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一部 风起云落+番外——南州

作者:南州  录入:03-27

我抬头:“儿臣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父皇却不再看我:“你不但不肯早日回朝,还将太子派去接应的人马杀伤无数,可有此事?”

我微微一怔,想不到皇兄竟然先来告状,正待解释,父皇却已开口:

“这么说,确有其事?”

我心中一凛,不由高声道:“父皇!请听儿臣解释。儿臣回京途中遭蜀川流砂会余孽袭击,后来又遇百余蒙面人埋伏,儿臣一路躲避

追杀,并非故意来迟,请父皇明鉴!”

父皇声音仍是徐徐缓缓:“前些日子你三弟奉命亲赴闽地平反,屡传捷报,流砂会在中原已无立锥之地,怎有余力跑来找你?”

“这……儿臣不知。可是流砂会五十余人在江陵附近围袭儿臣却是事实,儿臣的两名贴身护卫也因此重伤。”

“那两名护卫在何处?”

“他们为护儿臣脱险,与蜀川余孽奋力纠缠,至今下落不明,儿臣已托人给江陵郡守送了信,请他帮忙寻找。”

“是么,”父皇轻叹一声,眼中竟透出无比失望的神情,“彦儿,你不顾圣旨与魏国交战,致使我国处境尴尬,虽然是过,却也有功

,朕不再追究;你延误归期,本该降罪,是你皇兄极力维护,一面放出消息说你卧病府中,一面派人接应。你不顾皇兄情面也罢了,

最后还想欺骗父皇么?”

“儿臣句句实言,并没有欺瞒父皇。”

父皇目光在我脸上缓缓扫过,仿佛要将我穿透:“且不管那两名护卫,此后你遭百名蒙面人袭击有何证据?为何你皇兄本要迎你回来

,却回报接应人马被你杀伤?难道他平白无故便要冤枉你?你是不是心中另有打算,本就不想回来?”

听这几句责问,父皇竟已在心中认定我编造谎言,我一时有口难辨,颤声道:“父皇,实事并非如此……”

“彦儿!”父皇微微抬高声调。

“父皇,请容儿臣解释……”

父皇疲倦摇头:“不必说了。”伸出手,吴总管立刻将肩膀放低,父皇扶着他肩膀站起,慢慢转过身,“回去,好好准备你的婚礼,

别的事不要管。”

我叫道:“父皇!”

父皇背对我:“还有,昨日北魏使者已到了京里,虽说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也不该失了礼数。过几日的宴会由你皇兄代你主持,你既

然卧病府中,就不要出面了。”

到了如此地步,我再顾不得什么体统,直起上身,开始一件件退去身上衣物。父皇听到响动回头,疾声喝道:“彦儿!你做什么!”

我除去身上最后一件衣物,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含泪叩首道:“儿臣怎敢欺瞒父皇?这一路上,只因想着父皇挂念,才拼了一口气

赶回建康,否则,儿臣怕是早便死在路上了!”

父皇微微动容,沉默片刻,向我走近几步:“是你皇兄伤你的?”

我和泪泣道:“儿臣确实不知!儿臣只知道遇见两路刺客,却并未见到接应人马,儿臣冤枉,请父皇明察!”

父皇沉吟半晌:“你先起来。”

我谢了父皇,想要站起,却站不起来。这是自然,多日来,我一路颠簸加上心绪不宁,身上伤处一直未得到调养,肩上箭上更是深没

及骨,勉强咬牙坚持与江原等人共处,支撑到建康已经是极限,更别提跪在殿上受父皇训话。

几番挣扎,只得放弃,再叩首道:“谢父皇天恩,儿臣还是跪着好些。”

父皇深深皱眉,向吴总管道:“扶二殿下起来,为他拿一套新衣换上。”

我又称谢,正待磕下头去,却是父皇走来扶住我,微微摇头:“算了。”我难忍激动,扑到父皇怀中失声大哭,父皇轻轻拍我的头,

面色终于缓和,叹道:“彦儿,自你学艺归来,父皇可有让你受过一丝委屈?”

我只有使力摇头:“父皇对儿臣恩宠有加,儿臣怎会委屈。”

“彦儿,不是父皇不信你,这次的事委实太过蹊跷,知道么?”

我又使力点头。

“如今你和你皇兄各有说词,朕一定会派人查个清楚。”

我道:“多谢父皇。”

父皇接过吴总管递来的锦袍披在我身上,又扶我起身:“朕这就派御医为你调理身体,若是你母后知道朕让你身上受如此重伤,不知

道怎样怪我呢。”

我忙道:“这怎能怪父皇?儿臣绝不会让母后看见,令母后担忧。”

父皇微微一笑:“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过来看看你母后。”

“儿臣遵命。”

我告退出了殿门,伸指抹掉腮边眼泪,苦笑一下,我堂堂武将,二十年流的眼泪未必赶上今日之多,父皇恩威并施,逼我到何种地步

穿过几座水榭游廊,沿着原路返回,抬眼间却远远望见一行人。正想躲避,为首那人的目光向我望来,眼中的惊讶一闪即逝,向我微

笑点头。

第十二章 明枪暗箭

一年不见,那人越发的贵气四射、光彩照人,举手投足间显出几分威严味道来,一身紫纹锦衣似乎就要变成金的。

我只得站住,侧身等他走到面前,尽量掩住语气中的不自然,恭敬道:“见过皇兄。”

赵誊笑迎住我,连声问道:“身体好些了么?怎么不在府里养着?又出来做甚么!”好像我真是在家将养了许多时日。

我顺势淡笑:“今日觉得比往日好了,想着多日没来向父皇请安,就挣扎着过来了。”

赵誊点头:“见见风也好,省得闷坏了。瞧你脸色,白得都像蜡一样了,赶明儿我再叫人往你府里送些补品。”

“多谢皇兄,还是不用了。弟这病一时半会儿怕也好不了,吃多了倒糟塌东西。”

赵誊煞有介事:“东西值什么钱?回头我就叫人送过去。”又笑着打量我几眼,突然扯扯我身上袍子,故作诧异道:“哎呀,二弟,

你这是唱的哪出?”

我笑笑:“刚才拜见父皇时,身子虚没站稳,不小心跌在铜炉上,将穿来的衣服给弄破了。父皇嫌穿回去不成体统,临时赐了弟这件

袍子遮丑。”

赵誊捏着一把玉扇,摊开摇两下,三分戏谑三分认真:“噢,原来是唱的苦肉计和皇袍加身。”

我垂手一边,道:“皇兄说笑了,这种玩笑怎好乱开。”

赵誊狡黠一笑:“好好,孤知道你即将有绝代佳人陪伴身侧,自然是要正经一些,如今是连玩笑也开不得了。”

我脸上一窘,赵誊又笑道:“二弟真是沉得住气,皇兄像你这么大时已经纳了第二个侧妃了,难道除了魏国公主,咱们南越便没一个

女子能入你尊眼?”

我笑道:“皇兄才说不开玩笑,怎么又来取笑我。不是弟不肯娶妻,竟是无人看中弟这粗人。皇兄才是最有福气的人,南越最出类拔

萃的女子都被你娶到了。”

赵誊大笑:“你这小鬼头,皇兄娶的便是好的,难道你又要来抢不成?”

我尴尬道:“皇兄越发不给弟留脸面了,那都是弟年幼无知,现在想来都觉得对不住皇嫂呢。”

赵誊瞧着我笑:“敏儿倒时常惦着你,至今还常想起你天天拉着她衣襟到处走的情景,改天身子好了到府里看看她。”

我强笑:“皇兄如此说,弟更是万万不敢登门了。”微微转头,避开赵誊的目光,不远处,水边垂下万条绿柳,摇曳生姿。

记得十岁那一年,突然听说了皇兄就要娶刘丞相十五岁爱女刘敏为妃的消息,小孩心性,全不管圣命不可违,竟然跑去喜堂上大闹,

哭着阻止刘小姐出嫁,令满座长辈尴尬不已。此事被街头巷尾争相传诵,说我小小孩子竟然与皇兄争妻,不出半月,满城知道了二皇

子暗恋皇长子妃的事。父皇震怒,以我在宫中不听教诲、娇纵无度为由,将我送出宫去,拜了道人宗游之为师。五年中随着师父离京

避世,直到十五岁收到父皇召我回京的书信,不顾师父反对下了山,十年来征战沙场得来寸许功绩,却始终未曾得遇佳偶。以至于皇

兄见我一次就拿此事取笑我一次。

我正想得出神,只听赵誊又道:“过几日宫里设宴招待魏国使者,父皇怕你起不了身,指派我去招待。你既然能出门,不如我奏请父

皇改派你去,毕竟是你未来岳丈的面子。”

我忙推辞:“弟今日出门一趟已觉支撑不住,正要赶着回府。再者常年在外,对宫中礼仪早已生疏,去主持宴会只怕要大大出丑,还

是劳烦皇兄的好。”

赵誊笑道:“你不介意,那我便越俎代庖了。”仿佛突然想起般又道:“小彦。”

我一呆,自从我被册为越凌王,他还是第一次如幼时那般叫我。

赵誊续道:“这次圣旨仓促,罗厉代你执掌荆襄,也不是皇兄的意思,还望你不要误解。”原来为了此事。

我微笑道:“皇兄说话怎么如此见外,选了罗厉,弟十分放心,怎会误解?”

赵誊笑着点头:“那便好,——听说近来又有传我兄弟失和的谣言,为兄为此气恼的很,二弟可有想法?”

我惊讶道:“弟久病府中竟然不知,谁敢造谣离间我兄弟感情?皇兄应想办法早日止息才好。”

赵誊一脸担忧:“传话诬陷你我的人着实居心不良,二弟不必烦恼,此事交由我来解决,只要相信皇兄就好。”

我笑:“弟自然是相信皇兄。”

赵誊看看我:“二弟,我看你脸色不好,要我送你回府么?”

我忙道:“不敢劳动皇兄,弟自己走无碍。”

赵誊伸出的手又缩回:“那我便不送了,父皇还在等孤,二弟多加小心。”说着挥挥扇子,一行人径直去了。

我走了几步停住,回头看时,浓密花荫遮住了赵誊等人的身影。我微微凝神,只听到几个字隐隐传来:“看紧他……”

我一把扶住花架,只觉得这戏愈演愈不可收拾,只要皇兄略动心思,我途中遇刺的事恐怕就这么被圆过去了。略稳了稳心神,我以最

快的速度出了宫。抬头看天色尚早,为让皇兄“放心”,正该回王府一趟。

我在路边叫住一辆马车,向车夫道:“劳驾,送我去越凌王府。”

不料那车夫迟疑道:“公子去那里有事?”

我随口道:“去探访朋友。”

车夫牵着马缰不动:“公子,听说越凌王府都荒得长草了,您还要去?”

我一怒:“胡说!”

车夫赔笑道:“这位公子是不是刚从外地回来?”

我警惕道:“怎么?”

车夫道:“我瞧公子不像个做官的,小的猜,您要探望的朋友决不会是凌王殿下本人吧?”

我挑着眼睛看他:“不是又如何?”

车夫道:“那我劝公子还是不要去了,您的朋友说不定早便不在那里了。”

我越听越不对味:“你怎么知道?”

车夫悄声道:“难道公子不知道,越凌王在荆襄染了瘟疫,回京以后已经病入膏肓了?现在城里的人谁还敢去那里?”

简直一派胡言!我不由大怒,一把扣住他咽喉:“越凌王马上要迎娶北魏公主,这是天大喜事,怎的传成得了瘟疫!是谁教你在这里

妖言惑众,我这就将你送到官府去!”

车夫有些慌,连连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这谣并非小人造的,人人都说为怕瘟疫蔓延,太子殿下派了许多官差看护,因此近来

无人敢去探访,小人便信了真。不瞒公子,小人其实十分敬佩越凌王,哪敢造他老人家的谣?”

我冷笑:“你也乖滑得紧,见我发怒便说是造谣,你刚才不是笃定的很么!”手下收紧,加了两分力。

车夫脸色发了白,断断续续告饶道:“小人不敢……请公子高抬……贵手……”

我放开他,冷冷道:“不想死现在就送本公子过去!”说罢跨上马车。

那车夫再不敢多话,战战兢兢抽鞭向南。我窝在车里生闷气,果然谣言可畏,一个卧病的托词就被传成这样,偏偏我却不能出面辟谣

从广莫门一路走过,沿街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到了通向我王府的永安街附近,果然开始渐渐冷清,马车一路向前走,我脸上表情也越

来越僵硬。突然,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倾,马车停了下来。我没好气道:“停下做什么!”

车夫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公子,小人只能送到这里了。”

我掀开车帘,远远便看到王府门前的大石狮子,门外隔几步就有一名禁军站着,一直排到街口,我冷笑道:“可惜我没带银两,不如

你将我送到门口,我再叫府里的人付给你。”

那车夫忙摆手:“不不,小人怎敢收公子您的钱,公子肯赏脸坐小人的车,那是小人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懒得理他,翻身下了车,警告他道:“管好你的舌头,别再让我听到半句闲话!”

车夫连忙称是,却一边拿眼瞅着一个向这边走来的禁军头目。

我理了理袖口,在街头负手而立,只等着那头目走近,发现车夫还不走,慢慢看他一眼道:“还不滚?”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表情太过严肃,那车夫看到我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惧万分,话都说不出来,回头一个趔趄,牵了马就走,很快消失不

见。

那禁军头目走到我面前,将手中的长刀带鞘一伸:“阁下止步。”

本来我正瞧那车夫瞧得有趣,被这人一句话又勾起了怒火,横眉道:“你敢拦我?”

那头目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请阁下出示皇上或太子殿下手谕。”

我不由冷笑:“没有如何?不让我进府?尊驾未经我允许,便带了这许多人杵在我门口,拦住我来往宾客不说,是不是还想让我付你

们俸禄?”

那头目脸色大变:“你,你是谁?”

我皱眉摇头:“尊驾整天替我看门,想是辛苦非常,不然怎的连脑筋也没了?”

那头目反应过来,慌忙跪下:“小人、小人不知,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殿下,求殿下饶命!”

我啧啧叹道:“哪里哪里,还是怪本王没早出来探视你们,不然怎会进不了自己家门?”

那头目磕头像啄米,只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我问道:“你叫什么?属哪里管辖?”

头目忙道:“小人名叫李三思,是,是东宫辖下禁军。”

我恍然大悟般点头:“哦,原来如此。那么你们来此是奉了太子命令喽?”

“这,小人是奉了皇上之命……”

“有圣旨么?”

“这……”

我哼一声:“没有圣旨也敢来这里撒野!”我负手走向府门,逐一扫视过两旁禁军,那些士兵都是目光一震,低下头去。

推书 20234-03-26 :假红妆(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