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第二部《相见欢》 BY 白羽

第二部：相见欢

1、城门外

上官秋和师兄简思珏出了姑苏城门，一前一后在马道上奔驰。直到第一个岔道口。简思珏一勒马

缰，身下的马仰首长嘶一声，扬蹄收步。
上官秋赞了一声“好马！”
简思珏回头一笑：“师弟若喜欢，我们换。”
上官秋笑着一摇头。他知道，师兄身下这匹爱马“青斗”是月后三年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就算

师兄对他再宠让，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收下。
“你真的不跟我去水月宫？”简思珏又问道，“水月宫和我们的长春谷风景大异，去看看也好，

反正我们事情也办完了。”
上官秋看到他眼中流露出希冀神情，很想就这样跟他一起走了。只是心中实在是惦着一件事没有

做，一直不安心。又想着，师兄到水月宫是去看望他未婚妻，我跟着去岂不是大煞风景？改日若

师父有空，请师父带了去也是一样的。只是想到已经跟这位美丽出众的师兄朝夕相处了半年，又

要分开，心中也有些不舍。
“我还有些私事要办，不好相随。”上官秋满怀歉意地说。
简思珏有些失望，但仍然微笑：“也只好这样了。师弟是现在就回长春谷呢还是先去别的地方？

”
“我要先去看一个故人。”
“路上小心，九王府此番行动虽已受挫，一定不会轻易死心。你若得了他什么新消息动向，一定

不要忘了通知我，切莫独自行事。”简思珏殷殷叮嘱完这番话后，自己也有些好笑起来，“真糟

糕！不知不觉中还是把你当成四年前那个小孩儿了。”
上官秋笑道：“在师兄眼中，只怕我一辈子也长不大，永远都是初见面时那个小孩儿的模样了。

”
简思珏闻言，上下打量了上官秋一番，微微一笑：“不然，就算是四年前，师兄也不曾小看了你

的。”
两人又依依不舍地说了好些话，方才挥手道别。上官秋目送师兄那抹淡淡的青影在前方转了弯，

才拨转马头，往另一方向驰去。这半年间的情景便一一浮上心头。

原来小秋四年前被青帝带入长春谷后，在谷中一呆就是三年半，不曾踏出谷中一步。师父常常会

出外游玩，偶尔会回到谷中指点检查他的武功进展，大师兄期间也只回过谷里一次。小秋倒也习

惯这种简单的生活，心无旁鹜地只是练功学习。三年的功夫，武艺便突飞猛进。
直到半年前，一封加急密信送入谷中，道出一则惊人内幕：阎王殿这两年来一直在追踪查办一系

列的江湖灭门惨案。原来近一两年来有不少的江湖人士甚至一些小门派相继在一夜之间，被满门

灭绝。灭门的手法各异，有全家中毒的，有起火灾的，有满门被强行杀戮的，最诡异的是其中有

一家居然是全家上吊自尽的。在阎王殿的大力搜捕之下，案子最近有了新的进展：线索悄悄牵引

到当今圣上的九弟、长居姑苏城的九王爷府上。
事情一牵涉到官府就颇有些麻烦了。最麻烦的是，那九王爷虽然身居朝廷，却喜结交江湖人士，

府上不知养了多少江湖食客，把个九王府保护得是滴水不漏，一点儿多的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而阎王殿在九王府的内线在递出第一道也是唯一的一道消息后，便再无音信下文。
崔判官心痛欲裂，只因这条内线实是他一位感情极好的朋友。于是奋不顾身地闯了几次九王府，

凭着一身的虎胆龙威，查出这位朋友被囚禁的大致位置。只是他这样一闹之后，王府的守备更加

森严了，尤其守护囚牢的高手更是大增，单凭他一人之力，实难救人。因一时找不到出外游冶的

师尊师母，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长春谷青帝的力量。
青帝看了这封密信，立即将大徒儿简思珏从关外召回来，令他带着小师弟小秋一起去协助阎王殿

崔判官，救人于王府囚牢。
师兄弟二人和崔判官会合之后，三人订下一份周密详细的计划，和九王府展开长达半年之久的周

旋与明争暗斗，终于在半年后救出了他们要救的人。
半个月前，崔判官先带他那位朋友潜出姑苏城，另寻他地疗伤治病去了。留下简思珏与上官秋在

城中继续坐镇，稳住九王府的人。直到今日，接到崔判官已经安然脱身的消息，两人才收拾一番

，离开这呆了半年之久的险城。
经历这半年非同凡响的光阴，简思珏和小秋之间也培养出一份浓厚的默契感，和特别的感情交流

方式。有时候，小秋觉得，即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手势，两人也能迅速心领神会。

所谓惺惺惜惺惺，便是这种感觉吧？
半年来，小秋渐渐看习惯了师兄美丽无比的脸容，习惯了他温柔体贴的行事方法，也渐渐习惯了

他对自己的宠溺爱护。只要呆在师兄身边，小秋就觉得有种安心的感觉。如今乍一分别，不禁产

生几分依赖和不舍。
其实两个人心底都知道小秋无论是武功还是心智都已经不弱于简思珏，但两个人还是把这种宠溺

和被宠溺的关系维持下去。

放松缰绳，任马儿缓缓地在马道上轻驰，小秋心中如浮光掠影，半年的时间如流水般从心头淌过

。终于又忍不住回头看看师兄远去的另一条道。
夕阳下，漫漫的轻尘扬起，一粒粒抖闪在空中，飘飘忽忽，不知将落在何处。只是想找的那道背

影，已杳无踪迹。
一辆马车“吱呀吱呀”地从对面而来，慢悠悠地经过身边。小秋漫不经心地侧身让过，继续策马

前行。
隐隐约约，似乎听得马车中有个脆脆的女孩子声音说道：“你到底想去哪里啊？早做决定早好，

莫要走错了路……”

2、寻觅（上）

小秋打马跑了几日，终于到了记忆中的那座山下。抬眼望，青山依然森森，低头处，羊肠小道仍

然弯弯曲曲。
小秋卸了马鞍，解了马缰，任马儿在附近溜达，自己往羊肠小道走去。开始时还走得比较悠闲，

看路边的草，摸石缝中的花，听远处的猿啼，赏近处的鸟语。后来便不知不觉越走越快，脚下渐

渐就施展开轻功。
若是此时此刻，有人在山对面相望，定然会以为自己眼花了，居然见到一缕细细的白云从山麓缓

缓绕山崖而起，时而还会扑腾闪跃、左右晃动。
最后轻轻地一跃，小秋跳上平顶。回头下望，已经起了云雾，看不清山底下的情景了。不知那匹

马儿是否还在路边。
不过是四年前入夜时分爬了半夜的山路，此刻却发现自己竟然将路径记得一清二楚，连每一个转

弯石崖的模样都不曾错记。小秋不由也佩服自己的记性。
还未回头，已经察觉身后有人。缓缓转过身，对着那株参天大树一拱手，朗声说道：“晚辈上官

秋，前来求见故人！”
清朗之音，直冲云霄。
树后闪出一条黑衫人影，诧异地看着自己：“如月公子？”
小秋一怔，才想到这好象是江湖人氏给自己取的称号，遂点了点头，微笑着对来人说道：“这位

姑娘可是寒山派人士？”
黑衫姑娘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秋看，小秋觉得奇怪，也细细看回去，竟觉得对方的面孔颇为眼

熟。
“你是、灵儿姑娘？”小秋忽然想起来。
灵儿展颜一笑：“你还记得我么？”
小秋甚是高兴：“当然记得。是你送我们过湖的。我发烧的时候，你好象还给我敷了冷毛巾，对

不对？”
灵儿抿唇一笑，脸渐渐红了：“你记性真好！”
小秋闻言却有些汗颜。若不是她这样盯着自己看，只怕自己也不会认出她来。
“谢谢姐姐当年的照顾之情！”小秋上前对她深深地行了一礼。
灵儿赶紧侧过身子，不敢受他的礼，不安地说道：“公子，奴婢受不起此等大礼！”
小秋笑盈盈地抬头，就近再次打量这位旧识。只见她的个子比四年前只长高了一点儿，相貌倒成

熟不少，已经是个大姑娘的模样了。只是感觉上好象没有以前那么活泼多话了。想必是姑娘家长

大了，变文静了。想到这里，小秋又是一笑。心思却忽然一转。
不知宝宝现在却又变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里，一颗心竟然开始“扑通、扑通”地加快跳动。
灵儿见他笑盈盈盯着自己不放，眼波流转，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登时连耳带腮都羞得通红。四

年前见他的模样虽然长得极俊秀，到底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孩子罢了，和他也聊得毫无拘束感。怎

么四年后一见，他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了一般，个子长得这样高，神情这样悠扬自在，连唇边的笑

意也让人看傻了眼。再也没有四年前的一丝青涩意味了。
只不过想张嘴对他说句“你长大了”罢了，但一看到他的脸容，就不知怎么的，不敢说了，生怕

说错了话。
这种怕，和在师太面前时候的怕完全不一样。好象多了一种甜丝丝的感觉。即使是怕，也是好的

。
“你、你怎么今年才来？”灵儿轻声问道。
这话一出口，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仿佛一时失口说错了话，惶恐不安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小秋

。
小秋温声解释道：“师父想让我潜心修习，一直让我住在谷里，直到半年前，才出来办点事。现

在事情已经办完了。”
说到这里，不知怎的，小秋的样子便有些讪讪的。
灵儿看他神情渐渐变得焦急起来，几次往自己身后的路看去，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他的来意了。

（汗！现在才明白，也未免太笨了些！）
“你是不是想来看望你那位兄弟？”
小秋无意纠正她的误会，便点点头。
灵儿在心中挣扎了片刻，终于恋恋不舍地吐出一句话来：“真可惜，你来迟了一步！”
小秋一怔，不明白地看着她。
灵儿轻轻叹了口气：“苏宝宝早在三天前就独个儿偷偷溜下山了。师太气得半死，抓了姥姥来逼

问，又传了令下去，叫三师姐务必在两个月内找到宝宝，抓他回山……”
灵儿后面又絮絮地说了一些话，小秋却全没听到了。
上山时的兴奋与期待，转眼间便落了个空。刚才还“扑通扑通”跳动的心，也一下子没了声音。

就好象你满心期待地拿出你珍藏已久的宝贝盒，一打开，却发现里面竟然什么也没有！
这个宝贝盒虽然一直就摆在自己知道且可以拿到的地方，但却一直隐忍着没有看没有摸，因为知

道还不到时间。终于乖乖地熬到了最后的时刻，满心地以为这次可以得到超常的回报。
结果，发现，这个盒子刚刚已被另一个人打开，取空了。而自己迟了一步，什么也没看到。
茫茫然，不知怎么跟灵儿道别分手，也不知怎么下了山。
那匹马儿居然还在，看到他回来，高兴地在地上刨着蹄子，嘶鸣一声。
大约是这座山少有人烟，这条路更是长年看不到人迹的关系吧。马儿和丢在草丛中的马鞍、马缰

都不曾给人捡走。
小秋定定神，重新给马上好鞍，戴上马缰，牵了马儿往山下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该跟灵儿

多打听一些事的，例如知不知道宝宝可能去什么地方？他现在的身手如何？模样如何？性情又如

何？――会做出偷溜下山的举动，一定还是很任性调皮了――在山上过的日子辛苦吗？师太对他

好吗？那个苏梅有没有欺负他？等等等等。这么多问题，居然一个也不知道。
于是又调头往山上走去，但只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还是先去找宝宝要紧吧。这些问题，可以等见了宝宝，亲自问他。
想了想，心中忽然一动，赶紧上了马，策马飞奔。他猜到宝宝可能去的第一个地方了。

3、寻觅（下）

十九日后，小秋几乎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回了长春谷。
一进谷中，顾不得先去看师父是否在房中，便直奔谷中的管事房，叫出管家燕奇。
“这段时间可有外人到谷中来？”小秋劈头就问。
燕奇有些吃惊有些惶恐，因为从来也没见这位二公子脸色这样慎重过。不由在心中仔细过滤了回

想了一番，才慎重其事地回答：“只有三日前曾经有位客人来求见，不过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啊、你、”小秋吐出这两个字，便噎住了。
燕奇看小秋这样，立即担心起来：“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小秋转过一口气，马上问道：“来客是男是女？多大年纪？有没有报上自己姓名？走哪去了？”
燕奇诚諻诚恐，一边在脑海中拼命地倒带重放当时情景，一边小心地回答：“是个少年，年纪也

就十来岁，开始的时候不肯报上姓名，只是嚷嚷着要拜青帝为师……”
耳中似乎听到小秋呻吟了一声，燕奇赶紧打住，紧张地看着小秋。
“接着说。”小秋拧紧了眉尖。
燕奇擦擦不知何时冒出鼻尖的汗：“他、他坚持不肯走，跪在谷外的石碑下，我派了小三小四去

打发他，他都不肯走……”不知为什么，在小秋的眼光下，他的声音好象越来越小了，“最后我

亲自出去，跟他说、如果真想拜入青帝门下，就、就先去立件大功。。。”
说到这里，声音已经细如蚊蚋，再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干脆消音了。
“什么大功？”小秋不安地追问道。
“去提了任河的头颅来求见。。。”
小秋的脸色倏地一沉。
任河是现今江湖上最出风头的一个独脚大盗，武艺十分高超不说，为人也十分地阴险狡诈，目前

为止，已经犯下了不少的血案。不仅官府在追捕他，就连崔判官也搜捕了他几次，只是都被他给

逃脱了。
燕奇说出这话的本意，自然是为了赶走那些慕名而来、数不胜数的想投入青帝门下的年青人。
只是、只是。。。如果这人是宝宝的话。。。小秋不敢往下想了。
“有些巧，他的名字倒和我只差一个字。”燕奇又小声地补了一句。
小秋“哦”了一声，忽然又“咦”了一声，伸手指住燕奇：“你叫、燕、奇？”
燕奇瞪圆了眼：“是啊，我叫燕奇！”
小秋怔了怔，忽然笑了，手指化掌，在肩上轻轻拍了拍，便微笑着走开了，口中似乎还笑着喃喃

地说了一句“对啊，你叫燕奇，呵呵，怎么可能呢？”
燕奇一头雾水地呆立原地，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还是二公子的脑筋突然出毛病了。

小秋回到自己房中，刚一推开门，一股清香便扑鼻而来。只见桌上的瓶中插了几枝红梅。
小秋的窗外便是一片梅林，此刻正是红梅初开时节。
走近桌边，觉得花瓶有些异样，好象换了一个，比先更好看一些。再看那瓶中的红梅，也插得错

落有致，别有韵味。小秋不觉微笑，秋云照顾自己一向细心。想不到自己离开半年了，她还在这

么认真地打扫屋子。
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人还未进门，秋云欣喜的声音便钻入耳中：“二公子！二公子你回来

了！”
小秋微笑回头：“跑那么急，小心摔跤！”
秋云笑着跳进门，拉着他的手高兴地眉飞色舞：“我看看你变得怎么样了？嗯，长高了些，也瘦

了点，还好还好，没有晒黑。”
小秋失笑，任她拉着手左看右瞧，咕咕咕地把他离去后发生的大小事情一一说个不休。说了大半

晌，秋云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说话，而且两个人还都是站着的，便推着小秋在椅上坐了，笑

道：“你怎么都不说话？都是我一个人说。怎么出去一趟，口角可也没变得伶俐些呢？”
“有你一个人说就够了。我喜欢听，不喜欢说话。”小秋静静地微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