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第二部《相见欢》 BY 白羽

“宝宝，让我看看你的身子。”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贴着耳朵，如是说。
宝宝好象听到很大的一声“轰”在耳边响起，震得他魂飞天外。手中的衣服“唰”地一下掉落在

膝上，整个人变成一座木塑泥雕。
而小秋一说完这句话，便悠悠地走开，悠悠地穿好衣物，悠悠地打个唿哨，将马儿从河水中唤上

岸，悠悠地拭干马身，配好马鞍，然后回头看。
宝宝仍然僵硬地坐在岩石上，光洁白皙的后背一览无余。
他悠悠地欣赏了一会儿，走到树边取下宝宝全部的衣物，抱到他面前，看看他仿似着了火的脸蛋

和晕头转向的表情，又瞟了瞟他光溜溜的上半身，然后将衣物往他头上一盖，悠然地说了一句话

：“宝宝，起来穿衣服，我们回家了。”

那尊泥雕眨眼，再眨眼，呆滞已久的眼珠终于开始转动。机械地套上衣服，机械地爬上马背。

秋云倚在门边，几乎望穿秋水，才把公子给盼了回来。
远远地一看到马儿奔进院子前门，她就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嘘寒问暖，捧上公子最爱的香茶，见

公子的头发散了，连忙将公子推到镜子前坐下，拿梳子重新替公子束了发；见公子的衣服也有些

脏了，忙去拿了替换的衣物催他换上，又询问公子上午都到哪些地方去玩了。
然后，小心地奉上热热的乳鸽汤，告诉公子这是厨房陈大娘心疼公子在外面吃了半年的苦、特地

炖给他一个人吃。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还特意将“一个人吃”这几个字咬得重重的，生怕某个小

鬼听不到。
可是……奇哉！怪哉！某个小鬼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没有象昨儿晚上和今儿早上一样，对

她的表现发表诸多的意见！没有要抢着替公子梳头、换衣服，没有嚷着“我也要喝！”。
甚至当她故意张扬地递过去示威的目光的时候，那个小鬼也没有一丝反应。
还有，他的样子也有些呆呆的，一张小脸更是从进门的时候一直红到现在，活象个不会说话的红

脸蛋木头人。
啊！莫非是公子终于看穿了这个小鬼的真面目，也觉得他太过嚣张太过可恶，所以在外面狠狠地

责骂过他了？
想到这里，秋云又高兴又得意，公子果然英明厉害啊！她没有跟错人！
可是公子的下一个举动马上打破她的幻想。
“宝宝，快来喝鸽子汤！陈大娘在里面加了很多很好吃的东西哦！”
把汤端到宝宝面前，见宝宝不动手、便亲自一匙一匙地喂他喝下，喝完以后，还用衣袖宠溺地替

他抹干净唇角，再体贴地问他“好喝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没看到旁边有个人已经黑了一半的脸儿。
那是她刚替公子换上的干净衣衫啊！那是陈大娘特地炖给公子“一个人”喝的滋补汤啊！还有还

有，公子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啊？只不过是小时候的一个玩伴而已嘛！
正当秋云快要为公子对宝宝体贴无比的态度抓狂的时候，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只懒洋

洋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白猫。
猫儿的嘴里好象还叼着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好象有着翠绿翠绿的羽毛。猫儿将那样东西放在窗台

上，用爪子好玩地拨过来又拨过去。
白猫儿爪子下的翠绿色物体，让秋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实在觉得眼熟。想了半天，忽然抱住

头“啊”地一声惨叫！
然后冲向窗台上的白猫儿，力图从它嘴边夺下那样翠绿色的、眼熟无比的物体！在经过和猫儿一

番激烈的拉锯战之后，终于成功从它口中夺下部分翠绿的物体――几根羽毛。
“翠儿！我的翠儿！我可怜的翠儿！”
时当辰巳年腊月三日，午时一刻时分，小秋房中响起高达云霄的尖叫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愤愤

不平地“喵喵”声、以及随后的花瓶碎裂声、推倒桌椅声、猫儿凄惨的尖叫声、最后是女子呜呜

的哭泣声。

宝宝被尖叫声从梦游中惊醒时，看到眼前一片混乱狼籍。
地上躺着一具花瓶的尸体――如果碎成那么多片以后还能称为“一具”的话；一滩水，水中泡着

几枝濒临死亡的红梅；推倒的椅子，椅子旁蹲着一个哭得半死的圆脸女孩；圆脸女孩面前的地上

摆着一小撮翠绿色羽毛。
而小秋，则蹲在圆脸女孩的对面，和她一起专注地看着那几根翠绿色羽毛。
宝宝意识到屋子里的气氛紧张，于是蹭呀蹭的，一直挨到小秋身后，从他肩膀上方小心地探出一

颗小脑袋，先瞄了瞄地上的羽毛，又瞄了瞄哭花了一张脸儿的秋云，然后用最轻悄悄的声音问小

秋：“你们、在看什么？”
声音已经轻如气流了。可是还是惊动了对面的秋云。就见她倏地抬头，恶狠狠、双目似剑、直射

宝宝眉心！
“纳命来！”

8、翠翠之死 （另外之一篇）

秋秋觉得自己好冤枉。
他敢用自己的晚餐来发誓：翠翠绝对不是他杀的！――如果他今天还有晚餐的话。
话说这一日上午，他在各间屋中仔细地巡视一番以后，很满意地发现：这个新地方果然很适合自

己居住！他在几间屋子中都找到了不少的食物，个个都鲜美肥嫩可口。还发现了几个比较大的食

物贮藏点，看来不用为今冬的美食发愁了。
美美地饱餐一顿之后，秋秋开始扩大自己的巡视范围，渐渐就从屋内视察到了屋外。
然后，他就在窗边看到了翠翠。
一身的翠衣，圆溜溜的眼珠，红艳艳的小嘴，伶俐的身形，配上娇滴滴的声音，真的是好~~~~诱

人！好想让人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把撕开她的衣襟、一口咬上她柔软的小胸脯、啊~~~~呜~~~~

啊~~~~呜地吞下去！
于是秋秋一边垂涎欲滴地看着翠翠，一边迈着最威武的虎步，一步、一步地踱近毫无防备的翠翠

，嘴角边同时展开一抹世间最~~~~~邪魅的笑容！
翠翠，你是偶的啦！嘿嘿嘿嘿！
感应到秋秋掠夺的目光，翠翠一回头就发现了他，惊慌地往身子往角落里拼命地躲藏，同时用带

着哭腔的声音反复尖叫道：“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秋秋狡猾地笑：公子？公子早就陪着他的宝宝出门玩耍去了！又怎么会听到你的呼救声？你还是

乖乖地束手就擒、遂了我今天的心愿吧？
就在邪恶的秋秋准备向天真的翠翠伸出魔爪的最危险时刻，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秋秋立即机

警地转身，爬上窗边一株红梅树上，将身子隐藏起来，观看来者何人。
原来是个小厮！好大的胆子，竟胆破坏大爷偶的好事！
咦？这个小厮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莫非他也想对翠翠意图不轨？
而翠翠一见他就上跳下窜，激动个没完，口中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话：“公子回来了！！公子回

来了！！公子回来了！！”
小厮凶巴巴地冲翠翠低声吼道：“死翠翠！给我安静点！”
翠翠吓得身子发抖，嘴里却叫得更大声了：“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
就见小厮面色一变，紧张地四顾一番，立即眼现凶光，一步冲上去，把瘦小的翠翠从角落里一把

揪出来，用手在掐住她细嫩的脖子上使劲一拧――翠翠嘴一张，叫了生命中最后的一声“公子”

，然后就蹬蹬腿，就此香消玉殒、一缕芳魂返故里去也！
秋秋在树上瞧得胆战心惊、死死抓住树杈，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下树、被那个凶手发现一个目击证

人！虽然他很喜欢翠翠，可是还没喜欢到要追随翠翠到地下的程度！
然后那个凶手开始在屋内很小心地东摸摸、西翻翻，偶尔还做着很奇怪的动作，例如抓起床上的

枕头拍一拍、掀起床板看一看，趴在地上的青石板上一块一块地敲打，又走到墙边上上下下左左

右右前前后后地敲打，敲完墙以后又走到书架边一本书一本书的翻。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拔出花瓶

中的梅花、往瓶子中瞄了瞄，又把花一枝一枝地插回去，最后还学秋秋爬到屋梁上去踱了一圈步

子。
做完这些奇怪的动作以后，那个凶手脸上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最后环顾一圈屋子，趴到窗边听

了听动静，便大摇大摆地打开门走开了。
秋秋一直在树上躲到再也听不到那个凶手的脚步声以后，才小心地溜下树，跑到窗台上看望短命

可怜的翠翠。
伸出舌头舔了舔翠翠脖子上的鲜血，秋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啊！谁叫翠翠

长得太好看了呢？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而他秋秋，未能在翠翠死之前一亲芳泽，大概也是命

中注定的事吧？
不管怎么说，秋秋还是有点喜欢翠翠的，于是他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翠翠的尸体藏了起来。
中午时分，陈大娘给他送来一份丰盛的饭菜：三条新鲜的鱼！
秋秋喜出望外！看来这谷里的人待客之道还真不错！
享用过丰盛美味的午餐之后，他伸了个懒腰，在窗台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摆了个最惬意的姿

势，开始午睡。
午睡到一半的时候，秋秋被惊醒了――不不，是被飘到鼻中的一股香气给诱醒了！太香了！香得

他实在睡不下去了！他睁眼一看――屋子里多了三个人，主人也在其中。
仔细一看，主人正在喝汤！而致命的香气就是从那个碗里飘过来的！
秋秋再也受不了这个致命的诱惑了，立即跳下窗台，跑到主人身边，在主人脚边蹭来蹭去撒着娇

。可是主人看也不看他，非常专心地喝自己的汤，好象什么也没感觉到。
好自私的主人！秋秋愤愤地想着！闻着甜甜的香气，肚子仿佛“咕咕咕”地叫起来。
他想起了翠翠，漂亮的翠翠，可爱的翠翠，只会说一句话的翠翠，美味的翠翠。
好，你有汤喝，我也有肉吃！
秋秋立即跑出去挖出翠翠的尸体，叼在嘴边，跳上窗台。
把翠翠的尸体小心地放下以后，他开始认真地考虑：是否真的要吃了翠翠呢？要知道，他才刚吃

过午饭不久，而且还是三条鱼！
好东西不应该一天就享用尽！应该慢慢享受才对！
这样一想，秋秋决定了：等主人喝完汤以后，再把翠翠送回去吧！现在先欣赏欣赏翠翠一身美丽

的翠衣吧？
刚伸手摸了摸翠翠的身体，一声惨叫就传到耳边！接着一个人扑向自己手掌下的翠翠！
不！不！不！那可是偶的翠翠偶的美食啊！谁也别想夺走！
……
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秋秋终于用爪牙保全了翠翠大部分的尸体，只丢失了翠翠一小片衣角，并

且胜利地逃亡到桌子底下。
事后秋秋万分后悔当时不该逃入屋内！应该往室外逃的！
因为那个发了疯一般的人不肯就此放过他，竟然抓起桌上的花瓶往他砸了过来，幸好他身手好、

躲得快，再次顺利逃过一劫――然而乐极生悲，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有俗语道得好，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紧跟在花瓶之后扔过来的是一把椅子！且正正好砸到了秋秋的右腿

！
秋秋忍痛不禁，惨叫一声！
椅子砸到他的同时，也撞倒了桌子！
眼看屋内再无他秋秋立足之地，秋秋凄惨地叫了几声，最后看了一眼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处、还在

发呆梦游的主子，毅然决然地拖着伤腿，跃上窗台，跳出这一方是非之地！
别了！我的主子！
别了！我的冬粮！
别了，这个我以为将会是我养老终生的长春之谷！

于是，秋秋挥泪作别长春谷，潇洒地踏上自由之旅，没有带走一片云彩――除了他心爱的翠翠。

时当辰巳年腊月三日，午时二刻时分。

8、秘密 （正篇）

只秋云倏地抬头，恶狠狠、双目似剑、直射宝宝眉心！
“纳命来！”
宝宝闻言大惊，向左回头看看，无第四人在场，再向右回头望望，还是无人，可是往前望了望，

秋云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双手握拳，眼看就要扑上来了，赶紧往小秋身后一缩头，有点怕怕

地悄声问小秋：“这人，可是疯了？”
小秋来不及捂住宝宝的嘴。只有赶紧抓住秋云的双手：“秋云冷静点！这不关宝宝的事。”
“什么事？”宝宝疑惑地插嘴问道。
秋云怒睁双目：“他纵猫行凶！”
“什么？”宝宝睁大眼，纵猫行凶？
“把你的猫交出来！我要把它千刀万剐、碎尸万断，给翠翠报仇！”
“什么什么？”宝宝跳起来，千刀万剐、碎尸万断？。
小秋叹气：“你刚才也看到了，猫儿已经逃走了啊。我看，短期内恐怕它是不敢现身了。”
“什么什么？”宝宝激动地跳脚。秋秋已经逃走了？短期内不敢现身了？
“我不管，猫跑走了，他就是主犯！你赔我的翠翠！”秋云也在跳脚，力图冲破公子的阻拦。
“我改日一定再送你一只一模一样的鹦鹉，可好？”
“公子！你为什么老护着他？”
宝宝茫然片刻，慢吞吞地看看地上的羽毛，又看看四周的凌乱，地上的桌椅花瓶，忽然叫了一声

：“秋秋！”就往外跑。
“你往哪逃？”身后秋云大声叫道
小秋想追出去，却不得不抓紧秋云的手继续安慰她，怕她也跟着追上去。若是把猫找到了，这两

人非当场打起来不可。

宝宝在谷中找了一下午。
边找边在口中唤道“秋秋”，从屋里找到屋外，从地上找到屋顶上，从草丛中找到树冠中，从林

子边找到了河边，最后顺着河一直找到瀑布处，终于累了，声音也有些嘶哑了。于是脱了鞋袜，

坐在潭边把脚泡进温水中。
呆呆地看着远处天空中的霞光流云，宝宝有种预感，自己再也见不到秋秋了。
于是又想起以前的那只小秋，有着黑耳尖、黑爪的可爱小猫。
眼泪澘然而下。
秋云还能看到翠翠的几根羽毛，可是自己什么也没有了。
越想越伤心，宝宝终于呜呜地哭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只温柔的手抚上宝宝的头。
那一刻，宝宝以为是小秋找到了他。

“咦？宝宝为什么躲在这里哭啊？谁欺负你了？”一个陌生而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宝宝赶紧收住泪，用袖子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回过头去。
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多了一个青衣男人，大约四、五十岁模样，正温柔含笑地望着自己。
他的眼睛很温柔，有点象小秋。手掌很温柔，也有点象小秋。宝宝对这人不禁生了几分好感。
“你是谁？是小秋叫你来找我的吗？”宝宝猜想这人大约是谷里哪位管事，便随口问道。只是因

为喊了一下午的关系，嗓子又疼又哑，说话很不顺畅。
青衣人“哦”了一声：“原来你是小秋的朋友啊。”
宝宝觉得奇怪：“原来你不认识我？那你怎么知道我叫宝宝？”
青衣人“咦”了一声，笑起来：“因为我知道，可爱的孩子都叫宝宝啊。来，告诉爷爷，谁欺负

我们可爱的宝宝了？爷爷替你出气去！”
宝宝歪着脑袋看着青衣人，只觉这人虽然面目平凡，却观之可亲，一种无端的信赖和亲近感便油

然而生，不知不觉就把今天晌午时分发生的事情全说出来了。
青衣人边听边点头，脸色始终温和平正，目光温柔可亲。当听到秋云想扑上来打他时，他微微蹙

了蹙眉头；而当他听到宝宝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猫儿，便伸出大手掌轻轻地拍着宝宝的脑袋，用

万分同情地眼光看着宝宝。
宝宝把故事全部说完以后，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毕竟给人撞见自己躲在潭边哭泣，是一件很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