躁动著、纷乱著,几片干枯的叶子被碾得碎裂,发出细微的脆弱声响,却更加点燃我头脑中的欲望。
压在你的身子,将手探下去,握住你最灼烧的地方。你浑身一阵颤抖,猛地仰起头来捉住我的唇,舌尖在我的口中翻滚,像是
在寻著一个宣泄的出口。
再将手滑到你禁闭的缝隙间轻轻抚弄,你拼命压抑,去仍按耐不住地发出沈闷的低唤。我分开你的双腿,用我的硬度轻轻摩擦
著你最脆弱的神经,挑逗著你最易燃的欲望……
你目光纷乱,情欲将脸烧得绯红,却仍羞涩著将腿张得更开,配合著我,把臀部微微抬起来,准备迎接著我的侵占……
“路……路西法……”你轻呼著我的名字。
我却被自己的名字狠狠击中。
心中蓦地一震,停下了动作。
硬生生忍住正炽烈燃烧著的情火欲火,匆匆从你身上离开。
转过了身,不敢看你。
连风都止了声息。
此刻的荒原,沈静得像片没有灯火的墓地,埋葬的是热情,熄灭的是刚刚复燃的爱。
身後的你似乎半天没有动静,许久才传来簌簌的穿衣声。
接著,是你展翅的声音,很轻,很轻,还未捉摸清楚,就已消失,不可闻听。
我默默转过身来,远方夜空的天际,似乎有个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
咬紧牙齿,咬得生疼。
握紧拳头,指甲嵌入肉中。
我恨。
恨那个高高在上的耶和华,是他设计出这样一个残酷的诅咒,让相爱之人生生不得结合,不得相聚相守。
更恨自己,恨自己如此无用。六分之五的神力又怎样,魔界之王又怎样,到得现在,想过了能想到的一切,仍是没能找到任何
方法,除掉那个诅咒。
还是无法亲手控制这个命运。
我只能等待。
我恨。
我恨。
宝贝,我又深深地伤了你一次。
宝贝,宝贝……
究竟还要再等上多少的时间,才能等到我们能够真正长相厮守的那一天。
那些回忆,张扬地刺在我心中,却也如同玫瑰般绽放,美得让灵魂都能够为此破碎。
22. 世坠
夜渐深沈,牛奶的温度冷下来,壁炉中跳动的火焰也渐渐平静。
我站起身来,准备与你告别。才走到门口,你我同时看到,窗边一颗黑珍珠,孤独地发发著清亮的光。
玛门来过。我垂下眼,那孩子,有点过了──这些举动,不像本来的他了。
你急急地抓起衣服,说要去找他。
我抓住你的手,拦住你:“没有你这麽对儿子的……你希望他变成一个任性爱撒娇的大姑娘?”就像,你的宝贝儿子哈尼雅那
样?
宝贝,你去找他,对他能有什麽帮助?
安慰他?──他要的,根本不是你的安慰。
和他讲伦理?──你认为他会听,他会在乎?
你以为自己摆出一副父亲的姿态,他就能断了对你的感情?
“万一他出了事怎麽办?不行!”你使劲扯开我的手,却将我的手套拽落。
森森白骨突然显现,毫无掩饰地裸露在你面前。
这麽久以来,每天都看到自己这副样子,看到几乎已经快要习惯。
可却受不了,那五根细长的指骨,在窗外洒进的银色月光映衬下,发著冷冷寒光时,你睁大了双眼的惊诧。
尴尬、急躁、恼怒、怨恨……所有情绪於瞬间汹涌而来,排山倒海,难以承受。
一把抢过手套,无视你的嘶吼,咬牙把紧抱住我的你狠狠地甩开推到地上,直飞出去。
宝贝,不想让你看见。
不想你看见,我残败的身体。
即使是要分开,也不愿你知道这个真相。
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希望在你心中的我能美好一点。
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见到玛门。
我也拒不见你。
那个占卜女巫留给我的话,时常在我耳边浮起:试著先接受宿命,再从中寻找最适合的出路,比起一味地用强对抗宿命,要更
加实际有效些。
也许,她说的对。
将藏起的一个墨黑缎子制成的盒子取出来,里面是蕴藏著你记忆的水晶球。那时,我找到了两个。你少年时候记忆的那一颗,
我已经叫杨路给了你。现在这里留下的,应该是第三颗,其中有你和梅丹佐七千年来朝夕相处的记忆。或许里面还有著更久以
前,你儿时的回忆,但这我无从知道。
唯一清楚的是,这个水晶球里面包含的记忆越多,我和你之间就会离得越远,远到再也走不回来。
带你来到卡德殿,告诉你,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你。
你紧紧地搂著我,像个临睡之前的孩子,不肯让大人离开。
轻轻回抱著你:“你醒来的时候,就是你回天界的时候,可能是我们……最後的见面……我希望能送你离开。”
心在难以自控地颤抖著,希望声音没有将情绪暴露出来。
你点著头,意识渐渐陷入虚无中。
宝贝,如今,我只能将记忆送还给你。
无论我有多麽不舍,无论我有多麽不愿意。
等你醒来,就真的要道别了。
好梦,宝贝。
几天之後的晚上,玛门回来了。
那时,我正在自己寝宫,打算给你换上睡衣。
“爸。”他站在门口,长长的影子在灯光下映在地面,越发显得清瘦。
我回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不需要问他为什麽失踪,也不想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
玛门走过来,眼中带著清醒,带著疲倦。
他瞥见床上无意识地躺著的你,脸色微微变了变:“爸,米迦勒──他怎麽了?”
我说:“他曾忘记过很多事,我现在把他的记忆水晶球还给他。他正在自己回忆的梦中。”
玛门不语。
他半垂著头,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而颧骨上的玫瑰依然妖豔地开著,让人感到一种年轻的张狂。
我那一朵玫瑰,深深地藏在心口;而他的,就这样明明白白地绽放在脸上。
他就这样站了很久,也不动,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斜视著地面,沈浸在思索之中。
直到我问他:“还有事麽?”
他飞快抬眼看我,目光闪动了一下,又垂下眼帘。
再抬起头来时,他的眼中多了一种执拗的坚持:“爸,忠诚之血的诅咒,到底是怎样?”
我沈默。
并不奇怪他会问出这个问题。这个孩子外表看似坦白开朗,实则细致敏感。
这些日子他失踪了这麽久,大概已经把你我之间那些过往的纠葛查得十分清楚了。
见我不答,他接著说:“博物馆中关於忠诚之血的记载,我和米迦勒去看过。可是女子受到的诅咒那部分被魔法封住了──爸
,他最爱的人,和最爱他的人,会怎样?”他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你──会怎样?”
他的眼睛直视著我的,似乎想望进深处去。
我慢慢站起身来,来到窗边。
满天星斗捧著一轮明月,银光洒进窗来,似在地面铺上了一层发亮的白沙。
我走进那片光中,玛门跟过来几步,仍然紧紧盯著我的眼睛,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将右手手套脱下,并挽起衣袖。
玛门的眼睛倏地睁得老大,张开了嘴,脚步微晃了一下。
将手臂抬起,我望著眼前自己细长的臂骨,再动动手指,森白的指骨在月下映著惨淡的清光。
“玛门,这便是那个诅咒。”我说。
他瞪著我的手臂,突然抓起我的左手,扯开手套。
“这一边现在还没事。”我抽出手来,淡淡说著,放下右边的袖子,重又把手套戴好,回到屋子中央。
“将来──你全身都会变成那样?没有办法麽?诅咒没法解除麽?”
“如果找得到方法,你认为我会把这几千年浪费麽?”
“那你为什麽现在又不顾──”
“玛门,”我打断了他,“你问的忠诚之血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你。现在,你可以出去了。明天早上,我还有事要让你做。
”
玛门又垂下眼。
转身之前,他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在床上沈睡著的你,而後飞快地走了出去。
我走回床边坐了下来,细细凝视著安静的你,听著你均匀的呼吸。
俯下头,将唇印在你的额头上,鼻尖上,嘴唇上。又不可抑止地吻下去,在你白晰的颈项上,肩上,胸前都烙上淡红的吻痕…
…
为你将睡衣换好,躺在你的身边,双手搂住你。
宝贝,你梦到什麽地方了?
梦里的我,是个怎样的角色呢?
几个月的时间似水般流过,算算你也快该醒来了。
这段日子,身体烂得越来越快,已经蔓延到了脸上。每天都要消耗大量魔法来遮掩,让我感到疲倦,体力也越来越差。於是我
愈来愈不喜欢见人,每天和撒旦们处理了必要的事务後,便常常离开宫殿,一个人出去走走,在没人的地方清静。
这一天下午,我独自来到尤拉部落,经魔界之眼右侧的树洞,走到那片搭在空中的露台上。坐在那里的藤椅中,可以看到下面
整个第五狱的美景。
所罗河缓慢深沈地流动著,黑色的蝴蝶绕著花树翩翩飞舞,岸边的曼珠沙华开得正绚烂。
古老的风车吱呀吱呀地转动著,转暗了天光,转逝了时间。
黄昏不知不觉地到来,夕阳浮在天边,不甘地将云朵染上彤彤的色彩。
热情,身体,都像那夕阳一样,渐渐消逝,快要走到了尽头。
一种迟暮的感觉竟突然袭来。
手上的骷髅戒指发出荧荧的绿光,玛门告诉我你已经醒来,急急地四处找我,现在正抱著杰利的骨头伤心。
我让他将你带来。
宝贝,你找回了记忆,想起了这七千年来的事情,还会惦记著我麽?
你又是出於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愧疚?还是怜悯?
施起魔法遮住我身体,静静等著你。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答案也隐隐清楚。可是等待的时候,心中仍充满了忐忑。
“路西法。”
你轻轻的声音从身後传来,那麽小心翼翼的语调。
我回过头,站起身来。你在我的对面,丝丝缕缕披散在肩上的番红长发,衬著一袭黑衣,如同夜中盛放的彼岸花,格外诱惑,
分外妖豔。
你抢上前,拉住我的手,摘下手套,反反复复地仔细看著我完好修长的手指:“怎麽……会这样?”
你认为会怎样呢?看到一具杰利那样的枯骨?
不,宝贝,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而你身上依然流著忠诚之血,这说明了什麽,你知道麽?”
宝贝,就让我装作自己是不再爱你了吧。如果这样,在我听到你说最爱的已经不是我时,也许就不会太难过。
可是你的答案,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竟扑过来吻我。
你竟说,有了我,不会再喜欢上别人。
你还抚摸著我的脸,温柔地抱住我。
你还说,恢复了记忆後,更加确定想要与我在一起,天天在一起。
怎麽会?
你不是已经想起了和他七千年来朝夕相守的爱了麽?你怎麽还会选择我呢?
早已将自己武装好,打算承受你不再爱的事实。可你这样意料之外的回答,却打破了我所有的伪装。
宝贝,你对我如此,可我这样的身体,怎麽去回报你?
内心的脆弱与不安只有更甚,此刻,觉得自己愈发无力与苍白。
月亮已经爬上树梢,我推开你,默默走到月光下。
你说的对,我不该骗你。应该让你看看我现在真实的样子。
你往後跌了两步,脸色刹地苍白下来,惊诧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著我,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对你微笑著:“伊撒尔……我变成这样……你还会愿意和我在一起?”
向著你走一步,你立刻後退一步。
故意扭曲著笑容,凑近你的脸,宝贝,就是这样。这副半人半鬼的可怕模样,不论谁都会受不了的。所以,走吧,宝贝,回天
界去。回到他的身边去。
你却蓦地冲上来,紧紧抱住了我。凶巴巴地叫我闭嘴,粗鲁地解著我的衣扣,重重地吻在我的唇上,硬拽著我坐在藤椅上。
奇怪的是,我却觉得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你对我比现在更加温柔。
难以承受般的感觉,伸手想要推开你,却被你箍得更紧。你忙乱地将你我的裤子褪下,那麽急切,那麽紧张,仿佛怕我下一秒
中就会消失一样。
你按著我的双肩向下,让我渐渐包容下你颤抖的欲望。
不知是由於身体腐败,还是因为心的震撼,我竟未感到疼痛。
你的炽热在我体内种下的快感,藤蔓般迅速生长开来,恣意地蔓延到四肢,直到把意识和心灵全部占满。
我扬起头,一片美丽的夜空颤动著,轻轻摇撼。
宝贝,你看到了麽?满天的星星全都华丽地坠了下来,落在我们四周,一地灿烂。
23. 梦别
宝贝,你果然没有再来。
那天之後,我仍时常去荒原等候,可再未见到你的身影。
是你对我彻底失望了麽?
没过多久,你的一句话从天界传来,如同一颗炸弹,在魔界中轰然炸开。
你说,为了梅丹佐,你愿意用圣剑砍断所有魔族的脖子,包括路西法。
此话一出,请战书一篇接一篇地呈了上来。魔族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全都把这句话看作是最大的挑衅。魔族本就天
性好战,自然完全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要求出兵征讨天界的示威游行队伍一天比一天壮大,日日围著潘地曼尼南喊著口号请
愿。
魔界七狱,金戈之音四伏,山雨欲来风紧。
宝贝,这就是你想要的麽?
再次寄信给你:“我不知道你在什麽情况下说的那句话,但我想那并不是你的真心。”
你的回信很快到来──那真是决绝而无情的一封。
宝贝,你从来都是善良而宽容的,这次却竟然写出如此尖刻冷酷之词,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利剑一样,将我的心刺穿。
心寒得彻底。
甚至不愿将那封信看完。
甚至宁愿从来没收到过那封信,宁愿自己一个字都不认识。
战争就这麽打了起来。
开始你一出场,就会秒杀一片魔军。魔界也因此吃了不少亏。後来我开始令玛门上阵,天界便再占不到什麽便宜。
──听说,他叫阵的方法花样繁复,层出不穷,而你却从不肯出面迎战。
是因为你在顾忌著这个孩子麽?还是说,你害怕见到他,根本不愿面对他?
──就像你从来不肯直面我们的爱。
为了纪念在圣战中牺牲的魔族战士们,经萨麦尔的提议,我在罗德欧加兴建了一座人骨教堂。
这间教堂所用的建筑材料,全是那些战士们遗留下的骸骨。
人骨教堂建成当晚,我独自怀抱著一具用黑色天鹅绒包裹著的,小小的白骨,向著那里走去。
出了潘地曼尼南,所罗河水在身边沈沈缓缓地跟著,如同流淌著哀伤。
河边站满了高高的树,长长的枝条手臂一样,在空中彼此纠缠。
夜风卷著河水潮湿的腥味,扑面而来,游荡著原始的气息。
教堂就孤独地矗立在不远处,黑夜中,尤为庄严。
踩在万千白骨之上,我走进人骨教堂。
黑暗中,闪著几盏幽幽的碧色烛火,立在掌骨制成的烛台上。莹莹的烛光映著墙壁上镶著的雕塑般的骷髅头,透著几分诡异。
诡异之余,这里,却也笼著一种逼人的肃穆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