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人未眠 中+番外——笨鸟先飞

段香就这样，突然，哭了。

他知道他去了东方，从小，也便只有他陆翼青，无论岩歌在哪里，每回他都能找到他，即使没有任何人告诉他。

原来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即使抢了过来，也终究是要失去的。

岩歌……原来，他真的是你的……我得不到，永远也得不到……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好不甘心。

曾经有一回岩歌昏倒在了御花园的假山下，第一个找到岩歌的人，便是翼青。

少女曾经问过青衣的少年，为什么他就能找到。少年当时怎样回答的？段香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日，青衣少年看着白衣少年的面容，俊逸的脸上傲气不在，笑容格外的美，美的甚至令她嫉妒。嫉妒那个穿着白衣，坐在青衣少年身边的岩歌。

因为，翼青从不曾看着她，这般的笑过。

…… ……

“你没有想逃走！对不对！”

“是！如果我逃走了，谁来养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虽然寂寞，但我却是极讨厌干活的，这么懒的人，一个人怎么活？”

…… ……

“你听过断袖吗？”

…… ……

李岩歌！你说过不会离开的！你骗我！你又骗我！！

“李—岩—歌！”他不会，不会再给他第二次背叛自己的机会。

即使你死了，我也要把你拽在我的身边！

从小便跟在青衣少年身后的那抹白，终于转身走向了自己想要去的方向。

青衣少年曾经一直认为，只要转头，便永远都会看见那抹白，曾经认为，他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却不曾想过会有一日，自己转头，看到的竟是那抹白转身离开自己的背影。

曾经骑着两匹马的三个孩子，终于有一个要离开了吗？

只是青衣的少年却不想让白衣的少年离开了。于是即使痛苦，即使会将那抹白撕裂，他也固执的伸出手，死死的抓住。怎样都可以，说他自私，说他任性，说他残忍都无所谓，他都不愿放手，不愿意让他离开。

就像放风筝的少年，无论风筝多想飞，拉着线的少年也不会放手。因为明白，放了手，就意味着失去。

他不给他自由，即使自己明白，明白岩歌有多渴望那份自由。

你的自由意味着离开，我便不会给你。

…… ……

…… ……

翌日——

早晨天刚亮，小客栈的伙计刚刚起床，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在店里收拾，门还未曾开，伙计的动作有些懒散，想是因为不曾睡醒的缘故。

收拾了一半，客栈的门便别人从外面敲响了，声音不重不急，似是很悠闲的模样。

是谁这么大早的便来？

“来了来了。”说着来了来了的人急急忙忙的开了门，小客栈今日一早便能迎了客，伙计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门口站着一位穿着黑衣的男子，身后有一匹马，马上有少数的行李。

“小二哥，早。”黑衣的男子站在门口，眯着眼笑道。

笑容很不错，让人感到很舒服。

伙计于是也热情的回答道：“早！这位公子，怎么一大早便来了小店？想是赶了夜路了吧？”

岩歌笑道：“是啊！在下赶了一夜的路，到了此地，人困马乏，故想在此休息一阵，也要劳烦小二哥帮忙喂一下在下的马匹。”

伙计笑道：“公子说的什么话，开店做生意哪有什么劳烦的。您这就里边请，小店尚未开张，您先休息一阵，小的先为您喂了马，再让厨房给您弄些饭菜，您看这样？”

“那便有劳小二哥了。在下还想要间房，好休息一下，再接着赶路。”

“行！全听公子您的。”于是一改方才的懒散，伙计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了一张桌子，让岩歌先坐着，然后牵了马到后院，再将岩歌带上了楼。

“公子，等下您是下来用饭，还是让小的给您送去？”

岩歌放下行李，道：“还是在下下来用饭吧。”

“那行！公子您先歇着，等饭菜好了小的来叫您。”

“多谢小二哥。”

伙计关了门，匆匆下去了，留了岩歌一人在房内。岩歌不曾赶过夜路，一夜下来，还当真是累极。躺在床上便睡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什么都没有想过，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活下去。

睡着的人自嘲般的勾了唇角。

果真，没有你养，我当真便活不下去了。如今，又该怎么办？

睡着了便觉得时辰过的非常的快，不一会儿便听见伙计敲门的声音了。

“公子，饭菜已经好了，公子您醒着吗？”

“知道了，有劳小二哥了，在下这就下来。”

用过了饭，又在客房中休息了一阵，约是午时的时候，岩歌唤了一身衣服，整理了自己不多的行李便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这儿离龙须镇并不远，为了以保万一，还是再走远点的好。

伙计已将马匹喂好了，从马厩牵着马到了门前。岩歌付了钱，上几次的教训让岩歌至少明白了没钱万事皆不能的道理，所以这次出来时有带着钱，虽然不见得多。

客栈外突然听到了一声马嘶，岩歌站住了脚步，不动了。

“？”伙计有些不解。“公子，您怎么了？”

双眼弯了下来，对着伙计笑道：“小二哥，你们客栈有后门吗？”

“后门？公子您怎么突的问这个问题？”

“前门走的多了，想换个门走走。”

“？”这个公子的行为好奇怪。虽然觉得奇怪，但伙计还是点了点头。“小的这就带您去。”话是这般说的，但人却还未曾动，便被门口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后门？你以为你走了后门，便可以逃得了了吗？”熟悉的声音，永远也无法忘记。

岩歌抬头，门口的翼青还穿着昨夜的衣服，不曾换了，长发有些凌乱，模样有些狼狈。看着他的眼中隐隐的竟有着一种血一般的残忍。

第四二章

风筝放的再高，却依旧被人牵着。少年只要收线，那么即使再爱天空，风筝也不得不回到少年的身边。可风筝却无法挣脱那根牵住自己的线，无法挣脱，也不敢挣脱。因为没有那个少年，没有那根线，风筝便无法飞。

即使逃了，也无法生存，何况，根本便逃不开。

“李岩歌！”傲气的男子站在门口，冷冷的唤着岩歌的名字，眉宇间只有冷意。

逃脱未成的岩歌站在客栈内，看着门口的翼青，一直笑着的双眼渐渐退去了笑意，双眉微微的皱起，嘴角勾出的，是一个哀伤的弧度。

只有对着翼青的时候，岩歌才会有这样的表情。无奈，自己明明那样在乎他，却连对着他笑，自己都做不到。

“……”翼青朝着客栈内踏了一步。

岩歌后退。

翼青又走了一步。怒。“李岩歌，你又骗我！”

岩歌又后退。

“为什么你又骗我？！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不会离开，却没有遵守承诺！”

岩歌不退了，看着翼青靠近。

午时，小地方人并不多，但客栈里毕竟还是有不少人的，小百姓们对这两位突然到来又衣着华丽的男子指指点点。更对他们之间说的话小声的议论不断。

岩歌本就是怪人一个，一向不管旁人的议论，但却也没有喜欢被人观赏的兴趣，所以，若是可以，他还是想要离开的。

翼青怒极，完全不曾注意到周围的一切，只管紧紧的盯着岩歌。

青衣的男子一步步地靠近，无视于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只是不断重复的问着“为什么你又骗我？”这样的话。

为什么我要骗你？

…… ……

“因为那里一无所有。”突然这样开口。因为那里除了寂寞，我什么也得不到。

岩歌站在那里，看着翼青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来，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的是你朝我走来的身影，而不是你离开我的背影。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不用追，只要站在这里，你就会靠近。

不是无法逃脱，而是迷恋着这种你靠近我的感觉，不愿就这样失去。

一步，两步，三步。

翼青突的伸手，狠狠的抓住了岩歌的手。很用力，用力的似乎要把岩歌的手捏断。

“跟我回去！”说话的人依旧是这样的霸道。不留一点让人拒绝的余地。

岩歌笑着摇头。

翼青带着怨恨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疼。

我要把你捏碎，让你永远也不能逃。把你打瘸了，你就永远都不能逃了！

青衣的男子是这样想的，也是真的想要这样做的，甚至在手上用了内力，不仅想要废掉岩歌的手，还想就这样废掉岩歌的腿。这样，他就永远都不可能逃了。

“……”

只是一用力，便看到岩歌痛得皱了眉，于是手上的力，却是无论怎样，都使不出来了……

“为什么？”这样问，可翼青的心里，却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这样待他，无论是谁，都是不愿意再同他回去了。无论是谁，都会想要离开的。可却是不愿意放手，于是不死心地又问。即使得不到结果，却仍是这样问，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岩歌看着翼青，再一次这样说，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答案，都是那几个字。

“因为那里一无所有。”

“！”翼青突然拉起岩歌，一直拉着岩歌往外走，出了客栈，上了几乎没有多少人的大街，一直往前走，霸道而用力的拉着，顾不上身后被自己拉着的人，看不到因为自己太用力，岩歌的手，渐渐地红肿了起来。

留下了一客栈，还惊愣着反应不过来的百姓。

…… ……

…… ……

皇宫，是整个凌羽王朝最繁华的地方，珍宝金银，绫罗绸缎无数。可岩歌却说那里一无所有。那个所有人都向往进来的地方，岩歌却说那里一无所有。

那我要给你什么，我要给你什么，你才愿意回去？

渐渐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两个人已经到了无人的小道上了。翼青却全然不曾发现，依旧拉着岩歌不断地往前走。只知道往前，没有任何的目的。

走!我拉着你走，走回从前，走到我们还在胜雪阁的日子，走到我们谁也不曾是皇的那段日子。

为什么？无论我们之间哪一个，一旦得到了天下，便失去了快乐？

“咳咳咳。”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终于使得正在暴走的人清醒了过来，急急地转身，看着身后的男子。心跳的飞快，因为怕极了看到对方惨白的脸。

“……”

“咳咳咳。”还好，还好，脸色没有多少的异常。

翼青看着这样的岩歌，片刻之后，突然大喊道：“我给你！”

“呃？”咳嗽的人睁大了眼。无法理解翼青的这句话。

“我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只要你和我回去！”

“……”岩歌看着翼青，仍旧什么反应也没有。

“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我有！”

……

我想要你！你愿意给我吗？

想问，却最终都没有开口，只是淡淡的说：“你无法给我。”

“什么？”

“我最想要的，你无法给我……永远也无法给我。”即使你让我拥有所有的繁华，即使你给我所有的一切，可我却会失去你。我真正要的，你无法给我，那我要那么多的繁华，做什么？

翼青突然将岩歌按倒在一旁的草丛里。粗鲁的钳制住岩歌的手，骑坐在岩歌的身上，对着岩歌喊道：“你想要什么？你究竟想要什么？为什么我无法给你！李岩歌！你告诉我！”告诉我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回去？

岩歌却惊于翼青此刻的面容，直直地看着，只是看着，什么也不说。傲气的脸上，是撕心裂肺般的绝望。

呐！翼青，你为什么要露出这么痛苦的脸？为什么我不快乐，你也这样的不快乐？

…… ……

高高在上，真的好吗？

…… ……

“谁也无法忍受这种永无止境的寂寞。”岩歌对着那张不快乐的脸，这样静静地说。淡淡地声音不响，却直敲得翼青无法呼吸。

一直让你这样寂寞的人是我。所以你才总是会露出那种绝望的表情吗？

是我把你关起来的，是我抢了你的江山，是我让你寂寞一个人，是我逼的你要逃开。

我明明知道是我让你这样痛苦的，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什么？翼青，你在说什么？

喃喃的重复着那三个字的口型，依旧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这样无声的说着，好多遍好多遍。然后，翼青俯下身，手紧紧的握着岩歌的手，十指交缠。最终开口，在岩歌的耳际说道：“我不让你寂寞，我让你回笙箫馆，我和儿时一样，天天去看你，不让你寂寞。你便和我回去，好不好。”

天不曾亮的时候，我追着你，因为你的逃离，恨的想要杀死你。杀死你，然后我自杀，什么天下，百姓，我都不想要。我们就这样死了，死了，也许就当真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也许，死了，我们才能永远的不分开。然后我会去追你，把你拦在奈何桥旁，我们不过桥，永远都在那边。真的永远在那里。

可却一看到你，就什么都忘记了，忘记生气，忘记怨恨你。

我真的恨你，恨得想把你揉碎了，这样就可以把你永远带在我的身边。可你只要轻轻的咳嗽，我就连轻轻的碰你都不敢。害怕碰了你，你就会受伤。

李岩歌，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受不了你离开？为什么看到你笑，我便高兴？为什么我可以舍弃天下，却惟独不能失去你？

李岩歌，那日宫门之前，我明明发誓恨你一生，我明明发誓永远不会原谅你，让你痛苦。可却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隐隐的觉得……觉得……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那日孟姑娘的话，突然变得清晰无比。

我知道不可能……那永远不可能……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突然觉得……李岩歌……我竟是在……喜欢你……

那是我的错觉吗？告诉我，那不是真的，李岩歌……

岩歌看着天，蔚蓝蔚蓝……没有云，蓝的飘渺，似乎下一刻，那样的蓝就会消失。

请不要对我这样说，你那么的高傲，为什么此刻的话语中，竟透着卑微？不要这样，傲翼青，为何会变成这样？

你是高傲的，请永远这样高傲吧……

“和我回去吧……”耳际又传来这样的一声。

“放了他们。”看着天的男子突然这样说。

“……”被握住的手一紧。

“你放了他们，我便和你回去。”

“……好……”